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32部分在线阅读

“假如他找过，又没找到，伙计，”魏格说，“我们怎么办？”
“首先是，等着看他找。”维纳斯说道。
倒是一个审慎的建议，因为他又遮住了灯光，垃圾堆又变黑了。几秒钟之后，他再一次把灯光打开，只见他站在第二座垃圾堆的脚下，一点点地把手中的灯慢慢向上举，直到伸直了手臂，好像在检查整个垃圾堆的表面情况似的。
“这儿也不可能是藏东西的地方。”维纳斯说。
“不是，”魏格说，“他正在变冷。”
“我好像觉得，”维纳斯悄声地说，“他想要发现，这一向是否有人在那儿摸索过。”
“嘘！别作声！”魏格回答说，“他越来越冷了！——现在他结成冰棍儿了！”
他发出这声感叹，是因为鲍芬又遮住了灯光，然后重新打开，可以看见他正站在第三座垃圾堆的脚下。
“怎么，他在往上爬！”维纳斯说道。
“还扛着铁锹！”魏格说道。
鲍芬先生迈着敏捷的疾步，好像肩头上的铁锹使他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刺激了他的情绪似的，他沿着那条——“羊肠小道”往这座垃圾堆上爬，当他们开始衰亡指当时他们开始读《罗马帝国衰亡史》的时候。的时候，他曾经向赛拉斯·魏格叙述过这条小道，当他一跨上这条小道，他便遮住了灯光，那二人紧跟着他，他们低低地弯下身子，以便万一他重新打开灯光时，不要在天空的背景上显现出他们的影子来。维纳斯先生走在前面，用手牵着魏格先生，这样，他那条不听使唤的木腿一旦陷进垃圾堆里，就可以迅速地解脱出来。他们隐约地看出，拾垃圾的金人儿停下来歇一口气。当然他们也立即停住。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那堆，”魏格喘过一口气之后，低声说道，“就是这堆。”
“这整个儿三座不都是他的吗？”维纳斯反问道。
“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习惯上把这一堆叫做他自己的，因为这是起初留给他的那一堆，是他作为遗产继承的一堆，那时候根据遗嘱，他所得的只有这个。”
“等他打开灯光的时候，”维纳斯一直在不停地监视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说道，“爬低点儿，靠拢点儿。”
他再度前进，他们也再度跟上。他到达这座垃圾堆的顶端，打开了灯光——不过只打开了一条缝——把它放在垃圾上。一根饱经风雨的光秃秃的破木杆斜插在那儿，已经很多年了。他便把灯放在离木杆不远的地方；照亮着木杆下部几尺高的一段和周围一小片垃圾堆的表面，还把一条小小的漫无目的的明亮的光带撒向天空。
“他决不可能是要挖这根木杆子！”当他们两人趴下身子互相靠拢的时候，维纳斯低声说。
“或许这儿有个洞，里边藏满了什么东西。”魏格低声说。
他准备挖了，一定是有个什么要挖的东西，因为他挽起袖子，在手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便干将起来，他本来对挖土就很老练。他并不打算动那根木杆，只不过在动手之前量出了离它一锹远的距离，也不打算挖得很深。只见他非常熟练地挖了十几下，然后停下来，往坑里望着，弯下腰去，从坑里取出一个好像是一个普通的方形酒瓶的东西来。那是一只粗矮的，肩部很高、颈部很短的玻璃瓶，一个像俗话所说的荷兰人装勇气的瓶子。一拿到这个，他马上遮去了灯光，他们听见他在黑暗中填平了那个土坑。只听见他熟练地迅速铲动着垃圾，这两个侦探以此作为及时撤退的信号。于是，维纳斯先生悄悄溜过魏格先生身边，把他往山下牵去。然而魏格先生下山时并不那么顺利，遇到了一点几个人的困难，因为他那条刚愎自用的木腿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插进垃圾堆里不肯再出来了。而时间紧迫，维纳斯先生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他的衣领把他从困境中拎了出来。这下子，剩余的一段路程他便只好用脊背来当脚了，脑袋缩进上衣的前襟里，一条木腿像只犁耙似的拖在后面。这种行动方式一个荷兰瓶使魏格先生狼狈不堪，当他脑袋朝上被放在平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也根本搞不清他的住处是在哪里，直到维纳斯先生把他推推搡搡地送进屋里才明白过来。甚至这时，他仍旧是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非常衰弱地朝一边瞪眼睛，直到维纳斯先生用一把硬毛刷子刷醒他的神志，又刷掉他身上的灰尘的时候，才恢复正常。
鲍芬先生不慌不忙地下来了，在他重新出现之前，这个清刷过程已经完全结束，而维纳斯先生也已经有时间喘过气来。毫无疑问，他把那个瓶子藏在他身上什么地方，在哪儿，则不清楚。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粗布外衣，纽扣紧扣着，很可能是藏在那五六个衣袋当中的某一个里。
“怎么啦，魏格？”鲍芬先生说，“您脸色白得像一根蜡烛似的。”
魏格先生回答说，他刚才觉得好像脑袋在打转儿，这句话说得从字面上看也一点儿不差。
“胆汁呀，”鲍芬先生一边说，一边吹熄灯里的烛火，把灯口合上，像原先一样把它又塞进外衣的胸襟里，“你平常有胆汁毛病吗，根据当时的医学水平，人们认为头晕目眩说明胆汁分泌欠佳。魏格？”
魏格先生再次严格遵守事实地回答说，他认为自己脑袋里从来不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从来不曾达到过这样的程度。
“明天吃点儿药，魏格，”鲍芬先生说，“后天晚上别出毛病。顺便说说，顺便说说，这一带地方要少掉点儿什么了，魏格。”
“少掉点儿什么，先生？”
“要少掉这些垃圾堆了。”
两位友好行动者显然是极力做到不互相对视。他们所做的努力，就跟用全部力气互相瞪着眼睛一个样。
“您不要它们了吗？鲍芬先生？”赛拉斯问道。
“不要了，它们就要运走了，我的那一堆已经脱手了。”
“您指的是三堆当中最小的一堆吗，顶上有根木杆子的，先生？”
“是的，”鲍芬先生说，按他原来的习惯揉着耳朵，同时又多了一点儿新近出现的狡黠味儿，“卖了一笔好价钱。明天那一堆就要开始装走了。”
“您刚才是去跟老朋友告别的吗，先生？”赛拉斯开玩笑地问道。
“不是，”鲍芬先生说道，“您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他这句话说得突然而鲁莽，魏格本来一直在他的身边转悠，离他外衣的下摆越来越近，正伸过手臂去进行探索，想摸到那只瓶子的外表，这时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您别见怪，先生，”魏格谦卑地说，“别见怪。”
鲍芬先生望了他一眼，一只狗对另一只想要抢他骨头的狗可能是这样望的。并且当真回敬了他一声低低的咆哮，那只狗也可能这样回敬一声。
“再见，”他先是陷入了一阵阴郁的沉默，然后才这样说。他背着手，两眼多疑地在魏格四周打转——“别动！待在那儿。我知道出去的路，我不需要照亮。”
贪婪，这天晚上读过的关于贪婪的故事，方才见到的情景所起的火上加油的作用，或许还有当他下山时那不争气的血液对他头脑的冲击，这些使得赛拉斯·魏格的贪得无厌的胃口达到一个高潮。终于，当房门刚一关上，他便一把拖着维纳斯，向门口扑去。
“他不能走，”他大声喊叫着，“我们一定不能放他走！他身上带着那个瓶子呢。我们必须把那个瓶子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