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校对)第3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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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通知我们的人,东宫内外,包括所有别庄、赠田、封地,严加戒备,但凡运进任何东西,都要仔仔细细地盘查,哪怕是小如一个扳指,提防魏王施绝户之计……”
  苏有道从伞摊后抬起头,笑容依旧和煦,但目光锐利如刀:“另外,想办法查一查李泰的田庄、封地、府邸,看看有没有可能渗透进去,如果在这个告举的大功臣府上,居然查到了隐匿下来不曾上缴的灵台器物,那么……”
  “属下明白!”
  说话的是个行脚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满面沧桑,衣着蔽旧,他摸出一吊大钱,小心翼翼地接过苏有道递过的油纸伞,往肋下一挟,向苏有道点点头,慢慢走开了,目光谨慎地逡巡着,直到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加快了脚步。
  ……
  “还是那句话,不能直接咬太子!”
  魏王的尚书老师绞尽脑汁思想良久,徐徐吐出这么一句。
  “小王明白!如果直接攀咬太子,那小王就算赢了,也是输定了。就算父皇罢黜了太子,也不会接受一个把刀刺向自己兄弟的儿子来继任其位。”
  礼部尚书王珪欣慰点头:“王爷想得通澈,就是这个道理。咬死太子家令陈杰,方法最简单,但却很容易暴露王爷的真正目的。那样的话,王爷纵然赢了,也是输了,凭白地给他人做了嫁衣。”
  给事中刘洎道:“所以,咬住李鱼最合适。监造王超已然入案,太子家令难辞其咎。太子一概不知情?不过,太子已然先下手为强,控制住了太子家令陈杰的儿子,陈杰咬死了不承认与太子有关,我们只能把李鱼也咬进来。”
  魏王李泰点点头:“监造李鱼、监护王超,家令陈杰,三个人如果全部涉案。父皇是明白人,他肯定知道,这事儿太子脱不了干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不会问罪于太子,也不想以此问罪,贻笑天下,但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另寻机会,罢黜太子。”
  礼部尚书王珪笑道:“对我们来说,那就足够了,反正我们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要他让出太子之位罢了。”
  刘洎眉头一皱,道:“其实,臣还想到一个绝杀之技。如果我们能找到机会,把灵台器物秘密运至太子的府上,那……”
  礼部尚书王珪神色一正,道:“万万不可!我们现在已经占了上风,何必冒这样的风险?这器物,我们手中有吗?还要想办法去弄到一件,如果这时出了差池,后果如何?东宫地盘,是我们能染指的吗?如果我们收买的人反咬一口,那时如何?”
  王尚书还要说下去,刘洎陪笑道:“尚书勿恼,我只是突发奇想,说出来供魏王和王尚书参详参详。”
  王尚书瞪了他一眼,又转向魏王:“王爷不能这么做,谋国之略,岂有先自置死地的道理?这是在玩火!臣倒是以为,一旦李鱼认罪,百官弹劾太子,又或者更进一步,李鱼直接咬出太子,王爷都要在皇帝面前为太子竭力辩白,力主把案子控制在李鱼、王超和陈杰这三人处结案!”
  魏王李泰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还是老师思虑周详,此真是老成谋国之道。这三个人只要坐实了罪名,说太子不是主谋,傻子都不信呐!我那时反为太子哥哥辩解,父皇心中自有一杆秤,会知道哪个儿子,更有资格将他的江山一代代延续下去。”
  三人抚掌大笑。
  ……
  牢房的天窗就开在李鱼头顶两丈处,阳光从天窗里透下来,一束锥形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单足跏跌而座,头发披散,凌乱的发间是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庞,周正而精致的五官,双眼熠熠有神,鼻梁挺拔,尤其是唇形优美如弓,是俗称的丘比特弓型唇。
  在他身前,可没有围坐着另外七个老狱友,组成“狱八仙”,只有一个包继业,哭丧着脸看着李鱼。
  李鱼却没看他,眼珠子随着面前盘旋的一只苍蝇,轻轻移动着,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施展他的捕蝇无影手,可惜慢了一刹,苍蝇飞过去了,还轻盈地盘旋了一圈儿,似乎在嘲弄他。
  李鱼叹道:“哎!好久不练,生疏了。”
  包继业哭丧着脸道:“小郎君,你还有闲情逸致捉苍蝇?咱们……是不是要完蛋了呀?”
  “屁!”
  李鱼不屑地撇撇嘴,小心地看了看离他隔着一座空牢房的其他囚犯的牢间,压低声音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失火了?账簿,在我这儿呢,那就是咱们清白的证据,有什么好怕的。”
  包继业兴奋地爬近了两步,道:“对啊!对啊!那……小郎君怎么不取出来呢?只要拿出证据,咱们不就清白了?”
