远大前程/孤星血泪(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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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摆在最讲究的一间屋子里;另外两间,一间是盥洗间,一间是卧室。他告诉我们,整幢房子都是他的,可是难得充分利用,平常只用我们看到的这几间。菜肴很不错——桌上当然没有一件是银器——主人的座位旁边放着一个庞大的旋转碗碟架,架上还放着各种各样的酒,还有四盆餐后吃的水果。我暗暗留心,发现他总爱把东西都放在自己手边,样样都要亲自分配。
房间里有一橱书;我看看书脊,都是些关于证据、刑法、罪犯传记、案例、法令之类的著述。家具都是坚固耐用的上品,和他的表链一样。不过看来每一件东西都能各尽其用,没有一件是纯粹为了装点门面的。墙角里有一张小公事桌,桌上有一盏罩灯,由此可见,他一回到家里就可以把家庭变成事务所,晚上推出公事桌来就能干活。
贾格斯先生一路上都和我走在一起,因此并没有留意和我同来的三位朋友,所以现在拉铃叫过女佣以后,他就站在炉边地毯上对他们仔细打量。万万想不到,他立即对蛛穆尔感到了兴趣,纵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感到兴趣,至少主要的兴趣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把一只大手搭在我肩上,推着我走到窗口,对我说:“你这几位朋友我还分辨不清。那只蜘蛛是谁?”
我说:“什么蜘蛛?”
“就是那个满脸疙瘩、叉手叉脚、老大不高兴的家伙。”
我回答道:“那是本特里·蛛穆尔,眉清目秀的那一个叫做史塔舵。”
他根本不理会“眉清目秀的那一个”,只是说,“他叫本特里·蛛穆尔吗?那个家伙长得真有意思。”
他立即和蛛穆尔攀谈起来:尽管蛛穆尔的答话阴阳怪气,爱理不理,他可并不就此罢休,反而兴致更好,一个劲儿逼着蛛穆尔不说话也得说话。我正望着他们两个,管家妇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第一道菜,从我和他们两个人之间走过去。
我看这妇人大约四十岁光景,不过也许是我估计得低了一些。个子相当高,体态轻柔灵巧,面色极其苍白,一双大眼睛黯无神采,飘拂的长发十分浓密。嘴唇张得很开,似乎喘不过气来似的;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显得慌忙不安,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心脏病;不过我前几天晚上倒是上戏院去看过《麦克佩斯》(3)这出戏,觉得她这张脸仿佛被热气熏坏了,活像我在舞台上见到的从女巫釜子里冒出来的那些脸蛋。
她把菜放在桌上,用一个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监护人的胳膊,提醒他饭菜已经摆好,便马上出去了。我们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我的监护人让蛛穆尔和史塔舵分坐在他的两旁。管家妇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其味绝佳的鱼,接着我们又吃了一道同样可口的羊肉,第三道是野味,也毫无逊色。辣酱油,酒,凡是需要的一切佐料(一切都是上品),都由主人从旋转碗碟架上拿下来递给我们,依次兜过一圈以后,一定要放回原处。每上一道菜,他就发给我们一套干净盆子和刀叉,把用过的一套放进他椅子旁边的两只篓子里。除了这个管家妇上菜以外,席上再没有别人侍候。每一道菜都由这妇人端上来;我每次看到她,总觉得她那张脸像是从女巫釜子里冒出来的。几年以后,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我用一碗烧酒点了火用来照过另外一个女人的脸,当时我就觉得那副形容和这个女人像得可怕——其实她们的长相并不相像,相像的只有那一头飘垂的秀发。
