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2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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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辽没有发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凤祥一番,冷笑着问道:“若是不公平,你为啥开会的时候不说?”
  周凤祥又不吭声了,开会的时候吴辽的确专门问过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当时周凤祥没敢起来说话。人民党并不是放弃了所有职位的选举,妇女联合会、教育、农业、卫生,这几个部门人民党是志在必得的。他们只是把村长、镇长这些职位让出来。
  吴辽看周凤祥又不吭声了,他脸上挂着冷笑逼问道:“说话啊。刚才你不是挺敢说么?”
  “我……”周凤祥很想说些人民党就该拿下所有职位的话,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周凤祥却又说不出口。刘家铺区人民党参与竞选者里头,竞选妇女联合会的是周正英,竞选教育主任的是现在刘家铺小学的校长周隆盛,农业部门和卫生部门也都是专业人士参与精选。这次选举名额虽然由组织上圈定,不过人人心里头都有杆秤,周凤祥自己也知道根本争不过人家。所以会议上他哪里敢说话。
  作为后勤部门的一个小干部,周凤祥主管刘家铺的供销社工作。在县里头根本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职位,在刘家铺区却是威风八面的。现在根据地的农民想买到便宜的日用品,都会选择农村供销社。只要拿着人民币和分给他们的购买票据,就可以去供销社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以前花费巨大的商品。作为供销社的主管,周凤祥可谓风光无限。只要到了刘家铺,大家看到他都是周同志长,周同志短的打招呼。这种众星捧月一样的待遇让周凤祥心里头美滋滋的。
  这次选举活动里头,周凤祥在开会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会议结束之后他到了刘家铺,不少人都问周凤祥到底要参选什么职位。周凤祥其实还是很想参加竞选的,一开始他还能比较淡定的说自己没有参选。可是看着那些问自己话的人先是愕然,然后态度立刻就冷淡下来的样子,周凤祥心里头极为失落。
  一定要说的话,周凤祥其实也并非真的想选中什么,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被列在选举人名单里头。所以他说了一些“适度的谎话”,譬如,他暗示或者明示自己有可能参选。因为怕被戳穿,他其实还是很小心的选择了看着不会出去乱说话的人做这种暗示的,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出来。
  面对吴辽书记的愤怒,周凤祥只能硬挺。作为一个讲面子的人,被抓住违反纪律已经很糟糕,若是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那就是承认自己说瞎话了。
  吴辽发了这么一通火,心里头的愤怒也算是消散了不少。他能被选为县委书记,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不能完全洞悉周凤祥的心理,不过吴辽还是能看出来周凤祥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这种事情现在也不是要点,首先就得挽回周凤祥造成的不利影响。“周凤祥同志,我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到刘家铺区,向百姓承认你并没有参选的打算。”
  吴辽的话让周凤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周凤祥再也没有装可怜的样子,他情绪激动地说道:“吴辽书记,如果这么说了,以后我还怎么在刘家铺混?”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辽竟然一时没弄懂。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若是这么说了,以后谁还能看得起我?”周凤祥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吴辽被这话给弄得勃然大怒,因为过于愤怒,吴辽反倒没有直接发火,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周凤祥,“你本来就不是咱们人民党选出来的参选人员,让你说个实话你还有什么意见?你是不是不愿意在人民党这边继续干了?”
