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4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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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样的决定根本不可能实现,长江舰队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英国的利益,保卫英国侨民与商人。一通开炮后撤退是可以的,只是接下来人民党会怎么对付留在武汉的英国人呢?他们已经通过巡捕房的事情向英国表态了。以英国人对陈克的了解,陈克做事从不过份,如果不是已经下了决心,有着足够的后手,陈克是不会表示任何真正敌对态度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英国武汉领事馆已经通过军舰的方式尽快把消息传递给了在北京的英国公使馆。人民党截断了中国南北电报网之后,信息传到北京好歹也得两天。英国公使馆不可能立刻做出决断来。即便是感到再屈辱,武汉的英国领事馆与英国舰队也只是暂时保持沉默。
  在6月10日,英国公使馆已经得到了武汉领事馆与英国长江舰队司令的来信。可英国公使馆根本拿不出办法来。此时北洋已经开始与人民党进行军事对峙,英国人对北洋政府即便是谈不上信心,好歹也知道北洋也有百万大军。在英国公使以及汉弗莱爵士的想象中,北洋军好歹也能够进行战斗的。
  只是这百万大军的行动令英国方面感到不解。北洋军中有些英国观察员,实际上也充当了顾问的角色。原先北洋军的顾问多是德国军官,在战争期间,德军军官没办法堂而皇之的继续自己的顾问角色。英国作为北洋当下的金主,自然充当了这个角色。
  这些英国观察员们得到的消息是,人民党在河北与山东实施了情报阻断,于是河北北洋军竟然不敢发动进攻。反倒是人民党的小股部队开始对北洋军实施了全面骚扰。
  由于占据了空中侦查的优势,人民党从五月底开始的侦察部队的战斗中先是全面压制了北洋军的侦察部队,到了6月10日以后,人民党的小部队出动出击,开始对北洋军的外围据点实施打击。北洋军面对人民党犀利快捷的进攻没有准备。当他们得知自己的外围据点遭到袭击,派遣大部队前往解围的时候,人民党部队已经撤退。留给北洋军的只是据点中满地的尸体。
  或许是北洋军觉得被英国人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丑态过于没面子,这样的袭击发生了十几次之后,北洋干脆拒绝英国观察员再参与司令部的任何会议。对此,英国人是又好气又好笑,难道北洋这些人认为英国人相信北洋军在小规模战斗中能够胜过人民党么?
  河北电报网络并没有遭到截断,面对北洋的表现,英国公使馆最大的感觉是北洋不可信。对这样的局面,英国公使馆里面讨论数次,其结果居然是众人倾向于“维持现状”。
第八十六章
结束的开始(十一)
  1915年6月12日,河北与河南交界处。
  曹家铺是一个河北临漳县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距离河南安阳地界有四十几里地的路程,距离邯郸也不过六十几里,虽然距离京汉铁路比较近,只是距离车站比较远也没有能够占到什么光。曹家是村里面的大姓,基本上全村80%以上的都是曹姓居民。
  眼看着夏收就要开始,平日里曹家铺就该激烈的准备夏收。但是今年全村居民却聚集在村头召开了会议。这是曹家的族长亲自领头召开的议会,各家各户的男丁都来参加了会议。百十口人聚在一起也算是密密麻麻。
  族长曹景秀已经六十多岁,因为经常下地,肤色呈现庄稼汉特有的酱紫色,“诸位老少爷们,这次请大家过来想说的是最近要打仗的事情。咱们到底是投奔人民党还是跟了官府。”
  河北是直隶省,对官府了解最多,反抗的事情也不少曹景秀这么一说,乡亲们已经有人喊道:“这北洋的税定成这个样子,我们若是跟了官府岂不是要饿死?”
  反对者嚷嚷出声后,支持者也说话了,“这收税只收一年,忍忍不就过去了。”
  支持者是本地地主曹翠山,他的话刚落,最初的反对者曹景贵立刻把话给顶了回去,“你家儿子当了北洋军,你自然要支持官府。可今年年景也不是太好,官府还要守七成税。只剩三成粮食,我们能熬到明年么?”
