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玩店(校对)第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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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奎尔普。”
“你要是再听那些坏婆娘的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咬死。”
奎尔普先生这种威吓,话说得简单明了,说得如咆哮一般,夹着一副特别认真的神态。接着,他吩咐她把桌子清理清理,把朗姆酒递上来。端上来的酒盛在一只大方瓶里,那瓶子原是从某条船上的橱子里拿来的。他还要了冷水和雪茄烟盒。一切东西全都齐备,他就安坐在安乐椅上,把大脑袋和脸紧压住椅背,短腿跷到了桌子上。
“奎尔普太太,”他说,“我现在想抽抽烟,说不定要抽整个晚上。请你就坐在那儿别动,以便随时听从使唤。”
他太太别的回答说不上来,只是老一套地说“是,奎尔普”。这位小小的造物主就开始抽第一支烟,喝第一杯酒。日落星稀,古塔变成了灰色,又由灰色变成黑色。室内已漆黑一团,只见烟头闪出深沉的火光。奎尔普先生却只管抽烟喝酒,身子坐在原来的地方动也不动,无精打采,两眼盯着窗,永不变样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可是,当奎尔普太太身不由己地动了动表示不安和困倦时,他就感到一阵喜悦,微笑也变成龇牙咧嘴了。
无论奎尔普先生是眯了眼打了瞌睡,还是坐在那里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彻夜未眠,这都无关紧要,不过有一点倒是肯定无疑:他吸的雪茄一直在燃着,一根未完就接着点燃了另一根,用不着蜡烛的帮忙。时钟一小时接一小时地敲响,似乎也没有使他产生倦意,没有引起天生的休息欲望,反而使他清醒的意识更加清醒。为了使自己清醒,时钟每敲响一次表明夜的深沉,他就从喉咙里咳出压抑的咯咯声,并且耸动着肩膀,仿佛一个人在酣畅欢笑的同时,心里面还隐藏着诡诈和奸猾。
天终于破晓了。清晨的寒气逼人,可怜的奎尔普太太冷得发抖,还受到疲倦和睡眠不足的困扰。尽管如此,她仍然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间或抬一下眼睛,默默无言地请求老爷的怜悯和宽恕;有时候她还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向他暗示:她仍然没有得到宽宥,已经经受了漫长的苦行。可是那矮小的老公照样在吸雪茄,喝朗姆酒,根本就不理她。太阳渐渐升高,大街上人声嘈杂,城市的生活沸腾起来,他才屈就自己,想以说句什么话或做个什么动作来表示他看到她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咚咚敲门,他甚至连这个想法也未必会有。这时的确有人在敲门,那指关节叩门还叩得很急。
“哎呀,我的天哪!”他恶意地咧着嘴在笑,目光朝四周看看,“天已经亮了,快开门啦,甜蜜的奎尔普太太!”
太太应了一声,拉开门闩,老母亲进来了。
金尼温太太连蹦带跳进了门,样子很凶。她以为女婿还在睡觉,来这儿想出出气,好好数落一下他的言行以及他的个性。没想到他已经起来穿好了衣服,闺房从头天晚上她离开以后就好像一直没有闲着,她突然停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
那个小丑八怪长着一双鹰眼,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他完全清楚老太婆头脑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他非常得意,一得意样子就更丑。他满面春风地向她道了一声“早安”。
“怎么啦,伯特西,”老太婆说,“你不会是一直在——你不会是一直在——”
“坐了一个通宵,是吧?”奎尔普把她的话补全了,“是啊,坐了一个通宵!”
“一个通宵!”金尼温太太大声高叫。
“哎,是一个通宵。亲爱的老太太耳朵聋了没听见?”奎尔普皱着眉头在微笑,“谁说夫妻俩合不来?哈哈,一夜时光过得也太快了。”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金尼温太太在谩骂。
“算了吧,算了吧,”奎尔普当然有意在歪曲她的意图,“你哪能骂她呢。你知道,她是结了婚的人。即使她误了时光,弄得我不能睡觉,你也不能过分体贴我而对她谩骂呀。上帝赐福给你这个亲爱的老太太,祝你健康!”
