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2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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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坞港容量有限,根本就不够三百多艘船同停泊。不过在大半年时间里,为灌溉、排涝及往岛内输送物资的需要,傅青河组织人手对一条天然浅河进行疏浚挖掘,形成一条横贯西沙岛中部的主运河。运河挖成,观音滩的船只到南滩缩短到十八里,到江南岸平江府海虞县的水路距离也缩短不到四十里。
  运河北口子就在观音滩坞港内侧,平时以铁索浮桥封河,浮桥相接的是两座矗立河岸的坚固与壁垒的围楼,围楼也直接形成对观音滩的封锁防御。
  这时候将铁索浮桥打开,三百多艘船鱼贯从河口驶入岛内靠岸停泊,三百多艘船首尾相接,前后差不多有六七里长,西沙岛这边也做了充分的安置准备,傅青河、孙敬轩、孙敬堂等人都在岛上,这时候沿河堤插放的火把也都点燃引导船只驶往岛内。林缚他们足足在津海号上等了两个时辰,就靠上观音滩坞港。
  津海号吃水太深,进不了运河,只能靠坞港停泊。
  林缚他们上岸,也是走到运河河堤上,看组织登岸安置的情形。行至中天的月色越发的明亮,照在运河上,晃动着粼粼波光,无数火把映在河水里,仿佛红色的星辰,柳月儿站在林缚的身边,只觉得心情激动、兴奋。
  小蛮还有着小孩子心性,看着又直又宽的河道直通岛内,月光、火光辉映,十分的好看,便问道:“这叫什么河?这是我们到崇州看到的第一条河哩,可要好好的记着。”
  “以前是条浅河,还不贯通全岛,名字俗得很,新挖才一个月,还没有想新名字呢……”林缚道。
  “那不如叫月儿河好了?”小蛮说道,“这样可就印到月儿姐姐的名字。”
  “胡搅什么舌头……”柳月儿扯了扯小蛮的衣襟,不让胡说八道。
  “那不如叫小蛮河好?”林缚笑道,“南口子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呢,就叫月儿滩!”
  “起地名怎么能这么乱搞?”柳月儿羞红了脸,低声埋怨林缚拿她跟小蛮开玩笑。
  “有何不可?”傅青河在旁笑道,“那便这么定下来了!”
  西沙岛算是新辟之地,岛内诸地都没有名称,要么就是极粗俗的名字,十分的不便。制作地图时,好些地方都只是代号,不利于记忆。
  便是西沙岛之名也颇为俗气,只因东面江道里还有一座稍小一些的江洲名为“东沙”,这里遂名“西沙”,傅青河等人心里早就有易名的念头,只是这些都是细微之事,不着急提出来。
  在傅青河面前,柳月儿颇为拘谨,红着脸,想说“不”,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看到林缚也兴致盎然,便不想扫他们的兴。小蛮想着有条河是因为自己而得名,自然是十分的兴奋。
  林缚看她如此,开玩笑的跟傅青河说道:“改日岛西头的那条河挖通了,就叫大蛮河,一大一小也相衬……”
  “不要啊,大蛮河这名字可难听死了。”小蛮立时抗议道。
  西沙岛这边派了足够的人手安置江宁来人,林景中、孙文炳、赵虎、葛存信等人才暂时能歇下来,过来拜见林缚。
  赵虎一家还继续留在江宁,林景中也会留在江宁,不过林景中的父母以及幼妹这次也迁来崇州,也一起过来相见。
  “景中与文珮的婚事,是不是就在这里办了?”林缚搀住景中他父母,不让他们行礼,关心起林景中与孙敬堂之女孙文珮的婚事来,“这样,不管是让文珮留在崇州照顾你们二老,还是让文珮去江宁照顾景中,都方便一些!”
