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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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肃面色肃然,面容不见有什么变幻,只是单纯的陈述军情,丝毫不加评议,以免影响众人判断。
  徐汝愚边听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加上青州七万精兵,三家联军计有十七万军压境,双方投入兵力几有三十万,这怕是天下近十年来最大一次军事行动,无论哪方赢得这场战争,天下微妙的均衡格局势必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历史也将走向近百年来最模糊不清的阶段。
  其实军情早已以简报的形式送到在座各位手中,会前重复陈述乃是明确今日议题。众人一待方肃介绍完毕,纷纷交头互换见解。陈昂镇定自若的坐在帅位上,看着两侧众人小声商议。见徐汝愚危坐未席,随手翻看身前几案上军情简报,紧锁眉头不言不语,心想:汝愚荒废了数年光阴,对行营军务定是生疏了,我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
  徐汝愚心想:若是我来指挥雍扬的六万精兵,该是如何?重兵契入泰如与毗陵之间,夺取泰如西侧的益阳城,驻兵窥防许伯当,然后大军直指泰如城,将泰如大军逼下海,经海航撤到平邑或平邑南侧的和田,那样几乎不用费多大气力就可控制泰如大半地界。然后大军屯在泰如或和田,与宛陵军对峙,以观其余两处战场形势变化。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作战方略了。
  梅铁萼将雍扬军悉数压在泰如东南安平邑,定然是想将泰如东侧入海途径封死,以期在泰如城下,与以席家为首的泰如三万卫军决一死战。泰如以步卒为主的卫军势必不敢冒然从陆路后撤,几可料定,双方在泰如城下会有一番苦战。梅铁萼采取这种战略一方面是避开白石军,预防许伯当反噬;一方面怕是他野心太盛,想进一步独得平邑。只是这样正好落入许伯当算计之中,待雍扬军在泰如城伤亡惨重之时,再由普济海匪阻击雍扬水营,即使梅家困守雍扬,也不过守着一座死城。普济海匪能获得什么,难道许伯当也把青州伊家算计进去了,最终是由普济海匪占雍扬大江水道,而许伯当占宛陵淮水泽湖水道?是谁在背后谋略这一切?自已到现在还不能想透一切,那布局之人手段真是高明得让人害怕啊。
  徐汝愚正在犹豫要不要心中担忧道出,大厅已悄然无声。徐汝愚抬首正看见陈昂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心想:我所担扰的终没有实事佐证,即使担扰为大家认同,现在也无佳法解之,若是泰如将大军撤入毗陵境内,莫说泰如席家不会如此行事,在座的众人也难以理解。难道将宛陵六千骑兵尽数派往益阳,替梅铁萼监视许伯当吗?
  徐汝愚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不已。这时次席有人长身离席站到中庭之上,徐汝愚见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忙端坐摒息,听他有何见解。
第九章 刺客
  军议直至巨烛泪尽方息。
  徐汝愚伸展麻痹的腿脚,随众人鱼贯走出议政厅。抬头望眼,月如玉钩,发出淡淡辉芒,挂在树梢之上,小星若沸,诡如兽眼,布满天穹。
  徐汝愚返回内府西厢,只见星月皎皎,庭下若积水空明。正值春梢夏头,信风乍起,满庭竹柏摇曳,枝影婆娑覆于月辉之上,如水中藻荇交横。
  这时翠儿来唤他去厅上用夜宵。
  忽的眉间略生痒意,想起那日在雍扬城北与梅铁蕊对峙情形,梅铁蕊杀机盛起时眉间也是这般感应,心想:有人对我起了杀机。提聚心神去感应四周,毫无所觉,知道来犯之人修为远高于自己,对翠儿说道:“你去跟我干爹说,我要早些休息。”
  翠儿满面不解,却也不能说什么,迟迟疑疑的向第三进后院走去。
  陈族在宛陵城北另有别院山庄。只是现在战局紧张,陈昂族人与一干弟子都住进城中。已婚子弟在都尉府外置有独门院落,只有未婚弟子与陈昂一同住在都尉内府里。陈昂携家眷未成年弟子、女弟子等住在第三进院落内,男弟子们就住在第二进院中,前院乃是军议之所。只是成年弟子大多有军职在身,常住在军营里,第二进院子只有徐汝愚一人居住。