“我多么感谢你啊,”老太婆一面说一面挥动双手,满腔愤怒,好像还要向女婿挥动老拳似的,“啊,我真的该多么感谢你啦!”
“心地多么善良!”侏儒喊道,“奎尔普太太!”
“在,奎尔普。”受难者答得小心翼翼。
“奎尔普太太,快帮你母亲做早饭。今天上午我要去码头——越早越好,手脚要快点。”
金尼温太太为了略示反抗,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抱着双臂,摆出一副决心什么也不干的架势。可是女儿对她耳语几句以后,女婿又好心好意地问她是不是头晕,还暗示隔壁房间里冷水多的是,她所有的架势也就荡然无存,虽然一肚子不高兴,还是乖乖地听从吩咐去准备早餐。
母女俩在干活的时候,奎尔普先生回到了隔壁的房间。他把衣领拉下,用湿手巾来擦洗他的脸,因为手巾十分邋遢,反而使他的尊容显得更加模糊不清。他虽然在忙着擦洗面容,可仍然保持着固有的警觉和机灵,那副面孔依旧像以往一样显示出尖刻和狡黠。甚至就在他擦洗的短暂过程中,他也不时地停一停,站在那里静听隔壁房里的动静,她们是否在拿他作为谈话的中心。
“啊!”他集中精力稍听片刻就说道,“毛巾还没有蒙到耳朵上,我想没有吧。金尼温太太,我是驼背小流氓,是妖魔。是这么骂的吧,啊?”
他听到了对方的谩骂,心里很高兴,不免得意洋洋地笑着,等尽兴笑了一阵以后,像狗一样抖了抖身子,又回到了两位太太那里。
奎尔普先生这时走到镜子前面,站在那儿系围巾,金尼温太太正好就站在他的背后。对于这个暴君一般的女婿,她怒不可遏,跃跃欲试地想挥动拳头。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动作,没想到就在她恶狠狠地挥拳的当儿,就从镜子里看到他的目光正盯住自己的行动。那目光从镜子里反射出来,使那张面孔显得阴森可怕;嘴里的舌头也吐了出来,把一张脸弄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接着,这个侏儒迅速转过身子,这时的脸孔却格外温和而平静,以百般关怀的口气问道:
“你好啊,我又亲又爱的老太太?”
这么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说起来也很可笑,但是他也表现得这么一副恶魔的模样,又机灵又神通,老太婆被他吓得张口结舌,任凭他特别彬彬有礼地把她拉到餐桌旁。就餐时,他刚才表现的模样丝毫没有收敛:煮好的鸡蛋他连壳也吞;吃大龙虾连头连尾一起狼吞虎咽,烟草和水芹同时咀嚼,他咬得有滋有味;滚烫的茶水,他喝起来不眨眼睛;吃东西劲儿特别大,连叉子和汤匙都能咬弯。总而言之,他的动作与众不同,令人心惊,两位太太差不多吓得惊魂不定,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奎尔普先生玩完了这一套把戏,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其他一些花招以后,终于丢开了她们,又恢复他那种谦恭而顺从的样子到了河滨,准备乘船航行到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码头。
