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玩店(校对)第4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7/52

阿伯尔少爷不知不觉地赶起了小马,那小马也就奔腾前进,不知是出自暗中同情,还是又耍什么新的任性,跑起来丝毫也不懈怠,也不搞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一直跑到了斯威夫勒先生的门口。说来也真是令人惊叹,阿伯尔少爷叫它停住,它就很听话地停住了。
“你看!上面的那间房子就是,”侯爵夫人手指了指,只见那房子的窗户还闪着微弱的灯光,“去吧!”
阿伯尔少爷本来心地单纯,最怕与人交往,生性胆小怕事,这会儿就有点进退两难了。他曾经有所耳闻,有人受骗被诱到陌生地方,要么被抢劫,要么被害了命,就像他此刻面临的情况,这个侯爵夫人正是那种起诱导作用的人。可是,他心里惦记着吉特,别的顾虑也就不管它了。附近正好有个想找看马活儿的,少爷就把威斯克交给他看管,让小伙伴牵着他,走上了黑洞洞的狭窄梯道。
没想到这是一间病房,光线十分暗淡,他感到很是吃惊,只见床上有个人在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这么平静地躺着,你看了感到挺舒服吧?”向导一副诚恳的样子,小声说道,“啊!两三天以前你要是看到他,你一定会觉得现在恢复到这个样子真是不易呢。”
阿伯尔少爷未置可否,其实他还站在门口,离床还隔得很远呢。向导似乎明白了他难以回答,就把蜡烛焰心挑了一下,拿在手上向床边靠近。这些动作惊醒了卧床的人。阿伯尔少爷认出来了:那副憔悴的面孔正是理查德·斯威夫勒。
阿伯尔少爷赶忙往他那儿走,很亲切地说:“哟,这是怎么回事?你一直生病了?”
“病得很厉害,”狄克回答说,“几乎完蛋了。多亏出去找你的这位朋友,否则你可能听到说理查德进了棺材等着下葬了。侯爵夫人,多谢你,再握握手。阁下,你请坐。”
听到介绍向导的这样好的德性,阿伯尔少爷不免感到惊讶,就端了椅子坐到了床边。
“我派她请你来,阁下,”狄克说,“可为了什么事请你,她是不是告诉了你?”
“对我说过了,我听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阿伯尔少爷回答说。
“侯爵夫人,你应该马上把情况说清楚,”狄克说,“在床边上坐,好不好?把你对我说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这位绅士,要说得详细一点。阁下,你不用再说什么话了。”
情况又重述了一遍,和先前说的完全一样,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这期间,理查德·斯威夫勒目光一直紧盯着客人。情况一讲完,他立刻就说话了。
“这些情况你全知道了,不会忘记吧。我现在头昏脑涨,身子很不舒服,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可是你和你的朋友知道该如何处理。审判到现在已隔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一分钟就是一百年。你要是一向归心似箭,今天晚上就更应火速归家。别再说什么话了,抓紧时间回去。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需要,在这儿随时都能找到她。关于我自己,相信一两个星期以内总会在家里。这里有多方面的原因。侯爵夫人,掌灯。阁下,你要是因为还看我而多耽搁一分钟,真是不可饶恕啊!”
无须什么劝告或说服,阿伯尔少爷马上就离开了。侯爵夫人把他送下楼,回来就说:那匹小马拉着车急速奔跑,丝毫也没有什么调皮捣蛋的样子。
“真是好样的!”狄克说,“它也有感情啊。从今以后,我要尊敬它。不过我相信你准是疲倦了,准备晚餐,带一杯啤酒。你一定得喝。看到你喝啤酒,我真高兴,就像我自己在喝一样。”
小护士尽情享受了一下,因为这样的纵容她上哪儿还能找到呢。她吃得痛快,喝得香甜,斯威夫勒先生欣喜若狂。她也给他喝了一点,然后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接着,她用旧床单裹住身子,就躺在火炉前的地毯上睡了。
斯威夫勒先生在睡梦中还絮絮叨叨,说道:“那么铺上吧,啊,铺上吧,铺上一床草铺。我们就这么躺着,一直睡到天亮。侯爵夫人,晚安!”
