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3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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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禄一愣,“机密……我没有!”
  但几个士兵已经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一把将文禄扑倒在地。
  脖子、胳膊都给死死地卡住,文禄拼命挣扎,大声叫道,“我是良人!”
  “路引呢?”
  “要去哪里?”
  “打听军情做什么?”
  “行李呢?”
  “出远门怎么不带行李?”
  压住文禄的几个士兵连珠炮般问着,领头的军汉不耐烦:“废话什么,搜身!”
  文禄立刻就感觉到了几只手在身上摩挲,胸前的一只手就快要摸到了密信,他终于不敢再隐瞒身份,大叫起来:“我是文国公家的人!”
  周围顿时安静了。
  压着脖子的手放松了,军汉也口气也变得和缓起来,“文国公?……是潞国公?!”
  “我是奉文老国公之命,出外办差!”
  文禄狠狠地挣脱了松脱的臂膀,紧咬着牙。威胁的话就不必说了,想必他们也知道,开罪了宰相、元老,结果会是什么。就算当朝宰相与老国公为敌,也不会坐视赤佬欺辱老国公。
  但刚刚启程就出了这等事,在老国公面前,自己肯定很难再受重用了。
  他怒视着面前的军汉,等回过头,转托几个相熟的朋友,让这厮知道得罪宰相家人会是什么下场。
  军汉迎着文禄愤怒的视线,忽地咬牙瞪眼,面目狰狞,一刀鞘就抽了上来。
  一声闷响,文禄给打翻在地。
  脸上的剧痛让他差点晕过去,浑浑噩噩之间听见刀鞘挥下来的破风声,还有一声怒骂:“打的就是你这奸贼的走狗!”
  ……
  “潞公何其不智。”
  韩冈放下了书信,这都可以算是罪证了。
  往深里说,勾连外臣,指斥乘舆,这都是有的。抠字眼的话,毁了文家都不是难事。
  “相公,怎么办?”石中信问道。
  “是谁缴获的这封信?”
  “是下官手底下的一个副都头,名唤牛奇,还有一个皇城司那边的人。”
  石中信手下的人缴获了这封信,立刻就送到韩冈这边来了。
  其实其中还有皇城司的一份功劳,只是那边不方便抛头露面,才让石中信这边占了表面的功劳。
  韩冈点点头,伸手从书架上去下一个牛皮外壳的本子,翻开来,前面十几页都已写满了姓名,韩冈在新的一页上,提笔写下了牛奇的姓名和身份。
  合起本子,韩冈道:“两个月后,武学战术科新一期要开班,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知道了。”石中信点点头,又笑道:“牛二真是好运。”
  能让韩冈在笔记本上记下姓名,就像过去能被皇帝把姓名提在崇政殿或福宁殿的屏风上一般,都是能得重用的标志。
  韩冈收起笔记本,拿起那封信:“来人……把这封信送去潞国公府上。”
  石中信瞪大了眼睛,不知韩冈为何还要姑息。
  但就听见韩冈道,“就说是我说的,请潞公自重一点。”
  石中信的眼睛这下瞪得更大了,听到韩冈这句话,文彦博会不会被气死?
  “潞公年纪大了,头脑有些糊涂了,”韩冈笑了一笑,指了指头,“朝廷还是能够体谅的。”
  石中信暗暗叹道,这就是做过宰相的好处,不论做了什么事,朝廷都会体谅。
  就像当年跟戾王一起谋反的宰执,除了当殿被打死的宰相蔡确,薛向和曾布都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被流放岭南而已。换作低一点的官儿,别说当真谋反,就是有点苗头,这脑袋都保不住。
  韩冈问道:“京师情况有多少把握?”
