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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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远拍了拍桌子,下面的地主们立刻就不再吭声,全神贯注的看着尚远。尚远朗声说道:“诸位贤达,本官现在能够给大家的承诺不多。不过方才本官回衙门是去处理一件事。原本衙门里面管收粮的柳文书,本官已经把他给开掉了。这人民代表大会么,重要的职权就是收粮,本官保证一件事,这收粮的差事谁来干,人选由人民代表大会来选出。本官自己不安插人,其他人,不管他们推荐谁,本官都不会同意。这凤台县得有大家作主,只有人民代表大会才能够选派收粮,收税的人。所以本官觉得诸位还是赶紧选出代表来,好把这些空缺给选出来才好。”
  这话一出,地主们真的是震惊了,这位柳文书在府台可是有人脉的。尚远说开了他就开了他,如此雷厉风行的做法肯定要得罪上头的人。众人一面惊骇于尚远的果决,一面又对“收粮收税”的这个职务垂涎起来。这是个公认的大肥差,官吏下乡催逼粮,对各处收税,那可是敲骨吸髓的。地主们从来都是深受其害,如果这个收粮的差事能让地主们自己来推选,且不说别的,光这个盘剥就能少去很多。
  “县令大人,你可知你已经捅了马蜂窝?”胡行至问道。他是凤台能数得上号的地主。而且胡行至本人在凤台还开的有铺子。保险团来之后,从不敲诈勒索,对于市面上的流氓混混也是严打不懈。所以胡行至是少数对保险团观感不错的士绅。从这次会议上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现在,胡行至终于开口了。
  “本官自然知道。”尚远答道,“现在情况非常,若是不能把钱粮管好,那就要出大事。但是以前的那些人什么德行,诸位贤达知道的很清楚。不把他们给开了,让他们来平白的添乱不成?”
  “所谓朝令夕改,县令大人今天把他们开了,明天若是县令大人就此走人,你让我们该如何是好?”胡行至毕竟是有地有铺子的人,见识就是不一般。他可没有被小小的贪念所迷惑,尚远的做法本身就要得罪很上头的官员。就现在看,尚远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柳文书也不过是在府台有几个人,在下不说多,在京城,在省府都有不少师长朋友。若是为一个柳文书,想来府台的人也不敢得罪在下。而且不仅仅是在下,这位陈克先生是严复先生的弟子。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严复先生,我想诸位大概听说过吧。”
  尚远这话一出,地主们中间不少人都是一惊。皖北这里是淮军的大本营,这些地主们虽然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大人物所知不多,但是对于淮军,也就是后来的北洋一系里面的大人物知之甚多。他们当中的不少子弟都在北洋军当差,严复身为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这些地主们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严复这样大人物的弟子居然就是面前的陈克。这令地主们忍不住肃然起敬。
  “严先生最近可好?”胡行至起身向陈克问道。
  “家师身体很好。家师去年从安徽到了上海,现在担任上海复旦公学的校长。在下去年受家师之命还去了趟北京,在北京和尚远兄相识,那时候得知尚远兄要倒凤台上任,这才随尚远兄同来凤台。”陈克笑着答道。
  胡行至这么说,一来是要表示对严复的尊重,另外他也知道些严复的近况,很有试探的意思。听陈克所说的完全能够符合事实,他基本确定陈克的确与严复关系模拟。这年头私人师长的关系可不敢乱拉,陈克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就应该是没有问题。
  “严复先生身体安好,那就太好了。既然县令大人如此说,那么在下倒是愿意参选这个人民代表。其他诸位意下如何?”胡行至是个爽快人,他知道陈克统领的保险团既然做了这么多准备,看样子是一定要在凤台县大搞一下的。他本来就没有要敌对的打算。现在得知陈克与尚远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干脆就直接表态支持了。
  胡行至表了态,其他地主们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素来知道胡行至颇有能力,不是个干傻事的人。其他人的态度明显就软化了。
  中国地主们从来不是一个有自己组织和政治纲领的组织,他们都是画地为牢的特点,所以在地主们中间有影响力的人一出来表态,其他人也就很容易被影响。陈克从来不会认为这是地主们的最终态度,在之后,他们会感觉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不公正待遇”,然后就有各种反对与抱怨。矛盾是永恒存在的东西,陈克绝对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头的。
  见有胡行至表态支持,陈克就顺着胡行至的特点说了下去。“这次来安徽,不仅仅是我和尚远兄两个人,还有现在在安徽新军里面的卜观水兄弟也是和我们同路来的。他过几日就会来咱们凤台县。到时候可以介绍大家认识认识。”
  陈克和尚远一个个抛出众多位高权重的名字,地主们现在真的相信这两个人背后有偌大的靠山。而且“县官不如现管”。尚远就是现在的县令,陈克带领着保险团驻扎在凤台县,这都是立刻能够对地主们形成现实打击的决定性力量。在这样的威压下,地主们再次屈服了。
