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6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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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自己,为国家,也为了战争。
  战争还在北方持续着。
  辽国的国力显而易见的在消退。
  以辽国的粮秣储备,以及运输能力,无法支持大规模的骑兵兵团在前线驻扎。
  一匹马的食量,一天连草料带粮食,至少二三十斤。尤其是在冬天,全都要靠积存的粮草来解决。往少里说,一匹马能抵五人的量,往多里说,能抵十人。
  辽军一人双马,一天就要六十斤。换成步兵,相同的运输量,能养二十个人。
  在前线上,有着铁路运输,都没办法保证十几万精锐骑兵驻扎个两三月。不能突破官军的防线,不能就食于河北,南京道的骑兵只能退回到析津府,那里才有足够多的粮食储备,才能保证不断粮。
  其实这还是往好里说,战事持续了半年,从秋天开始战线就反推到了南京道中,今年南京道的收成能由去岁的八成就很不错了。
  析津府积存的粮草恐怕也不够使用。说不定得有大半退回到中京道,或者奉圣州去。
  尽管官军也很困难,维持河北前线十数万大军的粮草和军资补给,同样给了河北铁路系统庞大运力压力。但好坏是比较出来的。横向比,官军的情况比辽军要强得多。纵向比,百多年前,雍熙北伐东路才出发就断粮,现在围着涿州敌寨挖壕沟的乡兵,都能吃饱饭。
  大规模的会战,长时间的僵持,要么是双方收兵为结局,要么就是以一方整体性崩溃收场。从来没有说以一方小挫终结。
  只要再坚持几个月,转折点必将到来。
  在双方对垒的前线,辽军炮火的频率,只有官军的十分之一。从俘虏的情况上看,辽军疲惫厌战的程度,远比官军要严重得多。日常补给的匮乏,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以辽人为鉴,韩冈和章惇不断派人下去监察参战各军的后勤状况。不仅仅是从朝廷派出干练的官员巡查。甚至还交换河东和河北的官员,让他们给对方检查。相对而言,因为后勤补给不足而造成士气降低的情况,就显得很少了。
  按照朝廷拟定的方略,河北军不断向北蚕食,逼迫辽国在前线堆积大量兵力,反复争夺边境线上的土地和城寨。到现在为止,这一方略执行的还是很好,有着很不错的成效。官军一步步地突破到国界线的百里之外,正好维持着后方补给及前方消耗之间的平衡关系。在这里不断消耗辽人有生力量,到最后,他们无兵可派,无粮可用。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如果后方不靖,前线的攻势也是难以维持。第一阶段都快要圆满完成对辽国的消耗,如果不能坚持下去,会战第二阶段的大捷,只会是会战方案上的白纸黑字,转化不了真正的胜利。付出了太多的成本,眼看着就要把钱赚回来的时候,忽然买卖就不能继续了,任谁都绝对会说实在是太亏了。
  如果韩冈和章惇都有信心把国内的情况控制住,有信心把握住更多的权力,暂时将对外的战争放第二位也可以,可惜两人都没把握能做到。
  韩冈没把握,章惇也没把握,韩冈不想借机发作,章惇更不想仓促行事,这时候,就只能妥协。至少现在,两人还是有着相当的公心,无意尽逞私欲。
  不过章惇还有一点想法,“案子肯定要彻查到抵,到底是谁遣人刺杀,这一定要查清楚。但玉昆,你我都清楚,这种案子要查明白,等待结果时间太长了,迟恐生乱,我们需要一个‘主谋’。太后、朝廷、天下人,都需要一个主谋。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玉昆,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变故(十五)
  丁兆兰中午饭只吃到一半,就跑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个肉馒头,一边啃,一边跑,跑到总局前院的马厩,看见一名警察前了马要出门,便将剩下的馒头往嘴里一塞,毫不犹豫地就抢过了那匹装好鞍鞯辔头的骟马,油乎乎的嘴连话都说不出来,呜呜两声权做道歉,再顺手抢过马鞭,骑上去就往大门狂奔。马鞭挥得噼啪作响,转瞬连人带马就消失在大门口。
  被抢了马的警察傻乎乎地就愣在那里。他刚刚从马厩领了马,正要出门办差。不提防丁兆兰跑过来,招呼都不打一个,连马带马鞭全都抢走了,末了还塞了一纸团回来。低头看时,却是门口州桥上,蜀记馒头店包馒头的油纸,蜀记的肉馒头个大馅足,肉料油水最足,连油纸都是油津津的,沾得满手都是肉油。
  “丁小乙!”那警察将油纸狠狠地一丢,指着连背影都看不见的大门口破口大骂,“你娘的,你的事是事,别人的就不是?!”
  这时又听见脚步声,却见丁兆兰的两个手下跑了过来,那警察劈手将一人揪住:“丁小乙又抽了哪门子的风?”
