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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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怨气便转至那人妻子体内,与腹中的元胎混二为一。那人妻子所诞下的,在百日未足之前,并不算是真正的胎儿……”
  “可否以精怪论之?”两人拾阶而上,转入游廊。
  “个中并无精怪,如果一定要说,只能说是因果报应使然。”
  “因果报应?”
  “该怎么说呢,”端木翠想了许久,“展昭,你有没有听人说过,多儿多女多冤家,无儿无女坐莲花,又有人说,儿女是父母欠下的债,是前来讨债的?”
  “听过。”
  “凶嫌杀蛇无数,欠下历历血债,蛇的戾气郁结成胎,托作婴孩,也算是今世前来讨债,但是形体的转换与托生并非顷刻便成,在百日未足尚未浸染足够尘世人气之前,总还改不了之前习性,所以那人夜归之时,会看到那婴孩幻作蛇形游走。”
  展昭只觉匪夷所思。
  “不只是蛇,所有由畜生道投生为人的,百日未足之时,总是改不了做牲畜时的习性,只不过幻作原形的少之又少罢了。退一步说,哪怕是人再世投生,你当那一碗孟婆汤,便真的立时抹消了前生记忆?他们都还是略略记得些的,所以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啼哭不会说话,待他们学会说话时,故旧之事也就忘的差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百日未足之时,那婴孩可人可蛇,所以那人当日所杀是蛇而不是人。”展昭略有所悟,“但是百日之后,那婴孩就再转不了蛇身,届时那婴孩就是人而不是蛇?”
  说的好生别扭,展昭自己都觉得拗口。
  “可以这么说吧,”端木翠怅然,“所以他当日看到的和所杀的,只是一条蛇。只不过那蛇死后,蛇灵涣散,剩下了原有的人形肉胎。旁人看到了,自然会认定他是杀亲子而啖之。”
  “这样的案子,让大人如何去判?”展昭苦笑,“说它是蛇,它百日之后又会完完全全蜕变为人,说它是人,它偏又幻化了蛇遍地游走,那人杀的究竟是蛇还是人?”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包拯的书房门前。
  “那就要看包大人作何想法了。”端木翠嫣然一笑,伸手叩响了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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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得沸沸扬扬的永州食子案,终于尘埃落定。
  端木翠说的不错,个中并无精怪,因果报应使然。
  若无那次偶然的“夜归”,一切都会在不经意间发生,上半生辛辛苦苦积累的家业,下半世都会败在那前来讨债的“蛇子”身上。
  偏那投作人胎的蛇,一时半刻转不过性来,幻作了蛇形四下游走,叫他逮个正着,手起刀落,又是一锅蛇羹。
  他杀的是蛇,还是人?
  “他当日看到的是蛇,杀的也是蛇,”包拯喟然道,“他若看到的是那小儿四下爬玩,怎么可能动杀戮烹煮之念?”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案终以妖法障目而结。
  大堂之上,结此奇案,观者哗然,议论纷纷。
  那人却无丝毫喜色,木木然任人除去镣锁木枷,似乎犯案的是旁人,得释的也是旁人。
  张龙赵虎奉了包大人之命,与了那人些许银子,将他送至开封城郊。
  至始至终,那人未曾说过一句话,拜别了张龙赵虎,闷头而走,直到猝然间撞上一个人。
  端木翠。
  “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自那之后,你从来不曾开口讲过一句话。”
  那人躲闪着端木翠的目光,绕开端木翠站的位置,继续行路。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端木翠笑笑,忽的右手虚张,旋即往半空一带,草丛中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不知被什么力道牵扯而出,吱呀乱叫着腾跃于半空。
  那人猛地转过头来,自口中吐出丈二长的蛇信子,裹住那老鼠身躯,倒卷入口,连皮夹肉,生咬猛嚼,嘴角流下猩臭的血来。
  他早已不能说话。
  避过了开封府的问责和人间礼法,终未躲得过异蛇报应。
  
  第16章
【迷梦.梳妆台】-上
  
  本着治学严谨的精神,我去百度了一下“梳妆台”的意思。
  百度哥说:“梳妆台,就是用来化妆的家具装饰。”
  百度哥的回答很诚恳,但是我的绝倒也同样发自内心。
  让我如何能认,这干巴巴的一句话,可以诠释梳妆台的意义?
  换了你们,难道你们愿意承认,梳妆台之于你们的意义,只是如同板凳、条桌、甚至……马桶,都只是家具的一种?