  周凤祥心里头不肯丢面子的想法本来就完全占了上风,听吴辽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在人民党里头也没了什么前途。到了此时,周凤祥觉得一股子意气上涌,他大声说道:“不干就不干,我这次就是要参选。”
  吴辽被噎住了,不过这种失态不过是持续了几秒钟,他抬起手指着门口,只说了一个字,“滚。”
  听到这字,周凤祥突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他昂起头大踏步的往外就走。在他就要走出大门之前,吴辽又喊了一句,“等等。”
  “啥事!”周凤祥再也没有丝毫下属的感觉,他大大咧咧的扭过头,心里想着无论吴辽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给人民党干了。
  吴辽脸上混合着怒气与诧异,不过他说的话与这两者都无关系,“你走之前,把工作给我交接完。”说完,吴辽打开隔壁房门,向县委办公室的同志交代了交接工作的命令。
  不仅仅是吴辽所在的五河县,根据地的每个县都遇到了这种事情。地方上的同志其实都想参选村长和镇长,违反规定的情况居然有三十多件。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路辉天担任书记的阜阳县。阜阳县是个新解放区,又紧挨着河南,不仅仅有民政工作,还要防备在河南的清军,军事工作也颇为繁重。路辉天地方工作经验比较多,他自己也希望能够与陈克一样有着军政两方面的经验,所以他才选择了阜阳。
  陈克把路辉天的汇报给看了一遍,又把人民内务委员会的汇报看了一遍,路辉天至少没有在出问题的干部数量上闹什么隐瞒。仅这一点,陈克就觉得很满意。他一点都不想追究所谓“责任”。人民党现在最缺乏的不是人,也不是军队,而是干部。路辉天到了那里不过半年,阜阳这地方也不小,路辉天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选拔出足够的干部。能让下头的工作基本不走样就已经证明路辉天的能力,所以出问题多也在清理之中。
  又看了看汇报,这些违反纪律的干部里头,将近一半的人选择了脱离组织,剩下的一半也暂停了工作。看来不少人同志还是没有把组织纪律放在眼里。人民党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组织。他们以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陈克看来这实在是错的离谱的想法。
  何足道坐在陈克对面,他从陈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可以确定的情绪,这次的情况是人民党内部第一次大规模的内部矛盾爆发,陈克若是说不生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这些主动脱离的干部们数量不算大,不过在选举前,人民党内部爆发了如此激烈的矛盾,让群众看到了毕竟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何足道忍不住劝道:“陈主席,我建议还是再找这些同志谈谈吧。大家或许只是意气之争。”
  “足道,这些人都是逃兵啊。”陈克笑着应了一句。
  何足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战场上出了逃兵,指挥官可以立刻执行战场纪律。也就是就地枪决。陈克居然拿这个当作例子,这里头的杀气也未免太盛了。他一时不敢回答。
  陈可看着何足道那小心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我倒没有说要把他们枪毙的意思,我只是习惯用逃兵这个次来形容这些遇到些困难撒丫子就跑的人。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个人的权位么。他们里头不少觉得加入了政府组织之后就不是一般人了,别人能当官,凭什么他们就不行,都是这么个想法而已。其实他们走了反倒是好事,早早的摆脱了这种害群之马,以后真的遇到更大的压力,我还更能放心呢。”
  何足道知道陈克素来看得开,不过万万没想到陈克对于脱离的同志竟然是这么一个看法。但是转念一想,陈克也没说错。若是这些人遇到了压力更大的局面,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来。
  “足道,这次部队的同志们表现的很不错。你们政委干的很好。”陈克赞道。这次闹出来的这些事情,都是部队的战士们宣传新选举规定时候发现的问题。部队的同志很明显比地方上的干部们更加遵守纪律。陈克对这点很满意。
  何足道没有一味的高兴,这次部队和地方上算是有了冲突。政委们的工作会议上,有同志提出了这个看法。地方上的监督工作本来不归军队管,但是百姓向军队一投诉,结果就能起到效果,百姓们之中难免会有种军队地位在地方政府之上的想法。地方政府对百姓的这种想法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何足道也没有向陈克诉苦的打算,陈克已经忙成这样,没有任何必要让陈克为这些人事斗争烦心。
  “陈主席,你准备怎么办?”何足道最终忍不住问道。
  陈克被何足道这话给逗乐了,他笑道:“不怎么办。我们已经安排过工作了,大家都有事情干。选举的工作刚开始,我能怎么办?我就得在这里看着工作继续进行。”
