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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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犹豫时,端木翠伸手掸了掸裙裾,转身往前殿过来,都说人有急智,这十几步的距离,狸姬的脑中业已转过无数念头,周身忽而发烫忽而冰凉,猛地将心一横,因想:她和那群神仙一样,必想不到瀛洲竟闯进妖来,如此一来我便占了上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需竭尽全力偷袭重创于她,这样她才不会碍我的事。
  如此一想,右臂渐转胀大,黑色皮毛尽覆其上,整条手臂坚硬如铁,指端利爪直如钢锥,狸姬暗暗催动妖力,只觉体内气血翻滚,无数力道尽数涌往右臂。
  眼见得端木翠渐近,狸姬暴喝一声,拼劲浑身气力,五爪抓出。
  先前狸姬和展昭对阵时,只是随意一抓,便可在巨阙剑身留痕逼退展昭,更何况今次立意偷袭直如以命相搏?这一抓劲道何等凌厉,便是巨石也叫它化了齑粉,端木翠正觉百无聊赖,哪料到变起仓促之间?整个身子都被劲力掀翻出去,鲜血喷射而出,几乎将周遭云雾都染作了血色。
  狸姬心中一喜,也顾不得看端木翠伤势如何,身子飞举,直冲后殿而去,才刚飞离半身之距,只觉踝上剧痛,如被铁烙,却是端木翠伸手死死抓住狸姬脚踝,嘶声道:“下来。”硬生生将狸姬自半空拽了下来。
  狸姬直如被一盆水泼个透心凉:那一抓竟未曾伤到她?
  急回头看时,见端木翠眉梢眼底尽是凛冽煞气,忍不住心头一惊,再仔细看时,心中又是一宽:端木翠一手紧紧捂住喉间,温热鲜血不断自指缝中溢出,显是伤的不轻,当下一个急窜,将脚踝自端木翠手中拔出,端木翠那一抓实可说是情急之下耗尽全身气力,哪还经得起再有冲撞?脱手之下,身子晃了一晃,待想开口说话,一张口便有鲜血溢出,退了两步抵住墙壁,只是冷冷盯住狸姬。
  狸姬先还张惶,待见端木翠已无反击之力,只觉又惊又喜,再顿一顿,竟生出欣喜若狂的意头来,心头鼓胀着尽是自得之意,忍不住道:“端木翠,有人跟我说要去拜菩萨,保佑我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你,依我看,该拜菩萨的是你吧?”语罢连声长笑,只觉痛快之至,忽得飞身而起,其疾如箭,急掠入后殿。
  待得狸姬一走,端木翠再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墙壁之下,只觉指间又是粘稠又是腻滑,除了喉间创口,胸腹之间亦是血流如注,直将身上罗衣浸成血衣,端木翠心中一沉,暗道糟糕,忙抱神守一,提注仙气,因想着紧要护住精魄,否则身创而元神散,后果不堪设想,正凝神静气时,就听风声有异,却是狸姬去而复返,停在自己面前。
  端木翠抬眸看时,狸姬恰俯下身子,将手中羊脂玉瓶递到端木翠眼前晃了一晃,得意道:“日后同列仙班,还有赖端木上仙照拂着。”
  端木翠怒气蕴上眉目,厉声道:“你是来夺药的!”话一出口,只觉喉间剧痛,痛哼一声,一手抚喉,一手支地,只眼眸之间,尽是怒色。
  狸姬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端木姑娘赐药了。”言罢哈哈大笑,手捧玉瓶,大摇大摆便往观外去。
  才走得几步,就听端木翠喝道:“站住。”
  狸姬微微一愣,身形滞在当地,眼角余光觑到端木翠竟是立于当地,心下怪道:她竟有气力站起来了,尚未回过神来,忽见端木翠银牙紧咬,面罩寒霜,眸中尽是以死相拼之色,心中已感不妙,待想躲开时,就见一道火舌自端木翠掌间激射而出,下一刻只觉手上剧痛难当,急撒手时,那玉瓶被三味真火一激,砰的一声爆裂开来,连同瓶中不死药俱作飞灰。
  狸姬大恸,其时她手臂之上亦被三味真火所侵痛入骨髓,但眼见不死药被毁,心中之痛更甚于身,呆立半晌,面上肌肉簌簌而动,良久透出狰狞狠绝之色来,转向端木翠道:“端木翠,这是你自找的!”
  端木翠长吁一口气,淡淡一笑,以手背擦去唇边血迹,容色竟是说不出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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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花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子时已过,远远传来丑时的打梆声,在这死寂夜间,没来由地叫人堵心。
  屋内传来匀长的气息声,旁侧公孙策睡的正熟,小青花呆呆坐了半晌,只觉心底苦涩的很,竟生出绝望和无依的感觉来,又坐了一回,忽的跳起来,想着:梦里神仙跟我说了瀛洲图在哪,我却在这干坐着作甚?真是该抽!
