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精校)第1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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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交涉(上)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十二,壬子。
  蔡攸冷眼看着赵瑜带领东海文武百官在他身前三跪九叩,面上却是庄严平静。罩着貂蝉笼巾的七梁进贤冠上的笔立,随着赵瑜的起拜,一摇一晃。
  上岛后的十余天,蔡攸的心情从愤怒到愕然,再到恐慌,直至现在的冷然,也是如赵瑜头上的笔立一般起伏摇晃。
  上国册封使团入国,藩国国主竟然避而不见,这是对宗主国最大的侮辱。轻慢上国使节的罪名,用来当作出兵征讨的借口,也是绰绰有余。蔡攸当日在宫门外没看到赵瑜出迎,便是拂袖而走,并不去理会陈正汇为他接风洗尘的提议。如果他不这么做,回京之后,御史台的言官绝不会放过他,他的政敌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随行的官吏并不是全是蔡系的人,根本瞒不过去。
  不过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纵然怒火焚烧于胸,他也不可能立刻登船离开,毕竟赵瑜给了他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台南州旱灾,而使节团却久候不至,赵瑜只得先赶去巡视——所以在住进东海人安排的驻地的时候,他只能幻想着当见到赵瑜后,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上国宰相的威严。
  但等他刚刚坐定,一份拜帖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他的头上。大辽北院翰林承旨耶律大石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写在拜帖之上,竟然用的还是道君皇帝亲创的瘦金体。蔡攸当时对着拜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从人提醒,才手忙脚乱的遣人把拜帖封还。
  整整一夜,他都愣愣坐在房中,门窗紧闭的房间闷热难耐,但蔡攸现在却只记得当时透骨生寒、天旋地转的感觉,只觉得天都要塌下了来。东海竟然跟北朝勾结起来了!大宋联金灭辽的密议,从一开始就有东海插足其中。若是此事被东海泄露给辽人,不知会平添多少变数。
  那几天。他都一个劲地在独居的小院中打转,东海派来服侍地高丽和日本侍女都给他下令赶走,满脑子的浆糊,分不清一二三四。直到辽国的使节离开,他方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当他开始对此事细细思量,却发现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为什么辽国使节会这么巧在岛上?
  为什么耶律大石上门拜会,东海人却不阻止?
  而最关键的一点。东海人为何要把大宋使节和辽国使节的驻地安排在一起!?
  三个问题一一推敲,蔡攸觉得自己已经把握到了赵瑜的思路。不外乎借势压人,以便在谈判时获得优势啊!
  其实现在想来,那个所谓北院翰林承旨究竟是真是假,任谁也不能肯定。东海在辽东有长生、旅顺,在河北也有新开埠地天津,当年长生岛一役更是俘获甚众,找几个契丹人扮作辽国使节。来恐吓于他,那个海寇头子未必做不出。
  不过耶律大石也好,耶律小水也好,这些契丹人的出现,已经表明了赵瑜的态度。虽然不知道计划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其实蔡攸心中已经有了些底,两千多里的海程拖了一个多月。就算没出过海的人也知道不对劲——但逼东海放弃辽南,退还俘虏的谋划已经绝不可能再去实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东海逼到辽国那边去。
  安抚!只能安抚!
  大宋对如东海这等桀骜不逊的藩国或蕃部向来只有剿抚二策,若是无法出兵或是出战不克,就只有安抚了。东海国力日渐兴盛,蔡攸前后两次来此,相隔不过两年时间,但基隆地变化却是一日千里,城墙从无到有。沿着地势蜿蜒曲折。官衙、民居成片的建起,亭台楼阁、馆舍商铺。一座城市该有的设施,一个不差。单看大街小巷道路两旁从不缺少的下水暗沟,就能知道东海人为了兴建这座都城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这么密集的下水设施,只有东京城中才能见到(注1)。
  只从两次上岛所见所闻地对比,就知道东海不缺人、不缺财,同时民心亲附、军心可用,这样的国家虽小,却也是难以欺辱,何况东海远处海外,大宋的军队想飘洋过海攻击台湾,还得先击败东海水军。
  但这根本做不到!
  蔡家籍贯福建仙游,每次家乡来人,问起福建水军战力,没一个不是大摇其头。先毁于台风,又被郑家压制,而后等东海立国,再想重建水军,却连几个好点的船长和水手都找不到。
  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安抚!