  请你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细雨如雾的黄昏。
  暮色如无声无息的灵,向着屋内蔓延,漫过镂空的梨木花窗,自窗棂铺排而下,一点一点,细细蠕动,行进处带起丝丝的冷,有着雾的形骨。
  这空荡而又华美的女子闺房,内外之间横亘如纱垂帷幕,帷幕的那一边影影绰绰,似在窃窃私语,唤你去看。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过,掀开帘幕一角,你看到,在内室的角落之处,巨大的阴影之中,矗立着梳妆台。
  最古朴的样式,暗红而泛着亮泽的釉彩漆光,周身盘满最繁复华丽而又精美的纹路,稳重、不起眼、不搅嚷、不哗众取宠,她隐在暮色与暗影之中,慵懒而散漫,有那么片刻,对,你没有看错,她秀眸惺忪,粉腻酥融,空气中盈满致命的魅惑娇娆,唇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的笑。
  她朱唇轻启,似是对你说:来吧,这里有钗钿步摇胭脂螺黛,发绺梳篦香泽兰膏,哪怕你容颜惨淡形同嫫母,我也可以把你细细研作风鬟雾鬓颜如舜华。
  梳妆台,她是静候在暗处的、以女子为食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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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衣的牵驴小僮,对着王朝抽抽搭搭哭诉着超过大半时辰,王朝有些不耐,但仍按压着性子,好声好气跟他解释。
  “你家公子可能在哪里吃酒吃醉了,或是一时迷路……你不是说他头次到京城么?”王朝耐心劝导,“一夜未归也不稀奇,你去客栈好生等着,没准他早已回返,找不着你大发脾气呢。”
  好说歹说,终于将青衣小僮劝走。
  进得府内,马汉、张龙并赵虎看着王朝直乐,其实四人是一并回府的,那守候在府门口的小僮偏一眼盯上了王朝,死攥住王朝衣角不放说是要喊冤。
  “终于劝回去了?”马汉问,“倒是个忠心的仆从。”
  “他们家公子一夜未归,他便急的大哭,不知哪个促狭鬼捉弄他,让他来开封府喊冤,”王朝抹一把额上的汗,“我见的多了……这些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一到京城便迷了心智花了眼,一夜未归……哼,没准就醉在哪个酒楼宿在哪条花街柳巷……”
  “话也不能这么说,”展昭恰巧经过,驻足听了片刻,“那人若是这样的性子,贴身僮仆岂会不知?也不会如此焦惶无措了。”
  几人忙站起:“展大哥。”
  “那小僮还说了些什么?”展昭看向王朝。
  “还说……”王朝摸摸后颈,“还说他们公子夜半温书困乏,就到旁边的玄武大街东四道走走……直至今晨还未归返。”
  “东四道……”展昭沉吟,“东四道要偏僻些,他若真是在东四道走丢的,必不是去了什么青楼楚馆。今晚你们巡夜时,多多留意那头。”
  “展大哥尽可放心,”张龙拍胸脯,“今儿是我和赵虎巡玄武大街,东四道若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定会查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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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龙言出必践,和赵虎在东四道逡巡良久,细细查探,一无所获。
  “早说了展大哥是多心了,”瞅着四下无人,赵虎很是不顾官仪的伸了个懒腰,“那书生没准已经回去了。”
  两人再看一回,出了东四道,经由玄武大街回府。
  行至玄武大街中段时,张龙忽的咦一声,示意赵虎看向道旁。
  借着客栈檐上高挂的灯笼,赵虎看的明白,那蜷缩在客栈墙角处的,正是白日的青衣小僮,靠着墙壁睡的正香,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截绳,牵驴的绳,当然,另一头并没有驴。
  赵虎近前,俯下身细看,那缰绳另一头破口甚是平展,显是有人剪断了缰绳顺手牵驴,可叹这小僮睡的太死,丢了家当都不自知。
  “小兄弟,”赵虎晃那小僮肩膀,“怎么睡在这了?”
  那小僮睡眼朦胧,打着呵欠醒转。
  如张龙所料,醒转之后先哭驴,哭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尔后抽抽噎噎断断续续道出个中原委。
  其实那小僮未曾说时,张龙心中已猜了个八九分,现下那小僮所言,只是应证了他心中所想罢了。
  果然,那书生尚未归返,客栈老板只乐意跟钱对话而不愿意讲人情——当然,客栈老板跟这小僮也没什么人情可讲,于是乎将其扫地出门。
  小僮哀哀哭个没完,张龙和赵虎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暂且将小僮领回开封府。
  来寻展昭时,展昭正要睡下,只着白色里衣裤过来开门,张龙拣紧要处跟展昭说了一说,算是对展昭日间所吩咐的有个交代。
  那小僮一直站在张龙背后,小脸糊的像个花猫。眼泪总算止住,悲戚之情不减,好几次又有抽噎的势头,还有一次鼻涕流将下来,哧溜一声又吸了回去。
  展昭看着既觉心酸,又感好笑。
  送走张龙,展昭竟没了睡意,在室内踱了一回,心下有了计较,穿上蓝衫抓起桌上巨阙,悄无声息自府中后院跃了出去,直奔东四道。
  东四道其实勉强算是一条街铺,只是位置既偏离主街又远,白日里生意尚且寥寥,更不遑论夜间了。两边商铺,这两年搬走了不少,剩下些许几家更不成气候,不到晚间便已关门落锁,到了夜半更加静的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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