  两名小跟班哪里敢说,“我的爷,别问了,说不得的。”又急着催促马倌,“事情急,快牵马来!快!快!”
  那警察看他们两人颜色,不自觉地就放了手,“又是什么差事?”
  宰相遇刺的消息已经在衙门里传开,整个警察总局,整个开封府的警察系统,就像被熊一巴掌扫到地下的蜂窝,嗡的一声,全都亮起了家伙涌出来了。
  不仅是警局内部,开封府都动了。前头熊总局下了一级戒令,然后黄府尹就跑来,把局中五千兵马全都接过去亲自指挥。这位警察就是得了上命,又要去下面的分局传令。
  丁兆兰抢了马,耽搁了他的差事不假,可要是丁兆兰的差事更重要,他也只能让一边去。
  这警察软了,两名跟班倒反过来抓住他,一个劲地追问,“可看清小乙哥往哪里走的?”
  丁兆兰却不管后面的事,出了门后就直奔东水关过去。
  吃饭的时候,那边的分局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东水关内的一处客栈,前几天住进一个可疑的客人,连吃饭都不出房,每天都闷在房间里。客栈里的店主和跑堂,还说是不是个苦读的书生——只是看着又不像——可前日午后之后,房内就没了动静,到了晚上也不叫人送饭。客栈里面当时没注意,但一夜过去,还是不见声息,又不见他出门去,店主怕出事,让人硬把门撞开,却只见行囊不见人。
  店家当时还以为这名客人出门走亲访友,被留下了住宿,反倒放了心。可一天过去,到了今日还是不见客人回来。店家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正巧当地分局得到总局的命令,大搜街市,又派人去各处客栈、租屋、寺院等驻有外客登门去查问,当得知今日御街上冒出了一名刺客,店家赶紧报官。刚出动就抓到一条线索,分局那边更不敢耽搁,直接遣人飞报总局。
  总局此时正是愁着案子线索稀少,解剖尸体的医官才被请到局中,检视证物的仵作房也才开始进行工作,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乍一听有个可疑人犯,展熊飞一脚就把丁兆兰踹了出来,让他去追查这条线索。
  丁兆兰也是同样着急。宰相遇刺的案子比之前让都堂大动干戈的枪击案还要严重,动摇国本四个字他还没资格去说去想,但动摇整个开封警察总局却是切切实实的。
  自案发现场回来,展熊飞就大动干戈,开始调派全局兵马。半个时辰之后,黄裳闻讯而来,从展熊飞手上拿走了开封警察总局辖下五千警察的指挥之权。而展熊飞,则被黄裳说了句要他专心破案,只负责这一桩案子了。并被逼着立下了军令状,须三日内破获此案。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条线索都是不能轻忽的。
  按照丁兆兰的想法,如果刺杀宰相的人犯背后有着指使者,那他肯定会被指使者藏在不惹起注意的隐蔽之处,比如一些少人居住的宅邸之中,这样才能藏起火药那些禁忌之物。
  能在夜中分辨清楚宰相的车驾,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要知道,除了元随人数,从车辆的外形上根本无从分辨,就连灯笼上的标记都去掉了。上朝的时候,御街上一队接一队,几名官人并在一起走,灯火一并,看起来也跟相公的队列差不多了,寻常人怎么分得清?
  而且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去踩点,不去打探,从哪里得到宰相上朝的消息?且如客栈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开店的更是眼睛毒,又跟官府关系密切,任谁都知道,新城内开客栈的全都是警察耳目,住进客栈里,上下被人打量,房间里私密不保,这是隐秘勾当的最大忌讳。
  但现在又哪里有否定的余地,抓到一条就是一条了,万一撞上了呢?现阶段,只能一个消息都不放过。
  一回想起从黄裳那边出来后,展熊飞脸上露出的无可奈何的苦笑,作为子侄兼心腹兼得力下属的丁兆兰只恨不得自己胯下的奔马能再快上一倍,让他早点赶到东水关的客栈。
  横穿半座新城,六里多路,丁兆兰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只是赶到地头之后,却发现这条线索断了——那名客人回来了,说是出京访友,才坐车从陈留回来。不过还是给拉进了分局衙门里面审问。
  报信的满脸尴尬,丁兆兰则掩住心中的失落,去审讯室打量了那位自称访有不遇而归的客人一回。
  回头丁兆兰就对分局局长道,“能喘气,囫囵个,肯定不是人犯了。应该跟相公的案子没关系,不过他身上肯定有案子。访友不遇,也真敢说。”
  分局局长眼睛一亮,“既然是小乙你说的,那肯定是没的跑了。”立刻就叫人来,“来人,送他去施水房,给他长长见识。把他肚子里面的牛黄狗宝都给我掏出来!”
