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2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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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杆子勒紧缰绳,在沐水河汇入淮河的河汊子口东岸顿马立足,命人去沭水河上游搜索渡船,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官兵在河汊子口的西北岸停靠登陆,迅速之快,令河汊口西北岸的流民军措手无策。
  ※※※
  流民军快骑传信效率不慢,两千余步骑咬得也死,但给从北往南汇入淮河的沭水河所形成宽达三四里的大河汊口挡住去路,但是在河汊口的西岸,也有一千多流民军接到快马报信往岸边盯来,防备这边登上淮水北岸。
  舟船登陆对水流、滩岸的地形要求很高,河汊口西岸入淮处是一大片河滩湿地,呈三角形,有两三里纵深,或隐于浅水,或露出水面,露出水面的河滩地也是泥泞不堪。青芦已蔓到有艨艟战舰的船舷那么高,再疯长下去,会在这河滩形成一大片的芦苇荡。
  津海号停在水道中央,林缚扶女墙望远,暮色已重,这时候不抢滩登陆,拖一夜过去,说不定会上万流民军摸黑爬滚过来,给暂时挡在东岸的孙杆子也会想办法连夜渡沭水,那时想在沭水以西的淮河北岸更是困难。
  宁则臣换小艇过来,登上尾舱甲板,说道:“摸过情况,可以一试,我亲自带队上去,西岸流寇还少,派船继续西行往西边引,分散这边的压力,抢上岸就能站稳脚……”
  “好!流寇无战船进淮水,船队继续往西拉散,寻找其他的登陆点,”林缚肯定宁则臣的计划,必须要赶在天色彻底黑下之前抢上岸,又与张玉伯说道,“我派船送你去淮安城跟刘庭州见面,若是不差,你再过来时,我们在北岸已经有了立足点,就能跟退守沭阳的长淮军联络上……”
  暮色里,淮安城虽遥遥不可望,但在西南方向上已不足三十里,沿沭水河北上,沭阳城离这里也就四五十里。
  张玉伯换了小舱,带一队护卫往南岸而行。
  船队继续往西拉散,将河汊口的数百流军民往西分散,葛存雄与宁则臣组织登陆事。
  两艘津海级运兵战船停在河道中央,下大碇停实,两侧各停数艘高舱战船尽可能远的拿弩箭封锁河滩地。十数艘吃水由浅至深的平顶浅底船填入运兵船与河滩之间,下桩落碇停稳,以栈板相接,扎捆结实,每艘在船头船尾迅速形成两条长达近百丈长的船栈通道直达河滩地,百余兵卒每人背负一捆干草登上船栈,一捆捆干草从后传递到前头河滩,铺到泥泞陷足的湿地上往前延伸……
  孙杆子趁昏暝的暮色,带四名亲信游到西岸,将铠甲穿好跑过来,最先登岸的百余甲卒将下河滩拦截的百余游民军杀溃。
  这时恰有两百余流民军从北边赶来,孙杆子一把揪住头领,问道:“认得我不?”
  “小的是左护军的,怎么不认得杆爷你啊?”头领认得孙杆子,见这边除了给打散的百余人,就看不到别的人,讶然问道,“杆爷你的兵呢?”
