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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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倚在她丈夫的手臂上,两人踏着一条玫瑰色的道路转回家去,那是仁慈宽厚的太阳在它落向西天时为他们射出的一道金光。噢!今生今世,有多少值得一活的日子啊。噢!那支古老的歌曲是多么美好:噢,是爱情、是爱情,是爱情呀,地球才会转个不停!
第五章 关于那个穷光蛋的新娘
维尔弗太太迎接她丈夫参加婚礼归来时给人印象极深的阴郁神气,在小天使的良心之门上重重地敲击着,同时也大大损伤了他那两条天使般的腿脚的稳固性,若是有谁不像那位英勇无情的太太、拉维尼娅小姐和这家人的可敬的朋友乔治·桑普森先生那样全部心神被这件事情占据着,便很可能由这个罪犯的精神恍惚和坐立不安而引起怀疑。但是,所幸这三人的注意力都已完全被结婚这一主要事件占据了,他们已无力再去注意这个有罪的同谋犯;只是因为这种幸运的机遇,他才得以逃脱,而决不是因为他自己另有什么本领。
“雷·维呀,”维尔弗太太从她威严的角落里发言说,“您还没有问过您的女儿贝拉呢。”
“真是的,我亲爱的,”他回答说,极其明目张胆地假装他一无所知,“我当真忘了这个。贝拉怎么——或者我应该说她在哪儿——啦?”
“她不在这儿啦。”维尔弗太太两臂抱在胸前宣称说。
小天使含含糊糊咕哝了一句什么话,又像是又像不是:“噢,真的,我亲爱的!”
“她不在这儿啦,”维尔弗太太再说一次,声音严厉而响亮。“一句话,雷·维,您没有贝拉这个女儿啦。”
“没有贝拉这个女儿啦,我亲爱的?”
“没有啦。您的女儿贝拉,”维尔弗太太说,语气之傲慢好像她跟那位年轻小姐从来就无任何瓜葛似的:她现在以一种责备的口吻提及这位小姐,好像她只是一件因为她丈夫完全不采纳她的意见而一厢情愿弄来的多余的奢侈品:“您的女儿贝拉把她自己送给一个穷光蛋啦。”
“老天爷呀,我亲爱的!”
“把他女儿贝拉写的信给您父亲看,拉维尼娅,”维尔弗太太用她那种议会里宣读法案的单调语气说,同时把手一挥,“我想您父亲会承认这封信能够用事实证明我所说的话。我相信您父亲是认识他女儿贝拉的笔迹的,可是我并不熟悉,他可能告诉你他也不认识呢,现在什么事儿我都不以为怪了。”
“从格林威治寄出的,日期是今天早晨,”这个不受约束的女儿说。她猛地跳到她父亲面前,把这份证据交给他,“希望妈别生气,可是已经幸福地嫁给了约翰·洛克史密斯先生,为了避免口舌,事先没有说起,还请告诉亲爱的您,还问我好。我倒是想知道,假若家里不管其他哪个还没结婚的成员做了这种事,您会说什么话!”
他读了那封信,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哎呀呀!”
