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维纳斯先生又摇摇头。
“因为，假如他给您看过一把茶壶的话，我倒很喜欢知道一下这把茶壶，”鲍芬先生说。然后，他把一只右手贴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反复说，“一把茶壶，一把茶壶，”然后眼睛望着地板上的那堆书，好像他知道在这堆书里有着某件有趣的事情跟茶壶有关似的。
魏格先生和维纳斯先生惊异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魏格先生戴上眼镜，两眼圆睁着，上眼皮直抬过镜框的上沿，同时用手点着自己鼻子的侧翼，用以告诫维纳斯，让他保持清醒。
“一把茶壶，”鲍芬先生重复说，继续不断地思索着，同时审视着那堆书，“一把茶壶，一把茶壶。您准备好了吗，魏格？”
“您就吩咐吧，先生，”那位先生回答说，在那把通常落座的高背靠椅上占据了一个他通常占据的位置，又把他的那条木腿伸进高背靠椅前的桌子下。“维纳斯先生，劳您驾帮个忙，坐在我旁边，先生，剪灯花方便点儿，好吗？”
维纳斯先生随即遵命，赛拉斯用自己的木腿碰一碰他，提醒他特别留意鲍芬先生，他站在壁炉前两把高背靠椅中间想心思。
“哼！啊哼！”魏格先生咳嗽两声，要引起他主人的注意。“先生，您想不想开始——从那部大本头书里找一个畜生来读一读？”
“不，”鲍芬先生说，“不，魏格。”说着从他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来，非常当心地递给这位有文学的人，并且问道，“你说这本书叫什么名字，魏格？”
“这个吗，先生，”赛拉斯扶一扶眼镜，看着书的扉页回答说，“是梅利韦瑟的《守财奴生活轶事》索莫纳·梅利韦瑟（F
Somner
Merryweather)的《守财奴生活轶事》又名《贪婪的热情》。1850年在伦敦出版。据说狄更斯在描写鲍芬和魏格之间的有趣场面时，曾经广泛利用过这本书中的材料。维纳斯先生，请您帮个忙，把蜡烛移近点儿，好吗？”他说这话这是为了特别找一个机会对他的同伴瞪一下眼睛。
“那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呀？”鲍芬先生问道，“您能不费力气就找出来吗？”
“好的，先生，”赛拉斯回答说，一边翻到书的目录，慢慢地一页一页掀动着，“应该说他们差不多全都在这儿了，先生；这儿有各式各样一大堆呢，先生；我看见有约翰·奥弗斯，先生，约翰·利特，先生，狄克·贾瑞尔、约翰·爱尔维斯、布鲁巴利的神父琼斯先生、贪得无厌的霍普金娜、丹尼尔·唐赛——”
“给咱们读唐赛吧，魏格。”鲍芬先生说。
赛拉斯又瞪了他同伴一眼，在书中找到描写唐赛的地方。
“一百零九页，鲍芬先生。第八章。本章内容，出身与财产。服装与外貌。唐赛小姐和她的女性魅力。守财奴的住宅。寻宝记。羊肉饼的故事。守财奴对死的看法。鲍布，守财奴家的恶狗。格利菲斯和他的主人。怎样赚得一个便士。火的代用品。鼻烟壶的妙用。守财奴赤身露体而死。埋在粪堆里的财宝——”
“嗯？什么？”鲍芬先生问道。
“‘财宝’，先生，”赛拉斯重读一遍，读得字字分明，“‘埋在粪堆里’。维纳斯先生，劳您驾剪剪灯花儿好吗？”他说这句话是为了让维纳斯注意到自己仅仅是用唇音继续说的话：“垃圾堆里！”
鲍芬先生拉过一把扶手椅来放在他所站立的地方，坐上去，表情狡黠地搓搓手，说道：
“给咱们讲讲唐赛吧。”
魏格先生把那位杰出人物的传记读下去，讲到他贪婪卑劣的一生中的各个阶段，讲到唐赛小姐因为过着恶劣的生活，每天只吃冷布丁，终于死去；讲到唐赛先生用一根草绳捆住自己的破衣衫；讲到他坐在饭食上面来给饭加热；一直讲到他赤身露体地躺在一只麻袋里死去，这才让人感到松了一口气。这以后，他继续这样读下去：
“‘唐赛先生所住的那所房子，或者倒不如说那一堆瓦砾，在他死后归霍尔姆斯上尉所有，这是一座极为凄惨的断垣残壁的建筑物，因为它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不曾修理过。’”
(读到这里，魏格先生望了他同伴一眼，又望了望他们所住的这间屋子：这间屋子也有很长时间不曾修理了。)
“‘然而，这所坍塌的房舍尽管外表破烂，内部却是极其富有的。霍尔姆斯上尉花了好多个星期才探清它整个的内容，他发现，挖掘这位守财奴暗中藏下的财富，是一件非常称心如意的工作。’”
