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2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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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假期没去玩一玩?”
“没有,先生。”
“只工作不休息,海德斯东先生,我敢说在您的情况下,不会使人闷气的;不过,假如您不注意的话,这会使人消化不良。”
“我要尽力注意,先生。我可不可以跟您谈句话,去外边谈一会儿工夫?”
“当然可以。”
现在已是黄昏,候车室里灯火通明。这位教师从未放松他对莱特伍德那扇门的注视。现在他们从另一扇门走出去,走到室外的一个角落里,那儿有比较多的阴影,不太明亮;他拽着自己的手套,说:
“先生,我听见你们当中的一位太太提到一个我熟悉的人的名字;不妨说,我很熟悉的人的名字。是我过去一个学生的姐姐的名字。他跟我学习过很长时间,进步和升迁得都很快。那名字是赫克萨姆。那名字是丽齐·赫克萨姆。”他好像是一个羞涩的人,极力抑制住胆怯,说起话来也是非常紧张。他在最后两句话之间的中断,让跟他交谈的对方很觉惶惑。
“是的,”米尔维先生回答,“我们正要去看她。”
“我也这么觉得,先生。我希望我过去的学生的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希望她不会有什么丧事要办吧,我希望她不会有什么苦恼,没有失去什么——亲人?”
米尔维先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目光阴沉,朝地上望,然而他仍旧用他一贯的坦诚态度回答他。
“海德斯东先生,我很高兴能够告诉您,您过去的学生的姐姐没有遭到任何这一类的损失。您以为我是去埋葬什么人的吗?”
“可能是跟您的牧师身份联系起来,就这么想了,先生,不过我并不是有意的。——那么您不是去埋葬谁的吗,先生?”
确实是一个态度非常古怪的人,而且有一副鬼鬼祟祟的目光,使人觉得很难受。
“不是的。事实上,”米尔维先生说,“既然您这么关心您过去的学生的姐姐,我不妨告诉您,我是为她结婚去的。”
这位教师猛然向后一退。“不是去跟她结婚,”米尔维牧师微微一笑说,“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妻子了。是去为她主持结婚仪式。”
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先生抓住他身后的一根柱子。假如说米尔维先生非要见到一张苍白的面孔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面孔苍白的话,那他这时是见到了。
“你很不舒服呢,海德斯东先生!”
“不要紧,先生。马上就会过去的。我有时候会发一阵晕。我不耽搁您啦,先生。我不需要帮助,谢谢您啦。非常感谢您让我占用您几分钟时间。”
米尔维先生再也没有几分钟可以供人占用了,他作了一个适当的回答后,便转身走入候车室。这时,他看见那位教师斜倚在柱子上,帽子抓在一只手里,正在拽领带,仿佛想把它扯下来似的。弗兰克牧师让一位侍者注意他,他说:“外面有个人好像真是生病了,需要一些帮助,虽然他自己说不需要。”
这段时间里莱特伍德已经办妥了他们的座位,开车的铃声马上要响了,他们已上车就座。火车也开始滑出站外,这时那个侍者沿着月台跑过来,往每节车厢里张望。
“噢,您在这儿,先生!”他一边说,一边跳上踏板,用手肘钩住窗框,车子一边在移动。“你指给我看的人晕过去啦。”
“我从他的话里知道,他经常要发这种病的。在露天里,过一会儿他会醒过来的。”
他真是病得不轻呢,一个劲儿、四面八方(这人说)咬呀打呀的。这位绅士可否把自己的名片给他一张,因为他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人。这位绅士给了他,同时说明,他对发病者毫不了解,仅仅知道他是一位从事非常可敬的职业的人,他曾说自己健康不佳,他的面容已指出了这一点。侍者接下名片,找个机会滑下车去。他滑下去了,事情便到此结束。
