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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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党现在还没有正式浮出水面来成为公开的政治势力,所以对外没有主动宣传。当然,如果有人问起来的话,党员们也会进行介绍。不过中国的百姓们对于政治结构的理解很薄弱,如果说是某个人当家作主,大家还能理解。但是让对于现代政党毫无概念的百姓们理解人民党,未免太强人所难。所以即便是深为保险团战士的张秀华对人民党也没有什么概念。
  游缑之所以提及人民党,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话找话。最近陈克布置了工作,七名书记,每个人都要发展五名预备党员。游缑身为女性,工作量加倍,得发展十名女性预备党员。就算是张秀华不来找游缑,游缑也会去找张秀华一趟。既然张秀华主动来了,游缑倒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谈谈。
  张秀华为人很聪明,见游缑突然提起关于人民党的问题,就知道这肯定是件重要的事情。她也就耐心的听了下去。游缑已经准备了一阵子发言,所以张秀华也能听明白。她这才知道了什么是人民党,什么是保险团,这两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本对此没有了解的时候,张秀华还不担心,等真的明白了,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决定抓人竟然不是陈克或者游缑,想说服保险团放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保险团只是执行了人民党的决议而以。决定抓人是人民党好多人一起做的决定。这就意味着游缑一人说了根本不算。
  她壮起胆子问了一句,“游先生,您当时也同意抓人了么?”
  “当然,我完全同意抓人。”游缑笑道。
  听完这话,张秀华的脸色变白了。她亲眼见过游缑杀过人。知道游缑对于犯罪份子决不客气。
  也就是难民营初建,陈克亲自指挥“内务部队”难民营社会秩序的时候,有些知道了厉害,但是贼心不死的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女性营地身上。当时负责女性营地守门,在营地外面巡逻的都是保险团的男性士兵。随着保险团势力越来越大,工作越来越多的时候,出现了一段时间人手不足的时间。
  有些不法之徒就溜进女性营地为非作歹。游缑带着手枪亲自负责女性营地内的夜间巡逻工作。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张秀华亲眼见过游缑杀人。
  在一次巡逻中,突然遇到了潜入营地的歹徒。张秀华记得很清楚,平日里面自觉得胆子颇大的自己,听到有人呼救,而且女性营地里面随即开始骚乱的时候,自己第一感觉就是畏惧了。而游缑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拔出当时张秀华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的手枪冲了上去。
  在兴奋,惊惶,恐惧,甚至有些期待的心情中,张秀华看到游缑抬起手,清脆的枪声就响起了。至于后来的细节,张秀华竟然只有一片混乱的印象。唯一能记清的就是闻声而来的男性护卫队抬走了一具尸体。营地里面的女性折腾到大半夜才终于平静下来。
  陈克对这次事件没有像以前那样悄无声息的处理。相反,死者被悬尸在男子营地示众。保险团公开宣布,凡是进入女性营地为非作歹的男性,都是处死的结局。也许是因为这次示众,也许是时间长了灾民总算是恢复了点信心,或者是陈克私下加大了打击力度,总之犯罪现象很快消失殆尽。
  张秀华对这些内部消息毫不知情,她能记住的就是在夜色中毫不迟疑往前飞奔的游缑女先生。那爽朗的身影刻在张秀华的脑海中。每次回想起来,张秀华都感觉背后的汗毛竖起来。那种果断和勇敢,张秀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达到了。
  过游缑杀人之后,张秀华对游缑更加尊重,再也没有胆子违抗游缑的命令。之所以这次来求情,是因为见到弟弟被抓,她立马就想起了当时处决罪犯的事情。不然的话,张秀华也不敢提及这件事。
  “游先生,”张秀华的声音都颤抖了,“这次还是要和以前那样杀人么?”