  徐汝愚蓄积丹息于各窍之中,缓缓转身一周,再无所觉。
  凝神站定,目视皎白空地,心中空灵一片,无思无想。此时非是他有意为之,实乃是受敌人杀机激引,自发的进入止水无波的境地。
  刚刚与翠儿说话之际,心头如受微力,眉间酥痒,攸地心神所受的危机真实得如同感知实物一般,只是危险的感觉一闪即逝,无从把握。
  徐汝愚心神倏地提升至极限,丹息充盈经脉。
  “你竟能感知我的存在,看来实在不该小窥你?”妙音未落,一个面蒙雪色轻纱的女子缓缓从月门后走出来。
  徐汝愚见她白衣胜雪,秀发飘然,举手投足间,体姿妙曼,不可方物,所裸出的冰肌雪肤莫不是晶莹泽润,充满张力。轻纱之上露出的美妍双眸如若璀璨星辰,流光溢彩,再望去觉得深蓄蕴敛,却予人神秘诡艳之感。
  “你莫要指望陈昂得信能及时赶来。”白衣女子巧言轻笑间,生出一种奇异魔力,牵引徐汝愚止水无波的心神慢慢滑落。
  徐汝愚只觉身处涡旋气场之中,无数气旋在身旁中旋转,只待自己心神一失,那女子便会发动致命一击。白衣女子一步一步逼近,气旋愈加强劲,徐汝愚感觉自己直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气旋释出巨力从四面八方拉扯自己的躯体。
  徐汝愚果断收敛周身丹息,紧守胸腹心经,任由气旋袭入体,息沉涌泉,脚下毫不犹豫的发动,临空虚击白衣女子的面门。也不看一击效果如何,右脚虚点一下,身子在半空中奇异转折,攸的贴近廊道立柱,双手探抱,绕柱一个回旋,“喀嚓”一声,由窗口扑入房中。
  白衣女子修为远高于徐汝愚,只是未料他全然不理周身激扬气旋,临空虚击以及折身、抱柱、旋柱、扑入房中,动作一气呵成,深得步云妙意,匪夷所思的完成寻常武人不能完成动作,避入房中,破窗发出巨响,向陈昂示警。白衣女子已悄然将翠儿制住,只待徐汝愚开口心神受制开口呼救丹息稍懈之际,一击得手再飘然远遁。不想先机为之所夺,“哦”然惊呼。
  白衣女子娇哼一声欲要抢入房中,破门之际,只见一口鲜血含携丹息迎面喷来,她素来爱洁,自忖无法凭借丹息将鲜血尽数挡下,无奈之下向侧后掠避。
  待要再行抢入,陈昂长啸声至,无奈只得挥袖击向墙壁,折身向半空飘去。身后轰然巨响传来,想到只是自己修为明明远高于那人,却在动手时连连受挫,白衣女子不由气恼苦笑不已。
  陈昂赶来,肖玉如随即赶至。西厢房已经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土,月下一线影迹正极速向远处掠行。陈昂无暇追赶,心急如焚的挥袖驱散挡住视线的尘土。
  徐汝愚从废墟残砾中走出,见一干人紧张的望着自己,拍拍灰尘,哂然笑道:“连累干爹明日要花线重修这厢房了。”
  肖玉如破口笑出声:“亏你还能出口说笑。看那刺客离去时身法风致,修为之高,比我也不相让,我一颗心一下子抽紧,只怕你身遭不测。”
  徐汝愚将刚刚发生之事告诉众人,想起翠儿来,忙问道:“翠儿呢,她刚刚给刺客制住?”
  在众人身后的翠儿应道:“公子,我没事,刚刚可吓死我了。”声音中还有惊惶之色。
  陈昂抓过徐汝愚腕脉,见他所受内伤无甚大碍,放心笑道:“你机智灵变不下你父,从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得空便指点于你。你现在虽然丹息术小有成就,但是修为境界不高,无法将惊神诀的妙处尽然发挥出来,否则今日也能应付片刻,不至于这么狼狈。”
  徐汝愚郝然应是。陈昂吩咐下人给徐汝愚另置屋舍,拉着他与众人一同进后院用餐。
  家宴与黄昏之时的奢费盛宴相比,简单别致,只有荤素搭配几样妙菜。方肃也闻讯从营中赶来,此外还有翠儿以及肖玉如的随嫁婢女枫婶一同随座就餐。
  徐汝愚见无外人,小声问道:“子方师兄与漱玉妹妹在雍扬情形如何?”
  肖玉如听他说起漱玉,红肿未消的俏目又起泪意。
  陈昂摆摆手,说道:“雍扬有云清虚照应,梅铁萼也没怎么难为他们,只是被囚禁住不得返回。”
  徐汝愚知道,雍扬、宛陵两军还未直接对抗,事情尤有回旋之地,但事态进一步发展,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接着,将心中对许伯当用意的揣测一一道出。
  陈昂沉吟半晌,眉头深锁不展,迟迟说道:“你担忧的很有道理。”
  方肃在旁说道:“是否叫二叔过来一同商议?”