  但是地主们有了共识之后,内部的矛盾就立刻爆发了。胡行至说道:“县令大人,陈克先生。我觉得你们既然要推举人民代表。那就全部公选,方才县令大人所说的,把官府的名额给出来两个,我觉得就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了。”
  这话一出,其他地主们纷纷点头。而放才被许给了人民代表地位的刘进学与刘翼暄登时就怒了。所有人都要公选,这摆明了就是要剥夺两人的代表资格。县里面一共三十六名代表,而光这次参加会议的地主就有超过三十位。三十六人里面,得有一半都要被保险团占走了。刘进学与刘翼暄本来就不是地方上名声显著的人物,如果他们真的有绝对选上的自信,那就不会那么着急的跳出来支持尚远县令。当时冒着众怒来出头露面,好不容易得到了人民代表的资格,在胡行至一句话就要把两人的资格给夺了去,两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不妥吧。胡老兄,你这是要让县令大人朝令夕改么?”刘进学率先问道。他对于这个地位志在必得,说什么都不会让人轻易夺了去。刘翼暄也是冷眼看着胡行至,一脸的不满。
  胡行至对两人的表现根本不在意,他只是严肃的向其他地主说道。“诸位,我觉得既然要公平,那就得有公平的样子。要么不选,要么就一起选。这提前安排好了人,可不是让人那么服气的。”
  陈克仔细看着胡行至,他有些弄不明白胡行至到底是什么意思。胡行至看似在反对陈克与尚远,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首先,这样的反对可未必能够起到作用。最大的直接作用就是让刘进学与刘翼暄彻底变成陈克这边的人。其次,地主们也未必真心的在意那两个人民代表,的位置,只要尚远他们稍微坚持一下,这两个代表的位置照样能够通过。而胡行至除了表现自己“公正”的形象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而且胡行至算是率先真正支持陈克与尚远的人,也可以说是很有帮助的人。他这么一来,就把自己“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形象给破坏了。
  胡行至到底是打得什么打算呢?
第六章
  历史上的土改又是丈量,又是开会分地,实在是很繁琐的事情。水灾之后大地一片白茫茫,所有曾经人为修建的隔离统统被老天爷摧毁了。在这样一片完全初始的土地上,人民正在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地主们被迫同意了“借地”,在为人民代表选拔进行着各种争论的同时,人民党的救灾工作也有条不紊的展开着。在这种非常时期,首要解决的是人员管理问题。其核心就是绝对不允许出现游离在“组织”之外的势力。
  保险团先来了一个大扩编,从一个营扩编成一个旅。下辖两个团,共八千人。这个八千人的旅的名字叫做“359旅”,完全模仿历史上359旅的垦荒模式组建。驻地在县城附近。而其他大约四万灾民则在按照军屯的模式,组建了五个暂编垦荒旅,分布在驻扎在岳张集附近。由于张有良被解决,岳张集附近已经是人民党的天下。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把地分了。不少同志找到我这里来,问这个事问了好多次。我想问一件事,咱们这里每一个能干活的人,能分到一把锄头么?”宇文拔都对着整齐列队的同志们高声喊道。这是二团一营的部队,为了能够保证劳动效率,一团好歹还是以老部队为班底,老士兵和新士兵的比例是一比三。而二团里面是一比十,加上二团里面的士兵委员会建立时间不长,所以仅仅工作了三天,二团就开始聒噪起来。战士们人心不稳,对立情绪高昂。部队不得不开始整顿。
  百姓灾后自发的抢种抢收,都是采取的从易到难的路数。就是水退的早的地先种。肥沃的土地,先种。可是水灾之后,这种地都是少数,更多的都是需要排涝,需要松土,翻耕的烂泥地。凤台县几十万亩地现在落入了保险团的手中,大家自然都想种好地,不愿意去花费极大的力气种烂泥地。针对这个情况,保险团就采用的是分片划分的方式。
  想尽快恢复生产,就得尽快完成基础的排涝工程。人民党内部的讨论中,认为这些最沉重的工作全部由保险团来承担。这么一安排工作,保险团内部的同志们一方面觉得很不甘心,加上沉重的劳动。战士们怨声载道,各个部队的干部们都承受着空前的压力。保险团一方面自己的干部队伍数量就很有限,而迅猛扩大的“组织”,规模增加了几十倍。这让年轻的干部们一个个都很吃不消。同志们普遍认为,能把党组织和保险团的命令推行下去,已经是令人要发狂的工作。至于动员百姓,向百姓解释各种问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民党不得不专门抽调了一批干部来承担这个工作,宇文拔都也被选中了。他还是幸运的,至少只用向保险团的战士们解释保险团的政策。分到其他几个暂编垦荒团的干部现在死了的心都有。
  宇文拔都刚说完,部队里面就有人开始嚷嚷了,大概思议是都要种地,为什么保险团就要负责挖坑挖渠这类苦活累活。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聒噪起来。下面立刻就是人声鼎沸。宇文拔都一个人面对几百号人的聒噪,真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他怒喊了几声,声音刚出口就被战士们的声音给压了下去。看得出下面的战士们十分不满意。就在此时,却听到身后传出雷鸣一样的吼声,“部队的纪律是干活吃饭!今天的工作完不成,那就不会开饭!”