理查德·斯威夫勒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渐渐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轻声说话。他从床幔缝里向外面看看,只见加兰德先生、阿伯尔少爷、公证人以及独身绅士都聚拢在侯爵夫人的周围,态度非常诚恳在与她谈话。他们说话声音非常轻,这毫无疑问是担心他受到惊扰。他立即让他们明白没有必要那样做。这样那四位绅士马上就往他床边凑了过来。加兰德老先生还第一个伸出了手,询问他的病情。
狄克病后虽然很虚弱,但还是要告诉他们说自己好多了,没想到话未出口,就见到小护士把客人推到一边,好像别人关心狄克,她倒像是吃醋一样,连忙用枕头把他支撑起来,然后摆好了早餐,要他先吃点东西,否则和大家谈话太疲劳,经受不住。斯威夫勒先生早已饥肠辘辘,一夜里做梦未停,梦境不仅清晰,而且始终如一,梦的都是羊排、黑啤酒以及佳肴一类的东西。这会儿哪怕只有淡茶和烤面包他也是馋涎欲滴了。他表示同意,先吃先喝,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狄克也用手紧紧压着加兰德先生的手,说道:“我只等你答复一个问题,我马上就又吃又喝。那就是:现在为时是不是已晚?”
“昨天晚上,你的工作已经有了好的开端,你问的就是这工作是否来得及吧?”老绅士说道,“来得及,这事儿你就安心吧,根本不是为时已晚,我向你担保。”
病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得到了安慰,吃东西也就有了特别好的胃口,可是小护士似乎还认为他吃得不够带劲。斯威夫勒先生在吃这顿饭时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拿面包或茶杯用左手,至于是吃还是喝视情况而定;右手用来握住侯爵夫人的手,握得很紧,还摇动不停,甚至还要吻一吻;他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偶尔也停下来,表情很严肃、很沉着。侯爵夫人看到他无论是吃还是喝,那副高兴的样子简直就没有办法形容;可是一旦他要向她表示什么感谢,她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还哭泣呢。现在侯爵夫人无论是笑还是哭,反正心里非常高兴,总是向客人露出恳请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们瞧见他这个样子了吗?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啊!”眼下就好像一幕戏,他们俩成了戏中主角,因此她的话应该由另一种表情回答说:“是啊,当然没法子啊。”这幕哑剧就这么演下去,在病人整个早餐时间里演着;病人自己尽管那么苍白乏力,却也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人们有理由提出这样的问题:在整个吃饭的时间,自始至终听不到一个人说话,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要表达意思只用极其微小而不显眼的姿势来表示,像这样吃饭的场面会不会存在呢?
说实在话,斯威夫勒先生当时处在恢复时期,能那么大吃大喝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侯爵夫人对他的关心却并不就此罢休。她出外不一会儿就把一盆清水端了过来,帮他洗脸洗手,还把他的头发也梳理一番。当病人处在这种情况下,反正是能照顾到的她都做了,而且干得干净利落。她照顾他时,显得非常负责任,那样子仿佛病人是个孩子,她就像个大保姆一样。斯威夫勒先生对她是百依百顺,那种感激的心情根本不是语言能表达清楚的。等病人的一切全照料好以后,侯爵夫人就离开了,待在远远的角落里,吃自己的早餐,那就很节俭了(而且这时候饭菜也都凉了),他还把头转过去对着她,在空中挥动着手,做着盛情握手的姿势。
狄克接着就振作起来,朝四周打量着,说道:“先生们,请你们原谅,我这样的人身子这么无力,很容易疲倦,可我现在又有了精神,谈话也能适应。这里非常简陋,尤其是椅子也很少。你们要是肯给个面子,就在床上坐——”
“你要我们做些什么呢?”加兰德先生挺和气地问。
