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3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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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会将会在各地成立分会,并通过学会会产为分会置办产业,供本地会员按期集会。分会中还要设立图书馆争取每个县都能有一个分会,每个州有一个总分会,而京师则是学会总会驻地。
  这一座将成为自然学会中心的京师总会会所经过了一段蛮长时间的建设,已经快要完工了。
  其中地皮是雍秦商会捐献,建筑来自于章家名下的商会和平安号、顺丰行共同出资。包括藏书数十万册的大型图书馆,以及总面积超过三千平方尺的温室。但其中规模最大的建筑,还是有一千两百个座位的大会堂。
  一说起总会和分会建设,两人的交流就没了时间上的分寸,苏颂直说得口干舌燥,稍停下来,便立刻让外面端了茶来。
  一枪一旗的叶片在茶盏中舒展开来,茶叶的芬芳随着水汽蒸腾而上,一室皆香。
  韩冈手指在瓷盏上试了试温度,就没端起来,他喝茶就如同牛马饮,只为了解渴,却做不到苏颂这般细心慢品。
  京师之中,倒也是不少人笑话过韩冈在日常行动上的疏失,毕竟他不是三代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饭的世家子弟。不过韩冈的另一个身份,让他的日常饮食得到无数人的仿效。
  炒青在茶叶上的比例如今直压团茶,甚至连福建一贯做贡茶的茶园,也在宫中的需求下开始转型。
  经过十余年,原本只是土制的秦岭山茶炒青,在一定程度上吸纳了团茶的制作方法之后,对采摘、炒制的工序,越发地讲究起来。今天苏颂拿出来待客的茶叶,叶片蜷曲如螺,异香扑鼻,韩冈看着都有些像碧螺春的感觉了。
  苏颂小口把热茶喝完,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有些内湿外燥的感觉,喝过茶后,倒是清爽了许多。
  韩冈则是待茶水稍凉,撇过茶叶,一口给喝光。
  茶盏亮了底,苏颂也不再留韩冈。
  相互交代了几件事,送韩冈出了门,苏颂最后突然开口,“玉昆,要注意你那两个本家。”
  韩冈回头,换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子容兄,放心,我们很快就不用担心他们了。”
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四十八)
  天色依然黑沉,一摞摞捆扎好的报纸已经送到了京师各处分发站中。
  满载着报纸的马车穿过大门,在院子中央稳稳停下。
  车夫嘿的一声,从车前的座位上利落地跳下,走到车身侧,弯下腰,低头在车轮旁摸索了两下,只听喀的一声响,本来还稍稍有些晃动的车轮,立刻就给卡死了。
  车夫下车,将左右两只后车轮给锁死的时候,五六名小工已一拥而上,两个站在车上,剩下的站在车下,你抛我接,手脚麻利地把车上的报纸卸下。
  车夫锁好车轮,身材榔槺的分发站站长已晃到他的身旁,一边抬头盯着手下的小报童卸下报纸,一边打着哈欠对车夫道,“今天晚了点啊。”
  车夫正忙着从座位下的间隔中往外扯一个口袋,闻言抬起头,向车上努努嘴:“有个大新闻。”
  一对小眼睛还迷迷瞪瞪的站长登时有了精神,“什么大新闻?”
  “听说又是文相公的。”
  站长还没说话,站在车上的一个小工就冲下面问,“被韩相公骂的那个文相公?”
  站长抬头骂,扬眉瞪眼,“小猴子,忙你的去!”
  那小工敢随意插话,显是在这站长面前有些体面。被呵斥了一句,也不害怕,就只缩了缩脖子,与同伴嘻嘻笑笑,继续向下丢报纸。
  车夫也呵呵两声,手往拿出来的大口袋里掏了两掏,就抓出一把的黄豆粒来。
  看到黄豆,拉车的四匹挽马立刻唏律律地叫唤起来。
  马嘶声此起彼伏。
  “吃货。”车夫笑骂了一句,把黄豆凑到了马儿嘴边。
  “就知道宝贝你的牲口。”站长嗤之以鼻,左右看看。
  负责送报的小报童们,在后面给捆扎起来的报纸拆包。然后按照预定的数量装进自己的送报袋中。
  站长走过去,从中抽出一份报纸,从报童中叫出来一个年纪最大的,把报纸递给他,指着头条上,“金哥,看得懂不?”
  金哥念着头条,“皇……帝……大……婚……在……”
  站长立刻摇头。皇帝大婚不大婚,他才不关心。
  那等不孝的昏君要不是不小心在太后面前露了马脚,等他亲政了,大宋还不知给他怎么糟蹋。
  听说在先帝发病时拼命保了他皇位,先帝驾崩后,二大王造反,又拼命保了他性命的章相公、韩相公,他都嫌碍事,多次私下对身边人说,登基后,要杀了两位相公。
  真是枉费了相公们的忠心耿耿。这等昏君,一辈子给关在深宫里面才是对天下的好事。
  “不是这一条。下一条。”
  金哥向下看过去,“河……北……夏……粮……”
  “不是。”站长不耐烦地说,河北丰收又怎么样,不处置掉心腹之患,多收的粮食就是送给辽狗的礼物,“找有个‘文’字的,那个文相公的文。”
  报童拿着报纸,低头辨认,“这一条是。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呃……潞……潞!潞国公……文……”
  报童只上了两年蒙学,认识几百字,看些市井间的新闻能明白,但更深奥的文章,比如这一篇文彦博的认罪状,单独的字分开来能认识大半,一旦合成词句,就完全不知所云了,不说后面的文章,就是一个官职,就几乎让他崩溃。
  “罢了,罢了。”在车夫哧哧的笑声中,站长阻止他再念下去了,“听着都累。”
  从报童手上抽走报纸,三下两下卷起来,给呆呆傻傻的报童后脑来了一下,发作道:“还发什么呆,还不去去做事!”