  这声怒吼中气十足,聒噪声顷刻被压倒。加上内容实在是有足够的威慑力,一听说不给饭吃,那些聒噪者统统不敢再吵吵。
  不用回头,宇文拔都就知道是华雄茂在自己背后。在保险团里面能够发出这种程度怒吼的就三个人,华雄茂的嗓音是决不会弄错的。
  华雄茂向前又走了两步,站到了宇文拔都身边。也不知道是华雄茂的身高比宇文拔都高,或者是华雄茂气势很足,总之宇文拔都突然觉得也有了底气。
  华雄茂现在是一团的团长,二团团长暂时没有任命。听说部队开始闹起来,营长说服不了战士,现在从事民事工作的宇文拔都被叫了过来,但是依然弹压不住。政委不得不把华雄茂给请了过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华雄茂很不解。虽然保险团部队初建,但是在这个灾年里面,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一般来说百姓不该有如此激烈的反对。同样是部队,一团就没有这个问题。华雄茂扫视了下面的战士一番,很快就看出来不对头的地方。一营的战士虽然也是列队,但是有那么一群人看着很是和其他部队的战士不同。在本该整齐的队列里面,他们呈现一种类似环形的站位,位于中间的几个人一吵吵,那十几个人就开始应合。有他们一鼓动,一部分战士们也下意识的跟着起哄。
  华雄茂指着哪些人喊道:“你们出来。”
  那些人没有想到华雄茂竟然如此命令,微微一怔。但是华雄茂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华雄茂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侦查连的战士。这些战士都是经过筛选出来的可靠士兵。华雄茂一个个的指,侦察连的战士就往外拽人。这些战士都参加过攻打岳张集的战斗,也都参加过人员区分的工作。有了经验之后,这些人也算是手脚利落,很快就把华雄茂指出来的人都给带了出来。
  这些人很明显都是一伙的,被带出来之后他们下意识的就往一起靠。华雄茂也不搭理他们,他向着剩下的战士们喊道:“今天的活没干完,部队就不开饭。大家有什么要说的么?”这些战士都是“入伍”没几天的,被这么一吓唬,一个个都不再吭声。
  既然没有人再反对,华雄茂喊道:“一营长,带着你的人去干活。”一营营长是蓝应龙,属于火箭突击提拔的,见华雄茂已经压住了阵脚,就开始吆喝着让大家继续去干活。
  被带出来的那二十几个人看战士已经开始走动,立刻就着急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大伙不要被骗了。他们说不干完活就不给饭吃。现在都这样了,大伙能把活干完么?既然干不干都没饭吃,大伙就别犯傻啊。”
  这种煽动还真的很有效,听了这话,一些战士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华雄茂冲侦查连挥了挥手,“把他们都带走。”保险团是人人要工作,侦察连也不例外。这次被抽调出来之后就耽误了工作,大家只想着速战速决,听到命令后他们也不手软,立刻拿出绳子把这二十几个人给捆了。也不管他们嘴里面吆喝什么,拖着就走。片刻之后,那些人就被带远。只有各种喊声隐隐的传过来。再等片刻,连喊声也听不到了。
  “我想问大家一句话,现在这个年景,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给你们饭吃?”华雄茂大声问道。战士们一个个都不吭声,华雄茂说的没错。除了保险团大规模的提供食物之外,别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机会。
  华雄茂高高的举起自己的手,手掌上几个磨出来的大泡清晰可见。“保险团规定,官兵一体,都要干活。有没有下头的干部不干活,或者偷懒的?”