  “还不是时候……”
  李鱼轻轻摇头,露出一副摩诃迦叶拈花微笑的装逼模样:“我现在撇清了自己,魏王无路可退,只能撕破脸皮,直接撕太子了。太子招架起来狼狈不堪,恨不恨我?魏王已有过欲置我于死地的想法,以后要不要对付我?两头儿都成了我的冤家,不管他们谁赢了,我的下场都很凄惨啊。”
  包继业纳罕道:“那怎么办?咱们就愣是有证据也不说,白白替人送死?”
  李鱼莞尔:“那倒不会,我有那么圣人么?”
  “那小郎君是想……”
  “一边是宠贯诸王的一位王爷,一边是诸王之首的当今太子,站队很危险滴。”
  “这……小人愚钝,不明白小郎君的意思。”
  李鱼又作拈花微笑状,神秘兮兮地道:“先让他们层峦叠幛之中短兵相交,抵死缠绵、愈陷愈深、欲仙欲死,不能自拔,灰头土脸的都舒服不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该出手了。”
  包继业有些疑惑地道:“小郎君,小人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怎么会听着,隐隐然有点猥琐的感觉呢?”
  李鱼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我只是说了几个成语而已,你呀,该多读点书,那就会……想得更歪了!”
第454章
郎君有交代
  有时候,海上的风并不大,海面上的浪也不大,但水下的潜流却有着巨大的力量,哪怕是最坚固的船,也能用那无形的力量把它撕碎,或者把它拖进礁石群中,用那犬牙交错的礁石为牙,用那汹涌的水为肌肉,把它辗为碎末。
  此时的大理寺,无疑就是那礁石群,太子系的力量、魏王系的力量、皇帝施加的威压,再加上其他各种政治力量或多或少的参与,便成了那汹涌交错、互相撞击的海浪。
  而李鱼、王超、李卧蚕、陈杰、包继业等人,则成了那条船,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被辗碎,再被腐蚀,直到彻底消失于大海之中,湮灭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船本身是没有知觉的,它被撕碎的悲惨命运,是由它的观察者尤其是船上的乘客来感受的。同样的,此刻的“这条破船”——李鱼、王超等人,每天按部就与班地被提审、关押、再提审、再关押,已然麻木,除此之外,他们也是完全感受不到这审讯与关押之外都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些事情,一直在影响着他们的命运。
  真正感受着它的力量,并为这力量所左右,不停地陷入苦恼与选择的,是大理寺卿周鸿以及被羁押的李鱼等人的家人。
  周廷尉就像一只钟摆,皇帝将他悬吊其下,太子系和魏王系的力量则左右推动着他,哪一边的力量更大,他就向另一边荡出更多。
  今日的审讯可能在微妙之中,渐渐走向对太子不利的方向,而明天它就反转过来,向着洗白太子,也就是对魏王不利的方向发展。
  周廷尉明哲保身的理智就是地面传来的引力,周廷尉想从这斗争中获取利益的欲望,则成了给钟摆加码的质量,促使它更加沉重,摇摆起来更加不容易,但一旦摇摆,撞出去的力道也更大。
  审讯过程是冗长而乏味的,但是因为太子本身在这件事中就处于弱势,他采取的一直就是守势,即便施加影响,也是想影响审判的结局,避免影响到他,而不是阻止审判,所以审讯不可避免地向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了。
  一直以来,李鱼都否定他的罪名,而王超则咬死了他是同谋。本来最不利于太子的陈杰,则为了唯一的儿子,担起了一切,切断了和太子的关系,所以唯一的突破口放在了李鱼的身上,他能咬出太子最好,如果他不肯攀咬太子,只要让他认罪,也就间接证实了太子的罪。
  在这过程中,李鱼有一样好处,就是因为他一旦认罪,对太子极为不利,所以审讯出乎意外的文明,没有施加任何肉刑,如果那么做,而太子“伤而不死”,或者皇帝回心转意,想维护太子了,周廷尉是要倒霉的。所以他必须做得无懈可击。
  但不利的是,一直以来的司法,都是有罪推断。既然有人供出了你,而你没办法证明你的无辜,那你就是有罪的。那些经由王超和陈杰盗出去的灵台文物,李鱼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沾手,所以,他就是有罪的。
  这个有罪的过程,也不是顷刻之间形成,在诸多外力的作用下,它从一个小小的趋势,逐步形成一个必然的结论,这样才能避免在形成的过程中,遭到激烈的反弹。
  但也正因如此,这个趋势形成之前,它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泄露出去,为外界所知。就像暴雨将至,天空中必然已是乌云密布。
  太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此时他无比感动,罗霸道那两个家伙,真的是他的福将啊。审判的结局一旦谳定,他本来就无可辩驳了,但现在他还有最后一招。
  他将拿出他在很早以前就拥有了多家东西两市店铺的事来证明,他有钱!他作为当朝太子,除非是疯了,否则绝对不需要去冒险贩卖灵台文物。结果如何,他不知道,因为最终的决策权属于天子。