  空欢喜一回,还给人打了白工,虽然说丁兆兰过去查案,追着一条线索下去,最后反倒是把另一桩不相干的案子的人犯给抓获,这样的情况,其实出现过好些次。但这一回的情况不同,丁兆兰心口沉沉的,没怎么多耽搁就准备往回去,心想说不定回局里就又有新消息了,回头还叮嘱分局局长,“东水关的客栈还是要多查一查。这时候,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分局局长点头应着,他跟丁兆兰都是展熊飞的铁杆,拼了命也要帮展熊飞度过这一难。相送丁兆兰出门,说起眼下的案子,“小乙,你放心,这几日,客栈、民家我会一家家查个底儿掉。不过照我看,这案子的线索要么往新城外寻,要么往贵人家寻。新城外不说,来头大象都能藏得住。新城旧城内,铁桶一般,贼人若非有人帮忙,决然遮掩不住。”
  丁兆兰更只能苦笑,贵人家惹不起,怎么查?新城外地盘太大,又能怎么查?
  朝廷一贯重视京师治安,章韩二相当政后,更是一遍又一遍清洗城中街市上的各种不法团伙,走黑道的不说,那些行走在黑白之间灰色区域的人也给牵连打击了许多,就连乞丐都给一锅端了,不仅仅因为京师的安靖,更因为在疆域日渐扩张,而边疆地区缺乏足够核心人口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健康的劳动力都不能浪费。
  但如今京师之中,维持着高压的也仅止于五十里新城城墙之内的区域,更外围的外廓城,由于有铁路贯通,东京车站更是天下铁路的中心点,近年来有高达上百万的人口流动。这是没办法管束的。
  看到丁兆兰,分局局长只能一同叹气,拍了拍丁兆兰,“今晚我去见见老叔。一起合计合计,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就丢了位子。”
  “你有办法了?”丁兆兰一向觉得他这个兄弟鬼主意最多。
  分局局长反问,“我不信小乙你不知道。”他就一声叹,“不过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而且还得得到相公的准许,要不然还是一样的难办。”
  丁兆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打着哑谜,但谜底两人都一清二楚。变通的办法的确是有的,但他就是不想去做。
  “且不说,俺先回去查案。”丁兆兰打过招呼,上马便行。
  他这一来一去,在分局衙门里待了也不过十来分钟,这时候,前面才看见两名手下骑着马,哒哒哒地赶过来。大呼小叫着,“小乙哥。可让我们好追。”
  丁兆兰没好脸色,“回去了!”
  丁兆兰白跑了一回,虎着脸往回走,半路上,一个相熟的警察拦住了他,他身后是名相貌清隽的中年男子,警察回身,向丁兆兰引荐,“这位是陈先生,有要事要跟小乙哥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变故(十六)
  一张厚实得仿佛棉布的纸,八寸长,五寸宽,与市面上普通一本书的封皮差不多大小。
  纸上花花绿绿印着一圈枝叶图样,四种颜色套印,杂而不乱,在程诚的手中拿着,举在丁兆兰的面前,正中央明晃晃的壹仟贯三个大字炫着丁兆兰的眼睛。
  “这是何意?”丁兆兰抬起眼,淡定的问着对面的陈……不,乡音浓重的介绍没有念对音,也有可能是为了隐瞒身份——应该是程先生才是。
  商人世家,三十有七。湖南举子,三科不中。妻子留乡,旅居京师,蓄有二妾。家财颇丰,开支甚大。青楼常客,酒桌状元。章家衙内身边得力的清客,时常为其奔走。
  程诚。
  丁兆兰见过这张脸有好几次了,面对面却还是第一回。
  随手就亮出千贯金票,看来是急了。是收买?还是威胁?抑或兼而有之?
  总之,这是章家大衙内对这一次事件的反应。
  “这是平安号的千贯金票。”程诚的语气更加平淡,只在嘴角含了一丝微笑。
  看来很自信。丁兆兰想。
  有钱用,自然会觉得钱有用。
  衙内自恃官威,商人自恃钱财。屡考不中,为人奔走,与身份不足之处,便会为手中金银自傲。
  看来是来收买的。
  巷口处,此时传来两道抽气声。丁兆兰被拦下来后,就转移到了街边的无人小巷中,留了两名手下把守在巷口。这两人眼睛盯着外面,四只耳朵却冲着里面,听到千贯金票,齐齐惊讶出声。
  听见两名小警察的惊讶,程诚嘴角的微笑更加明显了一点,轻轻一抖挺括的金票,“这张金票,可以去天下任何一家平安号分号,换取千贯大钱,随支随取,不需耽搁。丁官人见多识广,当能看得出,这绝非伪票。”
  平安号发行的金票,丁兆兰当然是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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