  ‘幸好东海不是没有弱点。大宋是东海最大的财源,而最近还听说东海人兴办的钱庄又在沿海各港设立分号。只要抓住这两点,赵瑜再狂,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蔡攸见赵瑜拜了最后一拜,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把手中的册书递了过去,“恭喜东安王!”
  “不敢!”赵瑜双手接过,肃容道:“此是陛下恩德,也多亏少保在朝中鼎力相助,小王不敢或忘。”
  “大王太过自谦了!”蔡攸摇头笑道:“大王谨守臣道,贡奉依时,又有安靖海疆之功,现在再以万马入贡朝中,论恭论顺,也当得起一个东安王了!”
  “少保谬赞了!”赵瑜哈哈笑着,一手拉起蔡攸,向宴厅走去:“前日久候少保不至,小王心中担忧不已,后又因岛南闹灾,不得不赶去视察。没想到却因此误了少保地大驾,累得少保久候,小王心中甚感不安!还望少保不要怪罪才是!”
  “大王仁德兼人。百姓受灾,能不辞辛苦亲去探视,大有上古圣王之风,下官只有敬佩地份,哪还会怪罪!”虽然明知赵瑜这几日就在王宫中,但蔡攸却不能直言戳破,还得顺着赵瑜地谎话扯下去。
  “少保过誉了!”赵瑜大笑。拉着蔡攸走进了宴会厅。
  还是当年地会场,还是当年的任务。身边把臂同行的人依然没变,但蔡攸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两年的时间,双方的地位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虽然蔡家仍是煊赫当世,但赵瑜地声威却更是遍布海内。
  蔡攸已经无法再像当年那般用俯视的眼光看待赵瑜,现在地东海,远比西夏更可怕,而赵瑜。作为东海的开国之主,在宋人的心中,其实已是李元昊那般的人物——当然,赵瑜的名声要比元昊好上许多——现在,蔡攸只能仗着天使的身份,勉强与赵瑜平起平坐。
  “少保请稍待,且容小王更衣!”赵瑜把蔡攸引到座位上,便开口说道。他现在头戴貂蝉进贤冠、身着绯色罗袍裙。又是方心曲领,又是玉剑玉佩,这样的一身朝服,当然不适合参加宴会。
  “大王请自便!”蔡攸拱了拱手。
  赵瑜歉然一笑,命主持宫宴地官员招呼好使团众人,便转身向后堂走去。
  目送赵瑜离开。蔡攸又回首厅中,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走在赵瑜身边,只感觉压抑非常。也许是心境变了,也许是东海的实力变了,蔡攸只觉得从赵瑜身上一阵阵的压迫感传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东海王矮而壮的身材,带着笑容的圆脸,只从外表上看,并不算出众,但那种随身而起的威势,却是从官家身上都感觉不到。
  ‘东南有圣人出。真龙现吗?’
  蔡攸回想起去年暴雨后京中喧嚣一时的谶言。东海龙王据说便是赵瑜在江湖上的匪号。而赵瑜地座舰听说也是以龙王为名。所以从那时起,道君皇帝便开始不再待见东海的贡使。虽然赏赐不薄,但亲厚却不见了。若是东海上贡万匹战马早上半年,道君皇帝绝不会只给回赐,而把封赏拖到一年以后的。当时知道内情的宰臣们皆以为道君皇帝过于大惊小怪,赵瑜是该提防,但不该因为无聊的谣言。不过,现在想来,未必不是真龙天子的天人感应。