第三十五章
  张秀华担心这次打击犯罪行径会成为难民营早期建立时那种杀人,游缑能理解。其实在党会上并不是没有这种意见。
  以熊铭杨为首的强硬派就表示“得立立规矩了。”最初的“内务部队”是个临时组织,选拔的都是些强硬派,初期在华雄茂和柴庆国的带领下做些狠辣得工作。等到保险团规模扩大之后,这个临时组织就解散了。但是这批人在党内依然是强硬派。如果不是当时的领导者华雄茂现在是军队上实际的一把手,只怕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某个派别也说不定。
  游缑与华雄茂公务关系与私人关系都不错,也算是很有交情的,她也不至于想这么多。看着张秀华惶恐焦急的神色,游缑并没有去安慰,相反,她问道:“张秀华同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加入人民党么?”
  “啊?”张秀华完全没想到游缑居然会这么问。在方才两人的交谈中,游缑介绍了人民党的具体情况,按游缑所说,保险团也不过是人民党的手下。在凤台县,人民党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保险团,灾民营地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者,甚至包括县令尚远在内,都是人民党员。只有人民党党员才能成为领导者……
  想到这里,张秀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够成为人民党的党员,那么自己很可能就能救出自己的弟弟。眼中的绝望突然就变成了希望,张秀华望着游缑秀丽的丹凤眼,却突然打了个寒颤。游缑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那是游缑完全公事公办时候才有的表情。也是张秀华最畏惧的表情。
  “这和把你弟弟放出来完全没有关系。不是你加入人民党,就要放你弟弟出来。”游缑声音里面冷冷的。
  “那游先生,这次要杀人么?”张秀华鼓起勇气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不准备杀人,至于你弟弟这点事,肯定不会杀。你可放心。”游缑答道。
  听了这话,张秀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头。她按住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游缑接着说道:“这次事情有些不是时候,不过就算张秀华同志你不来,我也会在这两天去找你谈这件事。”
  “抓我弟弟的事情?”张秀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哈哈!”游缑被气乐了,“不是抓你弟弟的事情,是问问你是不是想入党的事情。”
  人民党一直面临一个极大困境,陈克在党会上反复提及过。但是很明显没有解决的好办法。这个问题就是在凤台县,人民党组建的体制并没有被认为是合法政权。中国人最讲名正言顺这件事,1927年党之所以能够建立地方政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中国并没有一个被公认的政权体系。光头的政权仅仅是后来被国际承认而以,在国内光头仅仅是诸多地方政权中的一个而以。
  现在是1906年而不是1927年,公认的全国政权还是有的,摇摇欲坠的满清依然是公认的全国政权,人民党以及麾下的保险团在凤台县如何威风八面,哪怕能做到破围子,能做到逼迫地主们暂时交出土地这种千年未见的行径,但是这个新政权依旧不是被百姓们公认的合法政权。
  没有合法性,就得不到群众的支持。政治上有一个名词,叫做“沉默的大多数”,沉默有一重的意思就是“不反抗”,换句话说也就是支持。如果大多数群众对政权的行为沉默了,换句话说就是认同了这个政权的存在。让人民主动喊出支持某个政权,这是极少数的情况。而且这样明确的表态,潜在的真正含义是,人民要通过支持某个政权这种方式来反对另外的社会存在。
  现在人民党得不到凤台县百姓的支持,就是因为凤台县的百姓不接受人民党的统治地位。人民党上下对这个问题也是心急如焚,做了这么多工作,依旧不能成为合法政权。不少同志早就心怀不满。
  这些同志本来就没有想到,革命工作居然如此艰苦。离开了上海这个中国第一大都会,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来,这些同志奔着的就是能够在县令尚远的支持下迅速发动革命。现在怎么看都距离发动革命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而自己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辛苦。早期的人民党同志都不是什么苦出身,如此辛苦的工作,粗糙的食物,艰苦的环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如果不是因为出身更高,学问更大,能力更强的陈克、游缑、华雄茂等核心党员在前头做着表率作用,努力维持着人民党的风气,只怕现在党内不少人早就开始有异动了。
