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校对)第2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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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对面的骆氏阵营人仰马翻,哀嚎连连,最严重的还不是人员伤亡,惧怕火焰的马匹嘶叫挣扎,不是将骑手抖落马背,就是不听号令四处乱窜,混乱中导致踩踏伤亡。
  油火弹投掷完毕,两面山坡上的骑士开始射箭,因为距离不远,尽可以瞄准了射,差不多箭无虚发,加上居高临下事半功倍——少商坚信打仗是烧钱的活,只要钱烧的多,人命就能烧的少,于是她给所有人都配上两百多支血槽狰狞的三眼箭簇,超过正常配备三倍有余!
  启程至今,一路风调雨顺,只有几个少年侍卫射过三两只雀儿兔儿,如今这些上等货色终于可以尽情发挥在血淋淋的人命上了。这些巨量的箭簇加上费钱的油火弹,饶少商庄园广大赏赐丰足,这些年依旧存钱缓慢。
  漫天箭雨阵阵落下,身上火苗未灭的骆氏人马再受重创,中箭处血注直流,惨不忍睹,他们虽有五六百人之众,可几千支箭簇哪怕十支射中一人,也能尽数覆盖了。不过骆家将士也不全是吃素的,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们将盾牌挡在身上忍着烧灼开始反击了。
  这时就需要适才看傻眼的程氏将士上场了,他们虽只有二三十人,但这几十年来却一直跟随程老爹征战,从无懈怠。相反,少商记得骆家已有十几年不曾涉足战场了,她就不信骆家府兵能有多强的战力。战阵之上,一个经验老到狠辣自若的老兵何其重要。
  在他们的指挥下,东西北三面的人马应对的不慌不忙,丝毫不急着冲入敌阵,只是坚定的一轮又一轮射向敌群,偶有十数名意图反攻山坡,不是被密集的箭雨射死,就是好容易爬了上去后被老兵们抽刀砍死。
  反应过来的骆家人看见远远高坐马上的程少商,打起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虽然以茅草亭为界,左右蔓延开来的一面火墙将谷地隔成南北两半,但只要能冲过火墙和护卫圈,将程少商生擒或击杀,骆家未必没有胜算。
  不过少商早有准备,寻常身手的家丁在经过几重重创本就没剩下多少战力,符登指挥侍卫们以长矛配合锻刀以逸待劳,于火墙边上将冲进来的人一一击杀。
  由于骆家人马死伤太过惨重,三面强敌重压下,他们终于发现只有来时的南面无人把守,于是胆小懦弱之辈不顾头目痛骂,不由自主的往南面谷道后退了。
  打斗已过了大半个时辰,几名为首的府兵一看不好,连忙吆喝着重金许诺,那几十个悍勇的江湖客开始向北面发起了攻击了。他们先将身上外衫在崖壁边沾湿,裹住头脸冲了过来,符登神色一肃,立刻喝令侍卫们严阵以待。不过这些人也有缺点——
  在奋力冲杀了半天之后,江湖客们身上的烧伤箭伤疼痛难忍,再看眼前的护卫们忠心耿耿,拼死抵挡,将程少商保护的风雨不透,看似单薄的人墙却始终冲不过去,他们不免焦躁起来。
  这时,少商高声喊道:“诸位侠士,请听我一言。我乃陛下亲封的永安宫宫令,你们今日击杀我,就是击杀朝廷命官,适才我已派人回去传信了,非但骆家上下逃不了,助纣为虐者也会遭到官府缉捕,诸位可想好了?”虽然已经辞职了,但拿来糊弄一下也不坏。
  那些江湖客动作一慢。
  少商继续道:“诸位如此卖力,不过为了个财字。我不妨告诉众位,前面这位骆家娘子犯下滔天大罪,骆家满门怕是都逃不了了。到那时,尔等去哪里领赏金?”
  江湖客们互相对视的眼神显示了动摇。
  尽管如此,还有三四名死心眼的江湖客和蚁群般的家丁杀进了护卫圈,少商二话不说抽剑抵挡,同时手持弓弩射击——就在此时,她身后响起高亢的号角鼓点,她回头一看,只见谷道口冲来大队人马,最前头一人正是她亲爱的胞兄。
  众人士气大振,纷纷喊叫着‘援军来了’,‘三公子的救兵到啦’……!
  骆家那边本就因为久攻不下而烦躁恼怒,眼看时辰越拖越长,此时终于功亏一篑。骆济通忍着身上的烧伤,狠狠的瞪了前方安然无恙的程少商,一咬牙,下令撤退!
  少商及一众将士疲惫不堪,少宫便下令追击,然而此时发生一件意料不到之事,满地的火苗不但阻隔了骆家人马攻击少商,也阻碍了少宫追击,尽管杀俘了不少敌众,然而骆济通依旧在心腹侍卫的保护下逃之夭夭了。
  少商累的坐到大石上,看着胞兄指挥将士善后——扑灭火苗,治疗伤者,收敛死难,清点杀俘敌众的人数……符登虽也是精疲力竭,依旧忠诚的守在少商身旁,笑道:“女公子真是了不得,居然有这般本事!”