“您是该说哎呀呀了!”维尔弗太太以一种莫测其深浅的语气接口说。在这一鼓励下,他便再说了一次,虽然几乎没有获得他所期望的成功:因为那位态度轻蔑的太太马上便非常恼火地说:“您说过一遍啦。”
“实在太惊人了。依我看,我亲爱的,”小天使窘态十足地一言未发,然后把信折好,暗示说,“依我看我们只能尽量往好处做啦!您不会反对吧,假如我指出这一点来,我亲爱的,约翰·洛克吏密斯先生并不是(据我所知),严格地说,并不是一个穷光蛋呢。”
“确实吗?”维尔弗太太回答道,态度客气得吓人,“当真如此吗?我还不知道约翰·洛克史密斯先生是一位广有田产的绅士老爷呢。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宽心多了。”
“我看我未必是这个意思,我亲爱的。”小天使含糊其辞地表示屈服。
“谢谢您,”维尔弗太太说,“好像是歪曲了您的话吧?就这样吧。假如我女儿敢于公然违抗我,当然我丈夫也会的。反正都是同样不近情理的事情,似乎一个接一个来了,安排得真好呢。当然啦!”她装出一副极其高贵的样子,而又无可奈何地打一个冷颤。
然而,那个不受约束的女儿这时投入了战斗,把那位显然勉为其难的桑普森先生也拖了进来。
“妈,”这位年轻小姐插进来说,“我不得不说我认为您最好把话说在点子上,别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谁公然违抗了谁之类的话,这种话不多不少是非常讨人厌的废话。”
“怎么!”维尔弗太太双眉紧皱着大喝一声。
“只不过是些非常讨人厌的废话,妈,”拉维回答说,“乔治·桑普森知道这全是废话,我也知道。”
维尔弗太太突然呆若木鸡,把她一双愤怒的眼睛死盯住倒霉的桑普森;而他,不知是应该支持他的情人好呢,还是应该支持他情人的妈妈好,便谁也不支持了,甚至也不支持他自己了。
“现在问题是,”拉维尼娅继续说,“贝拉对我做得完全不像个当姐姐的,她可能会严重损害我跟乔治和乔治一家人的关系,偷跑出去这样下贱丢脸地嫁人——随便找一个教堂看门的,我想是,给她当伴娘——而她本来是应该信任我的,应该跟我说:‘假如,拉维呀,你觉得因为你跟乔治已经订了婚,应该在这个场合出来支持我的话,那么,拉维呀,我要你一定出席,还别告诉妈跟爸。’那我当然会做的。”
“那你当然会做的吗?忘恩负义的东西!”维尔弗太太愤然大声地说,“毒蛇!”
“啊呀!您是知道的,太太!我用名誉担保,您不可以这样说!”桑普森先生抗议说,非常认真地摇着脑袋,“我非常尊敬您,太太,我敢打赌,您不可以这样说啊。的确不可以,您是知道的,一个怀有绅士情感的人发觉自己跟一个年轻小姐订了婚,而结果(虽然是她家庭的一个成员说的)她竟成了毒蛇,您是知道的!——我只能请您凭自己善良的情感去判断了,您是知道的。”桑普森先生的发言结束得非常蹩脚。
维尔弗太太恶狠狠地瞪眼直瞧着这位年轻的先生,以示感谢他亲切的干涉,这使得拉维尼娅小姐放声大哭起来,两手抱住他的头颈来保护他。
“我的不近人情的亲娘,”这位年轻女士尖叫道,“想要把乔治弄死呀!你可不能给弄死呀,乔治,让我先死吧!”
桑普森先生被抱在他情人的怀里,仍然挣扎出来冲维尔弗太太摇晃脑袋,并且说:“我对您满怀尊敬的感情,您是知道的,太太——而毒蛇的确不能给您脸上增添光彩呀。”
“您可不能给弄死呀,乔治!”拉维尼娅哭喊着,“让妈先把我干掉,那她就心满意足啦。噢、噢、噢!我把乔治从他幸福的家庭里吸引到这儿来,就为了让他受这个吗!亲爱的乔治呀,你去吧!把我一个人留给妈,我最亲爱的乔治呀,让我听天由命去吧。给我问候您姨妈,亲爱的乔治呀,求她别咒骂这条挡了你的前程、毁了你的生活的毒蛇吧。噢、噢、噢!”这位年轻女士刚刚达到会歇斯底里发作的年纪,还一次也未曾晕厥过,今天进入了一种值得高度赞扬的危机状态,作为第一次表演来说,是非常成功的。桑普森先生这时向着她的身子俯下去,他心慌意乱,断断续续地对维尔弗太太说:“魔鬼哟——我极度地尊敬您——看您干下的好事!”
