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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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怎样称呼她呢,太太?”鲍芬先生问道。
拉姆尔太太不屑于回答,只是傲慢不逊地坐在那里用一只脚敲打着地板。
“我想我可以说,这也不是我在凭空猜想吧。是吗,先生?”鲍芬先生转向阿尔福莱德问道。
“不是的,”阿尔福莱德像方才一样微笑着表示同意,“不是您凭空猜想。”
“那么,”鲍芬先生轻声说,“这行不通。我不希望说出一个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不愉快的字眼;但是这是行不通的。”
“索福罗尼娅,我的爱,”她丈夫打趣地说,“您听见啦?这是行不通的呢。”
“对,”鲍芬先生说,声音仍然很低,“这的确行不通,你们实在必须原谅我,如果能够你们走你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那么我希望这件事就到此结束,让咱们双方都觉得称心满意。”
拉姆尔太太望了他一眼,表示她这一方绝对不能满意,要求把她从满意的一类人中排除出去,然而她却一言未发。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鲍芬先生说,“是公平交易,就公平交易这一点来说,咱们已经办妥了。你们给我帮了个大忙,一个非常大的忙,而我也已经付钱给你们了。关于价钱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拉姆尔先生和拉姆尔太太隔着餐桌对望,但是谁也说不出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拉姆尔先生耸耸肩,而拉姆尔太太则直挺挺地坐在那里。
“这很好,”鲍芬先生说,“我们(我的老太太跟我)希望你们会认为,我们采用了在这种情况下所能采用的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做对了。我们非常仔细小心地反复商量过这件事(我的老太太跟我),我们觉得引你们误入歧途,或者甚至是让你们任着性子干下去,都是不对的。所以我就坦率地让你们了解——”鲍芬先生想要换个新的说法,但都无法找到一个比他先前用过的那句话更富于表达力的词儿,于是便用一种深有自信的口吻重复说,“——这是行不通的。要是我能把话说得让人听了更舒服些,我会那么说的;不过我希望我并没有把话说得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无论如何我没打算那样做。所以说,”鲍芬先生像是演说收尾似的说,“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现在的看法是,或许你们会一路顺风的。”
拉姆尔先生厚着脸皮笑着从餐桌上他所坐的那一边站起来,而拉姆尔太太立起身来时,则是轻蔑地皱着眉头。恰当此时,楼梯上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乔治娅娜·波茨纳普冲进房里来了,她没有事先让仆人通报,满脸挂着泪水。
“噢,我亲爱的索福罗尼娅,”乔治娅娜哭喊着,一边扭着两只手,一边冲过去拥抱她,“想想看吧,您跟阿尔福莱德竟然破产了啊!噢,我可怜的亲爱的索福罗尼娅,您对我那么好,让我怎么敢想在您的家里大拍卖啊!噢,鲍芬先生、鲍芬太太,求你们原谅我闯进来,可是你们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索福罗尼娅啊,而爸不让我再去他们家了,你们不知道,自从我听见爸说,索福罗尼娅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了,我多么为她难过啊。您不知道,您不可能知道,您决不可能想象,我是怎么通宵不合眼地为我的索福罗尼娅,为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哭泣啊!”
拉姆尔太太的神情在这个可怜的蠢丫头的拥抱下变化了,她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她祈求似的望着,先是望着鲍芬太太,后来又望着鲍芬先生。这两个人马上都了解了她,在这种情况下,比起那些教养好得多的人来,他们能够更加细致入微地洞悉一切,而那些更有教养的人的知觉却比不上他们这样直接发自心灵深处。
“我连一分钟时间也没有,”可怜的小乔治娅娜说,“我一大早跟妈上街买东西,我说我头痛,让妈答应我留在敞篷马车上,在庇卡德利广场上,我跑到萨克维尔大街,听人说索福罗尼娅在这儿,后来妈又去看一个,噢,一个多么可怕的板着面孔的乡下老妇人,她缠着头巾,住在波特兰街,我就说我不跟妈上楼去,我乘车子去弯一下,给鲍芬他们留张名片,我这么直呼大名是很放肆的;可是,噢,天啦,我脑子全乱啦,马车停在门口呢,要是给爸知道了他该说什么啊!”
“您别怕呀,我亲爱的,”鲍芬太太说,“您是进来看望我们的呀。”
“噢,不,我不怕,”乔治娅娜哭着说,“这太不礼貌,我知道,可是我是来看可怜的索福罗尼娅,我唯一的朋友的啊。噢!在我知道您在社会上失掉了地位之前,我亲爱的索福罗尼娅呀,我就多么想跟您在一起,而现在,我是多么更加想要跟您在一起啊!”