我特别留意这个管家妇,一来因为她的面容特别引人注目,二来因为文米克事先有过嘱咐。我看出她每次走进来,一双眼睛老是盯着我的监护人;菜一放在他面前,一双手就想缩回去可又不敢缩回去,似乎唯恐一转身就会被主人叫回去,希望他有话趁现在就吩咐。再看看我那监护人的神态,便看出他也并不是没有觉察这个光景,他就是要故意留难留难她。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我那监护人虽然看来只是听人家谈什么他也谈什么,很少自动提供谈资,可是我知道他是极力要让我们每个人暴露自己身上最大的弱点。拿我来说吧,我不知不觉地就开了口,一开口就忘乎所以地显出了追求奢华靡费的脾性,处处以赫伯尔特的恩人自居,拼命夸耀自己的远大前程。我们个个都是这副德性,特别是蛛穆尔格外与众不同:头一道鱼还没有吃完,他那种对人冷嘲热讽好疑多忌的脾气,早已给追逼得暴露无遗。
后来到吃乳酪时,话锋忽然转到划船上去,大家都拿话挖苦蛛穆尔,说他晚上老是像一只两栖动物似的,慢吞吞地跟在我们后面。蛛穆尔一听这话,连忙告诉我们的东道主说,他宁可跟我们离开一些,也不要跟我们在一起划;说到划船技巧,他比我们的师父还高明;说到气力,他可以像筛糠皮一般把我们一个个摔得老远。我那监护人不知暗暗施了什么法术,撩得他火冒三丈,差一点就要为这件小事动起武来。只见蛛穆尔把衣袖往上一捋,伸出一条胳膊,让我们看看他的肌肉有多么发达,于是大伙都跟着捋衣袖,亮胳膊,说来好不滑稽。
这时候管家妇正在收拾餐桌,我那监护人靠在椅子里,脸背着她,并不理会,他只顾咬着自己的食指,兴致勃勃地望着蛛穆尔,叫我实在觉得捉摸不透。不想他突然伸出一只粗大的手,趁管家妇的手还在桌上,啪的一声就扑了下去,好似猫儿逮住了一只老鼠,动作极其突然,又极其麻利,大家立刻都停止了可笑的争论。
贾格斯先生说了:“你们如果要讲气力,我倒要请你们来见识见识一只手腕。茉莉,把你的手腕伸出来让大家看看。”
茉莉被逮住的一只手依旧给压在桌上,另一只手早已藏到背后去了。她两眼哀求似的直盯着贾格斯先生,低声说道:“老爷,别这样。”
贾格斯先生心硬如铁,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我要请你们来见识见识一只手腕。茉莉,让大家见识见识吧。”
她又低声央求:“老爷,求求你!”
贾格斯先生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死死地直瞪着屋子的另一头,一面说:“茉莉,两只手腕都伸出来让大家看看。快!伸出来!”
于是他放开手,把茉莉的手腕翻过来放在桌上。茉莉把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也伸到前面来,两只手并排放在一起。后伸出来的那一只手破相破得厉害:深入皮肉的伤痕,一道叠着一道。她一伸出双手,便不再瞧着贾格斯先生,却警惕地把我们其余几个顺次打量了一遍。
贾格斯先生用食指冷冷地指着那手腕上结实的肌肉,说道:“力气全在这上面。这个女人的腕力,连男人家也不大会有。不说别的,单说这双手抓起人来,可就够瞧的。我见过的手也算得多了,可是说到腕力,男人也罢女人也罢,我还没见过有谁的手能比得过这一双。”
贾格斯先生以从容自如的鉴赏家风度说这番话时,茉莉一直还在对我们几个一一依次打量。贾格斯先生的话一说完,茉莉的眼光又落到了他的身上。贾格斯先生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说:“茉莉,这就行啦。你已经让大家欣赏过,可以走了。”她这才缩回双手,走出房去。贾格斯先生从碗碟架上取下酒来,先在自己杯里斟满,然后挨次斟了一巡。
他说:“诸位,九点半钟我们一定要散场。如此良辰务必请诸位不要等闲虚度。今天与诸位见面,我很高兴,蛛穆尔先生,我敬你一杯。”
他特别敬蛛穆尔一杯的用意如果是为了进一步叫蛛穆尔出洋相,那实在做得百分之百的成功。蛛穆尔果然板起脸来,意气不可一世,气呼呼地表示看不起我们其他几个,而且态度愈来愈无礼,终于使人觉得忍无可忍。他这一步步的变化,贾格斯先生始终津津有味地看在眼里。蛛穆尔实际上成了贾格斯先生佐酒的妙品。
我们都还孩子气,不懂得谨慎持重,酒大概喝得太多了些,话自然也说得太多了些,因此一听见蛛穆尔说出一些粗俗不堪、冷嘲热讽的话,指责我们花钱花得太随便,我们都大动肝火。我再也顾不得慎重,竟然意气用事,当面顶撞他说,他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好不害臊,没几天以前,他还当着我的面向史塔舵借过钱呢。
蛛穆尔马上驳斥道:“那有什么!难道我不还他不成!”
我说:“我并不是说你不还他,我只是认为你就应当免开尊口,别过问我们怎么花钱。”
蛛穆尔又反唇相讥:“你认为!喔唷,老天乖乖!”
我把面孔一板,继续说道:“我看,要是我们缺钱花,恐怕你就不会借钱给我们了。”
蛛穆尔说:“你这话算说对了;你们休想从我手里借到一个子儿。谁也休想从我手里借到一个子儿。”
“我看,既是如此,向人借钱也未免太不知趣了!”
蛛穆尔又说:“你看!喔唷,老天乖乖!”
