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校对)第2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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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初周烨不允许进产房,便只能是柳玉茹和叶韵进去帮忙看看,秦婉之是个能忍耐的,生产时候一声不吭,柳玉茹陪在她身边,瞧着她道:“我听说生孩子是极疼的。”
  秦婉之流着汗,惨白着脸,苦笑道:“那自然是疼的。”
  柳玉茹给她擦着汗,颇为惊讶道:“那你未免也太能忍了。”
  秦婉之笑了笑,她捂着肚子,有一阵疼痛涌来,她猛地一抽,随后大口大口喘息着,等她缓了过来,她转过头去,看着窗户外,艰难解释道:“阿烨还在外面,我不能吓着他。”
  柳玉茹听得了这话,心里对着秦婉之便有了几分疼惜。她突然觉得,相较于秦婉之,她的日子,着实过得太好了。
  没有婆婆烦忧,而顾九思也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他们与周烨秦婉之全然不一样,他们的难,是因在理想之路上前行,而秦婉之和周烨的难,却是在一袭华美袍子之下,那满地的鸡毛碎屑。
  母亲防备,君臣猜疑,他们两就成为这一大盘棋下的棋子,被别人牢牢把控着命运。
  阵痛时秦婉之还能忍耐,等到了孩子要出来时,秦婉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惊叫了一声,而外面的周烨听到这一声惊叫,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往产房就冲进来。下人慌张揽住他,焦急道:“大公子,产房您去不得……”
  “滚开!”
  周烨一把推开下人,直接冲了进去,入眼便是一地狼藉,秦婉之躺在产床上,柳玉茹和叶韵陪在她身边,周烨急急朝她冲过去,然后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她面前,他握住秦婉之的手,似是有些痛苦将手抵在了自己额头之上。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夫,都不断环绕着他。他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秦婉之被他握着,似乎便有了某种力量,在一声毫不压抑的尖叫声中,将孩子生了出来。
  然后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旁边传来孩子的哭声,所有人都围到孩子身边去,御医高兴道:“是位公子。”
  然而周烨却没有理会,他如释重负,爬到秦婉之身前去,用脸贴着她的脸,眼泪沾着她的眼泪。
  “我刚才好怕。”
  周烨哽咽出声,秦婉之笑了笑,虚弱道:“有什么好怕?”
  “我怕你离开我。”
  秦婉之得了这话,突然也不觉得疼了,周烨年少老沉,惯来稳重,少有这样失态。柳玉茹和叶韵也不便打扰人家夫妇,柳玉茹便走到一旁去,瞧着那孩子,看人擦了他身上的血水,给他包裹起来。
  秦婉之有些累了,周烨陪着她,她缓了片刻,握着周烨的手,低喃道:“阿烨,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烨僵了僵,他没敢说话,秦婉之也没追问,困得睡过去了。
  柳玉茹回过身来,同周烨道:“先让嫂子休息吧。”
  周烨没说话,他点了点头,似乎也很是疲惫。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孩子,他走了几步,到旁边去,叶韵正在逗弄这个孩子,见周烨来了,叶韵笑着将孩子交给周烨道:“周大哥,取个名儿吧?”
  周烨没有说话,他感觉那个孩子被交到他手中,他抱着孩子,看着孩子哇哇大哭,但慢慢的,孩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茫茫然睁着眼,盯着周烨,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咯咯”笑了,然后软软嫩嫩的手,朝着周烨伸了过去。
  周烨看着这个孩子,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就落了泪,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孩子转交给旁边的柳玉茹,低着声道:“劳你帮我看着孩子,我出去一趟。”
  说着,周烨便转过身去,急急朝着周高朗的书房走了过去。
  周高朗正在和人议事,周烨带着一身血腥气冲了进来,周高朗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见周烨站在门口,不满道:“你要来见我,至少换套衣服过来,这成什么样子?”
  然而周烨没说话,他就站着,周高朗知道他有事一定要此刻说,便只能请旁边人回避离开。
  等房间里只有父子两人,周高朗颇为不满道:“有什么事,一定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同我说?”