  车夫就在旁边笑,抓出一把把黄豆,给四匹马都喂过了,顺手就在口袋布上,把被马舌头舔过,满是口水的手给擦干净,“你这么多人,就没个能读报的?”
  只觉得平白丢了一个人,站长老脸微红,强自辩说,“平时让他给俺念念昨儿各场的比分,进球的是谁,还有哪家瓦子排新戏,这些新闻也没见打个磕绊,也不知今天咋的了,舌头跟打了结似的。”
  “这个和那个能一样吗?”车上的报纸都卸光了,车夫靠着车子,啃着自带的烙饼,“一个是相公写的文章,人品再坏,也是响当当的进士。一个还不只是哪里的穷措大,也就是能写几笔狗爬字罢了。能读穷措大的文章不算什么,我家的儿子一早就能读了,俺怕他学错了,不让他看这些文章,只让他看前两版,能上前两版的文章,少说都是举人写的。”
  站长指着那金哥,“这小子成绩不太差,学校里面同年级排过前十的,其他的比他还不如。”
  报社开办的蒙学,半工半读的报童们,只有成绩排在前列,才能有资格更进一步,所以竞争极为激烈。
  车夫自得地哼了一声,“我家的小子两年里面,多少次考试平均起来能进前十,这还要担心争不上名额,一次两次前十算什么。我家的小子可是在的第四蒙学!”
  站长啧着嘴,“知道你家儿子聪明,行了吧。少说嘴了。”
  报社需要更多的上层支持者,如果是有希望进学的学生,基本上都能得到资助。不过要是成绩不行,那报社也不是乱撒钱的棒槌。为了争夺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论是报童,还是报社员工的家属,都是拼了命地用功,那些不用功又始终不肯悔改的孩子,一早就被赶出了学校。
  如果家中有一个能进学的孩子,其父母就会像车夫这般骄傲,而外人也在羡慕之余,对其父母更多一点尊重。
  天上的月亮此时又向西挪动了一点,笼罩在最东边天空上的深黑色,也稍稍褪去了一些。
  车夫看了看天色,叫道,“好喽,要走了。”
  飞快地把锁住车轮的机关播下,跳上马车,跟站长打了个招呼,扬手一个鞭花,劈啪作响,得儿驾一声唤,四匹挽马同时起步,轻快的步子拉着轻了许多的马车出了小院。
  站长目送车夫离开,回头就是一声大吼,“快天亮了!别磨蹭了!!”
  站长的大嗓门远远传开,远近里坊的看门狗开始汪汪狂叫,一时间不知惊醒了多少睡梦中的邻人。
  一名名报童斜背装满报纸的挎包,跑出小小的分送站,将最新的新闻,用最快的速度送进京师的千家万户。
  这一个早上,注定不会宁静。
  ……
  “文宽夫竟然低头了!”
  韩缜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走了进来,手上拿着还带着油墨味的报纸。
  韩维抬起头,面前也摊着刚刚拿到手的快报,冷笑道,“他来京师就是为了丢人现眼的?”
  “恐怕文宽夫也没想到,政事堂会这般不留情面。”
  韩缜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守候一旁的下人们手脚麻利地给他端上今天的早餐。
  一碗熬得浓稠的七宝粟米粥,一小碟北门腌黄瓜,年已七旬的韩缜就跟他的兄长韩维一样,口味越发得清淡,饮食也更加简素。
  “那是他活该,”韩维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被太后赶去太庙就该收敛了。”
  说起了朝中事,韩缜摆了摆手,让下人都出去了,“他或许觉得两府要开大议会,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来。”
  “他觉得……”韩维一声冷哼,“一厢情愿。”
  韩缜则暗暗摇头,他五哥说得好像有先见之明一般,其实如果不是自家有个好侄儿,这一回不定就是韩文两家同时遭殃。
  “不过转得也太快了。”韩缜指了指报纸,上面正是题了文彦博头衔和名讳的悔过书,“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为百姓也。皇帝面前都敢说的。昨天才去见了两府吧?”
  昔年在愤怒的天子面前,文彦博还敢直言抗辩,如今不过是去见了两府一面,就算两个儿子被抓了,也不该转变得那么快。
  “知道两府动真格的了,再硬着也没好处。皇帝居高临下,些许冒犯尚可优容,换作是谋反,皇帝还能如此宽容?”
  文彦博就是要拆两府的台,如果两府事败,身家性命皆尽难保。文彦博这一回给判个满门抄斩或许是过头了,全家流配西域、云南都不出奇。
  “只是这般逼着潞国公低头,两府……章韩二相可这一回不免名声受损。”
  “这不是好事吗?”韩维横了兄弟一眼,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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