  “一切都依大人!”景中他父亲老实巴结,孙敬堂便将事情决定下来。
  虽说离约定的婚期还有大半个月,但是总不能过半个月专程让林景中抽身到崇州走一趟。诸事都要从权,个人的婚事更要服从大局。
  “那就等两天,等周普他们回崇州,这是林家的大喜事,也是西河会孙家的大西河,总不能让千余西河会子弟在路上吃不到喜酒!”林缚笑道,看到孙敬堂的妾室赵氏站在后面,朝她作揖道,“赵姨娘这次最是辛苦,林缚给你行礼了!”
  “不敢当,大人这是折杀妾身了。”赵姨娘忙敛身回礼。
  起漕之时,西河会青壮几乎都随漕出动,昌邑哗变时,孙敬轩、孙敬堂、孙文耀及西河会其他大小头目都身陷囹圄,孙文炳、孙文婉驰往津海救援,在江宁主持西河会会务的实际上就是孙敬堂这位妾室赵姨娘。
  赵姨娘虽然作为小妾嫁给了孙敬堂,且没有子女,但是她在西河会的地位甚至比孙敬堂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妻子还要高。西河会作为运漕河帮的,注定是需要有一个有能力、有威信的女人在后方当家的。
  孙文炳也是在镇压青州军哗变之后才仓促赶回江宁的,那也是四月出头之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西河会留在江宁的家属有六千多人,实际上在孙文炳赶回江宁之前,就全部转移到河口临时安置。除了田宅之外,其他能随身携带的财货,也一并转移,孙家名下上百艘私船也在岳冷秋派人查封之前转移到集云社名下,这些可以说是赵姨娘占了最大的功劳。
  林缚也心里也感慨,西河会里识字者也许不多,但是走南闯北,使他们中许多人实际经受的历练以及眼界、见识,都非普通的闭塞乡民相比的。
  无论是孙敬轩、孙敬堂、孙文耀、孙文炳还是孙文婉,还是眼前的赵姨娘,以及西河会许多头目,都算是很有能力之人。
  当然,有利也有弊,西河会众多少沾染了些江湖气,比纯朴的乡民要圆滑世俗。林缚倾向于除了实有能力者,暂时只征召最底层的朴实会众加入江东左军,相对圆滑世俗的大小头目则暂时编入集云社商船队,若能逐步改造好,再用于地方基层不迟。
  林缚看到葛福与赵醉鬼儿,还有武延清、武继业带着工匠、医徒往这边走来,下河堤,将他们接上来,说道:“老工官与武先生能过来,真是意外之喜啊!”
  “狱岛要撤,药园子也保不住,”武延清笑道,“我来这里,可是要找你要更大一块田辟为药园!”
  肖玄畴上折子奏请在崇州江口重开牢城的消息已经在江宁传开了,便是长孙庚也写信来询问去留,也很明确的希望能在狱岛撤消后调到崇州来。
  老工官葛福说道:“我与延清毗邻而居惯了,”又压着声音问,“崇州筑新城,有没有要用到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
  葛福算是匠术之集大成者,不识一字,漆陶画窑,无一不通,却最擅营造,一生筑路桥建殿阁庭院无数,只是受时代所限,还没有修筑城池的机会。崇州城毁,势必要建新城,也难怪他抛家弃子,赶来崇州,只是希望能抓住主持筑崇州新城的机会。
  “那老工官与武先生就随我住到北岸去!”林缚说道。
  这是江东左军在崇州登岸的第二天,也为了拖延一些时间,林缚给郡司的呈文一直拖到今天午后才发出去,向兵部及按察使、总督府参劾宁海镇水营畏敌避战的呈文拖到入夜前才发出。不过想来岳冷秋应该已经知道昨日发生在崇州的事情,但是郡司对崇州诸事务的处置意见,最快也要到后天才能反馈到崇州来。
  林缚就是要争这两三天的时间,将崇州县大局定下来。
  葛福与武延清年纪都大了,林缚先安排他们在围楼里休息。除了观音滩的围楼建筑群外,还主要沿运河及支流往岛内辐射建有五六十座大型围拢屋,这边也是急于腾出十二座大型围拢屋来临时安置江宁来人。