  怀着这份心思,蔡攸地视线一个个的扫过厅中的东海文武百官,虽然气度不比大宋士大夫,但行动举止却也丝毫不见失礼之处。尤其是武将们,他们行立起坐,动静有法,齐齐的挺腰端坐,双目平视前方,不见交头接耳,比起文官席位,却更是井然有序。
  见及于此,蔡攸心下不禁凛然,他参加的宫宴无数,大宋将官在宴席中的表现完全无法与东海将领相比。喝酒之前谨小慎微,酒醉之后却笑闹无拘,只有那些从小被选入班直的将领,才会稍稍懂些规矩。
  蔡攸眼光是极毒的。当年赵佶还未登基,仅仅是端王的时候,蔡攸便经常刻意守在其退朝路上,看到车驾便下马拱立,几次下来赵佶便知道了他蔡攸的名字。他能得宠,也源自于此。他能连着两次被派来东海,赵佶信任他地相人之术也是一个重要地原因。现在看到东海将领的行事做派,所谓由微见著,东海军纪也就可想而知。
  ‘难怪能一仗尽灭十万女真!东海人靠地可不止是地利……童太尉太小瞧东海了!’蔡攸想着。去年东海大败金人的消息传入京中,赵佶等童贯回京后,以此事相问。而童贯给出的解释便是东海军力并非强过金国,只是此战金人主帅太过自大,自行投入东海人的圈套,十万大军上了海外孤岛,就算东海人不动手,也会被活活饿死。
  这番解释让赵佶松下一口气,也暂时放下了加强两浙、福建军备的念头。蔡攸知道童贯此言有其私心,但童太尉毕竟是老带兵的,说出的话还是经得起推敲。但现在看来,东海军战力不会比金人差到哪里。
  半刻之后,赵瑜换上了一套青色便服,徐步前来。主角登场,众人齐齐起身恭迎。鼓乐齐奏,比起两年前的荒腔走板,进步了不知凡几。
  此宴宾主尽欢。
  注1:中国的城市建设一向完备。前段时间,刚刚发掘出来的汉代长安城的主下水道便是最好的例子。在宋代的开封,也是有着十分完善的排污排水管道,由于建得太过宽阔,常有盗贼避居其中,所以被东京市民戏称为‘鬼樊楼’、‘逍遥洞’。
  
  第四十四章
交涉(下)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十七,丁巳。
  两道突出海中的山崖,包围了方圆约一里的海面。山崖之上,怪石嶙峋,翠绿如染,时不时的,便有几声清脆的山雀啼叫回荡在水面之上。
  海湾中的海水,蓝得透彻,海底的白沙,沙上的游鱼,皆是清晰可辨。不过虽是一眼能看穿海底,却是似浅实深。一艘独桅的小船,静静的停在这个不大的海湾中,小船上的锚链放了有六七丈,方才垂到底部。
  两根鱼竿从小船的甲板上探出。竹竿细细弯弯,泛着紫黑,是极上等的紫竹,最宜作钓竿之用。深色的钓线从竿顶垂下,这种通常用作神臂弓弓弦的材料,虽然略细,却足够结实,就算是十几斤重的大鱼也难以挣断。鱼漂浮在水面,随着轻轻的波浪起伏荡漾。
  小船亦是起伏荡漾。甲板上的两人头戴遮阳斗笠稳稳地坐着,修长的鱼竿握在手中,并没有因为鱼儿久不上钩,而显得心浮气躁。两人钓的水光山色,而非口腹之欲。
  静静的坐了不知多久,一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试过在海上钓鱼了。自从入了京后,虽然也回过几次仙游,但都没机会上船,更别说出海垂钓。多亏了大王相邀,下官才能重温旧梦,”
  “难怪小王看少保抛竿的手法纯熟,原来早就是行家里手。”
  “几十年没再练过。手早生了。哪比得上大王浸淫日久。”
  “手法再熟,也要钓到鱼才有用。小王可是和少保一样,都是一条都没上钩呢!”