  瞅着何足道那为难的神色,陈克反倒得先让何足道宽心,“足道,任何事情都会遇到问题。别说这第一次搞的选举工作,就是干十次二十次,每次也都遇到新问题。出问题不奇怪,不出问题才奇怪。只要大家没有停步不前,或者欺上瞒下,而是努力向着解决问题的方向走,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现在发话,反倒是让大家心理上受影响。这会儿最该闭嘴不言的,反倒是我了。”
  何足道大概能理解陈克所要陈述的道理,不过他心里头却不能接受。既然事情没有能够按照会议布置的发展,而是一开始就自己内部出了乱子,且不说陈克,何足道觉得是有必要出手纠正的。
  看了何足道的表情,陈克正色说道,“何足道同志,你们有自己的工作,专心给我干好自己的工作。选举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只是刚开始。所以我不许你对此有任何评论。而且你回去之后,召开政委们的会议,政工系统不得对此有任何公开的评论。个人评论也只允许在政工会议上提出,对外必须保持沉默。何足道同志,政工系统你给我看好了,不许说出任何影响选举工作的胡话出来。”
  陈克如此严肃的提出了要求,何足道知道没什么讨论的余地,他用力点点头。“陈主席,我知道了。”
  几乎是在同时,宇文拔都也召开了凤台县委工作会议,陈克现在还留在合肥。凤台县的工作完全由宇文拔都负责。他正色说道:“所有人都不许评价其他县和区的选举工作,更不许背后幸灾乐祸,胡说八道。”
  任启莹静静的听着宇文拔都强调着组织纪律,这不是她给宇文拔都出的主意,而是宇文拔都自己的认识。宇文拔都的理论水平不高,说话的技巧也有限。任启莹心中有点遗憾,如果这段话是由自己起草的,那肯定要更有条理,更有说服力的多。其实任启莹并没有注意到她心中的遗憾更深层的原因。这些日子的工作里头,任启莹某种程度上有些小看宇文拔都的意思。她本以为需要自己去告诉宇文拔都如何对待选举工作中的问题,但是没有任启莹的情况下,宇文拔都依旧做出了即为正确的选择。这让任启莹有种极大的失落感。
  强调完了组织纪律,宇文拔都接着说道:“现在让任启莹同志讲一下组建生产队的事情。”
  任启莹站起身来,这几天来她先是把家里头的户口都给转移到县里头,然后办了土地归属权的转移。这两件大事情办完之后,她才开始了生产队的调研工作。站到讲台上之后,任启莹自然不能把这些给说出来,她直奔调查的初步结果而去。“同志们,我这几天做了一些调查,组建生产队的事情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
  大家没想到任启莹上来就这么说,都吃了一惊。
  “由于农会与合作社的普及,普通家庭里头基本都有了新式铁农具。生产效率普遍提高。根据我的调查,现在农民们最大的困难在于没有大牲口。在一人三亩地的情况下,能够不误农时,保质保量的把自己的土地耕种完,除了家里头壮劳力比较多的家庭之外,大多数家庭就现在而言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所以想组建生产队,让生产队有利可图,就得解决大牲口问题。只有继续提高了生产效率之后,百姓们才有余力生产队。”
  人民党的党员和政府干部们都知道,是陈克主席提出了组建生产队的想法。人民党里头不是没人敢和陈克唱反调,但是这样有理有据的认为陈克提出的政策有问题的,至少在凤台县里头任启莹还是第一个人。但是任启莹与陈克一样,都是用事实来说话的。与会的干部们也不知道该是支持还是反对。
  过了半晌,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何亚卿问道:“任主任,那组建生产队的事情就这么停住么?我们既然都已经宣传过建议组建生产队,没了下文可未必好吧。大牲口的事情也未必不能解决,如果从军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匀一匀的话,应该能够有些剩余。”
  何亚卿今年三十三岁,在人民党里头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大家本以为他应该能当上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不过任启莹除了年纪比何亚卿小很多之外,资历与能力反倒一点都不落下风。加上陈克主席的提拔,县委办公室倒成了年幼的女性领导年长男性的局面。即便是人民党与新政府这么开明的组织里头,这种组合也让不少人背后笑话。加上何亚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少男性同志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认同何亚卿。
  任启莹根本不为所动,她说道:“就今年的耕种而言,军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已经最大限度的平均使用了牲口。但是还是有不少的土地是靠人力犁的地。周边根本没有什么牲口可以买,咱们的饲养场的小牛犊倒是生了一些,等它们能派上用场怎么都得后年了。所以生产队的事情我觉得到明年再搞也来得及。”
  “明年?”有些比较敏锐的同志发现了任启莹提出时间表中的一个怪异之处。牛犊们长到两岁之后才能用,那怎么都是后年。为何任启莹说到明年就有可以推行生产队呢?