这可把我气坏了。况且他如此冥顽不灵,我说的话竟一点不起作用,所以我越发气上加气。我再也不顾赫伯尔特的拦阻,说道:
“哼,蛛穆尔先生,既然谈到这件事,我倒要奉告,你借那笔钱的时候赫伯尔特和我是怎么想的。”
蛛穆尔恨恨地说:“你和赫伯尔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我何干!”我记得他不光是说了这句话,好像还低声骂我们活该进地狱,不得好死。
我说:“不过,不管与你相干不相干,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告诉你,当时你得意非凡地把钱揣进了口袋,我们都说,你看他软弱可欺,竟会借钱给你,你那肚子里还在好笑呢。”
蛛穆尔放声大笑,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滚圆的肩膀耸得好高,坐在那里笑我们;他显然表示我说的完全合乎事实,他的确把我们大伙都看作笨驴。
这时候,史塔舵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不过话说得要比我委婉得多,只是劝他稍微把态度放得好一些。史塔舵是个活泼机智的青年,蛛穆尔却适得其反,因此一向对史塔舵怀恨在心,把他看作眼中钉。尽管蛛穆尔反唇相讥,出言粗鄙,史塔舵却只是随便说些打趣的话儿,引得我们哄堂大笑,把话头岔了开去。不料史塔舵这出色的一招,却使蛛穆尔气恨无比,只见他既不恫吓,也不吭声,先从裤袋里伸出双手,两个圆滚滚的肩膀向下面一搭拉,然后一声怒骂,随手拿起一个大酒杯,要不是我们的东道主眼尖手快,一见他举杯要掷就马上抢过的话,那酒杯早就砸到他冤家对头的脑袋上去了。
贾格斯先生从容不迫地放下酒杯,掏出他那只拴着粗表链的弹簧自鸣表,说:“诸位,实在遗憾,九点半到了。”
大家听了他这句暗示,都起身告辞。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史塔舵就像没事人儿一样,高高兴兴地管蛛穆尔叫起“老朋友”来。可是这位老朋友非但不搭理,甚至还不愿意和他同道回到汉麦尔斯密士去;我和赫伯尔特留在城里过夜,只见他们两个在街上各走一边,史塔舵走在前头,蛛穆尔却落在后面,躲在屋影里,简直就和划船时一模一样。
这时贾格斯先生住宅的大门还没关上,我请赫伯尔特在门口等一等,我要回去和我的监护人说句话儿。上得楼来,只见他正在盥洗室里,身边放满了各色各样的靴子,洗手正洗得起劲,显然是要把我们的气味都给洗掉。
我对他说,没想到今天竟发生了这种不愉快的事,为此我特地赶回来向他道个歉,希望他不要过分责备我才好。
他一面洗脸,一面透过淅淅沥沥的肥皂沫对我说:“啐!那有什么,匹普!我倒喜欢那个蜘蛛。”
说着他就向我转过身来,又是摇头,又是擤鼻子,又是用毛巾擦脸。
我说:“你喜欢他,我很高兴,先生。……不过我可不喜欢他。”
我的监护人大为赞同:“这才对,这才对,别跟他多啰唆。尽量和他疏远些。不过我倒喜欢那个家伙,匹普;说起来他倒是个实心人。哼,我要是个算命先生的话——”
他从毛巾后面探出头来,和我正好打了个照面。
他马上又把毛巾弄得像朵花彩似的重新捂在脸上,一面往两边耳朵上擦去,一面说:“可惜我不是个算命先生。我是干什么的,你总该知道吧?再见,匹普!”
“再见,先生。”
大约过了一个月,蜘蛛和朴凯特先生租约期满未续,从此他便搬回自己的老窝去了;除了朴凯特夫人以外,大家都快慰非凡。
【注释】
(1)素荷区,伦敦中部一区,其地多外国人经营的餐馆。
(2)意谓绞索。
(3)《麦克佩斯》,莎士比亚的悲剧。下文所描写的一段情景见该剧第四幕第一场。
第二十七章
亲爱的匹普先生:
葛吉瑞先生要求我写这封信通知你:他就要和伍甫赛先生一同到伦敦去,假如你方便,能让他来看看你,那就太好了。他准备星期二上午九点到巴那尔德旅馆来看你,到时如有未便,请你留言说明。你那可怜的姐姐,现在还和你临走的时候差不多。我们每天晚上都在厨房里谈起你,猜你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假如你认为我们太放肆,就请你看在我们往日的友情分上,多多原谅。不多及,亲爱的匹普先生。
永远感激你、热爱你的仆人毕蒂
他还特别关照我写上“多开心啊”这几个字,他说你一看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完全相信,你现在尽管做了上等人,一定还会乐意和他相见,因为你一向心地好,而他又是个大大的好人。我把这封信都读给他听了,只有最后一句没有读,他特别关照我把“多开心啊”再写一遍。——又及。
邮局给我送来这封信,已经是星期一早上,因此信上约定的会面日期就是下一天。且让我从实招认当时我是以怎样的心情等待乔的光临的。
