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精校)第1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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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唐时,吐蕃、南诏兴起,与中原互通有无,茶马贸易便也随之兴起。尤其在宋时,丢失了北方两块重要养马地之后,用一块块黝黑的茶砖与西南夷和青唐羌交换马匹,便成了大宋军马的重要来源之一。西南和高原上的矮种马虽并不适合做战马使用,但对于苦于马力不足的大宋军队来说,却也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同时买马卖茶,也有羁縻四夷的用意所在。
  一队马帮,正穿行在茶马古道之上。五六十匹驮马、十几名马夫的队伍拖得很长,但在满目苍翠,鸟兽声闻的山路上,却有着一种踽踽独行的孤寂。
  马铃儿叮当作响,给亘古不变的原始山林,增添了几分红尘气息。清脆的马铃声中,却浓缩着数百年历史的厚重。驮马背上,满载着一包包的药材和皮料,等到了成都茶场,换回的就是一方方的茶砖。
  这队马帮一行十余人。领头的一个,十分的年轻,皮肤黝黑,腰间挎了两把长刀,一副勇悍的模样。其人名唤得盖,来自雅州的西山野川路蛮。
  除了鸿胪寺中奔走的官吏,大宋朝中根本没几人听说这西山野川诸部。不过若是在七八百年后,他们却是鼎鼎大名,那是让满清皇帝的乾隆耗尽天下财力兵力去进剿,成就了所谓的‘十全武功’的大小金川。而大渡河上的泸定县也在西山野川境内。
  西山野川路蛮有部落四十六,据雅州本州有三百里,其首领变幻不定,各部也互不统属。不过从哲宗绍圣年后,在宋廷的记录中,执掌西山野川诸部大权的怀化司戈,便由得盖的父亲元寿来担任。这并非是元寿、得盖的部族人口、势力多过其他部族,完全是因为他家部族临着茶马古道上要地的碉门寨,距离雅州也最近。身处在来往川中的要道上,故而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
  西南夷,其实包括了后世的川南和贵州,与大理相邻。地域广大。部族众多,且多在山林之中,羁縻之法。西山野川路蛮。是其中很小的一支,南面的黎州蛮,石门番,罗氏、田氏,无不是比其大上十余倍的势力。
  尤其是水西罗氏,其国鬼主——西南夷信鬼尚巫,国主为祭祀,便被称为鬼主——自汉时起,便统治着这片地区。中原王朝往往百年一变,但罗氏鬼国却是根深蒂固,千载不变。罗氏鬼主对于水西地区的统治,一直延续到满清雍正年间,改土归流之时。不过其国虽名罗氏,但其国鬼主向是有名无姓,在明英宗时,方被赐姓为安。
  不过得盖家只是个小部族,完全不能与罗氏相比,连率领马帮,交换茶叶,都要未来的族长亲自出行,自雅州至成都,直线距离不过四五百里。但山道崎岖,还要经过终年积雪的邛崃山,一行人整整走了近一个月。直到九月中的时候,得盖才靠着手上的告身凭证,途经重重关卡,终于来到成都府外茶马榷场。
  茶马榷场占地广大。几十支马帮搭着帐篷各自休息,中间还能空处几块跑马的地来。
  在榷场门口,得盖验了身份和一路上的关文印章。一行人便进了榷场中侯着。按照旧时的规矩,很快就会有几个官人过来,先查看货物和马匹,然后按照规矩兑换成茶砖。
  不过今次却大不一样,刚被领到安营扎寨的地点,立刻就有一群不知什么身份的人拥了上来,围着这支不大的马帮前后左右,吵吵闹闹。
  得盖茫茫然看着他们,他虽是能说汉话,却并不熟练,这群人嘴皮子动得飞快,只觉着是一群飞蠓在耳边嗡嗡吵闹,什么也没听清。而身边的从人更是不知所措,甚至有几个紧张得右手握住了刀柄。
  还是一个走惯茶马道的老伴当知道如何处理。只见他从一众人等中悄悄退了出来,扯住领着他们进来的公人走到一边,私下里递了块小指尖大的碎金过去,“官人,这是怎么了?他们又是那家衙门里官人?”