  “东海富庶,连海里地鱼只都不缺吃食,当然对钩子上的鱼食不屑一顾。”
  正说间,两人的鱼竿这时突然一动,竟然同时沉了下去。赵瑜和蔡攸对视一眼,一齐放声大笑。
  这里是离基隆港二十里的一处小海湾。由于湾口狭窄,不受风浪,是一处上佳的垂钓地点。自从这海湾被发现之后,便成了赵瑜私人的钓场,平日闲来无事,他便会到这里放松一下。中国的帝王向来都有用于皇家狩猎地苑囿,而赵瑜。作为东海王,给自己弄个‘钓囿’也在情理之中。
  前几天,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把笼罩台湾一个多月地莫名热浪冲得烟消云散,岛上的旱情缓解,赵瑜也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他早前敷衍大宋册封使团,把蔡攸晾了十天的借口并非是信口胡诌。自从二月初起,台湾岛上便滴雨未下。河道缩减了一般,几十个小水库的也只剩了一点底水。若是旱情在继续下去,今年早稻的收成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幸好这一场大雨,解决了赵瑜的心病。他的精力又可以放到大宋使团这一边来。等持续两日地暴雨一停,他便邀请蔡攸出海垂钓。
  前日册封之后,蔡攸明面上的任务便已完成。但他真正的任务去还没有开始。前日宴上,蔡攸向赵瑜提过要择日面谈的要求,赵瑜也很干脆的答应下来。正如为了能安心北伐幽燕,蔡攸必须安抚好赵瑜一样,其实赵瑜也有许多地方要借重蔡攸的力量。早前磨了蔡攸十天,又用耶律大石把他的那点小心思给打了回去,一切的铺垫都做好,自然顺理成章地要好好谈一谈,交涉一番。
  所以今日一早,两人便各带了几个随从。登上了东海船坊为赵瑜特制的游船。游船泊在湾中。作为护卫的两艘车船,则远远在湾口下锚。此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从官都避在后部甲板处,正是用来密议的最佳地点。
  各自把刚刚钓上来的两条鱼丢入一旁的水桶中,给鱼钩重新上饵,用力抛了出去,赵瑜和蔡攸便又坐下来等候下一条收获。不过前面已经开了话头,两人也不必再装着哑巴。
  “大王!”蔡攸晃了晃钓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大王听没听说过海事钱庄这个名字?”
  赵瑜一笑,“当然听过!海事钱庄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又怎会没听过。”他直截了当的把底揭开,不给蔡攸玩弄嘴皮子的机会。
  蔡攸微微一滞,他没想到赵瑜会承认得这么坦率,让他早前准备的一番话都落了空。
  不待蔡攸再寻话头,赵瑜接着说道:“想不到少保也听说过我家的这个小商号。我这钱庄开张不过两月,名号便传入了少保耳中,看来日后是不用担心没有名气,招揽不到生意了。”
  蔡攸不习惯赵瑜的商贾口吻,眉头皱了一皱,方才轻笑道:“有着上千万贯的股本,又在南方海边的几大港口同日开张,这样的大钱庄再说是小商号,东京界身巷地那些家恐怕就只能称为货摊了。”
  顿了一下,见赵瑜没有接口地意思,蔡攸又道:“当日下官一行自明州上船,还没开张的海事钱庄地名号便已是在城中相传。而后封舟又遇港即入,台州、温州、泉州都一地地走来。每到一处,海事钱庄之名就又听到一次,真真是如雷贯耳。名声响亮如此,大王大可不必担心贵号的生意!”
  “那还要多谢各方朋友的抬爱!”赵瑜彻底拉下了脸皮,一副市侩的嘴脸:“我东海以行商立国,靠的就是商旅的财税。不过海上风险大,出海的商旅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做活。我办这个钱庄,不过让他们少些后顾之忧罢了。而风险小了,海商也会多起来,这对我东海好处多多……这便叫‘与人方便,于己方便’!”
  赵瑜说得爽快至极。蔡攸放下鱼竿,鼓掌赞道:“大王果然是善心。既然大王都顾念着大宋的商人,下官又怎能视若无睹。待下官回到朝中,必奏明天子,下旨命沿海各州为大王地善举助一臂之力!”
  “如此多谢少保!”赵瑜面色大喜,也放下鱼竿,拱手道谢。对蔡攸话中的威胁之意恍若未觉,仿佛只听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若有各州官府助力。海事钱庄必然稳如泰山。”
  “大王何必多礼!下官只是与大王共襄义举!”蔡攸侧身避过赵瑜的行礼,谦让道。
  “共襄义举?”赵瑜半边的浓眉一挑,登时哈哈笑道:“说得好,的确是共襄义举!的确是共襄义举!”笑声停歇,赵瑜又重新拾起鱼竿,盯着一沉一浮地鱼漂,轻声说道:“其实说起来。少保家中早已参与此项义举!海事钱庄的股份可是有半成是少保家地。”
  赵瑜的话音虽小,落在蔡攸耳中犹如惊雷,“大王何出此言?!”转念一想,‘难道是想送礼不成?五十万贯的股份作礼物,当真舍得!’他这么想着,看着赵瑜的眼神不禁有些热切起来。
  赵瑜没去看蔡攸的表情变换,只问道:“少保的族人中可是有个单名一个倬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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