  任启莹看着下头同志们或者茫然或者不解的神色,心里头忍不住一阵得意。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知识的力量所在。这几天除了在下头调查询问之外,任启莹又读了陈克写的一些文案,幸亏这些文案都编辑的有关键字索引。任启莹也真的不怕劳烦,她学着陈克熬夜工作,硬是把所有索引给看了一遍。结果在她完全不理解的机械类文
献里头,任启莹看到了“农业机械”四个字的索引。调出文献一看,居然看到了拖拉机的内容。陈克在其中直言拖拉机必将替代耕牛,彻底解放农业生产力。这让任启莹如获至宝。
  任启莹的父亲任玉刚现在在严复手下工作,根据地都知道严复是懂机械的大行家。任启莹就借出了文献跑去找严复请教。严复与国防科工委关系莫逆。他看了资料之后,又建议任启莹去国防科工委询问。任启莹没去找与严复关系亲密的秦佟仁,而是找了同为人民党妇女联合会成员的国防科工委总负责人游缑。
  游缑已经指挥爆破了南淝河里头的拦河障碍物,刚回来没两天。看了任启莹拿来的拖拉机的资料,她对任启莹这个女同志的敏感十分赞赏,破天荒的向任启莹透露了一个消息。根据地弄来的不仅仅有煤气内燃机,同时流入的资料里头还有“热球机”的资料。这份资料交给陈克之后,陈克当时竟然有恍然大悟的表现,而且立刻指示根据地把发动机的方向分为两种,一个继续研究煤气内燃机,另外一个方向开始热球机的研发。而这种热球机是可以当作拖拉机的动力的。
  经过游缑的解释,虽然还是不懂热球机的原理和生产,但是任启莹知道根据地准备明年努力成产出热球机来。这让任启莹有了底气。
  面对质疑,任启莹对县委的同志们大声说道:“农业以后不仅仅要畜力化,更要机械化。这才是我们未来的方向。这也是陈主席所努力推进的方向。”
第五十七章
陀螺
  “知识就是力量!”且不管说这句话的培根这人的人品到底有多么低劣。但是这句话本身也指出了一部分道理与真实。
  任启莹不知道培根的个人私事,当她站在台子上向下面的同志们讲述几乎是全盘从陈克的文献以及游缑提供的说法混合而成的未来预期的时候,看着下头听的目瞪口呆的同志,任启莹真的感觉到一种虚妄的强大力量。
  陈克的文献虽然也有些描述性的内容,不过就陈克当时的心态而言,这些描述都是冰冷的。不过这仅仅是陈克自己的看法,如果他看到任启莹用一种几乎是“神圣”的态度讲述拖拉机只需要维修,但是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工作。陈克估计会感到啼笑皆非吧也说不定。
  拖拉机替代大牲口并不仅仅是因为拖拉机的功率,机械设备的维护其实比饲养大牲口更加简单。拖拉机也会出问题,比起大牲口的复杂病症与饲养来说来反倒是更容易解决的。陈克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头生出的仅仅是一种工科生对实际应用的感受。但是用过大牲口的干部们则是觉得眼前展开了一个荒诞离奇的美丽新新世界。
  在根据地里头一个干部提出的建议能否得到大家的支持,很大程度上是看这个干部能否把陈克主席的意思变成能够让众人听明白的话。任启莹并没有真正理解为什么根据地最终会弄成这个样子,但是她直觉的感受到了这种模式。果不其然,在得知了“机械化”是陈克的想法之后,开始支持任启莹的同志多了起来。
  宇文拔都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头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其实宇文拔都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在传统的政治组织模式里头,位居最上位的人其实都是实事干的最少,主要是负责体系营运工作的。宇文拔都能有如此高深的认识,并不是因为他对政治有这样的认识程度,而是他身为九常委之一,能够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与培训,这些都是陈克讲过的内容。
  提到现在的根据地建设的时候,陈克指出人民党与其他政治力量的不同之处。人民党的官员体系,或者说官僚体系是一个“事务官体系”,也就是说,人民党的官员与其说是“官”,不如说是“吏”。都是从具体工作提拔起来的官员,执行各种具体工作。充当其他政治力量中“政务官”角色的,则是“党员”。党员们不是靠读四书五经,不是通过科举产生的。党员们是通过学习“革命理论”,而且切切实实的自愿入党,通过革命考验之后选拔出来的同志。
  与满清现在的体系相比,满清的“官”代表了统治阶级集团的利益,人民党的党员则是革命的先锋队,代表了中国人民大众的利益。满清的“吏”是统治阶级的下层狗腿子,人民党的“官员”则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正式雇员,或者称为“公务员”。从组织性,纪律性,正规化的角度,人民党的组织模式全面胜过满清,甚至在世界上也能称为最先进之一。
  以宇文拔都的认识能力与认识水平,他只是勉强能够听懂这些。他对陈克所说的这些党政与政府组织的认识角度比较“群众化”,也就是说他认识到陈克推行的一切“科学、民主、解放”,切切实实的发展了生产力,减轻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劳动效率,让更多人有效的投入社会劳动。于是根据地的生活就这么焕然一新了。