“那边的侯爵夫人,你们要是使她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侯爵夫人,”狄克说,“请你们立刻就帮这个忙,我就感谢不尽了。你们要是办不到,那么问题倒不是要你们帮我,而是帮另一个更需要你们的人。阁下,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请一定对我说说。”
“我们现在之所以到这儿来,正是为了这件事,”独身绅士说,“马上还有另外一位夫人到这儿来。我们打算采取的办法,你要是不知道,我们担心你会为此而焦急。因此,我们先来看看你,然后再着手行动。”
“先生们,”狄克说,“我感谢你们。像我现在这样已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任何人处在这样的状况都会心里着急的。阁下,我不想这么打断你的话。”
“既然这样,好朋友,”独身绅士说,“你看,这一事实真相,我们毫不怀疑总是要泄露出去的,这好像是天意昭昭——”
“你说的是她吧?”狄克指着侯爵夫人说。
“当然,说的就是她。从这个地方着手,能使那个可怜的孩子立刻免罪,获得自由,我们对此一点也不怀疑;但是,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事实,抓出罪魁祸首奎尔普,这就没有什么把握了。我还得对你说,这件事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多次商量过,大家都觉得这的确心中无数。我们只要有一点办法,也不会采取能让他有一线逃脱希望的计划——这个意见你会赞成的;要是真有人能逃出法网,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是绝不能逃脱的——这你一定也和我们的看法一致。”
“是这样。”狄克说,“当然是这样,要是真的有人逃出法网的话——不过说实在的,我实在不想让任何人逃脱。不论谁犯什么罪,不论大小,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包括我在内谁都不能例外——这些道理你是知道的——难道你没有想过?”
独身绅士笑了起来,仿佛斯威夫勒先生提出那样的问题说明他根本就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继续对他解释说:他们的打算是首先考虑到策略问题,计划着手对温柔的萨拉采取措施,逼着她坦白交代。
他说:“她一旦明白我们对这件事知道底细,明白我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得情况的,而且还明白这事与她有牵连,那么通过她达到狠狠惩罚另外两个人的目的,这不能说没有很大的希望。只要我们能做到这一点,至于她能不能完全免罪,我就不在乎了。”
对这个计划,狄克怎么也不能欣然同意,就以自己尽可能表现出的热情表示自己的看法。他说:对付这条老甲鱼(指萨拉)比对付奎尔普本人还要难;无论对她采取什么手段,像贿赂、威吓或诱骗等,她根本不会买账,不会低头;她这块黄铜很难熔化,也很难塑造出什么形状——一言以蔽之,他们和她较量,不是她的对手,肯定要败下阵来。但是要叫他们改弦易辙,也是行不通的。在他们的联合行动中,独身绅士充当解释人,但是同样明确规定:话得由大家都说。要是有人想安静片刻,可以休息休息,站在一旁歇歇气,一有机会再发言。总之,他们的忍耐和焦急已经到达了极限,无论谁的劝告和建议他们都不可能接受了。要想使他们重新考虑已经作出的决定,简直比登天还难。接着他们又向斯威夫勒先生讲了下面的情况:他们与吉特母亲及两个孩子的联系很频繁;他们甚至要和吉特本人见面,竭尽全力使他的刑减到最低限度;他的罪证是如何有力量,希望他能无辜获释成了空谈;从现在到晚上这段时间还可以作出安排,希望他理查德·斯威夫勒尽可以安心——说明了这些情况以后,他们还向他个人说了些又和蔼又亲切的话,这里就没有必要详细说明了。在这关键的时刻,加兰德先生、公证人和独身绅士就离开了那儿,免得理查德·斯威夫勒又会发烧,那样就可能引起极为严重的后果。