  公人没搭理,先把碎金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下,满意的看着上面的牙印,方才笑道:“如今新任的赵转运执掌川陕盐茶酒务。茶马交易的规矩也改了。你们的货物直接卖给商人,他们买下后才再转给官府。”
  老伴当苦起脸:“官人。俺们是蛮夷,眼界浅,官府不做主,怕会被他们骗了。”说着,手底下又递了块碎金过去,靠着金沙江,手上的金子却是不少。
  公人接过来,这次没再咬了,直接揣进怀里,继续说道:“你们今次运气好。听说西虏刚刚打了兰州。茶马入青唐的北路已经断了一半。现在只有从汉中往陇右的一条路。如今青唐羌内部也在乱着,马价已是大涨了。你也别定价格,一件件货铺开来让那些商人们自己争去,包你们卖出三五倍的价来!”
  老伴当不知道什么西虏,更不明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但马价大涨四个字他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公人给他支得招,他也心领神会。右手一翻,又是一块碎金递了上去。
  一块接着一块的金子递过来,公人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接过碎金,嘴中连声说着,“这怎么使得呢……”便用外人难以察觉的手势指了指商人中的几个,声音压低:“那几个都是骗子,小心上当!”
  说完,便转过身,自去了。
  老伴当千恩万谢了,回过头去,找了得盖要着耳朵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得盖眼睛亮了,脊背一挺,让众商人安静下来,却照着那公人方才说的一条条的做了。
  半日后,几个商人便牵着三十七匹马,四百一十四张牛皮,到了榷场外的提举司衙门去交割,按照赵开定下的规矩,换了茶引各自离去。
  “又让那些奸商赚了!”提举司门外,一个身量颇高、身着素色公服的青年,看着几个商人得意洋洋的离开,脸上尽是不快。
  在他身边,一个笑眯眯的一张脸,一副心宽体胖模样的胖子却摇头道:“元通……如今最要紧的是让盐引、茶引通行起来。虽然让商人支转一道,会少赚一点,但还有茶马税收可以补偿,换出去的茶引我们更是有赚。而且卖出的价格一高,西南夷各部得到消息后,必然会大批的赶来卖马。买走积压的盐和茶。不用这等方法,三千万斤茶叶,数百万斤井盐,何时能出清?!还有北面急着催马,全都得靠着他们啊!”
  被唤作元通的青年苦笑不语,若不是身边这个胖子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提举川陕两路盐茶酒、并兼任成都府路转运使的赵开,若不是如今时局大变,他早拿着春秋大义喷过去了。
  这青年姓冯,名康国,字元通,是遂州人(今四川遂宁市),在开封做过太学生,金人南侵后,他逃归家乡。如今赵构据川陕,他便被人举荐上来,在赵开的提举川陕盐茶酒税衙门任了职,参赞诸务。
  赵开对冯康国很看重,连出外吃饭都拉着他一起。两人在街市上漫步,身后的随从远远的吊着。走了一阵,便进了街边的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楼。
  选了一张临街风景好的桌子坐下,很快,店小二便过来:“劳二位官人久候,不知要点些什么酒饭?”
  赵开说话痛快,也不磨蹭:“先上个奶房签、三脆羹垫垫饥,再来个鹌子水晶脍,润兔肉、炙炊饼、烤脔骨。顺便再上一壶羊羔酒。对了……四色果盘也快些上来!”
  赵开是个吃户,点得都是这家店里的特色菜,小二点头哈腰,直起身子对后堂一连串唱了菜名,“二位官人请稍待,酒菜马上便到。”
  转过头来便先端上了四果盘,装着些雕花蜜饯、时新果子,让赵开二人当着零嘴吃着,一壶羊羔酒很快也送了上来。
  冯康国拿起酒壶,帮赵开和自己斟满。
  赵开端起杯,轻啜一口,咂咂嘴,却是一摇头。正品的羊羔酒,色作乳白,清冽可口,后劲亦是十足,在开封府中,也只有七十二正店中才能喝到。这成都府里的羊羔酒,却是差了七八筹下去。
  冯康国也跟着喝了一口,叹着气:“果然不及京中。樊楼美酒春色,却是见不到了!”
  赵开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笑道:“有钱收就行。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冯康国也是失笑。赵开提举川陕两路盐茶酒,正要靠着对酒水征税来补充税入。
  大宋酒业官营,禁私酿。要想做酒家营生,必须去官酒坊去买酒。而官营酒坊,官府并不是自己酿酒,而是将酒场承包出去,让酿户各自竞标,价高者得,称为买扑,也是中国拍卖的起源。
  不过赵开却尽废旧时政策,不再对外承包,而是将酒场中的众多酒窖分割出租,任凭酿户自行酿造,只按酿酒数量收钱。好酒、劣酒都无所谓,一分酒,就是一分钱。
  可怜啊!