  陈昂道:“不。你去通知道众人速来都尉府议事。”说罢,很是欣慰的轻抚徐汝愚肩膀,说道:“我一直担心你荒废光阴,现在看来子行后继有人。”随之脸上又给忧虑之色掩住,久久不语。接着想起什么的说道:“汝愚,我现在助你运功疗一下伤,呆会儿还支撑议事。”
  刚刚离去的众将与各家家主赶到议政厅时脸上都有惊疑之色。深夜议事也不是没有,只是前夜刚刚议事离开,众人还都不及歇脚,稍远的还未回到府上就被快马召回,这种情形却从未有过。都觉得出了大的变故,待见陈昂坐在堂上,脸沉如水,一付心情沉重的样子,都想:大事不妙。
  陈昂见众人到齐,将徐汝愚所担忧之事道出。众人俱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暗自盘算,一时大堂之内鸦雀无声,风扑火烛,光影摇曳,气氛极为沉郁。
  宛陵卫军西城统制肖氏族主肖仲举率先打破沉闷,讶然发问:“公良友琴十二年前在徐行手下连连受挫,主动与我东海各家修好,立下大誓永不侵东海,今日怎么可能挥军侵入东海?”他白发苍苍、面貌枯槁,然而中气甚足,语声琅然。
  陈预虽然武艺精湛,但是素来身著儒装,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自是风度非凡,年青时乃是好女深慕的佳公子,一直身居宛陵谋士席,权势之重仅次于族兄陈昂,长久以来一直能够处变不惊,此时乍听这个消息也不免有些惊惶失措。
  他听肖仲举发声出问,自言自语似的回道:“公良友琴,枭狼之辈也,怎么会去守当年迫于形势而立下‘永不相侵’的誓言。”见众人疑色渐消、惊惶色作,不得不接着说道:“东海久无巨危,一时忘记了公良友琴这个宿敌,子行生前,对许伯当突然崛起于永宁之事十分起疑,曾让我派人打探他的出身。十分奇怪的是,一直无法打探出来。当时见他只是张东手下一员大将,并无家族势力支撑,也未十分在意。后来,张东在江津身亡,许伯当迅速控制住白石局势,将外家势力悉数驱逐出白石。这背后定然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支持他。”
  方肃接道:“许伯当在白石拥有六万精兵,远远超出白石一府财力的供养。极有可能是普济岛在供应他钱粮。”
  陈昂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脸上担忧神色更甚。
  徐汝愚见许伯当极有可能与普济海匪深有关系,原先心中一丝不解豁然通阔。普济、白石本是一家,那夺取雍扬自是他们当务之急。
  陈昂说道:“许伯当掩饰再好,也必然有迹可寻。阴维秀等一干好手,都是凭空出现在白石的。他不可能将所有人的资料都掩饰得当。肃儿,你从这些下手好好查查许伯当的底细。”长叹一口气,又说:“梅铁萼持有雍扬大邑,十数年来积累巨大财力,贪心乍起,欲谋东海全境。这虽然也是非常危急,却还好办。我等只需封锁雍扬海道,绝其贸易生财源头,东林商会不入雍扬,雍扬就没有了长久养兵之资,我们只要屯兵于泰如、和田一带与他相持。雍扬大军日久不得,军心涣怠,雍扬的其余世家就会与梅铁萼离心离德,那时雍扬兵退,白石、青州两家也不能久持,危机尚可堪堪化解。”陈昂所说这番乃是前夜众人商议出来应对策略,若无普济海匪介入,实是解东海面目危局的上上之策。
  众人纷纷发表见解,直到拂晓,也没有佳法应对。徐汝愚说道:“不如派兵协防益阳城?”益阳城位于仲邑与泰如之间,既可以窥测许伯当驻在仲邑城三万精兵,亦可免去泰如席家的后顾之忧。此时众人对徐汝愚刮目相看,对他提出的建议都细细思索,只觉这是目前形势未明之际最好的方法,但又想到现在宛陵本身的兵力守五城尚欠不足,又哪有余力分兵去助益阳,一二千人也不顶事。
  陈预建议道:“将三营骑师都派往益阳吧。”众人相顾失色,莫不骇然大惊。
  虎牙校尉张仲道反驳道:“不行。六千骑兵都去益阳,宛陵且不是一点机动战力也没了。”张仲道乃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之兄,刚毅俊朗的脸上虬须蓬生,给人有些凌乱的感觉,他素来是擅冲战的大将,见陈预建议六千骑兵都派去益阳,宛陵与青州相峙势必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他如何能应,也不顾与陈预上下有别,出口反驳。
