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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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装备都没有,十几米深的水下,这么不疾不徐地鱼游,水八腿都做不到,只有水鬼。
  但三姓的水鬼各有特征,姜太月和丁海金又都老得很少下水了,这人是谁?难不成三姓之外,还有水鬼?
  丁玉蝶动作尽量缓地、贴着水底,慢慢跟过去。
  阳光对湖水的穿透力有限,十来米处尚有光,水底已经相当昏暗了,所以丁玉蝶等于是穿行在暗影里,极其隐蔽——跟了一段之后,那人侧身,身形还挺苗条。
  是个女人?
  再一看,她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连头上都包住了,像能活动的、层层包裹的木乃伊,而且,穿的包的都是鱼肚白色,乍一看,是挺像江豚的。
  她向上浮去。
  丁玉蝶屏住气,看清船底的形状,从另一侧绕游上去,但位置始终比那女人低。
  那女人无声无息出水,在船舷边贴浮住,拿手拍了拍船身,有节奏,有短长,像事先约好的信号。
  很快,船上垂下一道绳梯。
  那女人往上爬。
  丁玉蝶尽量把自己藏在视线死角处,身子竖悬在水里,头仰得几乎与水面平齐,眼睛上方只镀薄薄的一层水。
  这是条内河作业船,多数用于航道整治、水下清淤、测量打捞等等,随处可见,长时间停泊更是正常,绝对称不上“奇怪”。
  他看到,那女人快爬上船身时,有人弯下腰,伸手拉了她一把。
  看那口型,说的似乎是“来啦”。
  卧槽!
  丁玉蝶脖子仰得太酸,一个往后下腰重又潜入水里。
  姜孝广!他不在家给儿子办丧事,跑到老爷庙来干什么?
  ***
  姜孝广看易萧从头到脚湿淋淋的,脸上包得只露一双眼,觉得她这样可能会气闷:“船上有洗手间,要不要先擦一下?”
  “不要,办正事吧。”
  姜孝广带她往底舱走:“丁长盛那儿,我跟他说船还没到,让他在酒店等我通知,免得你们碰到。”
  易萧嗯了一声:“人抓到了?”
  姜孝广点头。
  “电鱼杆用上了?”
  “没有,他没往水里跳。”说到这儿,忍不住问了句,“他到底稀奇在哪?我没看出来。”
  易萧说:“不是说好的吗,见到姜骏,我会告诉你的。”
  下台阶,穿过走道,一路没见到人,到尽头处的房间时,姜孝广上去开锁,钥匙转到底,却不急着推:“易萧,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易萧说:“我早准备好了。”
  姜孝广把门推开。
  门边侧摆了个香炉,里头香灰堆叠,但即便这样,盖不住的腐臭味还是扑面而来。
  这房间不大,改制过,有排铁栅栏,从地面焊到顶,右下方有个铁链绕锁住的小铁门。
  铁栏里头蹲了个人,长相怪异,没有头发,脑袋奇大,像寿星,前额畸形突出,身体却相对萎缩干瘦,全身煞白,皮开肉绽但不见血,拿手指头在地上不断写字,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嘴角有涎水不断滴下。
  三面墙上,地上,都是血字,重重叠叠,大大小小,全是四个字。
  ——它们来了。
  那些字,能看出最先写的血饱力足,后来就似乎渐渐血液竭涸,包括他现在在写的,其实只是皮肉和地面粗暴摩擦,压根写不出字来。
  易萧没有说话,但蒙在口鼻处的面罩一呼一吸,起伏得厉害,过了会,似乎想说什么,但逸出喉咙的,只是语音异样的怪笑。
  越笑越是心酸,到了末了,笑里全是哽咽。
  她抓着铁栅栏蹲下身子,低声说了句:“姜骏,我是易萧,我看你来了。”
  姜孝广没吭声,眼里也没泪,看栅栏内外,只觉得恍惚:二十多年前的一对金童玉女,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收获多少艳羡目光,而今都是不见天日的怪物,活得还不如过街老鼠。
  他说了句:“当年,在无线电里,我跟姜骏说,易家的事,你不要跟着去,省得破规矩。但他不放心你,还是跟你一起下了地窟,这一点,姜家是对得起你的。”
  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易萧,我当初,怕姜骏被关起来受罪,才跟丁长盛做了交易,让他帮我瞒下了姜骏的情况。其实,叔叔当时也想帮你的……”
  易萧说:“没关系,顾着自己亲儿子,很应该。”
  她抓住铁栅栏站起来:“他这样……多久了?”
  “近几年才这样的,也不是老这样,会清醒,但每次念叨‘它们’、‘它们来了’的时候,整个人就是这种谵妄的状态,你不给他刀子,他也会拿指甲撕开皮肉,蘸着血写字,写着写着,血就没了……”
  易萧呢喃了句:“你怎么熬过来的?”
  她这话,其实是问姜骏的。
  但姜孝广以为是在问他,苦笑了一下,说:“习惯了。”
  他听过一种说法。
  说是人死了,之所以要做七,把“送走”这件事拉到四十九天那么长,佐以数不清的仪式,又是扎纸马又是烧天梯,就是要借由这些芜杂的七七八八,让亲人停不下来,不断忙碌,那些痛得要命的殇,就在这琐碎的一件件事里,近五十个日出又日落里,一点一滴放出去。
  他放了二十多年了。
  心底放成了个干涸的大池子,早没悲伤了。
第52章
  宗杭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很细的那种绳子,一匝又一匝,努力挣了很多次,确定挣不开,于是就不挣了,也没叫,很认命地缩在房间角落里。
  这两个月,他被绑、被打,各种落难加起来,比普通人两三辈子都多,果然“苦不白瘦”、“经历让人成长”,至少心态是稳了,不紧张,也懒得去苦思冥想。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
  果然,门开处,先进来一个木乃伊。
  宗杭都没认出她来,直到她开口:“宗杭?”
  是易萧。
  果然有她,什么晚上、10点、鸭头山,根本是个坑他的套!
  宗杭气地咬牙。
  看他鼓眉瞪眼,易萧反而笑了:“气啦?”
  宗杭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雇了井袖一年吗?不是说要带我一起查清楚事情的原因吗?”
  易萧点头:“然后你就信了?”
  宗杭一时语塞。
  顿了顿,实在心有不甘:“你救我,就是想利用我?”
  易萧反问他:“不然呢,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以为满世界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花两块钱买个饼都为图个饱,我救你,在你身上花钱,口干舌燥跟你说那么多事,你只当我心好?”
  宗杭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从来也不是善辩的人,那些指责的话,对易萧来说,应该也无关痛痒。
  易萧在他面前蹲下来:“其实一开始,我是想留着你的,找井袖来,也确实是想让她照顾你。我身体不方便,不适合抛头露面,你坐过水,能破鳄,又年轻力壮,跑腿办事,一定很利索。”
  “但计划该为变化让步,事情变了,一切、所有,都应该跟着变。”
  宗杭忍不住:“哪变了?”
  易萧看着他笑,过了会,伸手把面罩扯下。
  一股烂腻的腐臭气扑面而来。
  宗杭心里猛跳了一下。
  易萧身上的气味,从头至尾,都像条微妙的线,要串联出什么来。
  初见时,她身上有轻微的腐臭味。
  死而复生之后,她身上的难闻气味不见了,或者说是,减轻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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