  在宇文拔都看来,整个根据地像是一个陀螺,不管上头有多大,真正的支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尖锥,锥尖无疑就是陈克主席,向上一层则是九常委,再向上就是党员,党员之上就是干部和军队,这个锥体的上方则是承担着圆柱形的陀螺主题,这个主体无疑就是整个根据地的百姓。不管这个主体多么庞大,没有位于最下面的小小尖锥,不管这个主体有多么庞大,它都是绝对没有办法立起来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宇文拔都对于革命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高速旋转的话,陀螺也是不可能站起来的。推动人民党与根据地运行的“高速旋转”就是陈克所说的“革命”。人民需要更好的生活,需要得到自身的解放与尊严,这就是陀螺旋转的原动力。在陈克领导这包括宇文拔都在内的人民党到达安徽之前,人民这个主体没有能够靠某个政治力量作为支点站起来,于是这庞大的主体被风吹雨打,被自然灾害肆虐,被贪官污吏蹂躏,无助的滚动着,哀鸣着。直到陈克带领着人民党作为支点把人民撑起来,根据地的人民才摆脱了以往的痛苦生活,向着有希望,有未来,有尊严的生活前进了。
  能够身承担了人民利益的“人民党”成员,特别是作为“陀螺”中紧挨着陈克主席的最下层“九常委”的一员,宇文拔都自觉的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是承担着人民沉重的“希望”。宇文拔都就感到一种惶恐,他担心自己会做错情,会让陈克主席与人民感到失望,会让这蒸蒸日上的生活受到损失。这就是宇文拔都平日里最担心的事情。
  每次完成了一件工作,还算是正常的了结了一件事情之后,这种惶恐心情就会暂时的消散,这时候洋溢在宇文拔都心头的是一种真正的自豪。所以宇文拔都逐渐发现了一件事,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一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和他地位一样的九常委以及其他的政治局二十五人团的成员且不说,每次看到有地位在他之下的同志表现出优秀才干的时候,宇文拔都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酸气冒上来。他极度渴望能够拥有凌驾这些同志之上的才干,他自己虽然能够自觉自愿的屈居陈克主席之下,跟随着仰望着陈克主席,但是宇文拔都不希望去仰望别人。
  任启莹在知识面上的优势让她暂时获得了不少支持,不过她毕竟不是陈克,如果是陈克来说机械化的问题,同志们不管能不能听懂,统统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这些关于农业机械化的问题毕竟不是任启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短期内靠着看文献与听别人解释得来的。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何亚卿询问“明年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这个机械化过程”。任启莹就发现了自己的致命问题。——她自己被这种机械化的远景冲昏了头脑。
  根据地里头都知道,陈克主席是不说大话的。所以看了陈克写的文献,又从游缑那里得到了“消息”之后,任启莹习惯性就把这未知的事情当成建立自己政策的基础了。而机械化的前景是如此美妙,不仅仅是任启莹,连游缑提及此事的时候情绪也异乎寻常的激动,她向任启莹大讲机械的好处,甚至带着任启莹去看了煤气内燃机。
  煤气内那庞大的钢铁身躯,以及运行中的发出的隆隆声音让任启莹有着畏惧的感觉,这台煤气内燃机驱动的是人民党自来水厂的提水系统。随着凤台县定居人口越来越多,自来水网的供应覆盖范围自然是越来越大,原先的供水动力远远不够用了。煤气内燃机就先被用到了自来水厂里头。任启莹已经习惯了使用清洁方便的自来水,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不再能习惯农村的挑水方式。这也是她愿意家里人放弃农村的土地,进入城市生活的诸多原因之一。
  游缑也是如此,虽然凤台县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安徽县城,但是人均使用的机械动力水平比起上海也相差不多,不少方面甚至还在上海之上。游缑不是享乐主义者,不过她也绝对不会拒绝更加轻松的生活。游缑坚信机械化必须加快推行,而且成功的把这个观念灌输给了任启莹。让任启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起来。