丹尼尔·奎尔普乘上渡船向对岸行驶,这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河面上大队的木船在无精打采地航行,有的船船头在前,有的船船尾在前,有的是斜行;这些船晕头转向、一意孤行,硬要和比它们还大的船只相撞,在汽艇的舷下游荡,荡到和它们没有任何生意来往的拐拐角角,就像许多胡桃壳被捻碎在水面上到处漂浮一样;每只船上的双桨在上面吃力地划动,就像呻吟的鱼在苦苦挣扎着游弋。有些船已经抛了锚,船上所有的人都忙着缠缆绳,撑起风帆晾晒,忙着装货或卸货;还有的船上死气沉沉,只有两三个孩子,偶尔还有一只狗狺狺狂吠,或在甲板上窜来窜去,或者伏着身子,对着船边相望,吠声就更狂了。在帆樯林立的河面上,有一条大轮船缓缓行驶,那沉重的轮翼急躁不安地排出水浪,仿佛急忙要找一个空间使自己喘喘气;庞大的船身在河面上行驶,就像一只水怪夹在泰晤士河的鲦鱼群中闯荡;黑色的煤驳船排列成长行,行驶在轮船的两侧;出港的船只缓慢航行在这些船只之间,那扬起的风帆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甲板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水面上四处回荡。河流和河面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生意盎然,浪涛滚滚,浮光跃金;而岸边一带,古老的灰塔,一排排的楼房,以及夹在中间耸立的教堂顶,却在冷眼观望,仿佛在蔑视磕磕撞撞、动荡不安的邻居。
对这阳光明媚的上午,丹尼尔·奎尔普全然无动于衷,他感到唯一的好处就是少了带雨伞的麻烦。他把船靠在码头,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弄。这条小弄如同经常来这儿的客人一样,也具有水陆两栖特色,其成分是由水和泥构成,而且两者都绰绰有余。奎尔普到了目的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半空中伸出一双脚,脚上穿的是破鞋,鞋跟朝天——这是那个小伙计的高超表演。这小子秉性古怪,天生喜欢翻斤斗,此刻正倒立着身子,以这种非正常的情况打量着河上风光。他听到了主人的声音,脚跟马上就落了地。奎尔普先生等他的头恢复到正常的姿势,立刻就想训他,由于一时想不出更恰当的动词来表达,就狠狠地说了一声“捅死你”。
“我说呀,你别碰我,”小伙计一面说一面用两肘轮番抵挡奎尔普的手,“你要是碰一下我,你不会吃到好果子,别怪我事先不打招呼。”
“你这个狗日的,”奎尔普咆哮如雷,“我要用铁棒捶你,用锈钉戳你,还要挖你的眼睛,你要是再这样同我说话——我非这么干不可。”
他威胁一阵以后,又捏紧了拳头,以伶俐的动作潜到那伙计的两肘之间,一把逮住他左躲右躲的脑袋,狠猛地揍了几下。他的话兑了现,并且坚持到底,这才住了手。
“不要再打人了,”小伙计说着,又点头又后退,胳膊肘还在提防着,以免遭到更厉害的痛打,“现在——”
“你这个狗东西,别动,”奎尔普说,“我不再打你了,因为我打你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喏,把钥匙拿着。”
“你怎么不打和你个头一般大的人呢?”小伙计问道,慢慢往他跟前走。
“像我这个头的人哪儿有啊,狗东西?”奎尔普回答道,“把钥匙拿着,否则就叫你的脑袋开花,”他真的用钥匙柄在他脑袋上敲得咚咚响,“好了,去开办公室的门。”
小伙计听了令,心里挺别扭,开始还咕咕哝哝地抱怨,可是回头看到奎尔普紧跟在后面,两眼直盯住他,也就不敢吭声了。这儿要说明的是,小伙计与侏儒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以类相从的关系。小伙计这边受到威胁和挨打,另一方又遇到顶嘴和反抗,这两者关系并存究竟是怎么产生、怎么发展以及怎么培养了这样的相互感情,这些都无关宏旨。任何人不听奎尔普的话,他都不能容忍,可是他就甘心小伙计和他顶嘴回舌;小伙计呢,谁想打他都不可能,可是他就允许奎尔普揍,换成别人他随时都有力量逃之夭夭。
奎尔普走到木造的办公室里,说:“现在你去照应码头。你要是再把脑袋抵在地上,我就砍掉你一只脚!”