  “给拦在东边,”孙杆子望东岸指去,已经看不清东岸的情形了,他说道,“左护军的兵能打,好,你们都跟我来,往这些官兵赶下水去……”这两百多人七七八八的都穿了甲,在穿甲数不足十一的流民军里,拿肉眼看也能看出是精锐。
  河汊口没有大堤,都是斜浅入水的河滩地,所以范围很广。
  孙杆子使惯的大斧极沉,泅水渡不过河来,他挑了一面盾,一把直脊刀,就着地势领头就往河滩地里冲,让弓箭手散在两翼一边下冲一边散射……
  上一股流民军刚给杀溃,就有另一股流民军杀来,穿甲持盾,冒箭冲来,速度之快,也令先登岸来的宁则臣吃了一惊。
  河滩上能落脚的干地还不大,离后面的战船也远,弩箭掩护不到,宁则臣知道必须带先登岸的甲卒往外突冲,守住了阵脚,好给后续的兵马让出足够的登岸空间,才不会使这一次的登岸功亏一匮。
  宁则臣拎来陌刀,仰首视敌,冲来之敌呈锥形展开,当前者自然是流民军中的勇将,他也当仁不让,叫护兵拿着他的旅帅旗站在后面,他举刀跨步直劈过去……
  孙壮举盾挡住,盾破而劈来的刀势不减,直击左臂。要不是左臂缚有铁护板,当下就要给砍断,便是如此,也给震得差点骨折;孙壮反应也不慢,右手里的直脊刀直劈去,却给宁则臣身侧的护兵拿盾荡开。
  直脊刀不及陌刀势大力沉,仓促一刀没能将盾破开也属正常。
  在孙壮看来,颜面却是大失。
  他看出眼前的宁则臣是官兵主将,他给宁则臣一刀破盾差点杀了,宁则臣身边不起眼的护兵竟然拿盾荡开他的刀,令他如何甘心?
  宁则臣身边的护兵看上去不起眼,却是宁则臣在凤离营颇为依重的一员哨将张季恒,也是出身凤离籍流户,一身武艺精绝。
  张季恒先带兵冲上岸,宁则臣亲自往外冲杀,他自然要护在边上以防有失。
  张季恒还不甘心呢,他以为与宁则臣配合定能一举斩杀敌将,没想到劈来的直脊刀是如此之沉,令他退后一步才脱掉大力,再进击时,两边已经给迅速其接战的双方兵卒挤散开,再没有直接对战的机会……
  孙壮虽不识字,但不是莽夫,当头一刀吓他一身冷汗,抢过来一面盾,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只身往敌阵里冲,与居前数十勇卒保持成锥形,往官兵阵形里钻。
  这时候孙壮才感到眼前官兵的精锐之处,他虽然感到吃力,还是能借气力上的优势,将当前的官兵甲卒砍翻或推开往前突,但他身边的流民军勇卒却跟不上来。孙壮往冲突几步,粗锥形阵硬是给挤成细长锥形,他再不退后,就很可能给当中截断、困在官兵阵中成孤军的危险……
  孙壮没有办法,还不想将性命送在这里,稍退回去,再带人往前冲,三番数次下来,虽说有地势上居高冲下的优势,却给官兵往外硬撑开二三十步。
  后续登岸的甲卒已经在后面形成密集的抛射箭阵,孙壮看跟自己冲下来的两百多人近半数挂伤,也知道事不可为,且战且退,以便形成更开阔的战场,让之前给引开又再度赶回来的流民军兵卒填到战场来打拉锯战。
  闻讯先赶过来拦截的流民军多为分散筹粮的部队,不是流民军的精锐,穿甲者十中无一。形成更开阔的战场,貌似有更多的流民军兵卒进来参战,对宁则臣来说,反而远没有刚才给二百多穿甲流民军精锐压在河滩狭地上打的压力大。
  这里天色几乎黑了下来,河道里的停船虽多举火,流民军在岸上也点燃许多火把往这里丢,但真正面对面厮杀的光线已经很暗。
  宁则臣带着精锐甲卒左冲右破,暗弱的光线影响不大,但是适应不了昏暗光线作战的流民军开始混乱,彼此体力上的差距也明显起来,当宁则臣率众冲上滩头,突击阵列还能保持较为完整的锥形,拦截的流民军则抵挡不住压力崩溃,沿沭水东岸往北逃散……