  如此想着,果真狠狠掴了自己几巴掌,黑暗中摸到自己衣服,悉悉索索着穿上,又偷眼打量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公孙策,心中生出得意的感觉来:这次我自己偷偷的去,待你们发觉时,嘿嘿,我早到了瀛洲了。
  愈想愈是沾沾自喜,小心翼翼绕过公孙策爬下床来,又在桌案上摸到佩剑别在腰间,从半支起的窗子爬将出去,四下看一回,确信无人发觉,这才自信满满豪情满怀,直取晋侯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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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花依照梦中神仙指点的方位走街串巷,这一路倒是顺利的很,只是到了晋侯巷底才猛不丁大吃了一惊,心道:这不是细花流么,怎么瀛洲图在这里?难道新门主已经降伏了猫妖把图给抢回来了?那么我去偷图岂非大大的不对?
  这么一想顿觉事态严重,煞有介事地被着双手在细花流门口踱过来踱过去,俨然一副思想者的架势,踱了半天踱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自言自语道:“总不能白来一趟,且进去看看再说。”
  说起来,细花流的围墙比之开封府是要容易征服的多了,饶是依旧费了好一翻气力,小青花最终还是成功翻墙入院,脚刚挨着地,一口大气没喘匀,就听见砰的一声震响,急抬眼往声响处看过去,就见人影一晃,已然进得门去。
  这一声震响不小,早惊起了细花流底下门人,不多时灯火次第亮起,便有人三三两两披衣出来去那门口张望,说来也怪,只张了那么一两眼,却又急急回房,再顿得一顿,方才才点上的烛火俱都熄了,竟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般。
  小青花心下好奇,蹑手蹑脚去到门边,垫起脚尖越过门槛往里张望,就见一个一身白色中衣的男子正侧向而立,身姿英挺,长眉星目,薄唇微抿,面上怒色不断蕴积,显是气的不轻。
  小青花恍然:这位想必就是细花流的新门主温孤尾鱼了,竟然生的这么好看。
  转念一想:我的主子也生的极好看的,神仙当然会生的好看。
  其实温孤尾鱼样貌虽说出众,但尘世之中未必没有能出其右的人物,远的不说,近搁着咱们开封府的展护卫……
  恩恩,跑题了,其实我只是想说,小青花看人看事,总脱不掉神仙崇拜的情节,哪怕仙凡旗鼓相当,在它心中总是神仙更胜一筹,相貌再丑的神仙,在它看来都是飘逸出尘个性独特不走寻常路,深更半夜在细花流对着温孤尾鱼冒星星眼实属寻常。
  好容易淡定下来,目光蓦地溜到温孤尾鱼身遭悬空的三幅仙山图,心中猛地一跳:三幅图果然都在这里,神仙一出手端的不凡,早知如此,我还去找展昭帮忙作甚,早些来找温孤门主,没准这会儿都到了瀛洲了。
  因想着怎生上去跟温孤尾鱼打个招呼,又想着来得仓促,连份见面礼也没备上,显得礼数不周,再一想翻墙进来,连个拜帖都没递,实在不符流程,思来想去,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又在那哼哼哈哈,钻起牛角尖了。
  且不说小青花在这头愁肠百转纠结地不行,室内的温孤尾鱼却是越来越耐不住了,眼梢尽处掩不住的躁狂之色,两手死死攥住,骨节处咯咯作响,泛出青白的颜色来。
  
  第35章
【惊变】-五
  
  此际屋内屋外一片静寂,因此当那一声海浪声起,极为突兀。
  小青花鼻端蓦地闻到海风腥咸气息,只觉怪异之至,方一抬头,就听温孤尾鱼喉间低吼一声,右手虚抓,向着瀛洲图猛探过去,说来也怪,甫一挨图,手臂旋即没入,竟像是图面凹了进去。
  小青花揉揉眼睛,未及反应过来,温孤尾鱼又是一声怒喝,生生自图内抓出一个人来,五指紧扼那人脖颈,狠狠掼于地上。
  小青花但觉地面微微一震,惊的险些跳起来,心想:这样子掼将下去,岂不是要死人的?
  温孤尾鱼怒不可遏,道:“孽障,谁允你去的瀛洲?”
  那人闷哼一声,这一摔极其之狠,须臾间竟是动弹不得。俄顷缓缓偏过头来,面色极是痛楚,眼底却现出讥诮神色来,嘿嘿一笑。
  这一偏正将脸庞对着小青花,小青花看得分明,差点惊呼出声,幸好手快捂住了嘴巴,心中直如擂鼓般震个不停:那不正是猫妖么?
