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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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事前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的话,我就是两耳失聪、双目失明了。请原谅我的冒犯吧,因为它同时已经给我带来了惩罚。”
“什么惩罚呢?”贝拉问道。
“难道我现在的忍耐就一无所值吗?不过请原谅;我并不想再来盘问您。”
“您利用我仓促间所说的一句话,”贝拉有点儿责备自己地说,“来使我显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用这个词儿,是脱口而出,未加考虑的。假如是个不好的词儿,我很遗憾;而您是在有所考虑之后才重复这个词儿的,我觉得这样做似乎至少是不更高明吧。至于其他嘛,洛克史密斯先生,我要求,可以认为,我们之间的这件事已到此为止,永远结束了。”
“到此为止,永远结束了。”他照说一遍。
“是的。我请求您,先生,”贝拉越来越激动地继续说下去,“不要追求我。我请求您不要利用您在这幢房子里的地位,使得我在这儿的地位变得苦恼而不能忍受。您习惯于对我,像您对鲍芬太太一样,不加掩饰地献些不适当的殷勤,我请求您别再这样做。”
“我是这样做的吗?”
“我想您是的,”贝拉回答说,“无论如何,如果您没那样做,就不该责怪您了,洛克史密斯先生。”
“但愿您的印象是错误的。我如果为它做过辩解的话,我会感到非常遗憾的。我想我没有那样做。往后就不必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
“听您这样说我放心多了,”贝拉说,“我对人生的看法跟您大不相同呢,您干吗要浪费您自己的一生?”
“我的!”秘书说道,“我的一生!”
他说话时好奇的声调,脸上所带的好奇的微笑,引起贝拉对他瞥了一眼。当他回眼望她时,那种笑容已经消失了。“原谅我,维尔弗小姐,”他继续说,这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您刚才用过几个严厉的字眼,我不怀疑,在您心里您是言之有据的,不过我不了解。您说不宽宏,不自尊,表现在哪里?”
“顶好人家别这样问我。”贝拉说,傲慢地把眼睛望着地。
“我也顶好别这样提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是强加于我、不得不问的。请您好心地解释一下;或者如果不是好心地,那就公正地解释一下吧。”
“噢,先生呀!”贝拉说,抬起眼睛来与他对视,先挣扎了一小会儿来克制自己,“您利用鲍芬先生和鲍芬太太对您的宠爱和您在工作中表现的本领所给与您的权力来反对我,这样做是宽宏的和自尊的吗?”
“来反对您?”
“搞出一套计划来,逐渐利用他们的影响来促进一种追求,而对此,我已经向您表示过我不喜欢,并且告诉过您我完全拒绝,这是宽宏的和自尊的吗?”
死去的约翰·哈蒙忍受过许许多多事情,然而像这样来猜疑他,他却会感到极其伤心。
“这是不是宽宏的和自尊的呢,先占住您这个位置——假如您是这样做的,因为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这样做的,我希望您不是——盼望着,或者事先就知道,我会上这儿来,策划着趁我处于不利的条件下,对我进行突然袭击?”
“卑鄙而残忍地利用这种条件。”秘书说道。
“是的。”贝拉表示同意。
片刻间,秘书沉默不言;然后他仅仅说道:“您全然误解了,维尔弗小姐,惊人地误解了。然而,我不能说这是您的过错。假如说我值得受您更好的对待的话,您却并不了解啊。”
“至少,先生,”贝拉反驳说,她原先的愤怒又重新抬头了,“您是知道我上这儿来的全部经过的。我听鲍芬先生说,那份遗嘱上的每一行、每一个字您都熟悉,就像您熟悉所有他的事务一样。我被人家在遗嘱里随意处置,像一匹马,一条狗,或者一只鸟儿一样,难道这还不够吗?我刚被全城的人当作话题、当作笑料谈论过,您就非得也在您的头脑里处置我、打我的主意不可吗?我这辈子就永远要成为一些陌生人的财产吗?”
“请您相信我,”秘书回答说,“您是惊人地误解了。”
“我如果能知道,我会很高兴的。”贝拉回答说。
“我看您终究未必会知道。晚安。当然啦,只要我还留在这里,我会小心地隐藏我们这次谈话的一切痕迹,不让鲍芬先生和鲍芬太太知道,请您信任我,您所抱怨的事情,从今以后永远结束了。”
“那么,我很高兴我把话说出来,洛克史密斯先生。这是一件很痛苦、很难办的事儿,不过已经办完了。假如我伤害了您,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我没有经验,性情又急躁,而且还有一点儿被宠坏了;但是我敢说我的确不像我所表现的、或者像您所想象的那样坏。”
贝拉任性的、变化无常的态度这时显得温和多了,等她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房间。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仰面躺在长凳上,并且说道:“我从前并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女人是这样一个凶神恶煞啊!”然后,她立起身来,对着镜子,冲着自己的影子说:“你从来都在一个劲儿骄傲自己的脸蛋儿,你这个小傻瓜!”然后烦躁地走到房间的那一头,又走回来,并且说:“我希望爸能够在这儿跟我谈谈想靠结婚来发财的事儿;不过他还是不在这儿的好,可怜的人儿,因为我知道,如果他在这儿的话,我会拽他的头发的。”然后她把手中的针线活甩掉,又把她的书也甩掉,坐下来哼着一支歌,哼得走了调儿,便埋怨起歌词来。
而约翰·洛克史密斯呢,他在干什么?