  曹家铺与中国万千个农村基本情况差不多,凡是比较有钱的家庭辈分都比较低。这也几乎是必然的,家里面地多有钱之后事情也多,加上成亲对他们也不难,成亲都会相对晚一些。穷人家成亲不易,家里早早就会开始张罗,反倒更早成亲。一代人可能只差五六年,可七八代积累下来就是六七十年的时间。曹翠山与曹景贵都是四十出头,可辈分就差了三辈。认真的说起来,与族长曹景秀同辈的曹景贵还是曹翠上的太爷。
  曹翠山争辩道:“官府这两年买粮食也买了不少,大家手里不缺这几个钱。又何必投了人民党呢?”
  曹景贵冷笑起来,“哈哈,你家粮食多,卖粮食自然赚到了大钱。可我们一年才卖了多少粮食,能挣几个钱。现在粮食价格都快到天上了,交了税之后,我们哪里有粮食可卖。按这一石麦子十六块大洋的粮价,我们倾家荡产也买不了一石粮食。”
  北洋缺乏粮食,手中又有大洋,这一年多来麦价从一石四块飙升到一石十六块大洋。涨了四倍。河北最近几年没有灾害,收成马马虎虎。百姓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近一年来不仅仅是麦子价格飙升,其他的粮食价格也都涨了三四倍,大家见到粮食价格如此飙升,把能卖的粮食都给卖掉了。眼瞅着夏收要开镰,不少人家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就等着麦子收割之后吃口饱饭。就在这时候,官府下令今年的税收涨到七成。庄稼人都极为务实,三成的粮食顶多让大家吃半年,大家手里头那点子钱根本不足以购买半年的粮食。情况这么下去只有饿死了。
  虽然提出的是“造反”的大事,族长曹景秀仍然不得不在众人压力之下召开了这次会议。
  曹景贵的说法得到了全村大多数百姓的支持,众人纷纷说道:“我们不是没有和县里面说过此事,但是那帮收税的一点都不通融。若不是他们被人民党给打跑了,现在只怕就住在地头等着收咱们的粮食呢!”
  身为地主,曹翠山自然不可能支持曹景贵的意见。他喊道:“人民党到了咱们这里可是要分地的。”
  “分地又咋了?河南那边分了地已经有几年了,那边人日子可比咱们过的好多了。”曹家铺距离河南安阳地界不过四十几里地,农民对所谓省界并没有什么概念。反正都是一样的地,几十里地外是不是河南对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影响?嫁过去的姑娘说起人民党那里的生活,自然是极为称赞的。集中居中,土改后的整体规划,都让生活变得容易的多。不说别的,光集体积肥这一件事就能让百姓们省下极大的力气。人民党的热球机拖拉机提供的运力以及村里面的饲养场生产的粪肥,就很大程度保证了土地的肥力。更别说集体居住后的自来水,医院、学校,邮局这些基本社会服务。
  越是没钱的人,越能够感受到人民党治下生活的极大改善提高。曹家铺的人见识过一拧水龙头就能哗哗流出干净自来水的装置后都无比羡慕。对于农村而言,挑水可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用水量大的话,一个劳力一天就得在挑水这件事上花好几个小时时间。至于农村合作社的便宜农具,以及廉价布匹和生活用品更是让曹家铺农民羡慕的口水哗哗流淌的好东西。
  北洋与南方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南方因为气候原因,有地就能活下去。北方因为水源与气候的原因,有地也未必能够活下去。不说别的,天气稍微旱起来就能让粮食大幅度减产,靠人力挑水的话,那沉重的木桶才能挑多少水。即便是水源比较近,全家上阵累死累活一天,也未必能浇四五亩地。人能等,可庄稼却不能等。暴晒两天就能晒死不少庄稼。曹家铺的百姓见识过人民党治下的地界上基本都是水浇地。不用靠挖大规模引水渠,人民党打机井之后就能哗哗的从地下往上抽水。水浇地意味着粮食不会减产。只要家家都有水浇地,即便是一人三亩土地也不可能饿死。
  曹家铺在临漳县,与附近的安阳都靠近漳河。不过安阳地界上基本靠机井与水渠普及了水浇地,反倒是距离漳河更近的曹家铺竟然有六成以上的土地是旱地,粮食产量基本就靠天收。两相一对比,在谁的治下生活的更好已经不言而喻。