  石中信连忙点头,“相公放心,下官都安排妥当了。只要相公一句话,下官手下的两千兵马立刻就能出动。”
  韩冈叹道:“希望用不到你们。”
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三十九)
  今天比前两日更热了一点。
  已经完全是夏天的感觉。
  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着大地,用水泥砌起的道路白得发亮,甚至炫眼。望向稍远一点的地方,屋舍、树木,贴近地面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摆在身周的冰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化作了温水。筋疲力尽的沈括,喝了两口用井水冰镇的解暑凉汤,就一头栽到躺椅上,半点也不想离开有顶棚遮罩的车站站台。
  出镇河北的三万京营兵马,其中最后的两个指挥也在刚才上了车。而第一批出发的两个指挥,这时候应该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了。
  七天运走了三万兵马,足以让所有参与者感到骄傲。
  这不仅仅是三万士兵,还包括战马、火炮在内的一系列装备和军资。
  如果仅仅是三万人的话,努点力,一天就能上车送走。可是加上各种装备,再加上各种突发的意外和事故,就足足用了七天。
  就在刚才,给随行的野战炮装车的时候,一条绳子没有绑好,掉下来的车架,把车站里的一名装卸工给砸伤了,当即便被送去了医院。而这七天中,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导致东京车站站内役工受伤者已经达到了两位数。从踩到落下的铅弹滑倒摔断腿,到被胆怯畏战的士兵推下站台,各色事故无奇不有,被货物砸伤,算是很普通了。
  过去几次演习,出征大军皆是通过铁路来运送,却都没有一次像今次这般乱过。这种面对战争的紧张感,不是任何演习、训练能够模拟得出。
  幸好政事堂早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故而便让沈括这位铁路相关事务实质上的主管者,亲自来此主持。也幸好沈括能力出众,对铁路上的诸般事务又了如指掌,才能保证混乱仅止于此,还保证了东京车站日常运营没有受到的太大的影响。
  经过七天的忙碌,尽管打扫残局要做的事依然堆积如山,沈括只感觉自己就像是糖厂里被榨干了的甘蔗,又像是炉膛里被烧尽了的石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了。
  只是虚脱归虚脱,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看着依然杂乱却不再有火炮、兵马的车站,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让沈括为自己感到骄傲。换作别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也不知几时能到?”
  身边传来了幕僚的声音,沈括睁开眼,“明天早上过河要多费些时间,过了河就快了,晚上之前就能到相州,再两天就到真定府了,呃,今天出发的都是去大名府的,后天就到了。”
  换作几十年前,还没有铁路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最多才能把开封府内的兵马调集到黄河边,想要聚集京畿一带的精锐,再将他们送到河北,得再过一个月——这还是算快的。
  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已经是史书中传奇一般的速度了,不是装备了大量的战马,同时还愿意以这些战马的健康甚至性命作为代价,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但现如今,三天就能走完千里路程。
  “昔年与同学同游河北,从东京到大名,走了一月之久。”
  “那是你们途中耽搁太久。”沈括笑道,类似的话这些年已经听得多了,但这次拿出来作比较的对象却是笑话。
  士人游学天下,每到一处,总少不了到当地的官府、名士、富户家里打打秋风,吃一点喝一点拿一点,两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从东京开封到北京大名这段路上,人烟辐辏,秋风不断,莫说走了一个月,走上两个月也是有的。
  “就是不耽搁也比不上现在。没有枢密多年心血,如何能有如今的便捷?”
  沈括的笑意淡了下来,“宰相劳心。我只是劳力而已。”
  “以枢密之功,何愁不得劳心?”
  “还是先把眼前事做好。”
  沈括更加淡漠。他比章惇还年长四岁,即使韩冈信守承诺,退出东府,继任宰相也绝不会是他,黄裳的机会还更高一点。
  幕僚察言观色,话锋连忙一转,“这铁路上的事,的确是离不了枢密。”
  搔到了痒处,沈括稍稍就有些得意了,“铁路这摊事,我要是交托出去,还不知谁能接得住?”
  就像走了薛向,六路转运司立刻就废了,比薛向还没接手时还不如,最后不得不另修铁路,如今朝廷对汴河的投入越来越少,修河护河的几支厢军,全都调归到铁路这边来,再过几年,让京师能够饱食无忧的汴河,就要彻底废掉了。
  而铁路,若没有他沈括十年辛劳,哪里有现在沟通大宋东西南北,长达数千里的主干道?没有他沈括的主持,又怎么能做到几千里的铁路都能井然有序、多而不乱地运行——这可是一年上千万人次,几千万石运量,又岂是汴河水运能比?
  若说才干,薛向亦不能比,若说功绩,两府之中,也就两三人可比,若说权柄,数万大军,十万马匹,二十万民夫,数百万钱钞,全都在他手中,尽管朝廷派人监察,可大权依然在握。
  可惜就是做不得宰相。
  沈括很清楚这一点,年纪也好,信用也好,都是绕不过去的坎。
  与幕僚的几句话,勾起了沈括藏了许久的心事。身外的热浪稍息,心火却又升腾起来。
  为何就做不得宰相?
  胸中似火焚,嫉恨犹如毒液,侵蚀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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