虽然我和他情深谊厚,可是听说他要来,我却并不快意;非但不快意,还相当心烦,感到有些羞愧,尤其念念不忘的是彼此的身份悬殊。要是给他几个钱就能叫他不来,我宁可给钱。好在他是到巴那尔德旅馆来找我,而不是到汉麦尔斯密士去找我,因此不会撞见本特里·蛛穆尔,这倒使我放了心。我倒不是顾忌赫伯尔特父子看见乔,因为我尊敬他们;可是一想到蛛穆尔万一会看见乔,就如芒刺在背,因为我瞧不起蛛穆尔。我们为人一世,往往就会这样,为了防范自己最看不起的人,结果干出了最最卑鄙恶劣的行径。
我早已着手装饰卧室,我不装饰则已,一装饰就要追求一种很不必要也很不相称的气派,而要对付巴那尔德旅馆那样一个地方,又着实花钱。现在这套住宅和我初来时相比,已经大为改观;说来真是荣幸,我在附近一家家具店里的欠账已经在账册上独占鳌头,足足占了好几页了。近来我的气派更是愈来愈大,大有一日千里之势,我甚至还雇了个小厮,让他穿上高统皮靴,说起来是我雇他,其实我是天天受他的节制和奴役。因为自从我一手点化了这个小妖怪(他本是我的洗衣妇家里的一堆废物),给他穿上蓝外套,鲜黄色背心,结上白领结,穿上奶油色马裤和上面说过的那种高统靴以后,总得找那么一点活儿给他干,还得弄那么许多东西给他吃;他简直像个幽灵似的,每天纠缠得我神魂不安,要我满足他这两个要求。
我吩咐这个淘气鬼星期二上午八点钟在穿堂里站岗(穿堂两英尺见方,铺地毯时记过账,所以知道),赫伯尔特提了几样早点的名目,认为这几道早点一定配乔的口味。我虽然由衷感谢他这样关注,想得周到,可是肚子里却多少憋着股气,心想:要是乔这回是来看他,他就未必这样起劲了吧。
总之,星期一晚上我就进城去张罗,准备迎接乔,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把起坐间和餐桌安排得极其堂皇富丽。可惜一大早就下起毛毛雨来,向窗外看去,整座巴那尔德旅馆都在淌泪,泪水中夹着煤烟,简直像一个扫烟囱的大汉在伤心哭泣——这个景象,哪怕请了天使来也遮盖不过去。
时间愈来愈迫近了,要不是淘气鬼奉命守在穿堂里,我早就想临阵脱逃了。不久,就听到乔上楼来了。那样粗手笨脚地摸上楼来,一听就知道是乔,因为他那双会客鞋子总是嫌大,何况他每上一层楼,总要花上好半天念出门上标着的名姓。后来他站住在我们门外,我先听见他用手指摸摸漆在门上的我的名字,后来从钥匙孔里又清清楚楚听见他吸了口气。最后,他轻轻敲了一下门,裴裴儿(这就是那淘气鬼的诨名)一声通报:“葛吉瑞先生到!”我倒急了,他怎么在门口的鞋擦上老擦个没完,再擦下去我得跑出去把他拉进来了;正想着,他倒进来了。
“乔,你好吗,乔?”
“匹普,你好吗,匹普?”
他那善良而纯朴的脸上神采奕奕,他把帽子往我们当中的地板上一放,立即抓住我的一双手,一起一落地晃个没完,简直把我当作了一架新出品的水泵。
“见到你真高兴,乔。把你的帽子交给我。”
乔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帽子,却好似捧了一窝鸟蛋,怎么也不肯让这笔财产离手,一直拿在手里站着和我说话儿,真是别扭极了。
乔说:“你长得高多了,胖多了,十足是个上等人了;”“上等人”这个词儿他是想了好半晌才想出来的。又说:“你一定能替王上和国家争光。”
“乔,你的气色也好极了。”
乔说:“托上帝的福,倒是不坏。你姐姐也跟以前差不多,并没有怎么样。毕蒂总还是那么结实,那么利落。所有的亲友们虽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只有伍甫赛走背运。”
说这话时,乔一双眼睛始终滴溜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在我睡衣的花饰图案上转来转去(双手还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鸟窝)。
“他走了背运吗,乔?”
乔放低了声音说:“就是啊。他脱离了教堂,去演戏了。就是为了演戏,和我一块儿到伦敦来了。”乔说到这里,把鸟窝在左边胳肢窝下面一夹,右手探进窝里去掏鸟蛋,一面又继续说道:“他还想叫我把这个带给你看看哩,不知道你可见怪?”
我从乔手里接过那玩意儿一看,原来是京城一家小戏院的一张被团皱了的海报。海报上说,该院于本星期“礼聘著名地方业余艺人首次来京献演我国诗圣最伟大的悲剧(1),该艺人素与罗西乌斯(2)齐誉,演技卓绝,在当地戏剧界轰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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