  “咱们不能造反!”曹翠山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起来。作为地主,曹翠山家里面有十多顷土地。人民党统制了曹家铺之后他家是要倾家荡产的。既然距离安阳人民党地盘近,曹翠山自然知道人民党虽然不没收地主的浮财,更没有抢夺的事情,不过土改是绝不姑息的。那边的地主们的土地都被分了个干净,没有任何人能够躲过去。他是宁可死也不肯让人民党打过来。
  曹景贵劝道:“翠山,北洋现在被打得出不了邯郸,若是现在主动投奔了人民党,咱们今年的粮食就不用交了。不然的话北洋那帮收税的过来,咱们到时候只有饿死了。等北洋来收了咱们的粮食,再被人民党给打败。咱们粮食完全打了水漂。那时候咱们岂不是什么都落不着。”
  “落不着也不能造反!”曹翠山的态度极为明确。他是不可能接受自家的地被没收的命运。曹翠山原本不想让自家儿子去当兵,可人民党在河南的所作所为让曹翠山下了决心。他让儿子当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跟随官府打胜仗,保住自家的土地。
  见曹翠山如此顽固,曹景贵知道劝说不动。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想劝说曹翠山,曹景贵要劝说的是其他百姓。转过头去,曹景贵对其他乡亲们大声喊道:“诸位,方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说人民党好还是官府好。我只说一件事,若是官府打了败仗,咱们该怎么办?粮食被人拿走了之后咱们逃荒要饭去?若是不想逃荒的,就干脆请人民党过来。咱们既然早早的降了,人民党还不得免了咱们今年的税?若是老少爷们愿意的话,我曹景贵愿意去和人民党谈这件事。”
  是不是投奔人民党毕竟是大事,第一天的商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曹翠山回到家立刻召集了家里人,他脸色在灯光下阴沉的可怕,“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曹翠山家的人不少参加了白天的会议,每个人脸色都与曹翠山一样阴沉。人民党接管了曹家铺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他们都清楚的很。
  “对那些乱党,咱们绝对不能客气。虽然是乡亲,我们不能让曹景贵把大家往邪路上带。”曹翠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爹,那咱们怎么办?找人把曹景贵给做了?”曹翠山的儿子曹逸风问道。
  “不,咱们不能这么做。逸风,你今年连夜去县里面,把曹景贵要造反的事情告诉县里面的官府。让他们赶紧过来抓人。”曹翠山恶狠狠的说道,“咱们曹家从来没有出国乱党,对这造反的事情绝不能坐视不理。”
  曹家其他人自然支持曹翠山的看法,曹逸风按照父亲的命令拿了信就往临漳县城赶去。一大早曹逸风就赶去求见县太爷。县太爷认识曹翠山,也知道曹翠山的儿子曹逸风。既然曹家少爷前来通风报信,县太爷立刻就接见了曹逸风。听完曹家铺百姓居然要引狼入室,主动投奔人民党。县太爷可是气坏了,他啪啪的用手掌拍着桌子大骂道:“这些刁民实在是无法无天。”
  当下不能等待,县里面驻扎了一个旅的北洋军,县太爷联系了北洋军之后,让曹逸风带了一个营五百北洋军以及税吏前往曹家铺。即便知道税吏要收税,曹逸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第八十七章
结束的开始(十二)
  一众人出了县城后,北洋军就以惯用的一字长蛇阵开始行军。县里面的税吏认得路,自然不用曹逸风在队伍前头带队。税吏倒是颇为殷切的询问曹逸风关于曹家铺粮食生长情况。
  “今年粮食也不行,收成不怎么样。”曹逸风自然不可能大赞麦穗茁壮,谷粒满仓。自打北洋改了税收方式,直接征收粮食之后,河北地主们本来还觉得日子不好过。可随之而来的粮食大收购让地主们家里的钱库中堆满了银元。作为地主家的儿子,曹逸风很清楚那些税吏的嘴脸,如果不把所有人敲诈的干干净净,这些税吏是不会停手的。
