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2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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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柳月儿问孩子的名字,林缚说道:“那就取得单字‘信’,‘信而有征’之信,这男娃名、女娃名,我都想着有几个,就等着挨个按上。”嘿嘿笑起来,似乎在想象子嗣满堂之景象。
  “那以后就叫‘信儿’了,”柳月儿满面慈光的看着怀里婴儿,喃喃自语,又与林缚说道,“这大半夜的,相公与薰娘赶回来也累了,先去歇息吧,这边有我娘跟嫂子还有七夫人、小蛮照顾着……”
  柳家婆媳在这边,顾盈袖又睡在外厢房,林缚也不能在这宅子里睡下,又多赖了一会儿,才与顾君薰回大宅去。
  顾君薰坐不惯急驰夜路的马车,累得慌,身子骨也快给颠散了架,回屋就先睡下。林缚心里却是兴奋,搂着顾君薰娇柔的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半饷,等天蒙蒙亮时,醒过来就再睡不着。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厢院里婴儿醒来又啼哭闹着吃奶,林缚便悄悄的起床,披了衣裳到厢院来看柳月儿母子。
  ※※※
  浙南诸府县相继沦陷,江西信州也于三月初失守,奢飞熊经过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打通浙西前往杉关的通道,江西郡兵被迫退守抚州。
  虞万杲欲从杉关突围而进行近三个月的努力,最终给奢家粉碎。
  陈芝虎继续困守大同,给东虏大军合围时达四个月,李卓在言官弹劾的压力,没有率兵出临渝关,而率一部精锐走太行山北部孔道,进入晋北地区去牵制合围大同的东虏主力。
  梁成翼率沁阳军在洛阳城北击杀匪首杨全(刘安儿的舅舅)。
  在梁习、梁成冲的打击,叛首葛平被迫率天祆流民军南逃淮北,却使在颍水与陈韩三、刘妙贞部对峙的岳冷秋所率长淮军的侧翼受到威胁。
  在梁氏父子没有及时率兵南下的情况下,岳冷秋不敢孤军奋战,被迫率长淮军退守徐州。葛平、陈韩三、刘妙贞在颍川会师,刘安儿率洪泽流民军主力从南阳沿淮河北岸转战东进,过来汇合。
  爆发鲁北的黄河修堤民夫大乱,经过近四个月的僵持,又终于回到淮河沿线,似乎淮河才是流民军生存的中际线。
  林缚却是不管这些事情,假托守孝,回崇州后也整日以弄子为乐,除了新信之人召见议事,在崇州也不公开露面,更不问外事。
  宁王在江宁宴请百官,林缚不去;岳冷秋回江宁召江东文武诸官议事,林缚也是不去;程余谦召诸将巡视平江、丹阳、江宁南境防线,与两浙诸员在梅溪湖口议事,林缚也还是不去。甚至张晏在维扬请林缚过去商议盐银保粮一事,林缚也只是使周广南代为前往。
  天下局势虽乱,崇州事务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孙、周等族人也都陆续分散安置到崇城、西沙岛、江门、鹤城及九华等地。
  一直到三月中旬,柳月儿产子满月,新崇城最终落成,林缚才在回崇州后首次公开露面。
卷七
山河碎
第22章
立城扩军
  去年五月就筹划,八月动工兴建开挖基槽,历时八个月,三月中旬新崇城最终筑成。
  加上城墙东北角支出来与东麓山门互为犄角对峙的角堡,新崇城周长一千三百步余,规模不足新鹤城一半,但是费时、费银以及坚固程度,都非新鹤城能比,最多时征募民工近两万人。
  选了三月十六日这一吉日,午前林缚率崇州文武官员从北城门入城,从登城道走上北城门楼,眺望城外赶来观礼的崇州乡民,手抚城碟,长久不言。
  宋佳扮了男装,穿一袭青衫,倒像个翩翩公子,站在林缚侧后,她没有看城碟下如蚁群聚集、欢腾的乡民,她凝眸望着林缚清俊的侧脸,心想他此时会是什么心情?