  赵开给自己倒满了酒。他堂堂一路转运,实际上的建炎朝中计相。却是要锱铢必较,连一文钱都得想着办法扣下来。如今商路被封,党项人又来趁火打劫,京兆府却是一天四五封公文,来催着要钱。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开手上一把烂牌,拼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
  发行更高面值的交引?
  赵开刚起了个念头,便立刻自己给否决掉了。这是饮鸩止渴!
  就像是王莽造大钱,从当五大钱,造到当十大钱,再从当十大钱,又造到当百大钱,到最后,还弄出当五百的契刀,当五千的金错刀,但结果呢,却是国破身死,脑袋也被做成了漆器,成了大江下游的洪武天子最喜欢收集的那种战利品。
  交引面值不能加,否则必然贬值。就只能暗中加大投放量了!赵开又是一口酒闷下去,却模模糊糊听到冯康国道:“秋税正在征收中,但收上来的尽是交引。不如一半交引,一半铜钱……”
  赵开一惊,手中的酒杯啪的拍在桌上,“你糊涂了!一旦官府都不把交引当钱用,那百姓也不会去用!别忘了当年蔡京铸当十大钱,却不许百姓用之交税,到最后,就只落到折变成三文的地步。”
  “一堆交引堆在官府手中,倒时如何是好?”
  “收上来到手上绕一圈就可以。百姓能用交引交税,官府自然也就可以用交引来购粮发饷。”
  赵开计算过,以川陕两地的经济容量,每年发行六百万贯交引,用上三年就收回兑换成新币,就算没有封桩的本金,只要能用来交税,并不会造成任何动荡。不过两年三千万贯,却是接近了极限,但赵开并没有后悔当初夸下的海口,真的不行,三千万贯交引一样可以抵数。不过那就没有意义了,要能换成实物才算真钱。
  “但夷陵的逆贼,正大批大批印造伪引。前几日,万州的巡检司又收缴了一批交引,足足上百万贯。难道还要用出去?”赵开超前的金融思路,是冯康国难以理解并认同,若不是在赵开身边的两个月,让他了解到赵开的为人,他早把赵开当蔡京一流来看待了。
  赵开大笑:“从我手上出来的,那便是真的,管他是谁所造。此伪钞让奸人用来,那是决计不行。但若是由我用来购粮发饷,那还要谢谢王友义让我省了一笔印钞钱!”
  张浚为宣抚使镇守川陕,赵开为其筹措军资之时,曾捉拿伪造交引者五十人,伪钞三十万。张浚欲从有司之议,将其全数处死。但赵开却大加反对,说,“相公误矣。就算是伪造的,盖上宣抚使印便就是真的。将五十人脸上刺了金印,使其戴罪立功继续造交引,那便是相公一日获三十万贯之钱,而又使五十人免于一死。此善莫大焉。”
  赵开虽然不知道铸币税这个名词,但他却很清楚,印出钱来,并不代表着就是有钱了,而必须花用出去才能算数。谁花的这笔钱,铸币税就归谁所有。不过要想将造出的钱花出去,必须得到士民认同。
  赵瑜造金花钱,成本三文,面值二十文,但市面上却能抵得过二十三四文的小平钱——赵开不了解其中内幕。但皇盖着宋楮币局的金票,一张薄纸就能当上一百贯、一千贯的事,赵开却是深入研究过。
  关键还是一个‘信’字!
  “川陕盐茶交引的发行极限是四千万到五千万,一年之中不能超过两千万贯。毕竟两地出产的盐和茶的数量是有限的,市面上需要的钱钞也是有限的。交引发行超过这个限度,其价值就会像从瀑布上落下,很快就会变得跟手纸一般。日后也再难发行——”
  正说着,要的酒菜一盘盘的送上来。
  赵开拿起勺子,吃着滚热的三脆羹,却想起了如今正在夷陵的对手,叹道:“我是提举川陕财税的转运使,王友义不过一个楮币局的掌事。他却能强压着我,让我奈何不了他。财大气粗就是好啊!”