  少商不答,只是微微一笑——围师必阙,这也是霍不疑教她。
  日影缓缓倾斜,将谷地中走动的人们拖出老长的影子,看着地上不断移动的人影,少商忽然想起了金色的长秋宫傍晚。
  预备晚膳的宫婢宦官来来往往,中庭的汉白玉地面上人影晃动,其中有一个特别挺拔笔直的身影——他总是喜欢独自靠在廊柱上等她,垂着长睫一言不发。
  当少商出来时,恰好能看见他清隽美丽的下颌弧形,略略松散的额发犹如碎金一片,软软的落在眉骨上,他听到她哒哒脚步声,回头微笑时年轻好看的不可思议。
  那时的少商,总奇怪这样一个无所不有的天之骄子,为何常是落落寡欢,为何笑意少有达到眼底深处。
  霍不疑不擅闲聊,少商又不愿与他大眼瞪小眼,常常是相对无言不久她就心思乱动,霍不疑为了不让她溜掉,只好没话找话。
  他会跟她说西域之行的见闻,雪岭上的那只狡猾可爱的小雪貂,头一回行军布阵时闹的笑话,可敬的强敌与卑弱的叛臣,古老苍茫的河西走廊,一望无际的稻海中农人们的满足笑脸,惨胜后的落寞,还有夕阳余晖下残败的前朝宫阙……
  他还说,哪怕她就坐在他身旁,他还是思念她。
  多年后蓦然回顾,原来他们曾经说过这样多话,有过那么多欢笑。当时年少,不觉如何,回首只剩辛酸怅然了。
  她正在发怔时,程少宫料理完一应事宜,跑来找胞妹:“……杀两百,俘一百,剩下的都逃了,着实对不住你了。”——他一路上紧赶慢赶,连口水都不敢喝,就是怕救不了胞妹。
  少商释然而笑:“不怕,逃得了道士逃不了道观。有这些活证死证,我倒要看看骆家怎么全身而退。没了骆家,她骆济通又算得了什么?就算逃得一条命,也只能做个见不得天日的败家犬!”对骆济通而言,籍籍无名的贫寒一生,恐怕比杀了她还痛哭。
  程少宫半解铠甲,坐下叹道:“嫋嫋,阿父若见了你今日所为必然欣慰,……还有阿母,她这辈子看最错的一个人,恐怕就是你了。”
  “三兄过奖了,你与两位兄长自小长于战阵边上,耳濡目染,想来更是了得。”少商累极,口气都柔软了。
  程少宫苦笑着摇头:“阿父总说,当年他误以为行军打仗靠的敢拼敢冲,吃了几次亏后才知道,越是大战,越要冷静自若。阿父说长兄倒是冷静了,可是筹谋太过,缺了几分冲劲,似今日这般一百对五百的,长兄绝不肯动手。次兄倒有冲劲,可惜受不得激,得找个压得住的镇着,还有我,咳咳……我就不说了。”
  少商听了这番话,并无多么高兴。沉默许久,才道:“不瞒三兄,当年我急着嫁出去,就是想尽早摆脱家里,将来做出一番成就给看不起我的人看看。过了这些年,我如今发觉,别人怎么看我,我早就不在乎了。”
  程少宫感慨万千,拍拍胞妹的肩头。
  “阿兄,有吃的没,我饿了。”
  “我也是一天没吃热的!赶路时在马上把干粮啃光了……等会儿吧,我刚才看见有人掘坑起灶,想来就快有的吃了。”
  “唉,这些大老粗,能做出什么好吃来,中午那顿好险没噎死我,赶紧把烧火做饭的从那荒郊野岭接回来才是要紧。”
  “是呀,马车上还有我存的翠香坊糕点呢。”
  少商缓缓转头:“……我昨天问你,三兄不是说都吃光了么?!”
  “呃……这个……”
  少商大怒,扑上去欲打,少宫边笑边挡:“行了行了,我分你一半还不行吗,别打了……别打了……咱们做点正事吧!”
  “什么正事。”少商没有力气,只好暂时鸣金。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审审被俘的骆家府兵。”
  少商眼睛一亮:“其实我也想到了,骆济通这么大队人马,不可能满地乱跑,必然有个落脚处。咱们把这地方问出来,连夜追去,说不定还能生擒骆济通呢!”