(读到这里，魏格先生把“暗中藏下的财富”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并且再次用他的木腿碰了碰他的同伴。)
“‘唐赛先生最丰富的一个贮藏所原来是牛圈中的一个粪堆；一笔将近二千五百英镑的现款埋藏在这堆值钱的牛粪里；在一件用绳子仔细扎牢的短上衣里，发现了价值五百多英镑的钞票和黄金，这件上衣牢牢地钉在牛槽中。’”
(读到这里，魏格先生的木腿开始在桌下向前伸去，当他继续往下读时，这条腿慢慢地越抬越高。)
“‘发现有好几只瓦缸装满了一畿尼和半畿尼的金币；多次搜索房屋的各个角落，找到好几包银行钞票。有几包是塞在墙缝里的；’”
(读到这里，维纳斯先生望了望墙壁。)
“‘椅子的软垫和套子下都藏着一捆捆的钱；’”
(读到这里，坐在高背木椅上的维纳斯先生往自己下面望。高背木椅，原文为settle，是一种像火车座的木椅，座位可以翻起，下面是木柜。)
“‘有些钱悄悄地放在抽屉的后面；价值六百英镑的钞票被发现整整齐齐对折起来藏在一个用旧的茶壶里。在马厩里，上尉发现许多瓦罐，里面装满古老的银元和先令。烟囱里也搜索过，没有白花力气，收获也是很大的；有十九个大小不同的窟窿都充满了烟炱，在其中发现不同数量的钱币，总数超过二百英镑。’”
魏格先生逐渐读到这个要紧处，他的那条木腿也逐渐地越抬越高，同时又越来越重地用另外一边的胳膊肘点着维纳斯先生，终于他这两个动作使他无法保持平衡了，他便滑向一边倒在那位先生的身上，挤得那位先生紧贴在高背木椅的边沿上。一连几秒钟，他们当中不管哪一个都没有作出任何努力来恢复原状，两人都处于一种财迷心窍、神魂颠倒的状态中。
然而，鲍芬先生这时正坐在扶手椅上，眼睛盯着炉火望，脸上带着暗自得意的神气，这副景象使他们恢复清醒。魏格先生假装打一个喷嚏来掩盖他们的举动，断断续续地“啊—嚏”一声，同时便巧妙地把他自己和维纳斯先生拉了起来。
“咱们再来点儿吧。”鲍芬先生如饥似渴地说道。
“先生，接下去是约翰·爱尔维斯。您喜欢听约翰·爱尔维斯，是吗？”
“啊！”鲍芬先生说，“咱们来听听约翰是怎么做的。”
他好像没有藏过什么东西，所以便很平淡地读过去了。然而，一位名叫威尔科克斯的堪为楷模的夫人又恢复了他们的兴趣，她把黄金和白银藏在咸菜罐中放在一只大钟里，在她家楼梯下的一个小洞中藏有满满一铁罐的珍宝，一只破旧的老鼠笼子里也藏着一大笔钱。她后面是另一位夫人，这人自称是一个乞丐，却被人发现在一小堆破纸片和破衣服里包藏着许多财产。再后面是另一位夫人，是一个卖苹果的，她积攒了一万英镑，把它藏在“这里，那里，墙缝里，屋角里，砖堆里，地板下面。”再后面是一位法国绅士，他堵塞了家中的烟囱，堵塞得很不通气，那是“一只小皮包，里面藏着两万法郎，一些金币和大量的宝石”。他死去以后，被一个扫烟囱的工人发现了。这样一步步，魏格先生读到了最后一个喜鹊贼的故事。欧洲人相信喜鹊是一种会偷东西并且会藏东西的鸟类，因为喜鹊窝里往往会发现汤勺和刀叉之类的家用品。大约是喜鹊营巢时衔来的。这里，作者把这些善于藏东西的守财奴比做喜鹊，称他们为喜鹊贼。
“‘很多年以前，在剑桥地方，住着一对年老的守财奴贾尔丁夫妇。他们有两个儿子。这位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他去世后，发现他的床上藏着一千个畿尼。两个儿子长大以后，吝啬毫不亚于乃父。二十岁左右，他们开始在剑桥开布店，直到寿终。贾尔丁的铺面是剑桥所有商店中最肮脏的。很少顾客光临，除非也许是出于好奇。兄弟两人的外表是极其褴褛的，因为虽然他们经营的主要商品——华丽的衣饰四周都是，可是两人都穿着极其污秽的破衣烂衫，据说为了节省买床的钱，他们没有床铺睡觉，而一向睡在柜台下面一捆捆打包布上。他们的日常生活节省到极点，全家人二十年不知肉味。然而当两人中的一个死掉的时候，另一个大吃一惊地发现，还藏着一大笔钱，连他都不知道。’”
“嗳呀！”鲍芬先生大声说，“连他都不知道，你们瞧！总共只有两个人，而一个要瞒过另一个。”
维纳斯自从听到那位法国绅士的故事以后，一直弯下身子去向烟囱里窥望，这时被那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注意，便冒昧地把它重复了一遍。
“您喜欢这句话？”鲍芬先生突然转过身向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