  税吏自然不会在乎曹逸风的想法,不仅不会在乎,税吏还希望能够让曹逸风明白并且支持税吏们的打算,“曹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们也是吃税收这碗饭的,不能不尽力。不过税收的事情总是有个底线的。只要交粮能到一定的数,其他的都好商量。”
  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的表明了税吏的想法,税是要收的。不过税吏个人的好处也不能少。曹逸风脸上赔笑,心里面恨不得拿起把刀把税吏们给戳死。虽然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绝对不可能支持人民党的土改,不过见到税吏的这种嘴脸,或者说见识过人民党的税收之后再重建旧税吏的嘴脸,曹逸风反感程度飙升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高度。
  曹逸风曾经去过人民党根据地,他一个堂姐就嫁到了河南。就曹逸风在几十里外的人民党根据地的所见所闻,人民党的税收与北洋这边完全不同。老百姓没人爱交税,所以人民党从来不逼着百姓纳税,交公粮都是百姓主动的。经过并村建镇之后,百姓都集体居中在镇上的什么“社区”里面。那可都是楼房,明亮的玻璃,漂亮的落地窗帘,清洁的自来水,还有平整光洁的水泥地板。
  夏收之后所有粮食都是百姓自己去交,没有人拒绝或者拖延。一来三成税不高,二来若是不及时缴纳税粮,百姓就会被取消在供销社的购买资格。平价购买商品的钱比在买供销社廉价购买多出去好多,这个花费足够购买两三倍于公粮的粮食了。老百姓们在这笔帐上算的比谁都更精明。所以从来没有逼迫,更没有税吏的勒索,税粮这玩意你爱交不交。若是交粮,收粮的地方也不刁难你。
  曹逸风的堂姐嫁给了当地一个绰号“周扒皮”的地主,这位“堂姐夫”除了自己是个玩命干活的种地狂之外,在盘剥佃农劳动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土改的时候差点被人给打死。不过这位到有个好处,就是爱种地,吝惜钱财,不爱放高利贷。加之特别听“官府”的话,地被没收了也不敢反抗,总算是活了条命。人民党组织生产队的时候,周扒皮倒是报了名。他“扒皮”的名声在外,反倒颇有些爱种地的人敢和他合作。
  大家先按照人民党的规定,公开制订了生产队的规矩,“周扒皮”自告奋勇当选了生产队长以后,亲自规划生产安排。而且规定中讲明,若是亩产超过280斤,多出来的粮食“周扒皮”能分到两成五。这文书经过人民党公证处公正,所有参与的百姓都在上面按了手印,画了押。而且周扒皮特别畏惧政府,政府建议他们生产队参加“统购统销”的粮食收购计划,他研究之后也说服了生产队的参与者们参加了。
  这个生产队共有五百八十多亩地。一年下来,平均亩产320多斤。除了自家地的收成之外,周扒皮还按照文书净落了6000多斤粮食。加上生产队承包的饲养厂,每个参与者年底都分了两头猪,二十只鸡,两千多个鸡蛋。根据“统购统销”计划,每人年底收入超过300块人民币。周家全家八口收入高达6000人民币。在河北,人民币与“袁大头”的兑换比例在5:1到3:1的水平。就是说周家一年收入最少有1200块大洋以上的水平。当年周家有200多亩地的时候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呢。
  所以周扒皮请自己的小舅子曹逸风喝酒的时候,菜色很“简朴”,话倒是说了很多。周扒皮盛赞人民党在农村水利基础建设上的投入,更加盛赞人民党那“拖拉机”的大用处。若是地方上没有普及水浇地,若是农忙时节没有拖拉机往来不断实施深耕,运输各种物资,农业产量根本不可能提高。至于人民党的农业科技部门,周扒皮快把这些外乡来的年轻人吹到了天上。良种、天气预报、各种病虫害防治技术,乃至于土地特点以及营养成份的调查,这些年轻人下地不多,很多东西都是照本宣科。周扒皮可是积年种地的老把式,那些新名词虽然一时不懂,可里面的原理是一听就明白的。因为急需劳动力,周扒皮一度耽误他家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去上学,结果周扒皮被教育部门的干部拖到了村大会上以“对抗义务教育法”的理由公开批判了一番,但是周扒皮毫不记恨。他已经决定让两个儿子初中毕业后去安阳新开办的农业学校上学,好好学习人民党的农业技术。