小伙计没有搭腔。奎尔普刚刚关上门,他就在门口倒立,用两只手走到了屋后,倒竖在那里,接着又到了另一侧,重复了这场表演。办公室倒的确有四个面,他总是回避有窗户的那一面,因为他估计奎尔普有可能把脑袋伸出窗外窥探。这个估计颇为显示了他的谨慎,因为侏儒熟悉他的秉性,事实上正躲在窗框附近,手里还握着一根疙疙瘩瘩的大木棒,棒上的破钉子比比皆是。他要是看到他又在倒立,很可能会伤了他。
这间办公室不过立锥之地,又小又脏,里面仅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旧办公桌,两把凳子,一个挂帽钉,一份隔了多年的月份牌,一只没有墨水的墨水瓶,一支破钢笔,还有一个上紧发条能行走八天的钟。可是这个钟至少已停了十八年没有转动,上面的分针已经被扭下来当做了牙签。丹尼尔·奎尔普把帽子扯到了眉头,爬上了办公桌(有平顶),那短小的身子就伸展在上面,像个老行家般无忧无虑地睡觉。头天晚上没能休息,此刻他无疑是想美美地睡个好觉作为补偿。
他可能睡得很沉,可是睡的时间不长,还不到一刻钟,那小伙计就推开了门,把像一团乱七八糟的败絮似的脑袋伸了进来。奎尔普睡觉也很容易醒,他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有人找你。”小伙计说。
“谁?”
“不认识。”
“去问一下!”奎尔普说着就抓起上文提到过的木棒朝他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所站立的地方。那小伙子幸好已经离开了。“狗东西,快去问问。”
这一次小伙计不敢轻举妄动,不再自个儿冒着被击中的危险。他小心地打发别人进去,正是此人第一次打破了他的好梦,现在,她已经站到了门口。
“怎么是你呀,耐丽?”奎尔普叫了一声。
“是我。”孩子说。她有点犹豫,不知道是进去呢还是退出去好,因为侏儒刚醒,披头散发,头上还盖着一块黄手巾,样子使人胆寒。“先生,正是我呀。”
“进来,”奎尔普说,身子还没离开办公桌,“快进来。等一会,先查看一下院子,是不是有个小伙计在头朝地倒立。”
“没有,先生,”耐儿回答,“他双脚落地。”
“你肯定看清了吗?”奎尔普说,“那好,进来吧,把门关好。有什么事,耐儿?”
孩子把一封信递给了他。奎尔普先生没有移动位置,只是稍稍侧了一下身子,手托下巴,在看着信里说了些什么。
小耐儿心怀畏惧地站在一旁,抬头望着奎尔普先生看信时的神态。她的表情很清楚地表明:对眼前的这位小个子,她虽然感到畏怯,感到不可信赖,但是看他外表粗野、形容怪僻,又忍不住想笑。不过,孩子不安的表情也清晰可辨,她在焦急地等待他的答复。她意识到他有权,他的答复可以使人感到难过和沮丧。因此,想笑的念头就很不适宜了。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因为自己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而可能引起不良后果。
奎尔普先生对信的内容感到困惑,而且是极大的困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看了两三行就瞪着骨碌碌的眼睛,皱着可怕的眉头;接下来的几行,他看了就抓头搔耳,露出非同一般的狰狞面目;等看完了信以后,他竟嘘嘘一长声哀叹,又是惊讶又是悲伤。他把信折叠起来放在一边,拼命地把十个指甲都咬个遍;接着他又恶狠狠地拿起信,又读了一遍。读第二遍和读第一遍一样,完全没有满意的地方。他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清醒以后,他再次猛咬自己的指甲,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孩子,孩子赶忙把眼睛看向地下,等着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啊哟,这儿!”他终于开了口,那声音来得很突然,孩子就像耳畔突然炸了一声大炮,吓了一大跳,“耐丽!”
“我在,先生。”
“耐儿,信里说些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先生!”
“你能肯定,你敢发誓,你非常肯定,十分确定,你真的不知道吗?”