  话音刚落,周烨就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沙哑着声道:“我请求父亲,将我调回东都来。”
  周高朗没说话,周烨立刻道:“我不求高官厚禄,一个八品小官也好,甚至是当个捕快也行,要是父亲再不放心,怕我还是起了同弟弟争什么的想法,那就将我从周家族谱上去了名字,我带了婉之和孩子,自己出去谋生也好。”
  周高朗听着周烨的话,许久未曾出声。周烨见周高朗不说话,跪在地上不起来,颤抖着身子,痛哭出声来:“父亲,虽然我不是您的血脉,可我自幼由您一手抚养长大,从您落魄开始,您在外做事,我在家中操持,您需要钱,儿子经商,您需要权,儿子当官。这么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当真就如此心如顽石,为了防备着儿子,一定要让儿子如此妻离子散,逼儿子到如斯境地吗?!”
  周烨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周高朗,他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骤然爆发:“血脉就这么重要,因为我不是您的血脉,所以这么二十年,您养育我,培养我,我孝敬您,陪伴您,这些,都不是感情,都不作数了吗?!”
  “你其实就是想同婉之在一起,”周高朗听着,他思索着道,“如今有了孩子,将孩子放在东都,让婉之陪你过去,不就好了么?”
  “那孩子呢?”周烨冷冷看着周高朗,“孩子如今还这么小,婉之怎么可能走?就算大了,我们夫妻走了,让他一个孩子留在东都,谁养他?”
  “还有你母亲……”
  “她算得上母亲吗?!”周烨怒喝出声,“若她真将我当儿子,我又怎会难堪至此!您以为我只是想着和婉之在一起吗?是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她在这东都周家,承受着多少委屈和难堪!我为人丈夫,”周烨哽咽看着周高朗,“又怎能明知她为难不闻不问,我为人父亲,又怎能明知孩子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就让他留下?这算什么留下?”
  “这叫放弃!是放弃!”
  周高朗听着他的话,他垂下眼眸,他看着茶碗里的茶汤,好久后,终于才道:“那么,你又要让周家,怎么办?”
  周烨愣了愣,周高朗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抬起头,看向周烨,平静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防备你?我若要防备你,当年为和要教你,要培养你,要把你一手养到这么大?我若介意你身上的血脉,当年随便一个意外让你死了,不就好了?”
  这话把周烨说懵了,周高朗笑起来:“莫不是你还以为,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当年会做事,能帮我弄到钱回来?”
  “一介稚子。”周高朗摇了摇头,“我放你在幽州,不是因为防备你,我是为了给周家留一条路啊。”
  “我不懂……”
  “你范叔叔身体已经不行了,”周高朗放低了声音,“我早劝他续弦再生一个孩子,他对嫂夫人一往情深,坚持不肯。我又劝他多教导玉儿,他又下不去手,我那时心急,多插手许多事,让玉儿十分厌恶我,若我们还在幽州,他厌恶也就厌恶了,可如今呢?”
  周高朗看着周烨:“他是太子,是未来一国之君,我是殿前都点检,手握兵权,以他之品性,一旦登基,你以为会如何?”
  “我若不放权,他怕是时时刻刻都要想着我要谋朝篡位。我若放权,以他之品性,我周家还能留下谁来?”
  “我放你在幽州,让你掌兵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如果我周家在东都出了事,你至少还能活着。只有你还在幽州掌着兵权,他们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阿烨,你在幽州,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为了婉之,为了你母亲,为了整个周家。”
  “你以为我如今身在高位,陛下与我生死之交,我周家就可以高枕无忧?我告诉你——”周高朗认真看着周烨,“我周家,早已危如累卵,如履薄冰。我与你弟弟在东都,那是拿命放在这里,你这么哭着闹着回来,回来做什么,一起送死吗?”