  虽然干活是把好手,周扒皮酒量不行,几杯下肚舌头就大了。他醉醺醺的对自己小舅子曹逸风说道:“没地不用怕,只要人民党说话算话,肯劳动就能赚钱,种地就有赚不完的钱。我们村其他那帮地主被分了地之后跟死了爹娘一样,其实怕个球。人民党这官府说话算数,是个好官府。你们家那边要是被解放了,你觉得混不下去,就跟着哥哥我来种地算了。只要你肯干,多了不敢说,一年让你挣三五百块没问题。”
  曹逸风当时也不敢说什么不敬的话,周扒皮小腿和手臂上那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每次见都让曹逸风觉得一阵隐隐的蛋疼,那可是没日没夜下地累出来的。远近几十里谁不知道周扒皮种地有一套,若是不他种地能干,一个只有200多亩地的小地主凭什么和有十多倾地的曹家联姻?周扒皮跟了人民党之后能靠种地发财,那是他自己的门道。曹家根本做不到这点。而且就曹逸风从他堂姐那里得到的消息,周扒皮组建的生产队尽管收成不错,但是愿意继续加入的人并不多,而且经过一年的玩命劳动,有些受不了的生产队队员也要求退出。周扒皮自己可以是种地狂,劳动狂,可其他人未必愿意跟着周扒皮发狂。以曹逸风对自己和自己家的了解,他们家没一个人能承受这样的劳动。
  所以虽然不再向以前那样害怕人民党的土改,不过曹逸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态度,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放弃与人民党的抗争。即便对眼前的税吏无比厌恶,曹逸风还是打起笑容与税吏们开始周旋。
  从临漳县县城到曹家铺有三十几里路,加上现在日头很毒,北洋队伍行军速度并不快。花两个多小时走了七八里路,北洋军就要求在一个村子里面休息。队伍停下之后,北洋军的一个低级军官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曹家小少爷,大伙这么辛苦,你要不要给大家买点水喝?”
  见到北洋军这幅流氓相,曹逸风心里面叫一个恨!打击人民党本来就是北洋军的公事,这北洋军带着税吏前去曹家铺已经是曹家倾向于官府的明确表态,即便不给与鼓励赞赏乃至于给与奖励就已经让曹逸风很失望,税吏就不用再说,北洋军还要勒索一番“茶水费”,这未免太过于可恶了!
  但是好歹曹逸风也不是乡下农民,场面上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他一面陪着笑一面掏出几块大洋递了过去,“这位官爷,俺家哥哥也在北洋当差,都是自家人。这茶水自然得我们出,不然我哥哥回到家里面,听到这事岂不是要骂我不懂规矩。”
  北洋军官原本是嬉皮笑脸的,听了曹逸风的话之后就变了脸,“你倒是挺会说话!怎么了,老子们冒着这么毒的日头行军,到了曹家铺之后就是给你们家卖命。喝你点茶你就心疼了?这几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你哥哥当了个营长算个球啊,老子是朱旅长的人,你那曹营长见了我们朱旅长敢放个屁不成?”
  让眼前的北洋军军官劈头盖脸的一通痛骂,曹逸风的脸气的跟紫茄子般。北洋军军官根本不在乎曹逸风怎么想或者怎么生气,他抬起手指着曹逸风的鼻子,“我们这五百兄弟哪个不是月月拿十几块大洋的。你他妈这几块钱打发叫花子呢?我还就告诉你,这顿水没有五百块大洋可不行。”
  这番闹腾已经让一些北洋军凑过来看热闹,听军官说出五十块大洋的价码,立刻就有人喊道:“这五百块大洋够个屁啊,就算是两千块大洋也不够。就我看,这顿水得一千块。咱们一个人不分两块大洋怎么够!”