只有阿伯尔少爷没有走,他在那儿一会儿看表,一会儿又看看门;斯威夫勒先生睡了一会儿就被惊醒,只听到房间门口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扔下来,一声巨响好像连整个房子都在震动,架子上的小药瓶子晃动得叮当叮当,响声不断,阿伯尔少爷听到响声也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去开了门。看!一个壮汉就站在门口,把一大筐东西拖进了房间,当场打开一看,里面有:茶、咖啡、酒、面包、橘子、葡萄、已经清理干净的鸡和鸭、牛蹄冻、藕粉、西米,以及许多精美食物等。小女仆看见这么多东西,简直不能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店铺里才有,怎么会搬到这屋里来了。她又是淌口水,又是流眼泪,穿了一只鞋的脚站在那儿像是生了根,根本也说不出话来。阿伯尔少爷不像她那个样子;搬东西的结实汉子身材魁梧,一下子就把筐子倒空了,他也不像她那个样子;还有那位善良的老夫人也不像她那个样子。老夫人的出现也太突然了,好像也是从筐子里钻出来一样(筐子很大,完全可以装下她)。她踮起脚跑上跑下忙得不停,连一点儿响声都没有。她往茶杯里装冻肉,用小锅煨鸡汤,把橘子剥了皮以后切成小碎块,硬是要小女仆喝酒,各种鲜美都要她尝尝,等各种佳肴做好以后,又叫她吃个痛快。斯威夫勒先生见到这些情况,简直莫名其妙,大为不解。他吃了两个橘子和一些肉冻,就见那个壮汉带着那只空筐子走了,那么多好东西显然都是给他享受了。这事儿真是稀奇,他越想越糊涂,躺在那儿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独身绅士、公证人和加兰德先生全都到了一爿咖啡馆,并且写好了给萨丽·布拉斯小姐的一封信,派人送了过去。信写得很简单,还有几分神秘,说是有一名不知姓名的朋友请她尽快来一趟,有要事相商。这封信很管用,送信人回来才十分钟,布拉斯小姐本人也就过来了。
“小姐,请你坐下吧。”独身绅士招呼着。她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布拉斯小姐自个儿坐了下来,显得冷若冰霜而又倔强自傲。可是她发现给她去信的竟然就是那位房客,好像是——实际上也是——吃了一惊。
“你来见的是我,没有想到吧?”独身绅士说。
“是没有怎么想到,”美人回答说,“我本以为是有关业务一类的事。要是牵涉住房的问题,你知道,给我哥哥正式通知就行了,或者是关于钱的事,解决起来都很容易。你是一方负责的,在这种情况下,租金也好,通知也好,只要合法都是一回事。”
“你提了这么好的主意,我非常感谢,”独身绅士答道,“这点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可是,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个问题。”
“啊!”萨丽说,“那就请你直截了当说出来吧,好不好?还是业务上的事吗?”
“的的确确与法律相关,这是自然的。”
“那好啊,”布拉斯小姐说,“找我或找我哥哥都一样。我可以听取意见,也可以提出意见。”
“因为这事还牵涉到别人,”独身绅士说着就站起来,打开了一间内室的房门,“我们最好在一起谈谈吧,先生们,布拉斯小姐已经来了。”
加兰德先生和公证人走了过来,他们的表情都严肃认真,各人端了一把椅子,分坐在独身绅士的两侧,像一围篱笆把温柔的萨拉团团围住,使她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要是她哥哥桑普森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惊惶失措,但是她却镇定自若,取出鼻烟壶,吸着烟,显得非常平静。
在紧要关头,公证人说话了:“布拉斯小姐,我们是同行,彼此都很了解。我们谈论问题话不在多,只抓住主要的几句就行了。那一天,你不是刊登了寻人广告,说是一个小女仆逃跑了吗?”
“是啊,”萨丽女士面孔突然涨红了,“怎么啦?”
“小姐,她给找到了,”公证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挥动着,说道,“已经找到她了。”
“谁找到她的?”萨拉赶忙问。
“小姐,我们找到的——我们三个人找到的。昨天晚上才找到,要不早就告诉你了。”
“现在,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布拉斯小姐紧紧抱住双臂,那神气像是死了心,对什么也不认账,“你们还要说什么?你们对她当然要打什么主意吧,说出来吧,好不好——说出来就是了。说出来吧,你说,你们把她找到了。不过我要让你们知道(如果你们还不了解):你们找到的是世上最恶劣的荡妇,她谎话连篇,行为狡黠,惯会偷盗——你们带她到这儿来了吗?”她又问了一声,还神气地四周打量一番。
“没有带她来,现在她还不在这儿,”公证人说,“不过,她现在非常安全。”
“哈!”萨丽一声尖叫,又捏了一撮烟,样子非常狠毒,仿佛一下子就要拧断小女仆的脖子一样,“但愿她从现在起就非常平平安安了。”
“我也是这个愿望,”公证人回答说,“你是不是发现:她逃走以后,你第一次明白你有两把钥匙可以开厨房的门?”