  “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对你不好?那是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一日周家灭顶之灾,你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那个人。她不甘心啊。”
  周烨呆呆看着周高朗,周高朗看着他,沙哑出声:“你是我一手养出来的孩子,阿烨,二十多年来,你一直是我的骄傲。这些话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你沉不住气,可如今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告诉你。”
  “你得回去,回幽州去,你得装作忠心耿耿,将把柄都交在东都,不要提接自己家眷离开东都这种事,会引起陛下猜忌。然后你要一直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周高朗平静开口,“太子诞下子嗣。”
  “又或者,”周高朗转头,看着周烨,“与我周家,兵戎相见。”
  周烨没说话,周高朗垂下眼眸,淡道:“我知道你介意你母亲,我会好好再同她说。日后我让玉茹多上门来陪伴婉之,如此一来,你当放心了吧?”
  周烨听着,好久后,他似乎是终于放弃了一般,低声道:“听父亲吩咐。”
  “阿烨,”周高朗看他的模样,颇有些疲惫,“你的付出不会没有结果,未来的一切,都是你的。”
  “父亲,”周烨平静出声,“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结果。我的愿望很简单,我要不起这海清河宴,也要不起太平盛世,我如今只想要一件事——”
  他注视着周高朗,认认真真开口:“我就希望,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您,母亲,弟弟,我们这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够了。”
  周高朗没说话,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他被打磨了锐气,也消磨了棱角,可他和过去似乎也没有多大不同。
  他永远恭顺、孝敬、谦和、正直,他是所有人的大哥,帮着所有人,却也从不是个烂好人。
  周高朗叹息出声,摆了摆手:“你走吧。”
  周烨恭敬行礼退下,等回到屋中,柳玉茹已经让人把所有事儿打整好了,周烨从柳玉茹怀里接过孩子,他看着孩子,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正睡得香甜。
  “取个名字吧。”柳玉茹轻声道,“我们方才逗弄他,都不知道叫什么才好。”
  周烨看着他,好久后,他终于道:“思归。”
  周思归。
  周烨只在东都呆了十几日,秦婉之还没出月子,就离开了周家。他走之前嘱咐柳玉茹,要多多照看秦婉之,柳玉茹应下来,同叶韵一起时常去看秦婉之。
  三个女人在东都里,时常闲聊,聊起来,除去柳玉茹和叶韵的生意和平日的杂事,便就是在外那些男人的事。
  周烨常常给秦婉之写信,信里一定会提到沈明,据说沈明在幽州进了冲锋军,周烨本是不同意的,这都是些囚犯组成的队伍,专门用来当箭靶子,冲在前面的人,风险太大。但沈明坚持要进,周烨也没了法子。
  叶韵每次都从秦婉之的信里听到沈明的事,她总觉得信里那个人不像沈明,那个人比起她记忆里的沈明,沉稳太多,聪明太多。
  据说他开始读书了,每天晚上营帐里,大家都睡了,他也要翻出本兵法来看。
  期初看都看不懂,后来兵法计谋,后来也说得头头是道起来。
  关注一个人成了习惯,便时时想知道他的消息,后来柳玉茹怂恿着她给沈明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她写了又写,写了好多遍,才被柳玉茹逼着寄出去。
  信寄出去后,半个月后,她便收到了回信。信里的字儿写得不好,但也算端正,看得出下笔人捏笔极重,一字一字,写得郑重又克制。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却句句都是多余的话,规规矩矩的回答着之前叶韵问的问题,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不该问的。这信仿佛不是沈明写的,可那一个一个看上去郑重极了的字,却又表明,这的确是他写的。
  两人就这么没头没脑的通着信,相比他们守礼克制,顾九思的来信则又多又放肆。
  随着黄河的修缮,柳玉茹的商队越来越多。商队盈利不菲,第一个月不仅就开始盈利,还让她其他生意的成本降低下去,整个收益增加了上月的五成。
  时间越长,柳玉茹商行的名声越响,各地小的商店都将货物交托给柳通商行,由柳通商行运送。
  钱如流水而来,柳玉茹按着原先的规划开始买地,扩张店铺,神仙香和花容,都完成了从原材料到售卖整个流程的自给,成料有了控制,成本也大大降低。
  生意越好,商队通勤越频繁,而顾九思的信就搭着便车,几乎是每日一封从荥阳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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