  从军事角度,紫琅山多重城塞防御体系比新崇城更为易守难攻,林缚他本人也没有进城的意思,但在从某种意义上,新崇城的落成才算林缚真正的在崇州落脚生根——军山水城的建成还要再拖三个月。
  在北城门楼子向天地祭过酒,林缚与诸官员前往衙署,新崇城便算正式启动。
  除城墙,城中大半建筑都非新建。
  广教寺通匪案,紫琅山东麓山脚下有三家大族涉案,这三家田宅后给林家抄没充公。建城时,将这三户大宅院、广教寺在东麓山脚下的一座庵堂以及韩栽在崇州所住的那处庄子圈了进去。差不多六七十进院子,倒占了新崇城的一多半地去。
  在老工官葛福的主持下,在建城的同时,对这些宅院进行改造、增建或加固。一部分改建成衙司以及县学、县仓、县大狱等官属建筑,一部分改造成江东左军诸将家属居住的私宅。
  衙司、衙司,即为崇州县衙与靖海都监使司合署。
  林缚以左参政权知崇州县事,但将县衙日常事务交给李书义、陈雷等人署理。靖海都监使司平时也由林梦得、曹子昂两人交替着进城署理日常事务;崇州真正的权力核心依旧留在紫琅山东麓山脚下的东衙。
  北衙后空出来,将在外围加筑坚固垒墙,改造成永久性质的军营驻塞。自此,紫琅山城塞防御也将大体完成。军山水城也于崇州战事之后动工,还需要三五个月才能建成。
  ※※※
  午后阳光和煦,暖风薰人,芳草萋萋,嫩花鲜丽的迎春花杂于其间,惹得粉蝶聚散。
  出西城门,林缚懒洋洋的跨在马背上,嗅这春风,宋佳坐马车里,隔着车窗与林缚说道:“今日也是喝小公子的满月酒,早些回山吧……”
  宋佳穿着一袭青衫,如鸦秀发斜披下来,衬得秀脸妩媚明艳。
  守孝之期还有二十日将满,各地塘报、邸抄,都会抄一份送到山上,林缚也无法在东衙署理公务。
  今日也是信儿满月之日,守孝期间不便大操大办,但林缚也吩咐内宅置办了几桌酒席邀在崇州亲近之人到山上小聚,也是讨月儿的欢喜。
  林缚抬头看了看湛蓝无痕的天空,日头才微跌,时间还早,心想若说春来看风景,也是山上极好,与宋佳说道:“那就上山去吧。”
  这时候曹子昂、秦承祖两人从西城门追了出来,陈元亮从青州派人捎来密函。
  林缚勒马止步,当街拆开密函,眉头微蹙,微撮着嘴皮子片晌,才轻吐一口气,将密函给曹子昂看,说道:“皇上二月下旬诏梁习南下,与岳冷秋夹击豫中之流寇,欲早日平定豫中局势。梁习托粮秣不足,要青州漕粮先济梁军,以五万兵数请饷,绝口不提出兵之日……”
  秦承祖冷哼一声:“引鸩止渴,渴未止,鸩毒已发,也是崇观小儿咎由自取……”他对梁习父子在济南顿兵不前,倒是幸灾乐祸的态度。
  林缚微蹙着眉头说道:“收复济南数战,梁习父子用兵奇速,有雷霆万钧之势,数战皆大胜,也让梁家自陈塘驿惨后就十分不堪的声望恢复了些。但究其根本,天袄叛军仓促起事,虽有三十万之众,但兵甲不全,营伍不整,缺衣少粮,短短三五个月,也根本没有什么训练,乌合之众罢了,击溃容易。相比之下,陈韩三所部兵马虽说只有两万余人,却近有半数为精锐悍卒,又有两千人的老骑。岳冷秋人口不堪,但用兵不在梁习父子之下,但在颍水两岸也没能从陈韩三手里讨到便宜。梁习父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这时候怎么可能去啃这根硬骨头?”
  曹子昂站在林缚的马前,双手抱胸,竖起左手托着下颔思虑,说道:“梁习父子起复之初,从沁阳募兵一万六千余,此时以五万兵数请饷,有几分虚、有几分实?”
  “灌云伯梁成翼南击杨全部,虽击杀杨全,但刘妙贞随后率部北上接应,流民军伤亡不会太多,鲁国公梁习与长乡侯梁成冲西击天袄军,收复平原、济南、大名三府,仅用二十日,应有大量的流民军弃械投降,梁习父子捡选健壮,编降卒入营伍,五万兵数倒不会太虚……梁习父子要南下与岳冷秋合击陈韩三等流民军,之前的兵力有些少了。”秦承祖说道。
  林缚点点头,肯定秦承祖的判断。秦承祖擅长谋算,在梁家兵力判断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要认真说起来,红袄女刘妙贞在颍西打得不比陈韩三错,北进河中府,接应杨全部溃兵更是果断,”曹子昂说道,“梁成翼所部十营兵马应为梁家私蓄精锐,若给红袄女部众充足补给,梁成翼怕不是红袄女的敌手……”他们在淮南派有大量的哨探搜集情况,对流民军诸将领的情况颇为熟悉。
  秦承祖等人在陈韩三手里吃过苦头,恨虽恨,但也能正视陈韩三的能耐,曹子昂则更欣赏刘妙贞。
  林缚在上林里时,与刘妙贞有过短暂的接战,对这个长得黑壮的女子有很深的印象。
  若论武勇,刘妙贞与周普、敖沧海、宁则臣是同一级数的,赵虎、赵青山、葛存信、葛存雄、周同等人还稍逊一些。
  更为难得的,刘妙贞很会用兵,与陈韩三堪称双璧。
  考虑到陈韩三叛出淮安府时,就有两千骑兵精锐跟着,而刘妙贞在起兵时,部下能称精锐不过二三百人,曹子昂倒认为刘妙贞更胜一筹。
  “就眼前的情报来,流民军有往颍水下游、淮河北岸聚集、会师的趋势,”林缚思虑道,“也许刘妙贞应该留在黄河北岸寻找战机……”
  “流民军往淮北聚集,也许想一举将长淮军击溃,”曹子昂说道,“长淮军若溃,淮河沿线将无兵力阻止流民军南下,渡淮河,再回洪泽浦,沈戎在维扬也没有多少可用之兵,流民军就能与奢家在浙东的兵马遥相呼应,即便是渡江南下也有可能……”
  “就眼前的局势来看,梁习父子在济南顿兵不前,岳冷秋退守徐州就太靠北了,流民军要是真接绕过徐州南渡淮河,会让人十分头疼……”秦承祖说道。
  流民军在颍口会师,徐州在颍口的东偏北方向上,若流民军意欲直接渡淮南下,岳冷秋在徐州追击都来不及。整个淮南地区防务空虚,只有少量地方卫戍兵马,特别是维扬府,维扬地方军精锐几乎都给董原抽去浙北了。
  宋佳坐在马车里,听到这里,心想林缚不会容忍流民军南渡淮河与浙东奢飞熊遥相呼应的,崇州这时候应该要进一步扩编了吧?