  听了何亚卿询问热球机明年能否确定大量生产,情绪始终比较激动的任启莹才算是恢复了一些冷静,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预期其实都是建立在对陈克的绝对信赖上。根据地能否完成热球机的制造,真正能指望的上的只有陈克。任启莹以前都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她总是把自己摆在陈克之下的位置上,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任启莹第一次试图推行自己的政策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错了。陈克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只有面对危险和困难的时候,陈克才会出现在行列的最前面。在平常的时候,陈克永远都是在最下面,所有人希望获得更好的方法,更好的工具,就能从陈克这里得到支持与帮助。如果任启莹想推行机械化,除了陈克之外,根据地里头没有任何人能给任启莹真正的支持。
  突然发现根据地的营运模式竟然不是传统的上而下的模式,却是完全相反的由下而上的模式,任启莹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她张口结舌的站在台子上,完全不知所措。她脑海里头千百个念头与回忆在这种新认识下迅速的被引导与重新组合。然后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果。现在根据地的一切变化,无不来自陈克一个人,所有的科学与新的方法,无一不是陈克提供,至少也是陈克引导的。
  失神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任启莹同志,你没事吧?”惊讶的呼喊声把任启莹的思绪唤回了现实。她看到下面的同志们愕然的看着自己,任启莹知道自己失神了,不过新的认识如同巨大的洪流,让任启莹心中再也没办法容下别的思路。她勉强说道:“同志们,我这会儿思路有些乱。请允许我离开一下。”说完之后,也没有经大家同意,任启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她只想静静的理顺自己的思路,于是她快步冲向县委院子里头的宿舍。一进了门,她就把门关紧,然后用被单紧紧蒙自己。
  当任启莹试图展开自己的双翼,向着她自以为存在的陈克的身影飞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原本就站在陈克的肩头,她原本所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过是一个自己想象出的幻想,所谓的飞翔只是跃入一无所有的虚空中的时候。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任启莹感到一种恐慌和窒息。此时在任启莹脑海里头的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总结,同样有现实的考量。她想推行农业机械化,那就必须有人提供机械化。任启莹想在明年推行,这个人就必须保证明年前能够提供机械。如果这个人是任启莹的下属,任启莹就可以要求,就可以命令。而这个人恰恰不是任启莹的下属,这个人是根据地最高的领导者陈克。于是任启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她是没有任何权力与理由去要求陈克必须完成任务的。
  这种想法的错误给任启莹带来了极大的惶恐感,她知道陈克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即便是陈克知道了这件事,任启莹也能想象的出,陈克会露出非常单纯笑容,然后说:“任启莹同志,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办成就能办成的。”对于属下的过分要求,陈克从来都是很宽容的。这种应对任启莹不是只见过一次两次而已。
  想到陈克的宽容,任启莹心里头觉得轻松了不少。另一个念头随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头,“实现自己目标的做法是向下而不是向上么?”
  任启莹的父亲任玉刚很喜欢老子《道德经》里头的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也是任玉刚的为人之道,同样也是任玉刚教育任启莹的道德标准之一。
  对于这样高深的道德水平,任启莹其实是颇有腹诽的。她从不认为真的能遇到这等人,即便是她的父亲任玉刚,任启莹也觉得父亲未必达成了这个道德境界。直到经历了这件事,任启莹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居下”。任启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一瞬才突然得到的,一切都是之前的积累与准备。如果没有父亲自幼的教育,如果没有在人民党的学习与历练。任启莹现在绝对理解不到现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积累之上的。任何任启莹现在使用的东西,都是来自她的父亲,来自陈克,来自走在最前头的那些人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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