当这个头发柔软、心肠也柔软的女孩紧紧搂抱着索福罗尼娅的头颈时,在这个一向敢作敢为的女人眼睛里,确实有泪水在流。
“可我是为正经事来的,”乔治娅娜一边抽噎着说,一边擦干面孔,然后便在一个网格拎包里摸索着,“要是不办好这个,我来就没意思了,噢,我的天啦!要是爸知道萨克维尔大街的事,他会说什么呢,要是让妈在那个可怕的缠头巾妇人的大门口等我,她会说什么呢,没见过像我们这几匹马一样好甩蹄子的马了,越来越让我觉得头发晕,可我又正是需要更有头脑的时候。它们一个劲儿在鲍芬先生家的大街上甩蹄子,它们原本就不该上这儿来的。噢!在哪儿,在哪儿呀?噢!我找不到啦!”这其间,她一直在抽噎着,也一直在那个网格拎包里摸索着。
“您在找什么呀,我亲爱的?”鲍芬先生向前走一步问她。
“噢!少得很的东西,”乔治娅娜回答说,“因为妈老是拿我当小孩儿看待(说真的,我希望自己是个小孩儿就好了!),可我几乎从来没花过,一共凑起来有十五个英镑了,索福罗尼娅,我希望这三张五英镑的钞票总比没有强,虽然是少得很、少得很啊!啊,我找到那个啦——噢,我的天啦!另外一个丢啦!噢,不,没丢,在这儿呢!”
说完这些,乔治娅娜又不停地抽噎着,在拎包里摸索,掏出一条项链来。
“妈说小姑娘不能戴珠宝,”乔治娅娜继续说,“所以除了这个,我没有什么小首饰;不过我想我的郝金森姨妈看法不一样,因为这是她给我的,虽然我总是想着,她还不如把它埋在土里呢,它在我这儿一年到头放在首饰盒子里,不管怎么,收下吧,谢天谢地,它到底有用处啦,您去卖掉它,亲爱的索福罗尼娅,用它买东西。”
“交给我吧,”鲍芬先生轻轻地接过来,并且说,“我负责让它卖个该卖的价钱。”
“噢!您是索福罗尼娅的这么好的朋友吗,鲍芬先生?”乔治娅娜大声说,“噢,您多么好哟!噢,我的天啦!还有点儿事情呢,我都忘记啦!噢,没有,没忘记,我记得是什么事。我祖母的财产,等我成年以后就归我了,鲍芬先生,归我一个人,不论爸或是妈或是哪个人都管不着,我想要做的是,把这笔钱的一部分现在用某种方式转给索福罗尼娅跟阿尔福莱德,办法是去哪儿签署个什么字据,能让哪个人肯预先给他们点儿什么。我希望他们能有点儿像样的东西,能让他们重新回到社会上。噢,我的老天爷!您是索福罗尼娅的这么要好的朋友,您不会拒绝我吧,您会吗?”
“不,不会。”鲍芬先生说,“我负责去办。”
“噢,谢谢您,谢谢您啊!”乔治娅娜大声说,“要是我的女用人身边有一张小纸条和半个克朗克朗,英国从前发行的硬币,印有王冠花纹,值五先令。我就能跑到糕饼铺子里去签名写下个什么,或者,假如有谁来咳嗽一声,让我用钥匙打开车门放他进来,给我带来笔和墨水,还有一小块儿吸墨纸的话,我也可以在广场里签名写的。噢,我的天啦!我非跑开不可了,要不爸跟妈都会发觉了!亲爱的,亲爱的索福罗尼娅,再——再见了!”
这个轻信的小东西再次极其深情地拥抱了拉姆尔太太,然后又把手伸给拉姆尔先生。
“再见,亲爱的拉姆尔先生——我是说阿尔福莱德。您今后不会认为因为你们失去了社会地位我就抛弃了您和索福罗尼娅,是吗?哎呀!哎呀!我把眼睛都哭得突出来啦,妈一定会问我是怎么回事儿。噢,送我下去吧,有谁,劳驾,劳驾,劳驾!”
鲍芬先生把她送下楼去,看她坐上马车走了,她可怜的小小的红眼睛和衰弱的面颊从那辆奶油色敞篷马车高大的侧面挡板上探出来,她仿佛因为犯了什么小孩子的错误,罚她白天躺在床上,这会儿正又悔恨又沮丧,可怜巴巴地发抖,从床罩上往外偷看似的。鲍芬先生回到早餐厅里,发现拉姆尔太太仍然站在餐桌的一边,而拉姆尔先生站在另一边。
“我来负责,”鲍芬先生把钱和项链指给他们看看,说,“很快就把这些东西送还给她。”
拉姆尔太太这时已经从旁边一张小桌上拿起她的阳伞来,她立在那里用伞头描画着织锦台布上的花纹,恰像她在特威姆娄先生家描画糊壁纸上的花纹一样。
“我希望,您不会对她把事情说穿吧,鲍芬先生?”她说,把头转向他,但眼睛却不看他。
“不会。”鲍芬先生说。
“我是指,关于她的朋友的真实价值。”拉姆尔太太解释说,声音不高不低,着重说了朋友这个词。
“不会,”他回答,“我可能试着对她家做一点暗示,说她需要亲切的和细心的保护,可是对她的父母亲不会说得更多了,我什么也不会对这位年轻小姐本人说。”
“鲍芬先生,鲍芬太太,”拉姆尔太太说,还在用阳伞描画着,而且好像非常专心地这样做,“我想,并不是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像你们此时此刻对待我一样体贴和宽容。你们不愿意接受我一声感谢吗?”
“感谢永远都是值得接受的。”鲍芬太太以她随时流露的善良天性说。
“那么感谢你们两位啦。”
“索福罗尼娅,”她丈夫嘲弄似的向她说,“您在自作多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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