萨丽小姐又闻了一撮烟,头扭向一边,望着问话的,只见她的嘴唇痉挛似的抽动,样子很奇怪。不过那表情还是很奸诈,非语言所能刻画出来。
“两把钥匙,”公证人重复了一声,“你以为把她牢牢关在屋里,其实她拿到了一把钥匙,到了晚上就在房里四处走动,还能偷听到秘密会谈呢——其中有一次会谈很特别,内容你会听到的,今天就要在法庭上由她叙述出来。这次特别的会谈就是你和布拉斯先生在一天晚上举行的,到了第二天,那位本来无辜的年轻人遭到不幸,被判了偷窃罪。这个手段真令人触目惊心。刚才你给小女仆戴了许多形容她的帽子,这些帽子戴在你们头上正合适,就是再加上一些更激烈的言词也是很恰当的。”
萨丽又闻那鼻烟了。她装得十分沉着,可是她对眼前的情况显然感到非常意外,显然料想到:小女仆逃走,她会受到询问,这里的情况非同寻常。
“说呀,说呀,布拉斯小姐,”公证人说,“你的控制能力很强,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感觉到:你绝对没有想到,你们制定的恶毒计划还会暴露出来,也根本没有想到两个阴谋家还要对簿公堂。至于你会受到什么惩罚,受到什么磨难,你自己不会不知道,要我来渲染一下就没有必要了。不过我还想向你提个建议。世上还有一个早该受到绞刑的大无赖,你很荣幸当了他的妹妹。当着一个女士的面,我或许放肆地说一句,你们俩算是很相称的一对,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活宝一对。可是还有一个第三者和你们俩紧紧连在了一起,那可是个恶棍,他叫奎尔普,是他在操纵这整个凶狠毒辣的计划,我相信他比你们俩更加恶劣。布拉斯小姐,请你帮帮忙,把他在这整个阴谋中的所作所为一一揭露出来。我还得提醒你:你如果按我们的要求去做,我们会让你的处境又安全又舒服,而你目前的境况是不称心的;我们也不至于损害你哥哥。我们要是指控你们俩,证据是很充分的(你已经听说了)。我也没有必要把我们的建议说成是对你的怜悯(说实在的,我们对你还谈不上任何怜悯),但是我们认为有必要向你提出这样的建议,”威则登先生说到这儿,把表掏出来看看,接着说,“在这种事情上,时间十分可贵,请把你的决定告诉我们,小姐,越快越好。”
布拉斯小姐面带微笑,对三个人一个一个地打量一番,又闻了两三次鼻烟,鼻烟大概所剩无几了,她用拇指和食指往壶里抠来抠去,又掏出了一撮,把这一撮又用完以后,这才把烟壶很细心地装进了口袋,接着就问道:
“就是说我要立刻表态接受或是拒绝?”