  赵开早从抓获的奸商嘴里撬到了赵瑜派来主持伪造交引之事的掌事,他没想到面对面的战斗还在准备阶段,商场上的战鼓就已经敲响。
  “王逆再能,也不是转运的对手。他在蜀中的内奸都被一网打尽,伪币也一体缴获,就像转运说的,他让我们省了一笔印钞钱。”
  赵开摇头,真要那么简单就好了。维持交引币值稳定的就是一个‘信用’,能用来交税,就是官府对交引的‘信用’。但关键还是在百姓,他们相信才是真的‘信用’。
  但光靠交税一途,并不能让蜀中百姓全心全意的相信交引。若是时局稍有变化,就必然会影响他们的信心。前些日,党项人攻下兰州的消息传来,交引的币值当即跌了两成,他是费尽手段才又提了回去。但若是……
  正在想着,却见一个衙门里的胥吏气喘吁吁地跑进酒楼,来回一张望,看见赵开和冯康国坐在一边。忙上来,贴耳低声说到:“转运,参赞,六天前,逆贼战船炮击白帝城!”
  “什么!?”
  赵开手中的筷子砰然落地。
  
  第十八章
商战(下)
  
  酒楼人多口杂,赵开两人并不敢多加盘问。而那名差人也仅是被派出来找人。对内情并不深悉。无心再等酒菜,会了钞后,赵开和冯康国急急的赶回提举司衙门。
  到了衙门里,亲眼看到宣抚司转过来的军情急递,两人却稍稍放心下来。白帝城六天前的炮击,不过毁伤了港中的几艘巡江船,死了几个小卒,仅仅是几艘战船的骚扰,并非是大举进攻。
  可是,两人心中隐隐的担忧却始终没有消退。毕竟现下已是秋收时节。赵瑜免除天下丁税,在他治下,夏税是一文也无,唯有秋粮可收。如今粮入仓,税入库,也便到了厉兵秣马、磨刀霍霍的时候。
  在此之前,没人愿意去认真考虑一下赵瑜什么时候会来进攻,因为一旦深思,那便会是满心的绝望。从来都是往好处幻想,只希望洪武伪朝会因为财税不足,而无法展开全面战争。
  但如今火炮声既然已在白帝城外的江面上响起,赵开。还有建炎朝廷的文武百官们,就不能再逃避现实了。谁也不能肯定,这次炮击究竟是纯粹的骚扰和对赵开处斩奸商的报复,还是大战开始前的序幕。
  “并没有听说逆贼在夷陵集结重兵的消息,洞庭湖那儿不是还在清剿明教余孽吗?”
  冯康国望着赵开,希望从赵开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而赵开却默然不语。
  清剿贼寇,说易不易,要是贼人四处流窜,或如躲入洞庭湖这样的深山大泽,想连根剿灭,难如登天。但若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肯下狠手,再配上几个有能力的文官任职地方,施行仁政,一年不要就能让地方安靖下来。就像童贯在江南做的那样——当然他只开了个头,就又被道君皇帝给毁掉了。
  赵瑜发行的《皇宋新闻》,赵开花了大价钱,每一期都尽量收集到。上面刊载的谕旨、条令以及商情、要闻,对于耳目大半被封锁在蜀中、关西的建炎小朝廷来说,是个甚为重要的情报来源。而报纸上刊载的消息的正确性,却也能在一两个月后被派出去的探子所证明。
  在皇宋新闻上,荆湖两路的剿匪战况是捷报频传。盘踞鼎澧二州的明教妖人部众、信徒数十万,水寨遍布洞庭西岸,但赵瑜派出的什么暂编靖安军团,区区八千人众,竟然突进千里,一战之下便将妖人首领钟相给击杀。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外如是。眼下他们正沿湖清剿残匪,平定荆湖指日可待。
  赵瑜手上兵强马壮,赵开不会意外这个结果。他本只盼着赵瑜治国能力不足,打下的土地无法顺利治理。但从眼下看来,赵瑜做得至少不会比道君皇帝差——当然,只要不是商纣王、隋炀帝一流的人物,想做得比道君皇帝更差,也是桩难事——同时还能保证治下的子民不受战乱之苦,这对苦于赵佶二十年来的苛政,以及被贪婪残暴的金虏所屠戮的百姓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看一看从《皇宋新闻》上所刊载的、各地越来越稳定的盐价和米价,任谁都知道,赵瑜的帝位,是一天比一天坐得更稳。
  也难怪有传闻说,建炎天子在京兆府的宫里,用巫蛊之术来扎洪武伪帝的小人——这其实也来自皇宋新闻——能不能咒死赵瑜姑且不论,这名声既然已经被传扬到天下人耳中,建炎天子的名望怕是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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