  陈克提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扩大党员的数量。而且通过宣传,让人民党正式成为一个公开的政治组织。所以才会有要求党中央七书记开始招收预备党员的任务。
  游缑心中的名单上,张秀华排名十分靠前。这年头,敢出来担当一些公共工作的女性,都是很不一般的。哪怕她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份薪水,得到更好的报酬,这种勇气已经很有可取之处。
  “游先生,你为什么想让我加入这个,这个……人民党。按您说的,加入了这个人民党之后,就能说事作主了。这个我可没想过。”张秀华对这个问题颇为不解。
  “张秀华同志,你觉得人民党的党员好当么?你看看我,看看这些党员,哪个不是累得要死。哪个不是每天从早到晚辛苦的。你觉得能说事作主那么容易么?那么多人等着你干事呢。”
  提到了这个话题,张秀华突然想起自己来找游缑的本意。她试探着问道:“游先生,我本来不是为我弟弟的事情来的,我一来是很想游先生你,二来,我想问问游先生,你们这人为什么要对百姓这么好。”
  “嗯……,秀华,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当这个护卫队战士?”游缑没有直接回答,她范问道。
  “这个,跟着游先生我觉得很安心。原先感觉很害怕的事情,现在就不怕了。”
  “秀华,原先你怕什么?”
  “我,我,我……”张秀华觉得竟然回答不上来,自己怕什么?怕挨饿?怕没钱?怕黑?怕被人欺负?或者害怕的根本就是未来的一切?或者是生活本身就很可怕?
  女性灾民刚刚开始熟悉集中营的生活。对于保险团这个完全陌生的组织,大家根本没有概念。水灾摧毁了大家的生活,而全新的生活模式又颠覆了女性们对待世界的看法。这些女性从来没有在这种纯粹女性的环境中生活过,更不用说,她们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生活过。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女性灾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亲自来教给这些女性如何在全新的环境下面更好生活的就是游缑。
  就是游缑,教给大家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生活下去的方式。或者说,游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给这些身处在天灾下朝不保夕的女性们。
  这些满身泥水的女性们进入难民营的时候,已婚女性们蓬头垢面的,姑娘们梳着大辫子,衣服破烂,脚上穿着破烂的草鞋,或者干脆没有鞋。这次水灾发生在春末夏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面的余粮要么吃完了,要么被泡坏了。大家是饥饿的,恐慌的,茫然的。
  游缑首先就带着大家天天洗衣服,洗澡,清除虱子。教给大家用线清除嘴里面的牙垢。老天爷不停的降雨,清洁的水源并不缺乏。这些女性们是第一次保持了如此良好的个人卫生情况。
  在大雨倾盆的日子里,游缑学习认字,还学习女性生理知识。虽然听课的时候,很多女性都羞得满面通红,但是这是她们第一次了解了自己身体的秘密。
  雨停了之后,保险团的船队开始往回运输物资。布匹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游缑就组织女性们做衣服,旧的破烂服装收上来重新收拾整理。等到药物运来之后,消灭肠道寄生虫,用硫磺来治疗皮肤病,游缑把如何生活的知识和能力一项项的教给这些女性。
  渐渐的,女性们习惯了每天洗澡,习惯了洒在各处保持清洁的石灰水的味道。习惯了每天先起来之后,漱口,用牙线清理牙齿。每个人虽然不止于面色红润,至少再也没有浓厚的体味。
  组建守护队,管理营地,调解矛盾。虽然身处灾年,但是女性们却第一次感到,生活居然是可以过得如此有秩序地的。身边没有男人,女人们并不一定就要惶恐不安。只要有一份工作,无论是种地还是做缝纫。女性都可以活下去。
  这种认知让无数女性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那是期望和恐惧的混合体。天灾固然可怕,可就算是没有天灾又能如何?平常的生活就不可怕么?在保险团,无论如何,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工作,大家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并不太差。这对于1906年的女性而言,是完全超出想象之外的事情。
  而除了这些之外,女性们第一次听说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飘浮在漫无边际的宇宙总。月亮同样是一个圆球,围绕着地球旋转。地球则是围绕着太阳在旋转。整个世界则是由无数的原子组成的。对这些根本无法理解的知识,女性们就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了。
