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校对)第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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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案子越往深处查,越是叫益州的大小都官们牙疼,光是益州城中,参与贩卖米面的采买管事粗粗估计,便有近万之数,城外零散囤积的米面,加总起来,竟在千石之巨!
  但这并非三江世族降价的关键步骤。
  随着案子牵扯出的采买管事越来越多,许多户主起先压根儿不知道自家管事竟背着自己采买了贼人的低价米面,在官府查案之时,才猛然知晓原来这些混账中饱私囊如此之多!
  案件处置中,这许多户主顺理成章接管这些米面。此事本无争议,这些管事再如何辩解这些米面是用自己赚到的利钱买来,采买的本钱也是各府中主人的钱,如今米面自然也归于各府。然后,戏剧性的一幕才真正出现——
  有了这些囤积的米面,各府收拾采买管事自不必说,勒令不必再采买米面也不必提,他们趁着这机会,竟然悄悄打起了贩买米面给左邻右舍的主意。
  那些小贼卖得,能从中获利,甚至他们家采买的混账都知道利用粮价中饱私囊,他们为什么做不得,一样可以从中获利啊!
  ——这些人家中许多本就是做着买卖的,算筹拨得贼~拉~精~呀~
  不少没有囤积米面的人家甚至因此将自家采买管事又捶了第二顿:你说你蠢不蠢,捞油水都没头脑!量大从优有折扣你都不多囤一些!现在还得从邻居家买米买面!
  “这样的情形,你们要我如何去管?!左邻右舍的偷偷递袋米面,差役如何去查?!纵是十二时辰不阖眼……查得过来么!那许多其他公务,入室抢盗杀人放火的要不要管了?!还是说,我这益州都官让你们来做,这都官衙门改成你们粮铺衙门好了?!”
  一众粮铺东家被喷了满面口水、被轰出都官衙门之后,他们还能怎么办啊?也很绝望啊。
  要想粮铺还能开下去……只能回禀靳府,降了米面的价格。
  米面一降,麦谷就得降。
  杀千刀的米粮贩子啊!!!!!
  越是回想下属转述都官衙门中的情形,封书海的笑声便越显欢畅,自三江世族把持的益州官场向他展露真面目以来,他第一次这般扬眉吐气:“先生,魏京来信,天使已然出发,快则半月,慢则二十余日,便要来押解税粮,我这便下令征粮!”
  麦谷价格已从最初离奇的两千钱一路下跌到了七八百,纵使征粮命令之下,底下那些混账再如何编造借口要征麦谷,百姓也勉强能够负担,至少不必卖地交税了,勒一勒裤腰带,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
  吴敬苍却道:“大人且慢。”
  封书海疑惑看他。
  吴敬苍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若是大人愿意相信在下,不妨再等七日。”
  封书海不由惊讶,这翻贩卖米粮的捣乱操作虽是小道,却也颇费心思,现下好容易将麦谷价格降了下来,却要再等七日,却是何故?毕竟,天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征粮……也是需要时间的。
  吴敬苍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封书海不由沉吟起来。
  吴敬苍手心冒汗之时,封书海却朗声大笑,一礼之后出门而去:“既如此,七日之后,封某拭目以待!”