  陈预不以为意,解释道:“宛陵有平邑水营勾连四城,新丰城也只距麒麟镇坞渡三十余里,自保应当有余。目前局势也不容我宛陵主动出击,骑兵投入南线,更能发挥作用。”
  张季道问道:“能否留下一营骑师,防犯未然。”
  旁边宛陵府守刘昭禹在旁说道:“白石在仲邑驻有一万骑兵,去少了不顶事。”刘昭禹本是荆郡岳麓人,其诗《晚霁望岳麓》“山西斜日边,峭入几寻天。翠落重城内,屏开万户前。崖嵯危溅瀑,林罅静通仙。谁肯成功后,相携扫右眠。”徐行生前非常欣赏最后一句,曾与徐汝愚说:“乍见此句,便可想见天下纷乱,群雄割据的无奈现实。”他虽然白面瘦脸是个文官,却谙习军务阵法,每逢宛陵军议他都会列席。
  众人都看向陈昂,看他最后如何定夺。陈昂沉思片刻,将目光投向徐汝愚,其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徐汝愚也感茫然,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若是不能伺机给白石军重创,待普济海匪登陆东海,而泰如与雍扬两败俱伤,东海的局势将恶化到不堪想像的地步。
  徐汝愚说道:“不如劝说席家放弃泰如,举邑避入和田城或平邑城,那样雍扬将不会在白石攻打毗陵之前与泰如军决战。”强攻毗陵,必定损失惨重,许伯当自然不会做这种赊本买卖,各方将陷入僵局。梅铁萼见许伯当久不攻毗陵,自会怀疑许伯当的用心。到时许伯当毒计不售也。
  陈昂点点头,又摇摇头,令徐汝愚不明所以。
  陈昂解释道:“能说动席东野一切皆有可议,但是席东野这人固步自封,骄纵横蛮,实是难以与他计议啊。”
  随之打定主意道:“以后宛陵五城防务由子预全权负责,昭禹从旁协助。我亲率三营骑师前去益阳。”
  陈预抢道:“大哥,你是宛陵之主,此处当由你来坐镇方可。还是我领军前去吧。”
  众人皆劝道:“宛陵一日不可或缺主公啊。”
  陈昂道:“此去益阳主要还是游说席东野放弃泰如城,我去比较合适。”对徐汝愚道:“汝愚,你可愿与我同往?”
  徐汝愚毫无犹豫的点头应允。
  此时门外青光朦胧射入,不知不觉已然天光乍现。
第十章 樱花绯雨
  “躁扰不停,犹如隙尘,摇动之心,起如飘风,念念相续,无有间歇。止水所鉴,是为名觉,使外不见物相侵凌,内不被邪迷所惑。
  是以觉义有二:一者外觉,观诸物相;二者内觉,知心空寂,不被六尘所染。
  明不自说也。我者性也,性即我也。内外动作,皆由于性;一切尽闻,故称我闻也。照用齐皎,鉴觉无碍。”
  徐汝愚默忆止水心经的总诀,攸然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只觉得内心空明,如月华充盈一般。引导丹息缓缓行于经脉之中,如水迹蛇行镜台之上,明晰了然。
  这是他丹息术进入御精之境后,首次修练丹息。只见天地窍丹息流转自不息,心念引导溢流于十二正经、八奇经(奇经八脉)中。十二井穴受激,汩汩生息不止,若涧泉始生;息溜荥穴,若泉水微流;息注输穴,水流渐深;息行经脉,若水汤汤;丹息充盈,由此深入,进而百川汇合于脏腑。尺泽、阴谷、曲泉、少海、阴陵泉等十二息窍中丹息鼓荡澎湃,若海潮汹涌,转而分经任督二脉复入天地窍中,更为盈实,溢于百骸络脉,筋骨为之所滋泽,如若鼻息一般吸张有致。
  丹息循环,徐汝愚也不觉时光流逝,功毕自然醒来时,觉得丹息又充盈的些许,耳中听见房中有翻书执笔之声,心中惊诧,睁开双目只见陈昂正坐在窗前批书不止,翠儿站在他的身旁研墨。
  陈昂已有所觉,转过身来,欣然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能尽闭外识,全身心的修习丹息”
  徐汝愚忙将吴储所传授止水心经的事情说出,说道:“我也是才发觉止水心经对练功有这样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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