  以每座围拢屋容纳八十户到一百户计,在岛上实际还需要建二十到三十座围拢屋,当然考虑到实际防御的需要,围拢屋主要还是沿观音滩聚集。
  这次从江宁迁来九千人,再加上即将来汇合的西河会众,观音滩聚居的丁口将达到三万四千余人。
  他将林梦得、曹子昂、胡致庸、孙敬轩、孙敬堂、孙文炳、林景中、赵虎、葛存信、葛存雄等人唤了身边,说道:“防卫的事务,这几天会专门讨论,暂时不论。岛上之民事,我想委屈一下孙会首,暂时还是以致庸为主,毕竟还是致庸熟悉岛上的情形,先将安置之事解决好,植桑棉之事也不要松懈……”
  林缚将这些天考虑对孙家人的安排决定说出来:“……景中要回江宁去,赵虎也先回去,总要等狱岛之事有定论,再做处置,从江宁到崇州之扬子江船运以及监管龙江船场造船事,我想让文炳来负责,存雄到崇州来,这边要正式组建水营,不能缺你这员大将。”
  “……我托孙姑娘在紫琅山筹建女营,想请赵姨娘助她一臂之力。”林缚说道,他可不想有巾帼风范的赵姨娘到崇州后就老实的呆在宅院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孙文婉毕竟年轻,林缚不能将女营的担子都压在她肩上。四娘子暂时要留在江宁,赵姨娘是比孙文婉更合适的人选,不过限于身份的关系,还是以孙文婉为主,让赵姨娘辅助她。
  赵氏有些迟疑,她在西河会抛头露面主持事务,那是西河会特殊的需要,但是西河会现在要解散融入江东左军,她就只是孙敬堂的妾室。在世人的眼睛里,她应该要守本份留在宅子里。
  孙敬轩说道:“还要请赵姨娘帮一帮婉娘。”
  “多谢大人与大当家信任。”赵姨娘答应说道。
  “等文耀养好伤,看他能不能适应走海路再作处置!”林缚说道,走海路要远比走内河复杂得多,复式纵帆要比普通内河帆船要复得多,葛存信、葛存雄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指挥东阳号这样的快速帆船,孙文耀及其他西河会众能不能都很好的适应海上航行,这时候还很难说。龙江船场隶属江宁工部,还不受岳冷秋的控制。
  在阳信大捷后,林缚运了上千匹口外骏马到崇州、维扬、江宁等富裕之地贩售,换得银子向龙江船场定购了大量的船只,之前已经新增加了一艘五千石海船、四艘千石海船。在造的船舶总载量加起来还有两万石左右。但是要维持这么一支水营,林缚还必须在西沙岛建一座可以造中小型船舶以及修理大型海船的船坞。
  “……子昂、梦得叔都需要帮手,还要委屈一下敬堂先生,先留在我身边。”林缚又说道,暂时先将孙家人的职事安排下来……
卷六
涛海怒
第37章
困兽
  林缚率江东左军返回崇州即以通匪之嫌屠广教寺,杀僧寇两百余众,在林缚刻意的控制下,消息拖到十九日入夜后才传到江宁……
  奢飞虎在江宁仿佛给困在笼中的野兽,耳目闭塞,还是从官方塘抄才知道广教寺据点陷落的消息,整个人就像一头给激怒的困兽,愤恨暴怒。
  原先监视奢飞虎在江宁住处的,有三拨人马,分别是江宁守备军府、江东按察使司以及南城尉,如今又多了一拨江淮总督府的暗桩。
  秦子檀匆忙从外面赶回来,明显感到外面监视的暗桩又比往日添了许多。他人还没有走进后院,就已经听到里面的狂风骤雨,走廊外台阶上还有血迹还没有清理,他疑惑的看向院子里的管事。
  “一个不开眼的丫鬟,把茶弄泼了,废了一眼井……”管事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眉间却锁着担忧,这时候也不敢进屋去劝暴怒近乎失控的小侯爷。
  秦子檀轻叹了一声,这时候不能给郡司找到借口进院子里搜查,奢飞虎失手杀了人,只能丢井里紧急处置掉。他们还不清楚慈海那边怎么就露出破绽,也不清楚少夫人与小姐有没有及时逃脱,不过希望实在渺茫。
  林缚一回崇州就动手,就算及时逃出来,身边护卫的人势必不多,又如何能穿过江东左军的重重封锁返回江宁来?