  吴敬苍朝屏风后长长吁了口气:“岳娘子,七日啊,你可有万全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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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府,厅堂前。
  日已西斜,天气渐寒,日光一落,青石板的地面便有寒意直往膝盖的骨缝里钻,可这许多幕僚、粮铺东家们跪伏一地,汗水顺着鬓角淌下,大气也不敢出。
  堂内,近百名侍婢如穿花蝴蝶般捧着食盒进出,打开食盒,跪下,奉到主人面前,专门侍奉饮食的箸婢,会在主人目光停留的盒中,夹取主人最爱的部分,奉到他嘴边,主人瞧不中的,便当即撤下。
  这许多人,却连衣料摩擦声都静不可闻。
  瞧着长长看不到尽头的捧盒侍婢,靳三爷厌烦地皱了皱眉,箸婢连忙停箸,换了茶婢上前侍奉,捧盒的数十侍婢远远停下,全部撤出。
  漱了口,靳三爷才开口道:“说。”
  蒋幕僚已经汗湿重衫,将益州城中近来发生之事低声回禀:“……故此,粮铺不得不降了米面之价,少了进项……属下派去汉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汉中粮商皆知益州米面价贵之事,多亏三爷料事如神,他们运着米面皆被截在扼喉关,否则如今的情形只怕更难预料……”
  靳三爷冷冷看着他,蒋幕僚情不自禁开始牙关打颤,剩下的马屁憋在喉咙中,再不敢吐出。
  靳三爷身后部曲上前半步,向他一礼,径直朝蒋幕僚而去。
  蒋幕僚大叫:“三爷!饶命!饶命!!!那些小贼太狡猾,粮铺进项受损亦是情非得已!……”
  剩下的话他也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因为这部曲一巴掌便将他磕在青石板上,鲜血满地,再无声息,直直被拖了下去。
  厅堂前,登时充满了浓重血腥气味。
  靳三爷冰冷视线落在金东家身上:“你说。”
  金东家额头汗水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他竭力稳了声音道:“……我等无能,都官亦皆束手无策,叫他们跑了,甚至到现在未能厘清这群小贼来历的头绪。汉中那边消息凌乱,难说不是对方有意为之,哪怕只是此次利用夜香人行事,对方策划周全行动谨慎……不像简单为贩卖米粮而来。”
  靳三爷“嗯”了一声,使女托着青玉灯盏盈盈而至,他却坐在胡椅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思。
  金东家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知道自己揣测得对,眼前这关算是过了。以靳三爷的身份地位,如何会在意什么粮铺亏空,便少一些进项,于三江著姓而言,亦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只不过一些银钱,怎么可能劳动他第三次亲自过问?
  靳三爷在意的,是益州境内,竟然有人敢挑战三江世族定下的规矩。
  看起来被迫动摇的是米面之价,实质上,却是三江世族掌握之中、益州境内不成文的铁律。
  谁敢触碰,谁就是在挑战三江世族的威严!
  故而,他的回答,只落在这群人的来历和动机身上,他没被拖下去,显然是合了三爷的心意。
  既然有人趟了条路出来,后边的人松了口气,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在下曾经详细测算过,第一轮买卖,对方先前假作农夫在各粮铺门前兜售,只一早晨,能赚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第二轮买卖,对方依旧假装农夫,却一口气在益州、各郡城去兜售米粮,前后虽只有三五日,却能赚一千到一千五百两之间,第三轮买卖,利薄却量大,但也不过在三千八两至六千二百两之间。
  说句实话,对方行事看似跳梁小丑,可这三轮买卖中的行事,却严谨而极有法度:第一轮只是试探;而后知晓做大了,我们会查他们,故而,第二轮他们只做了三五日;第三轮,知道我们迟早会抓到夜香人或是采买的、跑腿的,事情总会败露,所以他们以量大从优为诱饵,尽量多地诱使那些采买管事囤积了米粮,致使粮铺不得打破咱们定下的价格……
  这步步为营,哪里像一群为了几千两银子的小贼?”
  “回禀三爷,在下亦是这般揣测,这轮买卖,对方倒像是借着这群小贼在掩盖什么……”
  一切蛛丝马迹,在所有信息全部汇总、集体讨论之时,总会露出痕迹。
  靳三爷身后另一位郭姓幕僚,奉命上前半步,要求所有东家将各粮铺的账目送来。
  他借着烛火一本本翻阅,当翻看完最后一本时,天色不过才完全暗下来,他已经语如吐珠向靳三爷汇报起所有加总的数目,并给出了结论:“……自那伙小贼第一次出现之日起,各店铺卖出的米面少了九成,到得这两日粮价下降之后,略有恢复;卖出的麦谷亦少了九成九,未有恢复;收入的粟黍亦少九成九,未有恢复……”
  靳三爷眼中猛然精光暴涨:“来人!取我玉章,召云铁骑!”
第36章
被发现了!