  林缚微昂着头,看着山巅之上的湛蓝天空,思虑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也许是组第三水营的时候了,”顿了顿,便下了决心,低下头来看站在马前的秦承祖、曹子昂,“让宁则臣率凤离营回崇州,让葛存雄从第一、第二营抽旗头、都卒长、哨将一百二十人,也一起跟着回来,直接组建第三水营……”
  “留守嵊泗的崇城步营,是不是还要再编一营?”曹子昂问道。
  “让周同在嵊泗再编二营,”林缚说道,“骑营暂不扩编,崇城、长山、凤离三军直接升格为旅,编五营正卒。诸将都升为旅帅,崇州这边让敖沧海这边先动起来……”
  宋佳在马车里听着“旅”、“旅帅”这些陌生的称谓,心知又是林缚生硬出来的军制。
  大越朝自立国以来,设军镇卫戍地方与边关要隘,通常编数营或数十营甲卒不等,一营编十都队甲卒,兵额六百员。营与军镇之间并没有旅一级设置,都队与营之间没有哨一级的设置。
  宋佳心想崇城、长山、凤离三旅都编五营正卒,江东左军仅步卒就有十五营精锐。此外,骑营有两营健锐,而靖海水营的编制更是超员,第二水营编有三营正卒,第二水营编有两营正卒。这时候调葛存雄组建第三水营,从旗头、都卒长以及哨将的抽调人数来估算,也将是直接编两营正卒。
  江东左军扩编之后,总兵力将达到七旅二十四营正卒。
  除崇州步营及靖海第二水营守嵊泗防线、靖海第一水营保护津海粮道及儋罗济舟航线,将给林缚调结到崇城来的兵力将有骑营、长山步营、凤离步营以及即将组建的靖海第三水营。
  宋佳猜测靖海第三水营应该以内河作战为主吗,林缚大概不会容忍流民军渡淮南下与浙东奢飞熊遥相呼应,更不可能容忍流民军进逼扬子江北岸,但是这何尝不是江东左军再度扩张的机会?
  津海之行当真是非常的关键,促使朝廷实施盐银保粮之策,开辟崇州直接走黑水洋抵达津海的航线,从而使崇州对津海粮道有直接的影响力。更为重要的是孙、周等族海商的南迁,大量银钱涌入崇州,使林缚得以集中资源加强江东左军的兵备,更是真接获得二十万两银的养军之资,使这一次的扩编丝毫没有财力上的压力。
卷七
山河碎
第23章
三月潼原
  崇观十一年,春三月,帝诏梁习发兵南下平流寇。
  梁习托言粮草不足,以五万兵数请饷,欲使青州漕粮先济梁军再行。
  崇州到津海航线每月发粮约六万余石,夏秋季海上风浪大作,船将歇;当前京畿及北军取粮,还严重依赖青州胶莱河道输运。
  即使陈元亮、张晋贤、杜觉辅等青州官员与梁家无怨,也断无可能将青州所得漕粮运往鲁北先济梁军。
  朝廷也没有可能将京畿救命粮截下来先济梁家,梁习调不动,岳冷秋在淮北兵少,无力阻流民军南渡淮河,三月中帝诏曹义渠发兵东进豫中流寇。
  曹义渠在固原接了旨,调大将魏世延率精卒两万余人南下东进,动作迅疾如雷,从秦西天水发兵,沿渭水东进,八日便至潼关,曹义渠也将行辕移往长安督战。然而秦西精锐东进潼关、曹义渠进了长安城,托辞郡宣抚使司粮秣准备不足,不足以供大军西出潼关进剿流寇,兵马迟迟不肯出潼关。
  ※※※
  三月下旬春暖,原上芳草萋萋,野花繁发,潼关南面的南山麓原有一条蜿蜒土径,百余骑奔趹而来,践踏已经覆盖土径的草花。
  土径尽头是座大墓,数间守墓茅舍列在道旁。听着马蹄声从远路过来,顾嗣元、杨朴、赵勤民走出茅舍,看到百余骑为首者约五旬年岁,面色深红如枣,蚕眉浓须,穿着深红铠甲,如鱼鳞般的甲片在夕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西侯曹义渠!”顾嗣元压着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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