他下楼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约翰·哈蒙埋葬了千丈万丈深。他拿起帽子,走出门去,当他向荷洛威或者其他某个地方——去哪儿全都一样——走去的时候,他又在约翰·哈蒙的坟墓上一堆堆地添土。他并没有走回家去,一直游荡到拂晓。他整夜都在忙碌,不停地往约翰·哈蒙的坟墓上添土,因此,到这时候,约翰·哈蒙的坟头上已经有了整整一座阿尔卑斯山了;而这位专管埋人的洛克史密斯仍在他身上一边堆积出一座座的山峰来,一边用这支挽歌来减轻他自己的劳累:“盖满它,压碎它,不许它抬头!”
第十四章 坚定不移
干了一整夜埋葬死人的工作,在约翰·哈蒙的坟墓上堆积泥土,这并不能导致一场香甜的睡眠;然而洛克史密斯这天早上仍然断断续续休息过一会儿,当他起身时,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不移了。现在一切都已成为往事。不会再有个鬼魂来打扰鲍芬先生和鲍芬太太的平静了;这无声无形的鬼魂要继续对他日经脱离的生存状态从旁静观一小段时间,然后它就将永远不在那个他在其中毫无地位的场景里出没了。
他把整个事情重又想过一遍。他发现自己陷于这样一种局面之中,就好像许多人陷入许多种局面之中一样,不曾认识到其中互不联系的许多细节所积累起来的力量。他悲惨的童年,以及他父亲和父亲的财富对其影响所及的一切所做的恶行——据他当时所知,还从来不曾有过善行——造成了一种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感使他想出了要实行他的第一个计谋,这一计谋的原意本是无伤大雅的,只不过打算进行几小时或者几天;所涉及的人,也仅仅是被如此任性地强加于他的那位女郎而已,他自己也是被如此任性地强加于她的。并且这计谋真真实实是要与她为善的。因为,假如他发现这场即将到来的婚姻会使她不幸(因为她已经倾心于另一个人,或者其他原因),他将会严肃地说道:“这又像过去一样,是在邪恶地使用那笔制造痛苦的钱财。我情愿让它落进我和我姐姐唯一的保护人和朋友手中。”当他陷入的圈套大大超出了他最初的意图,他发现自己被警察当局在伦敦街头当作死人出告示招人辨认的时候,他不知所措地接受了命运给予他的突然的帮助,而没有考虑到,这样一来将使鲍芬夫妇看起来是多么牢固地掌握了这份财产。当他见到他们,结识了他们,并且甚至于从他那有利的地位上暗中察看他们时,他也不能发现他们有什么良心上的欠缺,他自问道:“我要不要为了剥夺像他们这样的人而复活呢?”他们正经受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没有必要出来反对让他们经受这场考验。他去租房子那天晚上,当他立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听见贝拉亲口说,就她而言,这将是一场彻底的买卖婚姻。后来他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处在一个被人信以为真的地位上,亲自对她进行了考验,她不仅拒绝了他求爱的表示,而且为之愤怒。他是要蒙受买她为妻的羞耻,或是表现出令她受罚的卑鄙吗?然而,复活过来,并且接受那取得遗产的条件,他便必须买她为妻;而复活过来,又拒绝那接受遗产的条件,他便必得令她受罚。
另一个后果是他原先绝对没有料到的,他的被人信以为真的谋杀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涉了进去。他一定要让那个告密者彻底收回他的话,使冤案澄清,但是,假如他不曾安排出这场计谋来,这件冤案显然决不会发生。因此,不管这场计谋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和困扰,他必须像承受它的一切后果一样,以一种赎罪的心情勇敢地承受下来而毫无怨言。
清晨来临时,约翰·洛克史密斯的心情就是如此,比起他被埋葬的那天夜里来,这种心情把约翰·哈蒙埋葬得更深了千丈万丈。
这天清晨,他比平时出门更早一些,他在大门口碰上了小天使。小天使的路程有一段跟他的相同,他们便一同向前走。
你不可能不注意到小天使外表上的改变。小天使对此也非常自觉,他谦虚地说明道:“这些是我女儿贝拉送给我的,洛克史密斯先生。”
这句话让秘书感到一阵突然的喜悦,因为他记得那五十个英镑,并且他仍然在爱着那位女郎。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软弱的感情——某些权威人士认为,爱情永远是一种非常软弱的感情——然而他爱着那位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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