  战士们还是不说话。但是华雄茂看得出,战士们并不服气。
  “文青,你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华雄茂心中暗道。在人民党的党会上,陈克认为只要能够提供食物,能够官兵一体的干活,就可以得到大家的支持。就算是支持不那么热情,好歹也能够令行禁止吧,那些城市出身的党员们对此也基本表示了支持。而实际上,事情并非如大家所想。提供食物仅仅让部队保证了没有散架。官兵一体劳动,仅仅保证了大家能够跟着军官们一起工作。至于工作的热情,工作的态度,那就完全没有什么保证。看得紧,大家干得多些,看得松,各种磨洋工的事情就出来了。
  就这么几天,保险团几个月以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子威望就呈现急速的消耗状态。老部队还好些,新部队的工作情况只差令人民党的党员们感到极为不满。
  可这就是事实,华雄茂也进行过调查,在战士当中普遍有一个观点,保险团现在夺取的土地不是自己的,那么肯定会被别人给夺了去。现在战士们卖这么大力,以后也没有什么收入可言。反正都是救灾,只要能够有口饭吃,多干活还饿得快。为什么要玩命呢?
  这些情况的收集,还是对老部队的调查。这都是“自己人”才给你说些真心话。其他的战士就是消极地抵抗,根本不给你说任何真话。
  华雄茂能够理解这些人,他毕竟是人民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现在面临的艰难局面。陈克做了那么多的前期准备,还有天灾“帮忙”。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为了不起了。可革命道理对于百姓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不能让百姓吃饱,谁给你卖命啊。面对这些情况,不少基层同志都开始抱怨了。新战士其实就是老百姓,这些老百姓们“使唤不动”。无法说道理,这是普遍的看法。
  就是因为身处高层,华雄茂知道不能埋怨陈克。陈克现在不可能打出均分土地的旗号来。这个旗号一打出来,那就是凤台县的公敌,那就是凤阳府的公敌,那就是安徽,乃至中国的公敌。陈克也必须妥协,必须通过“统一战线”来解决问题,而这样的方法是需要时间的。但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时间比黄金白银还要贵重。
  华雄茂看着面前的这些“战士”,心里面盘算着,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说服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够和保险团一起去赢得这次的丰收。但是华雄茂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遇到闹事的就抓起来,大家不听话,就用不给饭吃恐吓一下。
  “文青,你快拿出办法来啊!”华雄茂忍不住要在内心呐喊了。
第七章
  “水渠得一米五深,哦,就是五尺深。这不是你把地面上的水引出去就行的。现在地下的水都是满的,庄稼种下去就泡烂了。这你总应该清楚吧。”这是在保险团工程科的草棚子里面,说话的人是负责制订工程计划的吴隆福。他是人民党里面少有工程建设专业的人才,现在领衔工程科。吴隆福本人不懂种庄稼,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一群稍微懂点种庄稼的同志们指手画脚的发号施令。
  “五尺有多高你知道么?”问话的是柴庆国。最早的四个连长里面柴庆国排名二连连长,现在任一团副团长。二团团长空缺的今天,柴庆国很希望自己成为二团团长。这可是能管四千号人的大干部。所以面对原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一个科长,而且还是个自称从未种过地的留学生,稍微有些种地经验的柴庆国就十分不服气。
  “五尺么。我跳进去刚露出半个脑袋。”吴隆福身高也有快一米七,在这个年头也不是矮个。
  “你知道挖这么深要费多少力气么?”柴庆国对吴隆福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极为不爽。
  “我算过,需要挖最少十几公里长的沟。也就是说,得挖三十里长的沟。沟深一米五,宽一米。一个人一天下来能挖十米,一团四千人,也就是一天就干完了。顶多两天。”数字计算的结果是简单无情。吴隆福给出了一个标准的答案。
  “你放屁。这种烂泥地你挖了试试看。一天挖十米!你把人累死吧。”柴庆国好歹接受了保险团在安庆的军事训练,知道一米有多长。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既然说了一个人要挖十米,我自己也会参加,亲自挖十米长的沟。”吴隆福的回答完全按照标准。陈克有过要求,如果工程科制定了计划,那么工程科上上下下都要完成普通战士的工作量。
  柴庆国知道在数字上是辩不过吴隆福的,他也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追问道:“挖这么长的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你也知道这是烂泥地,这些沟就跟水井一样,地里面的水份会渗透出来,进入这些沟渠。我们只要把沟渠里面的水抽出来,就能让地干的更快。粮食也会打的多些。不然烂泥地咱们能种出什么来呢?”