  曹逸风原本脸色气的发紫,听到周围的北洋军一通吆喝,即便天气很热,他的脸色依旧开始发白。曹逸风的哥哥参加北洋军的时候,北洋军的军纪还算可以,至少听说号令中绝对不允许骚扰百姓。可现在亲自与北洋军行军的现在,他发现那些话都是骗人的。面前的这些北洋军们一个个用豺狼瞪视绵羊的目光盯着曹逸风,即便是那些没有瞪视曹逸风的,也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一种“吃定曹逸风”的蔑视态度。这样的一群北洋军,喝个水就敢要500块大洋。若是到了曹家铺又会向曹家索要多少?想到这里,曹逸风觉得浑身发冷,脸色更白了些。
  曹逸风身边的税吏用一种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瞅着曹逸风,他冷笑一声开始解释道:“曹少爷,北洋军出兵是有规矩的。开拔费,行军费,茶水费,打仗的时候长官更得大把的撒钱。这五百大洋不多。”
  五百大洋不多?曹逸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无稽的话,在曹家铺,五百大洋能买上不少好田,若是耕牛的话也够买几头了。走了七八里地就得出五百大洋,曹家铺距离临漳县三十几里,全部走下来不得两千大洋了?曹家一年还未必能净落到手里这么多钱呢。
  见曹逸风这么脸色忽红忽白的,最初讲价钱的北洋军官笑道:“看你不懂规矩,想来是没有身上带这么多钱。这样吧,这次的水钱你可以先不拿,不过你得把借条给我打了。规矩就是规矩,就是俺们朱旅长亲自带我们出来也是这么一个价钱。怎么样,曹家小少爷,你若是不懂写字,我们这里有文书,你画个押就行了。”
  曹逸风脑子急速运转着,他想找到解决眼前问题的办法,片刻之后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找这次带队的胡营长。驻扎在临漳县城的朱旅长曹逸风不敢去找,不过胡营长与曹逸风的哥哥都是营长,想来无论如何都会卖给曹逸风点面子吧。
  想到这里,曹逸风高喊着:“我要见胡营长,我要见胡营长。”
  方才说话的那个军官看曹逸风不肯就范,他厌恶的皱起眉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懂事呢?看你哥哥也是我们北洋的营长,我这才对你如此客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教训教训他。”
  军官话音刚落,几个北洋军拎着步枪就走过来。
  曹逸风见事情不对,他也顾不得再完成父亲的嘱咐,而是转身就跑。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请到了什么救兵,而是招惹到了一群瘟神。刚跑了两步,曹逸风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牢牢抓住了,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曹逸风身边的税吏。税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厌恶表情看着曹逸风。就这么一瞬的停顿,曹逸风就感觉背上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还想跑,你他妈的是不是人民党的探子啊?嗯?”曹逸风在地上听到方才军官叫骂道,没等他分辨,一阵殴打疾风骤雨般的开始落在曹逸风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曹逸风还能在欧打下惨叫,不过片刻之后他的背上肋下都遭到了痛击,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而且两个北洋军用力踩住了曹逸风的手,让他动弹不得。其他人抡起步枪用枪托猛砸曹逸风。在如此仿佛没有尽头般的痛殴之下,曹逸风只觉得死了的心都有。
  也不知道被殴打了多久,反正曹逸风觉得自己的神志已经彻底混乱了,连被殴打时身体的痛感也开始变得遥远起来。不过不知是谁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部分水钻进曹逸风的鼻孔,被呛住之后引发的咳嗽让曹逸风又清醒过来。没来及感受到身体有多痛,曹逸风就感到有人把自己架起来,因为脑袋挨了几枪托,曹逸风整个人觉得昏昏沉沉的。在这样的昏沉中,他听到有人说道:“曹家少爷,来吧,在这里按个手印。”
  说完,曹逸风就觉得有人在自己手指上涂了些什么,然后又有什么东西和自己的手指紧紧接触了一下。
  在混乱与绝望中,曹逸风突然听到有人低声问道:“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终于有人肯替自己说话,曹逸风绝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暖意。
  “什么打成这样那样的!怕个球啊。咱们这次要打这么大的仗,曹家一个小营长算个屁,现在咱们北洋军的营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个小营长算个屁。倒是打起仗来咱们兄弟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可的事情。现在弄不到钱,咱们就是跑路的话从哪里来路费啊?都这时候了,咱们兄弟若是还委屈了自己,这不是傻的不透气么?”接下来的吆喝彻底粉碎了曹逸风方才心中的那点子希望。
  曹逸风已经听不出这话到底是谁喊的,而且到底是谁喊的也已经不重要了。这声音和这番话里面透露的是一种绝望时的疯狂,这些北洋军对赢得战争毫无信心,他们就如野兽般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曹逸风也绝望了,本认为自己家有北洋军官,依靠官府能够保住曹家的家产,但是曹家显然没有弄明白自己想依靠的官府和北洋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曹逸风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自己的堂姐夫周扒皮,那个种地狂喝了几杯酒后醉醺醺的说话的样子异样鲜明的出现在曹逸风脑海中,“人民党这官府我倒是遇见值了,靠种地也能赚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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