“十分肯定,先生。”
“你要是知道你就会死,这话你愿意不愿意说,嗯?”侏儒还在问。
“我的确不知道。”孩子回答。
“那好!”奎尔普已经注意到孩子一副诚实的样子,咕哝着说,“我相信你。什么话!全用光了,二十四小时花用得一干二净!他在搞邪门歪道,心术不正!”
奎尔普想到那种事,立刻就再次抓头皮咬指甲。在手和嘴忙了一阵以后,他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露出一种自己感觉中的愉快微笑,可是别人谁都会感到那是饱含痛苦的鬼的笑。孩子又抬起头,就见他正注视着她,那目光流露出特别的宠爱和得意。
“耐丽,今天你的模样很好看,好看得很迷人。你疲倦了吗,耐丽?”
“不,先生,我还要急着赶回家去。我离开家,他总是放不下心的。”
“不用急,小耐儿,根本不用急,”奎尔普说,“耐丽,叫你做我的老二,你可高兴?”
“做你的什么,先生?”
“我的老二,耐丽,我的第二个,我的奎尔普太太。”那侏儒说道。
孩子大惊失色,不过似乎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奎尔普先生看出来了,急忙把自己的意思作了更清楚的解释。
“耐儿宝贝,这就是说,奎尔普太太死了以后,你就做第二个奎尔普太太。”奎尔普说,他眨巴眨巴着眼睛,用他那弯弯曲曲的手指在引诱耐儿往他跟前走,“做我的太太,樱桃小脸蛋,红嘴唇,我的太太。如果奎尔普太太还能活五年,也许只能活四年,到那时候,你再嫁给我年龄也正好。哈,哈!做个好姑娘,耐丽,做个非常好的姑娘,等到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成为塔山上的奎尔普太太?”
孩子对这样美好的前景无法接受,也丝毫没有受到鼓舞,她急得要躲避他,全身筛糠不止。奎尔普先生要么因为吓唬人可以增加欢乐,要么因为想到头一房奎尔普太太要死,接着有第二个奎尔普太太填房而感到愉快,要么在这样特定的时刻他要开开心,寻点儿快乐,因此他只是开怀大笑,对于孩子的惶恐视若无睹。
“你一定要和我一道到塔山去,立刻见一见那个奎尔普太太,”侏儒说,“她虽然不能像我这样喜欢你,耐儿,可她也非常喜欢你呀。说什么也得和我一起回家。”
“我一定得赶回去,”孩子说,“他对我说过,一拿到回信就得尽快回去。”
“可是回信你还没有拿到,耐丽,”侏儒和她顶嘴,“除非我回到家里,否则你就拿不到,不可能拿到。所以你瞧,你要想办好事情,就一定要和我回家。亲爱的,快把那边的帽子递给我,我们马上就动身。”奎尔普先生说着就从办公桌上慢慢往下滚,直到那双短腿落下地。他一站直了身子就带路走出办公室。他们到了码头那儿,一眼就看到喜欢倒立的小伙计与另一个和他身材一般大的年轻人抱成一团,在泥地里打得不可开交。
“那是吉特!”耐儿惊叫了一声,双手紧捏在一起,“可怜的吉特,他是和我一起来的呀!啊,奎尔普先生,求求你,快叫他们别打了!”
“我来收拾他们,”奎尔普叫嚷着,急忙冲进办公室,取来一根粗棍棒,“我来收拾他们。瞧,小伙子们,你们打啊。我一个人揍你们俩,对付你们俩,来,两个一起来!”
侏儒既然要收拾他们,就挥舞粗棒,对两名斗士大打出手,棒头一会儿捅了这一个,一会儿又攻那一个,像疯了似的专拣他们的头上猛击,他下手那么狠毒,也只有他这样的小野兽才能干得出来。那两个斗士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招,双方很快就偃旗息鼓,都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各自收兵。
“你们两个狗东西,我要把你们揍成肉饼肉果,”奎尔普说着还想逮住一个,专门痛打一顿,但一个也没有抓到,“我要把你们剁得血肉模糊,叫你们七窍生烟,我就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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