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0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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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是处道啊。”
  ……
  韩冈从内东门小殿离开时,已经夜上三更。
  拜除王安石为平章的诏书已经写好,就待天亮发出去。
  而韩冈所提议的选举,费了点周折,则也拟定了诏书和细则,这还要与宰辅们进行讨论。
  太后同意了,平章军国重事也同意了,仅剩的宰相和参政,也就是韩绛和张璪两人,也不可能同时否定太后和王安石的意见。
  不过其中也做了一些补充,尤其确认了两府中,不同位置上的候选者的范围。
  比如宰相这个位置,两制官是不可能一下就坐上去的,必须是现任的执政,或离任的宰执才有资格。而枢密使,参知政事可做、枢密副使也可以升任,枢密副使转任参知政事也十分常见,都不会单纯由两制以上官来参加选举。
  所以暂定下来的,没有担任过宰执的两制以上官,只能为枢密副使。只有翰林学士中资历最老的翰林学士承旨才有资格,与枢密副使,和曾为执政的重臣参加参知政事的选举。至于宰相和枢密使,就没有两制官出场的空地了,只有现任和前任的宰执才能作为候选人。
  至于专供有功名将的签书枢密院事,因为是另一个体系,本身也没有实权,则另当别论,并不计入选举的范围之中。
  讨论完这些琐碎的细则,时间已经不早,送了疲惫不堪的太后回寝殿,韩冈也再一次从宫中出来。
  太后又忘了让韩冈留在宫中,而没有进入两府的韩冈,也没打算在宫中过上一夜。宿直的是诸位宰辅。
  王安石倒是留下来了,他是新任平章。
  在一起从内东门小殿中出来之后,王安石并没有多问什么,包括韩冈的动机以及这个想法的来源。而是直接去了其他宰辅们落脚的地方。
  韩冈正准备回家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王厚。
  ……
  听到王厚的声音,韩冈挺惊讶。
  以王厚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轻浮,半夜里在御街上大声说笑。
  “处道?”韩冈惊问。
  “真的是玉昆你。”看见韩冈当真在人群中,王厚上前说着,“不是才入宫去?怎么就又出来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难道还能住在宫里面不成?”韩冈笑着说。
  “两府可都没出来。”王厚回头往宣德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回来就压低了声音,“方才进去的也不只玉昆你,可出来的就玉昆你一人。”
  王厚领军巡视城中,知道韩冈和王安石入宫也不足为奇。
  韩冈道:“家岳已再任平章,所以留在宫中。”
  “……那玉昆你呢?!”王厚愣了一下,然后问,“难道还要辞了再接?”
  “不是。”韩冈摇头,“暂时不会有诏书。”
  王厚的脸色变了:“今天这么大的功劳,还进不了两府,日后谁还跟叛逆拼命?”
  心情急躁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韩冈则笑道:“两边有关系吗?”
  “玉昆,是不是因为蔡京?!”王厚厉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蔡京已经下狱了,府中的章判官会处理好的。”
  不从贼者有功。若是蔡京援引这一条,说起来的确能脱罪。可谁帮他说话?
  王厚相信章辟光的能耐,更相信他的胆子。只冲着韩冈的面子,这位章判官可就巴结上来了,相信他绝对有那个胆子搏一搏。
  “没事,不是蔡京。”韩冈笑着摇头,“蔡京不算什么。是我的建议。”
  “玉昆?!”王厚一声压低嗓门的怒叫,差点就忍耐不住。
  只是看了看左右,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调转马头,护送韩冈回去。
  与韩冈并辔而行的时候,王厚小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冈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坦率地将自己在殿上的提议都转告给了王厚。
  “平白添这番周折做什么?”王厚难以理解,“若是太后亲自选定……玉昆,你是不是不想进两府?!”
  木秀于林之类的话,王厚不想再多说,韩冈肯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为此而避让过。
  但这个提议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高兴的会是谁?