  “要审就快点,不然人家缓过气来就跑了。”
  兄妹俩说干就干,一个说要收买,一个说要哄骗,于是两人分道扬镳。程少宫挑了个面相飘忽贼眉鼠眼的俘将下手,少商找了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傻大个。
  兄妹各立一帐,开打骨肉杯友谊赛。
  少商卸下软甲,穿着溅有血迹的旧衣进入帐中,对着那名五花大绑的傻大个先是一通忽悠,从她与骆济通当年在长秋宫里的深厚姊妹情说起,一直说到误会叠生姊妹反目。
  “……济通阿姊比我年长两岁,对我处处关照,嘘寒问暖。我不懂宫里的规矩,有一回磨墨时打翻了娘娘的水台,济通阿姊就把罪过揽了去。我心中感激,是真心那她当亲姊啊!”少商捂着绢帕嘤嘤哭泣,随手把骆济通的故事拿来做瞎话素材,“后来霍侯不肯娶济通阿姊,阿姊就把这事怪在我头上,嘤嘤嘤,我冤啊,小女子也是读书识礼之人,怎会去勾引霍侯!”
  傻大个并不知自家女公子与程小娘子有何恩怨,不过看眼前的小女娘珠泪盈目,俏生生的鼻尖微微发红,哭的楚楚可怜,见者不忍,当即就信了一半。
  少商骗人骗的毫无内疚,老天给她这么一副小白莲长相,那就好好使用,不要浪费了!
  “这番稀里糊涂的打了一顿,也不知济通阿姊有没有受伤,想到济通阿姊烧伤了,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若不是家中部曲拦着,我宁愿死在济通阿姊手里,也不肯对她有半分加害!这位壮士,你愿意信我么?”
  女孩睁着哭红的眼睛希冀的望过去,泪珠一颗颗落下,那傻大个已经不由自主的点头了。
  “既然如此,烦请壮士告知济通阿姊如今身在何处,这回找到她,我一定低声下气的求她,劝她,再不惹她恼火了。”少商看那傻大个还有些犹豫,决定加把火。
  “我怎会勾引霍侯呢,小女子至今还惦记着袁家大公子,到时还请壮士替我向济通阿姊说道说道!嘤嘤嘤,要知道小女子也是命苦之人啊,定亲三回,退亲三回,都城里风言风语,都说我是个扫把星,不论是楼家小公子,袁家大公子,还是霍侯,每位未婚郎婿都遭了官司,我在都城实在是待不下去……”
  “你在说什么!!”一声熟悉的男子疾厉呵斥。
  少商正哭诉的起劲,闻声愕然抬头,只见帐篷的帘子被高高掀起,颀长高大的青年直立于门口,夕阳将他身上的铠甲映照的金碧辉煌。从少商的角度看去,刚好看见他清隽美丽的下颌弧形,碎金般的松散额发,不过——
  门口斜插进来一个脑袋,程少宫干笑道:“我拦过他了。”
  少商:……
  “你刚才说什么!”霍不疑拧着眉心。
  “呃……”少商想说这很复杂,一时半刻无法解释,斟酌了半天,最后说,“也许你不相信,刚才我还跟骆济通说你好话来着。”
  ——看看,这就是她从小到大鬼哭狼嚎的运气。
第173章
  听了这话,霍不疑目中似有流光微闪,然后他面色不变的甩下帘子,果断转身离去,垂落下来的帐帘猛烈晃动,差点打到程少宫。
  少商看向走进来的胞兄:“……他这是生气了么。”
  少宫忍笑摇头,然后问道:“你不去追他?”
  少商挠挠腮,抬头道:“过会儿吧。”眼看红薯要煨熟了,她好歹把它钳出火炉拍拍灰。
  正打算回头继续对着傻大个装可怜,帐帘忽的又掀起,霍不疑一阵风似的大步迈进,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往外走去。程少宫笑眯眯的坐了下来,不理一旁嘴可吞蛋的傻大个,一面捶着的自己酸胀的大腿,一面考虑接下来的家书该怎么写。
  少商被扯的跌跌撞撞,额头几次差点撞到霍不疑的臂膀,外面三三两两的侍卫府兵看见他俩,纷纷跳着脚跑远些,跟躲避黑山老妖似的,符登倒是想上来给自家女公子帮把手,不等走近就被梁邱飞拽着胳膊拖走了。
  更远处,霍不疑的人马已经接管了营地上一应事宜,几名医士坐在简易的凉棚下给伤兵诊治,一队身形富态的伙头兵或是捉着几只活蹦乱跳的鸡鸭,或是架烤笼埋饭锅,更有蒙着口鼻处置尸首者……
  少商竭力甩手,男人的手掌如钢水浇筑,纹丝不动。
  “我不走了!要杀要剐你给句话就成了!”少商被拖的气急败坏。
  听见这话,霍不疑断然一个转身,少商早有准备的用另一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傲然道:“你有话说就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忙什么,忙着哭诉你自己是命苦的扫把星?”霍不疑面色冷凝。
  少商尴尬:“……咳咳,其实我我我是在审问人犯,我要问出骆济通的下落啊……!”
  霍不疑冷哼一声:“这年头审问人犯还要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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