  谁也不确定,父皇是会接受这个虽然不相干、但是很合理的推断,还是顺水推舟地把他拉下马,把那个被父皇宠成了眼珠子的胖青雀扶上马。
  这消息,很快也被潘大娘、龙作作、吉祥等人获悉了。毕竟,花点钱从大理寺的小吏那儿打听些审理的公开讯息并不难,而一些趋势明显的东西,在此过程中很容易判断出来。
  “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潘大娘老泪纵横,这儿子真是不省心呐,他十八岁为父报仇,杀了一个武将,判了死罪。幸赖皇帝老爷开恩,得以赦免,结果又与利州太守斗上了,险险被杀。好不容易逃到陇西,听说在那儿又跟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马匪结了怨。
  西市的事儿,一开始潘大娘是不知道的,直到西市尘埃落定,她才陆续听说,在此过程中,李鱼是如何地凶险。自始至终,他就是一枚被常剑南、王恒久、乔向荣等人搬弄的棋子。
  但最后,博奕盘上的几位大玩家全都死了,他这枚棋子却活了下来,还跳出了西市这张棋盘,成了鼓吹司一个管乐师的官儿。本以为苦尽甘来了,可这回,竟然掺和到了太子与王的争斗之中。
  “行了,你别哭了!他还没死呢!”
  龙作作不敢对潘大娘这么说话,却没好气地对抹着眼泪的静静吼了一句。她看看眼泪涟涟的潘大娘,又看看梨花带雨的静静,再转向深深时,露出些欣赏之色。
  “家,不是男人一个人撑起来的。平时咱们女人可以软的像藤,可自己的爷们都快死了,还不站出去、撑起来,去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儿,就坐在那儿抹眼泪,尿唧唧的有个屁用,这就显得用情至深了?”
  潘大娘和吉祥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是骂静静么?怎么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龙作作拉住了潘大娘的手:“我听郎君说过,他十岁刚出头儿,父亲就被乱军杀了,阿娘是怎么做的?家徒四壁啊,郎君那时正是长个头儿的时候,特能吃,娘是辛辛苦苦,里里外外,一个人养家,把男人能做的事全做了,这才把郎君拉扯长大,光靠掉眼泪,有用么?”
  潘大娘脸色好看了许多,吉祥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龙作作又拉住了吉祥的手:“吉祥妹子也是不容易,你们也都知道了,自幼没了娘,又不招继母待见,从小就辛苦做工,给家里赚花销。后来跟了郎君,郎君得罪了任太守,逃到山上,生死不知,吉祥妹子带着阿娘,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又去颉利可汗府上做舞娘,赚钱赡养阿娘,这做的,比郎君还好呢。那些年,郎君痴于习武,一心复仇,哪顾得上赡养尽孝。”
  这样一说,吉祥的脸色也好看了。
  深深瞟了一眼静静,静静面不改色。潘大娘,那是龙作作再强势也不敢忤逆的存在,否则就是不孝,刚刚不耐烦吼了一嗓子,她不赶紧哄回来,怎么成?吉祥呢,相处这么久了,相必她也明白,郎君与吉祥那是患难与共的情感,是生命中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所以转寰回来,也是必然的。
  所以,只好拿她说事了呗?谁叫她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可怜的如夫人呢。
  龙作作说到这里,轻轻地吁了口气,道:“眼下呢,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了,大家也就别太伤心,小郎君曾经跟我交待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好象他早就知道要出大事儿似的,不然没道理那么交待……”
  “我儿(郎君)说什么了?”
  潘大娘和吉祥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有什么紧要的话,要交待给她,却不说与我们知道?
  醋,不知所起,说酸就酸,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
  龙作作咳了一声,道:“郎君说,近来我心神不宁,怕是要出大事,如果有一天,我发生了什么牢狱之灾,血光之灾,你可记着,确定我有死无生的时候,便去找一个人。”
  吉祥幽幽地道:“郎君做得对。你有了郎君的骨肉,郎君发生了意外,李家不能就此断了香火,你该及时逃出去才对。”
  龙作作白了她一眼,继续道:“郎君说,我娘是我至亲,我若出了大事,娘也一定会被看住,出不得门。吉祥虽还未出门儿,可请柬我都发出去了,人人皆知她将是我的娘子,到时必然也被限了出入,提前把这事儿交代给她们,只能叫她们早早为我担心,实无必要。思来想去,也就只好先只交代给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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