  反正绝对不是韩冈。
  韩冈的用心,王厚不明白,殿上的王中正也不明白,太后当然也不明白,但王安石应该是明白了。
  韩冈也从来没指望他们能明白自己,只要能够跟着自己走就好了。
  韩冈需要支持者,但他的根基是最浅的。
  在京的侍制以上官有选举权,韩冈在其中能不能进前三,可真是一点也说不准。
  如果是京城百万军民来推举,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就是扩大到升朝官这个层面,由在京的七八百朝官一级的官员进行廷推,结果也必然是韩冈排在前面。
  但选举权现在是集中到除去宰辅后的二十三人手中,选举的条件则只会是利益的交换,只会是党同伐异。
  而韩冈,他的突出,反而会在地位相近的人群中惹来反感。且论起利益关系,他与其余重臣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浅了。既非新党,又非旧党,韩冈一直以来都刻意表现出来的独立性,让他在朝中的重臣中,几乎寻找不到助力。
  这样的自知之明,韩冈还是有的。
  他从来不会认为那些在官场中打了几十年滚的老油条,能放弃自己已有的立场,转而支持自己。
  谁会选韩冈?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十二)
  王厚拖着疲惫的脚步,从皇城中走了出来。
  穿过宣德门那深长幽暗的门洞,阳光洒下的时候,他不由地眯起了眼。
  一天多没睡,连吃饭喝水也只是抽空,当骤得大任的王厚全心全力完成了任务,并像太后进行了禀报之后,剩下的就只是疲惫。
  困倦难当,连头脑也变得迟钝起来,思绪仿佛落进了泥潭,全力挣扎也改变不了越来越吃力的结局。只有空空如也的肚皮,还能清晰明亮地发出饥饿的声音。
  “二郎,要回去?”
  牵着马过来的是服侍王厚多年的亲随,等到王厚终于出门,便立刻迎了上来。
  “……回哪里去?”
  王厚用力揉着额头,然后反问。
  “二郎,可有想去的地方?”
  王厚正在考虑,不过还没等他得到结论,就有一群人涌了上来。
  “上阁!”
  “皇城!”
  都是在称呼王厚,不过其中一半和另一半并不一样。不过不管怎么称呼,都一样是王厚。
  西上阁门使,提举皇城司,并不怎么符合官制,但为了酬奖王厚的功劳,同时当时更多的也是为了让王厚能更名正言顺地统领皇城司的成员,让他们戴罪立功,宰辅们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
  不过这并不是让王厚在做阁门使的同时管理皇城司,仅仅是让他就任皇城司的主官。
  阁门使即是实职的差遣,也是武官序列中的一个阶级。
  王厚原本是要就任阁门使,但本官阶级依然还是在正七品的诸司使一级,可现在因为宫变一案中的功劳,却变成了就任提举皇城司,也就是说,随着王厚就任皇城司,他的西上阁门使从实职差遣变成了官阶。
  尽管听起来乱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王厚直接跨进了横班,成为了大宋百万军中仅有二十位的高阶将领中的一员,最顶层的三衙管军就在身前不远。而以王厚的年龄、功绩、背景,他日后晋升三衙管军也不在话下。
  就因为王厚前途无量,赶上来奉承的官员便争先恐后。只是王厚此时头昏得不行,肚子也饿得难受,几句话甩开了这帮人,便快马离开,转了几条街巷,在一僻静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王厚就在马上脱了官袍,借了一名亲卫身上的衣袍和帽子,打发了这人拿着官服先回去,他本人则带着剩下的几个亲随出了巷口,在路对面找了家酒店坐了下来。
  点了酒菜,王厚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隔邻的桌上有人高谈阔论。细细一听,不仅是这一桌,就连周围的几桌所议论的,都是昨日的大庆宫变。
  从宫变当日开始,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搜捕,到了第二天才宣告结束。
  并不是没有漏网之鱼,不过比虾米大不了多少的小鱼,就算是跑了也无足轻重。而且开封府又开出了海捕文书,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很难逃出开封府的地界。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有关宫变的细节方才在京城中传播开来。但真相混淆在谣言中,传得漫天飞。不过有一点不会变,第一,宰相在大庆殿上被干掉了,第二,解决他的是韩冈。
  韩冈的名气本来就无人不知,这一回再次扬名。可换来的不是顶礼膜拜,而是市井中兴致高昂的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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