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0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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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剩下的宰相、执政们来说,只凭这一次的功劳,以及蔡确、曾布、薛向三人事败后,更加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权力,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些还喋喋不休的侍制、直学士和学士们,一股脑地给干下去,换上一批听话的。
  既然有机会有能力,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干?而去委曲求全?
  抱了这样的想法,绝不退让的宰辅以及以为自己能投太后所喜的重臣针锋相对,崇政殿中的气氛也便越发得紧绷起来,对立的双方让崇政殿再坐一直拖延下去。
  韩冈等不下去了,再次出班,冲太后行了礼:“臣以为时间已晚,不宜延误过久,以免宫外犹疑。”
  李定当即反驳:“此事不定,宫外又岂会不犹疑?”
  韩绛也怫然不悦:“曾布、薛向不赦,宫外人心如何定?”
  韩冈的提议同时引来了两边的攻击。
  “韩冈之意,是可以先将此事搁置,把其他事先解决。最后再议论不迟。”
  只是换一个议论的顺序,虽然都觉得韩冈有深意在,但他的提议还是无人反对。纵然毫不相让,终归都是累了。
  向太后也是听得累了,松了一口气,问道:“依韩卿之意是要议论哪桩事?”
  “除曾布、薛向二人之外,从逆被擒之人,数目不在少数。当交由何处审理,不如先将此事定下。”
  “这事就交给开封府就好了!”章惇说道,“既然是东京城中的案子,自有开封府负责。”
  正常的情况下,犯下重罪的大臣,或是一些争议性很大的案子,基本上是交由大理寺、御史台、审刑院和刑部一起上阵,有时候,还要派去内侍做监审。
  但这一回,对叛臣的审判工作,却是交给了开封府。
  李定皱了皱眉,却没有站出来表示反对。尽管沈括裁断的结果,肯定会秉承宰辅之意。
  可一件事、两件事都要与宰辅们争执起来,在太后那边,就会留下一个恶劣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太后或许会为了所谓的执中而治,在同意了将审判权交给诸法司之后,便站在宰辅们的一边,将曾布、薛向给放过了。
  两边都安抚一下,让事情可以早点解决。太后要是这么做,一点也不会让人奇怪。
  李定之前大出风头,几乎成了重臣们的代言人,他不站出来,一时之间,也没其他人出来反对。
  “也好,就交给开封府。”向皇后问韩冈:“韩卿,你意下如何?”
  韩冈宁可是御史台、大理寺来审。
  这一回叛乱,宰辅们要践行诺言,赦免从党之罪,就算没有及早反戈一击,也要免其死罪。
  可沈括若是这样判决,不管将判词写得多好,终归难以得到多数重臣们的认同。而沈括本人名声又不是多好,真要被人找起麻烦来,根本防不住几手。
  “臣无异议。”韩冈却如此说道,“相信开封府自会依律裁断。如若不然,还有大理寺、审刑院在后复核。”
  要想通过判决后诸法司的复核,沈括不能对叛贼的党羽轻判。失入宽纵之罪,沈括担不起。而且判决被法司驳回,没了面子的沈括若不能请出太后为其主持公道,那他就只剩辞去权知开封府一职。
  韩冈在想什么?章惇又是在做什么?
  王安石在女婿和旧日门人的脸上打了个转,一时想不明白。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二)
  乍听到章惇推举沈括,李定立刻将视线投向韩冈。
  章惇这是要拿沈括下手?他与韩冈的关系决裂了吗?
  但以韩冈的性格以及资历,应该不会跟章惇去争宰相位置的。既然不争,那还有什么理由两人决裂?
  之前沈括临危受命,去扑灭石炭场火灾,沈括有苦劳,也有些功劳,不过因为他仅仅是让大火烧光了石炭场的煤炭,最后自然熄灭,又拆毁了数百户百姓家宅来防止火势蔓延,致使民怨沸腾,颇闹了些事,还是有些朝官指责他办事不利。
  沈括出任开封府是被赶鸭子上架,受命平复危局,寻常官员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沈括本来就因为人品备受歧视,仅有韩冈愿意接纳。韩冈同意他出知开封,便不敢推辞,不得不接下来。
  这一回沈括是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而韩冈又同意了,这不是逼着沈括离心离德?
  鬼才会相信韩冈会容忍有人拆自己的台,而那个人更不应该会是章惇。
  不过听到韩冈之后的回话,李定顿时恍然。
  开封府审讫,交由诸法司复核,乍听起来是把沈括给牺牲了。
  如果一切都这么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开封府批出判词之后,上覆大理寺复审,再送审刑院详议,由于事关重大,又多人论死,所以还有刑部复核的一道关,而御史台更将会依例全程监审。
  开封府的判决一路上要过关斩将,想要顺利通过根本不可能。
  可再之后呢?