于是火车轧轧作响地在一簇簇屋顶中间,在一排排裂成两行为它让路的参差不齐的房舍中间驶过,越过人群麇集的街市,穿过肥沃丰饶的田野,终于像箭一般跨过江河,像一枚炸弹一样从平静的水面上闯过,又像在一阵煤烟、蒸气和炫目的亮光中爆炸了一般逝去。再过一会儿,它重新又咆哮着越过河面,好像一支巨大的火箭,怀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轻蔑,把河道的弯曲转折全不放在眼里,一直向它的终点奔去,恰像光阴之父在自己的道路上奔驰一样。对于光阴之父来说,任凭世上哪一条河水的浪头高或低,河水反映的是天空的光亮或黑暗,河边长出一些小小的水草或花朵,河道在这儿转弯,那儿转弯,河水喧嚣或是安静,波涛起伏或是停滞不前,反正都一样,因为它们的路程有着一个确定的终点,尽管它们的源头与河道有许许多多。
下火车后,继续乘马车前进,沿着庄严的河水,在黑夜中悄悄地奔走,恰像世间万物静静地服从着永恒之磁石的吸引力一样。他们离尤金所躺的那间屋子愈近,便愈是害怕会发现他恍惚的状态已经结束。终于他们看见那屋子的昏暗的灯光,这灯光给他们以希望:虽然莱特伍德在战栗,心中在想:“假如他去了,她一定还是在他的身边。”
然而他静静地躺着,半是昏迷,半是沉睡。贝拉走进屋里,举起一只手指来表示别做声,她温柔地吻了丽齐,但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床脚边坐下,默默地等待着。这时,在这与河水的奔流和火车的飞驰浑搅在一起的夜半守护中,贝拉的头脑里重新出现了那些问题:在约翰的那桩秘密的最深处可能隐藏着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让莱特伍德先生看见过自己,而他至今还避开这个人?那个考验什么时候到来?她对自己亲爱的丈夫的信任和责任将能带领她通过这场考验并帮助他最终取得胜利。因为这是他所提出的条件。她通过考验将能使她全心所爱的人最终取得胜利,在贝拉的胸怀里,这个条件是决不会隐没不见的。
这天夜间很晚的时候,尤金睁开了眼睛。他清醒了,立刻就说话:“时间过去多久了?我们的莫蒂默回来没有?”
莱特伍德马上过来自己回答:“回来了,尤金,一切齐备了。”
“亲爱的朋友!”尤金微笑着说,“我们俩衷心感谢你。丽齐,告诉他们,我们多么欢迎他们来,要是我能,我一定会说个没完。”
“没有必要,”米尔维先生说,“我们知道这些。您好点儿了吗,瑞伯恩先生?”
“我快活多了。”尤金说。
“身体也好多了吧,我希望?”
尤金转眼望着丽齐,仿佛为了不使她伤心,什么也没回答。
然后他们大家围床站着,米尔维先生打开他的书,便开始了结婚仪式,这种仪式跟死亡的阴影联系在一起,是多么罕见;它在我们心中是和生命的涌流、快乐、希望、健康和欢欣不可分离的。贝拉想到这仪式和她自己那次阳光和煦的小小的婚礼是多么不同,不禁啜泣起来。米尔维太太充满同情心,也哭泣着。布娃娃的裁缝两手捂住眼睛,在金色头发的笼罩下恸哭着。米尔维先生以一种低低的清晰的声音诵读,身子俯向尤金,尤金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把他的工作做得恰如其分地简单。因为新郎的手不能移动,他们把戒指碰一碰他的手指,然后给新娘戴上。当两人作结婚宣誓时,她把手放在他手上,一直放着。仪式结束后,其余的人都退出屋外,她用手臂搂住他的头,把自己的头搁在枕头上,跟他挨在一起。
“拉开窗帘,我亲爱的姑娘,”过了一会儿,尤金说,“让我们看见我们结婚的日子。”
太阳正在升起,当第一线光亮射进屋里时,她正转回身来把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我祝福这个日子!”尤金说。“我祝福这个日子!”丽齐说。
“你举行了一个寒碜的婚礼呢,我亲爱的妻,”尤金说,“一个肢体不全、面目可憎的人,直挺挺地躺在这里,你跟年轻守寡几乎是一样啊。”
“我结婚了,这个婚姻在过去我是不敢想望的,那时候我宁愿用整个世界去换取这样一个希望。”她回答。
“你糟蹋了你自己啊,”尤金摇摇头说,“可是你是按照你宝贵的心的指示做的。我可以作为辩解的是,你已经先糟蹋了你的一颗宝贵的心,亲爱的姑娘!”
“不对,我把它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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