  北岭郡,
兀头山,寒风飒飒,
黄绿间杂。
  兀头这个词,
来自北狄语,意为马蹄印。当初北狄入主中原,
攻打益州之时,扼喉岭死伤三万人,也未能突关而入,
反倒是另一路大军自益州西北奇袭立功,自后夹击,捏碎了扼喉岭牢不可破之势,打开了整个益州的门户。
  这兀头山,便是当初北狄大军踏进益州西北之处,
山脚下大军踏出的故道痕迹宛然,
仿佛铁蹄轰隆犹在耳旁。
  而今日,
荒凉多年的兀头山下辚辚车马,络绎不绝,人声喧嚷,
仿佛又有当年气象。
  “这位阿爷,您这粟种得不错啊,
粒粒饱满!”粗豪的汉子手插进独轮车上的麻袋中,
细细审视后道。
  老农单薄衣衫浸出汗意,闻言咧嘴笑起来:“十里八乡,哪个不知俺是侍弄粟苗的好手!今年俺家一亩地能出产两石三斗,
你去问问别家哪办得到!光是拖这吃不完的粟,就得俺和俺三个儿子一齐才能拖得来哩!”
  而后,老农面上的骄傲黯淡下来,他面色紧张地问道:“李老汉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真能给个高价?”
  汉子爽朗一笑:“您的粮不错,我能给您十五钱一斗!”
  老农的眼睛蓦然睁大,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随即又急促地问道:“俺的粮多,有四石,你们都能按这个价收的吧?”
  他眼巴巴地盯着这汉子,生怕对方嫌自己粮太多,或是要压价。
  王登还价的话到了嘴边,想到岳娘子的吩咐,又咽了下来,只挥手道:“都收了都收了。”
  王登心中一声长叹:这一路多花了多少冤枉钱哪。不必十五钱,想必十二钱这些农夫也得咬牙要卖。
  老农和他三个儿子简直欢天喜地,忙前忙后地帮着将粮运到马车上,不多时便装满了小半车——不怪他们这般高兴,实在今年虽是老天赏脸、粮市却不给脸,粟价伤农,北岭郡城里的粮铺才收十个钱一斗。
  那可不,益州境内,粮铺的粟黍卖才卖十五六钱,收粮的价,自然只有更低。
  眼见买卖成交,老农朝王登才说了心事:“家里原本六个娃,前边三个跟着去了北边儿……唉,留下前头五个孙子孙女没成长人。好在还有三个在家,有一把子力气,只要老天爷赏脸,总能喂饱老老少少十几口。
  但俺思来想去,实在不愿他们哪日再去吃那断头的粮,听闻跟着城里那些大老爷就能免了兵役。俺这三个娃粗笨得紧,恐是不成;可我有两个孙子,不是俺自夸,聪明哩,俺想着,送他们去识两个字,当个账房,老爷们总能用得上吧?这三个也老大不小了,咱乡下虽没有那么多讲究,可要讨个齐整些的媳妇儿,家中也得捯饬一下不是……
  还有那征粮的官儿马上要来了,先前二十斗粟才能换一斗谷,听闻最近是降了些……唉,还是多谢郎君,不然家中实是艰难……”
  不论是孩子识字,准备彩礼,还是征粮要收麦谷、去换麦谷,这些都得花钱,去岁老农见粟贵,七百钱一石,便下了死力气种粟,谁知种了出来,却城里却只收十钱一斗、百钱一石了!
  家中十几口人睁开眼就得吃饭,明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年成,起码得留够一整年的粮吧?满打满算也就四石能余出来,四百个钱,这么多用的地方,简直把老农给愁得。
  他们村里有人说兀头山这里有人来收粮,价给得比城里厚道,老农先时是将信将疑的,不过想着现下没别的办法,权且来看看,哪知,竟真的愿以十五钱一斗来收!多了两百钱,便又更多了些宽裕。
  王登闻言哈哈一笑:“我们从关岭郡一路收粮北上,童叟无欺,这已经是第三轮了,全靠大家伙口口相传才收了这么多粮,您就只管放心吧!”
  看着那长长的粮队,老农笑了出来,王登数了六百个钱给他,老农便急急叫三个儿子护在身周,回家而去,可不知想到什么,他竟又止了步子,在儿子们紧张催促的眼神中向王登问道:“你们明日还在啵?”
  王登一怔,随即苦笑:“这位阿爷,我的粮队装满了,只能下次再来。”
  老农眼露失望:“啊,我们村中还有要卖粮哩……”
  王登笑道:“不妨事,我们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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