  如果法司将开封府的判决给驳回去,沈括是不可能就此罢休,必然要就此申诉。双方各执一端,接下来要么就是请两制以上官详议,要么就是请太后处断。
  换做自己站在韩冈和章惇的位置上,肯定会选择密奏太后,让向太后直接进行赦免。
  如果当真依律判决,参与叛乱的主要成员,还有直系亲属中的男丁,必然不离斩绞重刑,腰斩也会有几个。如果蔡确、宋用臣和石得一还活着,更是逃不过千刀万剐的凌迟极刑。
  前两年的李逢、赵世居谋反案,就各凌迟和腰斩了两位伎术官。那一回,连谋反的谋字都算不上,只是赵世居家中藏了兵书和谶纬图书。往来书信上看不到一个阴谋。这一次,是实打实的谋反,砍下的头颅当是赵世居案的十倍。
  但只要说服了太后,赦书一出,什么先例故事也就无关紧要了。
  宰辅们要放过一众叛逆,本来就是要请太后降赦诏。想要名正言顺地颁诏,必要的审判程序就少不了。只有先行定罪,才能赦免。
  配合得倒是好。
  韩冈和章惇根本就没有让步,只是先拖延一下。有了对一众叛臣的处置,另一面曾布和薛向的处置也就有了依循的标准,接下来再议论,可就脱不出宰辅们划出的底限。
  李定差不多明白了韩冈与章惇的一点盘算,但他清楚,绝不会这么简单。
  一切的核心还是在太后身上。
  吕嘉问眼神阴冷,盯着韩冈和章惇。两人明目张胆的相互配合,绝不止是暂且拖延,以逞其谋算那么简单。
  宰辅们在挫败了叛党,救回了太后与天子之后,已是功高难赏,如果再表现得太强势,在太后眼中免不了会被认为是咄咄逼人,骄横跋扈。
  才经过一场叛乱,尤其是倚为心腹的石得一、宋用臣的叛离,太后免不了会疑心重重,对权力也将格外执着,此人之常情。
  女人本就多疑,天子的疑心病只会比女人更重,刚刚被背叛的人则总免不了以猜疑的目光看外界,如今垂帘听政的太后是三事叠加,猜忌的程度将会是之前的十倍、百倍。
  如果有人触动她的心结,之前的信任不论多深厚,也会立刻变成猜忌。
  吕嘉问敢于随着李定一同顶撞诸宰辅,正是想借用太后这样的心理。
  可韩冈、章惇现在已经退了一步,这边再咬着不放,太后猜忌的对象可就会转过来了。
  吕嘉问此时更加确定,只要还有章惇和韩冈在,两府中空出的那几个位置就像水里的月亮,看似触手可及,却抓不到手中。
  难道就这么认输不成?
  吕嘉问紧紧咬着牙关。
  王安石、韩绛、张璪以及苏颂,这四人都比不上韩冈、章惇的年轻,精力早已不济。时间一长,朝堂事务必然会渐渐落到韩冈、章惇两人手中。
  如果自己能在近日进入两府,还可以跟章惇、韩冈争一争朝堂大政。但若是不能及时填补上那几个空缺,待朝局安稳下来,以章惇和韩冈的能力,当能顺利地处置好军政两方面的国家大事,让朝堂上下——最关键的是太后——觉得没有必要补足两府的阙员。
  到时候,想要再挤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太后有意扩充两府,牵制章惇、韩冈,也要与外路的一应重臣相互竞争,哪里有现在的机会好!?
  如李定、吕嘉问一般咬碎牙关的重臣不在少数,皆是有资格跻身两府的一干人。他们或前或后,就自问已经看透了韩冈和章惇的把戏。
  不过此时苏颂心中与王安石一样疑惑不解。
  绝不是什么默契和配合,苏颂极为熟悉韩冈的性格,他和章惇先后发言,反倒有着些微争锋相对的味道。
  从资历和官阶来说,韩冈不会与章惇争夺宰相的位置。两人要心生嫌隙未免还太早了一点。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自韩冈开口支持开封府作为主审之后,殿上一时就静默了下来,人人都在猜测韩冈的用心。
  韩冈看见每个人的表情从狐疑到恍然,好像都已经看明白了自己和章惇的想法一样。
  真的能想明白?
  韩冈暗中冷笑,真正明了对方用意的只有自己和章惇两人吧,谁让自家曾经向章惇透露过自己的打算?
  在经历过一场叛乱之后,太后的心性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韩冈很想知道。
  不过不论事情怎么发展,他回到两府的位置上已经成为定局,对于朝堂的影响力会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多半还有超过。
  到时候,是一点点地撬空皇权的基石,还是现在就在殿上立下法度,这不过是手段缓急的差别。
  不知两府中剩下的一两个空缺,能吸引住多少人渴求的目光。
  吕嘉问权衡再三,眼神坚定起来,他从窃出叔祖父的奏章草稿,投奔王安石,被称为家贼开始,至今已有十二年,将他赶出家门的两位元凶都垂垂老矣,他没有第二个十二年可以耽搁了。
  只是当他准备站出来的时候,只见一名内侍匆匆跑进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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