  而学会写字,学会九九乘法口诀,学会加减乘除,学会各种重量和尺寸单位的名称,这些知识就有用的多。至少在做衣服的时候,大家更能计算出自需要的实际量。对于各种有效的工作沟通是至关重要的。
  游缑教给大家新的生活,用科学拨开黑暗中的迷雾,努力把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给大家看到。对于相当一部分女性来说,这些并不重要。她们坚信日子还会回到以往的老路上去。而对于张秀华这种渴望知识的女性来说,这种认知带来的是更多的迷惑,以及深深的恐惧。
  一种新生活让大家尝试过,当这种新生活又可能要消失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自然会有恐惧。
  再回到以往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去么?再回到没有人管,没有人照应的生活中去么?女性营地和男性营地一样,信息是公开的。女性们都知道保险团将要主持分地。对这个消息,女人们的反应基本相同,大家都想要回自己家以往的土地,也同样想要更好的土地。得知不可能同时得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于是对保险团宣传的“好地”,女性们就议论纷纷了。
  张秀华对于这种问题并不在意,她想知道的是,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习惯的这种生活在某个组织体制内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游缑方才向张秀华全盘介绍了现在人民党、保险团的组织构架之后,张秀华已经大概理解了这个组织的结构与规模。知道自己为之服务的体制是如此强大,张秀华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要被这个组织排除在外。
  “游先生,我愿意加入人民党!”张秀华认真地说道。这句话说完之后,张秀华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慌。如果自己被游缑拒绝,那么自己是否再也没有机会成为这个体系内的一员。曾经拥有的安全感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游缑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张秀华看了一阵,这才点点头。“我后天会回去营地一趟。我会和你好好谈这件事。加入人民党不是让你享福,你要做好吃苦受累的思想准备。”
  “好的,游先生。”听到游缑这么说,张秀华松了口气。
  “另外,你不要为你弟弟的事情到处跑了。党组织上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任何犯罪份子,你跑了也没用。如果让我知道你还为这件事上蹿下跳,入党的事情就当我没说。”
  “……,好的,游先生。”
  “那你去吧,我现在要去工作了。”游缑说完就向水泥窑那边走去。
  看着游缑的背影,张秀华百感交集,但是却不敢停留,在其他男性战士们的“注目礼”中,张秀华一溜烟的跑了。
  游缑忙完了今天的试验,没有休息,而是前往保险团的营地去了。陈克要求大家开一个碰头会。用的是位于县城附近的一团三营的驻地。
  最近工作稍微轻松了点,这次的人来的很齐。陈克的开场白非常简单,“同志们辛苦了。今天我首先要讲一点基本理论问题。”
  话音刚落,下面的同志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这些理论陈克讲了多遍,最初的时候大家还有些兴趣,到了现在不说耳朵都磨出了茧子,至少也没有以前高昂的兴趣了。
  看同志们的表现,陈克笑了笑,“大家都觉得自己学的不错了。那我问一下,货币的定义是什么。”
  “货币是一般等价物。”回答的是华雄茂。
  “很好,大家一起背诵一遍。”陈克笑道。
  这种教小学生一样的做法同志们也习惯了,所有人一起答道:“货币是一般等价物。”
  等众人说完,陈克笑道:“我准备发行咱们根据地的货币。当然,也可以说不叫货币,叫做票据。”
  虽然对理论知识能背诵,可是面对实际问题的时候,众人依然不明白。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人问道。
  “外地灾民大量涌入,我们不可能给他们分地。也不可能就这么平白养活他们。他们得干活。这些外地灾民干活,干得多,干得少,咱们也不能像本地灾民一样提供基本的定量粮食。所以发行咱们自己的货币就很有必要了。”
  这话说得让很多人云里雾里的。大家瞅着陈克,完全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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