  柴庆国是无言以对,他虽然种过地,但是他并不精通农活。但是接下来,吴隆福说出了一句让柴庆国听不明白的话,“我们革命了,就要讲科学种田。以往那种看天收的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柴庆国不知道什么叫做“科学种田”。其实说白了,别说柴庆国这种二把操,这个时代就算是老农们其实也不懂什么“科学种田”。选大粒种子育苗,还有成长季节的很多农活,老农们是知道的,甚至可以称为精通。不过在大规模水利建设的情况下,如何采取最高效率的排涝,抗旱,伺候土地。老农们毫无经验。
  吴隆福也不懂种田,但是他有比较丰富的建筑经验。他以前是在美国学习铁路建设的,毕业后还在美国的铁路上干过。他之所以回国,原因很简单,美国的铁路工程公司根本不把工人当人看,尽管身为技术人员,美国公司的同行也看不起一个中国人。所以吴隆福攒了笔钱就回国了。修铁路固然重要,但是在满是恶意与种种不平的地方工作,让这个年轻人极为不满。
  回国之后吴隆福先是去了朝廷的铁道局,可是很快就发现,与美国的铁路公司相比,国内除了有种种同样问题之外,还有其他的恶习。美国好歹是个工业国,公司经营比较成熟,老板固然是“上帝”,但是公司也只有这么一个上帝。而国内,不学无术,颐指气使的官员们更加可恶。老板们仅仅是为了挣钱,外国同僚仅仅是一群混蛋。这群坏人欺负你也是明着上。可是满清的官僚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让人更加难以接受。吴隆福好歹也是留学生,起码的自信和自尊都是有的。他可以理解“坏人”,但是不能接受官僚们视百姓如粪土的傲慢态度。后来干脆就辞职不干了。
  在上海遇到了陈克之后,吴隆福就觉得陈克这人很对他的胃口。不仅仅是在学识上的那种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陈克虽然有种领导者的“派头”,但是陈克是靠提出切切实实的解决办法来说服大家的。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该凌驾在别人之上,这种态度很是对了吴隆福的胃口。
  这次的“科学种田”的提法和概念,就是陈克详细的向吴隆福阐述过,得到了吴隆福的全力支持。陈克说的明白,这些地进了保险团的手之后,就不可能再交出去的。整个凤台县的土地将会形成多个农场。这些农场的灌溉与排涝都会是一个整体的大系统工程。吴隆福的铁路建筑经验就显得尤其可贵,因为见过各种地形地貌,而且有过在这些地形地貌上施工经验的,只有吴隆福一人。
  自己的学识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而且自己能够作为部队的首长指挥全军为了一个大型项目努力工作。这种诱惑根本不是吴隆福能够抵抗的。尽管吴隆福家在乡下也有地,但是既然不是要没收他家的地,吴隆福就根本不关心凤台县地主们的未来。
  在美国待过,吴隆福至少听说过美国的那些大型农场的。能够参与这样的工程,吴隆福可以说是心甘情愿的竭尽自己的所能。从美国学到的那些经验,他一点都不希望浪费掉。虽然手下没有合格的同事,不过吴隆福坚信,自己绝对能够完成这么点子土地上的工程。美国的铁道公司不仅仅是修建铁路,他们还能够获得铁路周边的土地,用以各种开发。一些工程建筑项目的开发设计,吴隆福并非一窍不通。
  不管吴隆福与陈克是如何的能够说到一起,在展望未来凤台县经济建设的时候,吴隆福与陈克几乎都能够在脑海里面绘出一幅极为相近的蓝图。可这幅蓝图柴庆国是画不出来的,甚至让他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这不是柴庆国这种没有亲眼见过那种大规模农业的人能够像出来的景象。可具体的工作是实实在在的,柴庆国知道自己要带着已经牢骚满腹的战士们做多大的工作才行。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柴庆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咱们打下了凤台之后,这还是兵么?”
  吴隆福毫不在意柴庆国那种激动,他冷静的阐述道:“这个问题你应该找陈旅长问。陈旅长交给我的工作就是制定该怎么做,就我所知,陈旅长交给你们的工作,就是我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柴连长,哦,柴副团长,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在你完成了工作之后,可以去找陈旅长去说。你跟我说的话,我只能说,我已经制定了工作计划,我已经把工作计划告诉你了。你现在该去干活了。”
  “你娘!你还拿官帽子来压我?你也配?”柴庆国听完这话爆发了。
  吴隆福根本不搭理柴庆国,他站起身,叫上工程科的同志,扛着简单的测绘工具出门扬长而去。留下柴庆国在工程科的草棚子里面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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