  正惶惶无措间,屋内的温孤尾鱼反停住了,缓缓凑近狸姬嗅了嗅,死死盯住狸姬道:“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狸姬面上神色怪异莫测,忽地龇起尖利獠牙,冷笑道:“我的齿缝之间都是血肉,你要不要辨辨这是谁的?”
  温孤尾鱼面上阴晴不定,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缓缓站直身子,强自镇定道:“你去了金峦观?”
  狸姬听出温孤尾鱼声音微颤,抬头看时,竟从温孤尾鱼眼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恐怖之色,顿觉十分快意,恶毒道:“你要问什么,倒是问呀,怎么不敢问了?”
  温孤尾鱼双手紧攥,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一言不发。
  “你不敢问,我就帮你说罢。”狸姬一笑,伸手握住旁侧的桌脚,挣扎着站起身子,“你想问我去了金峦观有没有遇到端木翠,你想问我端木翠是不是死了——因为她若活着,绝不会放我逃脱,是吧?”
  温孤尾鱼平静道:“我不需要问……你根本不是端木翠的对手。”
  狸姬嫣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用以袖覆手,便往温孤尾鱼额头拭去,柔声道:“还说不急,出了这么些汗。”
  语罢仰起脸来,轻轻帮温孤尾鱼擦去额上细汗,微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她对手……瀛洲的神仙法力自是极好的,可惜都太大意了些,否则也不会让我偷袭得手……”
  话未说完,温孤尾鱼的手如铁箍般攥住狸姬的右腕,眼眸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深邃。
  方才温孤尾鱼现出怒色时,狸姬并不觉得可怕,可看到温孤尾鱼这般浑无表情,心头反忐忑起来,强笑道:“怎么,你……”
  语到中途,就听喀嚓手骨碎裂之声,狸姬一愣,旋即醒悟那是自己的手腕,方一省得,便觉剧痛丝丝穿心,痛的冷汗涔涔,几欲站立不住,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怒骂道:“温孤尾鱼,死了一个端木翠而已,又不是死了你亲爹……”
  下半句话生生扼在喉中,因为温孤尾鱼那只刚刚扼断了她右腕的手,已搭上她的喉咙。
  温孤尾鱼的手并不冷,甚至有些微温,但狸姬却打了一个寒噤,凉意自喉间蜿蜒而下,似乎四肢百骸都斥满了寒意。
  这还不是最冷的。
  更冷的,是温孤尾鱼的眼神,眸间流转的,都凝作冰棱。
  “杀了你,也换不回端木翠,”温孤尾鱼的眼神有些飘忽,目光似乎穿透狸姬的身体,停留在远的没有边际的地方,“但是,会让我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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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间的禁锢越来越紧,狸姬挣扎着去抓温孤尾鱼的手臂,力道却越来越小,喉底发出嗬嗬的声音,意识愈来愈飘忽,渐渐地眼珠外凸,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恍惚中,自己好像又低低地蜷缩于那个小小的酒瓮之中,手脚俱已不在,浸泡身体的酒水中混着断肢处涌出的血液,面前雍容华贵头戴凤冠的女人睥睨着看她,嘴角跳起胜利的微笑,优雅地伸指点向她:“自此后,萧氏就改姓为枭吧……”
  这一世,就这样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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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命不该绝,因为,有一个人猛冲进来,将温孤尾鱼冲撞到一边。
  “温孤公子,”疣熊氏惊惶道,“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将温先生带回来了,他就在门外……”
  温先生?
  温孤尾鱼慢慢清醒过来,纷乱的思绪一拨拨重新归位,他开始重新想起自己一直要做的事情,想起自己长久以来的谋划。
  他没有再去看狸姬,甚至没有心思去理会立于门口东张西望不明所以的“温先生”。
  “带温先生下去休息,”温孤尾鱼淡淡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出门时,忽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扶住门楣,脚下不知踢到什么,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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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花原本一直趴着门槛听墙角,愈听愈是不对,待听到狸姬说“死了一个端木翠而已”之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直如一个响雷正劈在头上,又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耳边嘈嘈切切芜杂一片,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也记不真切了,恍恍惚惚感觉有两人过来,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冲进屋去,不知和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失魂落魄之下,也忘记自己是偷入细花流,摇摇摆摆便往外走,方才走了几步,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骨碌碌滚下台阶去。
  最后一下结结实实撞到地上,却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地上冰凉冰凉,寒气一阵阵地往身上浸,静静躺了片刻,忽地醒悟过来:我的主子已不在了。
  这个念头不生还好,一旦生出来,眼泪再止不住,心中悲苦交加,哆嗦地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只把脸深深埋进土中,呜咽着哭地喘不过起来,它平日哭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恨不得吼到四邻八舍都听到,真到伤心处时,反哭不出声音来了,只觉得一口气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哪一次转不过来,兴许就哭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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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时,公孙策打了个激灵醒过来,转头看时,不见了枕边的小青花,心中怪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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