  对少夫人、小姐来说,也许落在林缚手里,结果会更好一些。
  秦子檀心里想着,听着屋子里又是一阵乱响传出来,似乎是奢飞虎将桌凳在墙上砸碎。他也有些忤暴怒、失去控制的小侯爷,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劝小侯爷冷静下来,不然他们在江宁将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秦子檀推开门,就一股劲风扑面过来,下意识的闪开头,一只角凳贴着耳朵砸过来,他身后的护卫躲闪不过,给砸了头破血流,硬生生的没敢吭一声,给其他人扶下去包扎伤口了。
  “少侯爷,是我。”秦子檀说道。
  奢飞虎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披头散发,仿佛已经癫狂了,手里抓着的佩刀已经给他乱砍崩满缺口,屋里面目全非。看到秦子檀进来,奢飞虎才稍冷静,甩手将刀插入墙中,眼睛死死的盯着秦子檀,说道:“你说:怎么才能将人救出来?”
  秦子檀心里轻叹,知道奢飞虎已经认定少夫人与小姐落在林缚手里了。
  林缚给江东郡司及总督府的呈文里也压根儿就不提少夫人、少姐落在他手里,仿佛少夫人、小姐已经从人间蒸发了,压根就不存在似的,想救,但是要怎么救?
  去年秋他们这边以舒家寨为饵诱杀林缚不成,还是他又率太湖盗袭西沙岛,杀千人,断傅青河一臂;随后林缚在暨阳城下还以颜色,杀伤数千东海寇。
  这次又是大公子率东海寇攻陷崇州城,屠数千人并毁城。
  林缚一回崇州就屠广教寺,杀僧众两百多人,将奢家在崇州所布的暗桩子一举拔掉,就是有杀人示威、还以颜色之意,难道与林缚之间还有缓和、进行私下交易将人赎回来的可能?
  比起救人,晋安那边也许是更加不想让少夫人、小姐身陷崇州的消息泄漏出去;除非大公子在昌国诸县积攒起来的战力能一举将江东左军拔除掉,不然就不宜组织第二次对崇州的大规模攻势。
  这时候与其急着救人,更紧要的是摸清林缚及江东左军的底细。
  奢家在崇州多年的精心布置,在林缚率江东左军回崇州的第一天,就几乎就给清除干净,以致他们拖延了两天才知道最新消息。这绝非意外事件,就说明林缚在崇州的势力并不仅仅限于西沙岛。
  这说明林缚在率江东左军回崇州之前,早就对崇州了若指掌,这暴露出一种极危险的征兆来——之前也许是林缚率江东左军驻守崇州,以崇州为饷源地,但崇州的民事、政务仍然由文官体系及地方势力共同掌握,此时却极可能演变成林缚全面掌握崇州的局面。
  看到奢飞虎这样子,秦子檀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将里面的厉害关系跟他解释清楚……
  “怎么,难道你也认为人救不出来了?”奢飞虎见秦子檀沉默了许久不吭声,失去耐心的问道。
  “少侯爷,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秦子檀说道。
  “不要跟我讲什么小不忍、不要跟讲什么大谋……”奢飞虎骤然狂怒说道,挥袖不让秦子檀说话,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奢子檀,俄而又恶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肉绽血流,痛苦的闭上眼睛。
  ※※※
  陈园原是李卓在江宁的住宅,李卓调往燕京,岳冷秋与程余谦几乎同时抵达江宁。岳冷秋便先一步占了陈园,作为江准总督府在江宁的临时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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