“是这样。”威则登先生说。
那位迷人精刚刚张口,忽然间屋子的门呼啦一响打开了,就见桑普森·布拉斯探进了脑袋。
“请原谅,”那位绅士急匆匆地说,“请稍等一下。”
他这么说了以后,也根本不顾自己突然露面会惊动别人,溜进了屋里,把房门关上,接着就很鄙俗地吻吻自己油腻腻的手套,像是啃着泥土求饶似的,还卑躬屈膝地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
“萨拉,”布拉斯说,“请你闭闭嘴,让我说几句。看到你们三位绅士感情融洽,相处和谐,我真是非常高兴,我这么说,先生们,你们怕是不会相信的。我很不幸——岂止不幸,我简直就是个罪人。在你们面前,要是说些粗鲁的话——不过,我和别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啊。我听到一位诗人说过,人类的共性就是感情。先生们,一个人能表示出这种感情,哪怕他就是猪,也可以不朽的呀。”
布拉斯小姐立刻粗鲁地说道:“你要是不像个白痴,就该闭上你的嘴。”
“萨拉,我亲爱的,”哥哥说,“感谢你,我要说些什么,我心里清楚,宝贝,我会视情况说出我的意见的。威则登先生,你的手帕已拖到口袋外面了——可不可以让我来——”
布拉斯先生有了这么一个偶然的发现,正要走上前去殷勤一下,而公证人却非常反感,就回避了他。布拉斯一向就有取悦他人的秉性,这会儿他的面孔被抓破了,一块绿纱布贴在一只眼睛上,头上的礼帽压得皱巴巴的难看样子,话没有说完就突然停住,朝周围看了看,挺可怜地在微笑。
“他避开了我,”桑普森说,“我赔的笑脸迎来了一盆冷水。啊,算了吧!我好比大厦将倾,连耗子(请允许我对一位备受我敬重的绅士作这样的比喻)也躲避我。先生们——我碰巧看到我妹妹往这儿走,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我自然心里犯了疑——我可以斗胆这么说吗?——就在后面跟着她走,因此你们的谈话,我一直都是在听的。”
“你如果还不是发疯,”萨丽小姐打断了他的话,“你就闭上你的嘴,别再说了。”
“萨拉,亲爱的,”布拉斯还像先前一样的讲究礼貌,说道,“衷心地感谢你,可是话还得要说。威则登先生,阁下,我们很荣幸,能和你同行——至于那位先生还是我的房客,或许还可以说,在我们家还是受到热情招待,这姑且不谈——我这么说,你可能根本不会同意我的说法,而我却真是这样想,”布拉斯看到公证人就要打断他的话,赶忙大叫着,“哟,亲爱的阁下,恳请你让我把话说完。”
威则登先生没有吭声,布拉斯又接着说。
“你们如果肯给个面子,”他把蒙在眼睛上的绿色纱布揭开,露出了眼睛,那真是很吓人的样子,说道,“请看看这只眼睛,你们很自然地就会在心里产生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看了眼睛,再看看我的脸,就会诧异:我的脸抓成了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再看看我的帽子,你们也会问是怎么弄得这样不成体统。先生们,”布拉斯握紧拳头朝帽子上猛击,说道,“这一切的后果,我回答其原因就是——奎尔普!”
三位绅士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吭声。
“你们听我说吧,”布拉斯接着往下讲,对他妹妹斜眼相看,仿佛他的话是在供她参考,而且他平时说话比较平稳,这会儿话中恶意横生,与往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些后果,我要责怪的就是——奎尔普——奎尔普,就是他把我推向地狱般的火坑,我遭到火烤,火烧,烧伤了,烧残了,而他在一旁袖手旁观,咯咯地奸笑——奎尔普,就是他在和我打交道中,每一次,一向都是把我当成狗一样——奎尔普,我对他一向深恶痛绝,现在这种仇恨已经到了顶点。就是最近发生的事,其实他是罪魁祸首,可他对我淡然冷落,好像这事与他毫不相干一样。我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他了。有一次他大吵大叫,暴跳如雷,我就知道了:哪怕是谋害人命,他也会讲出去的,只要能威胁我,至于他自己他从来就不管的。你们看,”布拉斯又把帽子重新戴上,纱布又重新遮盖起眼睛,他的卑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几乎就趴在了地下,说道,“他这么干究竟要我干什么?——你们看,他究竟要我干什么?——这里的奥妙你们也猜出几分吧?”
大家都默不作声,布拉斯故作笑态,仿佛他的难题很有分量,过了一会他接着说:
“那就让我直话直说吧。他要我干的就是这桩事。真理就是真理,谁也无法掩盖,先生们,真理光芒四射,十分壮丽,不过它也像别的壮丽的事物,如暴风雷雨一样,我们并不总是欣然见它的。一旦真理发光,真相大白,对那个人我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清楚我完蛋了。假如需要有人揭发,最好就让我来承担,我有这方面的有利条件。萨拉,亲爱的,相对来说你是平安无事的。我是为自己而陈述这些情况的呀。”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7/52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