小天使束手无策地摩挲着下巴颏,站在一旁观望着,然而总的说来,他是倾向于欢迎这段插曲的,因为歇斯底里病症具有一种吸附性,这段插曲会把刚才的问题就此吸收干净。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因为那个不受约束的女儿渐渐苏醒,发狂般地问道:“亲爱的乔治,你没让弄死吗?”接着又问:“乔治,我的爱,出了什么事儿?妈在哪儿呀?”桑普森先生一边好言劝慰她,一边扶起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身体,把她送到维尔弗太太面前,仿佛这位年轻的女士是一种什么饮料或点心似的。维尔弗太太庄严地把这种点心尝了尝,也就是,在她的眉头上轻轻一吻(恰像在吃一盘龙虾),而拉维小姐便踉踉跄跄退回到桑普森先生的保护之下去了。她对他说:“亲爱的乔治,恐怕我有点儿傻气吧;可是我还有些虚弱和头晕眼花呢;别松开我的手,乔治呀!”后来她一再让这位先生大为焦虑,好几次突如其来地发出一种介于啜泣声和开汽水瓶声之间的声音,似乎她上衣的胸襟都被撕裂开来了。
在这次危机状态所具有的全部最显著的效果中,可以提到一点:当恢复平静之后,发现它对拉维尼娅小姐、维尔弗太太,以及乔治·桑普森先生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精神影响,是一种激励振奋之类的影响,而雷·维则是完全被排除在这种影响之外的,因为他是一个旁观者,并且和他们并非同心同德。拉维尼娅小姐因为曾经一度自我暴露而做出一副羞怯的神情;维尔弗太太是一副表示原谅和不再追究的安详神情;桑普森先生呢,一副洗心革面和灵魂净化的神情。他们回头再谈原先的话题时的精神状态,便是在这种影响的笼罩之下。
“亲爱的乔治,”拉维忧郁地微笑着说道,“在发生刚才经过的事情之后,我敢说,妈会告诉爸说,他可以告诉贝拉,我们大家都高兴见见她跟她的丈夫了。”
桑普森先生说他也认为肯定是这样;一边喃喃不清地叙述着:他是多么与众不同地尊敬维尔弗太太,并且应该尊敬、永远尊敬她。而在发生了刚才经过的事情之后,他又说,他还要越加与众不同地尊敬她。
“我绝对不会,”维尔弗太太从她那个角落里语调深沉地宣告说,“跟我的孩子的感情以及一个年轻人的感情唱对台戏,”桑普森先生看来是很不喜欢听她说“年轻人”这个词儿,“这年轻人是她姑娘家自己看中的对象嘛。我会觉得——啊不,我是知道——人家把我瞒哄欺骗了。我会觉得——啊不,我是知道——人家把我丢在一边没睬我。我会觉得——啊不,我是知道——既然我从前压制住我对鲍芬夫妇的反感,在我们家里接待过他们,又同意让您的女儿贝拉,”这时她把脸转向丈夫说,“去住在他们家里,那么也难怪您的女儿贝拉,”再一次把脸转向丈夫,“会世俗地以为结上这门令人厌恶的低三下四的亲事能有利可图。我会觉得——啊不,我是知道——嫁给洛克史密斯先生,她就等于是嫁给了,不管怎么空洞地诡辩吧,一个穷光蛋,而且我会觉得很有把握的是,您的女儿贝拉,”再一次把脸转向丈夫,“给一个穷光蛋当新娘子并不会让她的家庭欢欣鼓舞。但是我克制住我的这些感觉,一句话也不说。”
桑普森先生喃喃地说,对于一个从来是家庭中的榜样而从来都决不是家庭中的耻辱的人来说,人们所能期望于她的正是这样的表现。而且,比起她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中的表现来,今后她要越来越是这样(桑普森先生又补充说,表达得有些含糊不清),而且越来越不是这样,他还必须放肆地再说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幼女,因此他将永远不能忘怀这母女二人在他心头唤醒的铭刻肺腑的感情。最后,他真切地希望世界上找不出一个心脏跳动着的活人能够做出一件什么事,但到底什么事,他终于没有说出来,因为拉维尼娅小姐正当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止住了他。
“那么,雷·维呀,”维尔弗太太重新说下去,再次把脸转向她的夫君,“让您女儿贝拉什么时候愿意来就来吧,我们会接待她的。也会,”稍停了一会儿,那神气好像她利用这段时间服过一剂药,“也会接待她的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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