卷七
山河碎
第27章
结营
  流民军大溃,孙壮跟着往北逃。
  天上月将隐不隐,薄云满天,孙壮也无从收拢散兵,随他渡河的四名亲信,死了两个,走散了一个,还剩一人在身边。
  好在沭水河东岸的兵马完好无损,只是给沭水河挡着,对西岸的战事也是鞭长莫及,举起火把沿岸展开。孙壮往北逃了近十里,见追兵回收,才脱了铠甲泅水过岸,与东岸的所部精锐汇合。追兵退回,有东岸火把引照,西岸的散兵也渐渐镇定下来,孙壮派人过去,领着继续往北撤。
  孙壮这一战打得郁闷,所部精锐尽数给挡在东岸,西岸除了陈韩三派过来的两百多兵力还算精锐外,其他都是四地筹粮的杂兵。
  最后给杀得大溃,令孙壮心里尤为不服。
  官兵有哨船进入沭水河道搜索,没有大量渡船或浮桥,孙壮也无法在官兵的监视下率两千步骑渡河去,只能先派人到河汊口监视对岸的官兵登岸动静。
  只是河汊口太宽,加上河滩地,站水边望过去也有五六里远,只能隐约看到些在火把下模糊的黑影,实难知道对岸的具体动静。
  孙壮率两千步骑继续往北撤,北面的沭水河有一段相对狭窄的水道,渡河方便,也方便封锁河道、限制官兵战船往沭水河上游渗透;陈韩三已率部去围困沭阳城,不能让这伙新来的官兵将围攻沐阳城的好事给搅了。
  摸黑举火又北行了十余里,走到窄桥那边,此地的沭水河只有三百步宽,早年有一座木桥架在上面,不过给洪水冲塌,还有半腐的两截桥桩竖在河滩上……
  赶到窄桥,对岸举火如昼,好千人在对岸结营,问过前来接洽的哨探,才知道陈韩三率部赶到这里,知道先前拦截兵马给击溃的消息,便在这里停下来。
  孙壮肚子将陈韩三他瞎娘操翻了一万遍,心想他之前就派两百精锐赶去岸边拦截,他本人倒好,拖拖拉拉在后面集结好几千人才出动,动作自然就慢了赶不上趟。要是陈韩三得信直接抽一千骑兵去封锁沿岸,再派一两千步卒在后面跟上,拦住这伙官兵不让他们登上北岸不是什么大问题。
  河里也有十数艘小船衔接在一起,将这处河道封住——孙壮是水寨出身,知道这样的船阵也只能在夜里挡住官兵战船往上游冲,按下对陈韩三的不满,渡河去见左护军渠帅陈韩三。
  “船阵前要多打暗桩,要不是怕以后麻烦,再沉几艘船,将深不道填上,有长铁链子最好,能将河道直接封住!”孙壮也是直性子,看到陈韩三直接就说船阵的事情,忍住没有抱怨他出兵拖延的问题,过了片晌,才咂嘴说道,“这伙狗娘的官兵难啃,不将他们赶下岸去,怕不好去围打沭阳!云梯关的粮食也难运去宿豫!”
  “江东左军要是好啃,天下就没有你孙杆子不能去的地方了!”陈韩三的脸在营火照耀下通红如枣,看不出他说这话时有什么情绪。
  孙壮微微一怔,打了半天才知道自己跟名振天下的江东左军交上手,他倒没有打怕,滩头还是有机会将抢滩甲卒压下去,只会在北岸聚集的流民军多为杂兵不给力。
  孙壮抬头盯着陈韩三的脸,嘿然一笑,不加掩饰,心里想:我说你小子拖拖拉拉的集结了好几千人才南下,竟然是给江东左军的名头给吓坏了。
  陈韩三见孙壮眼里的不屑如此直露不掩,心里也是愠怒,也有些羞恼,江东左军再强毕竟也是传言,谁亲眼见过?
  孙壮也不跟陈韩三闹,张苟去了宿豫见安帅,陈渍要守住云梯关七八万石救命粮,他手里除了六百骑兵,其他都是不抵大用的杂兵,要将江东左军赶下淮河,还要借助陈韩三在沭阳的兵力。
  陈韩三不算洪泽浦流民军嫡系,又自领了天袄左护军的名头,知道刘安儿手下诸将对他有些看法,他藏下些许不快,连夜加强这边锁河的力度。
  在船阵前打暗桩,凿沉数艘船,将船阵拿铁环锁结在一起,将易燃的帆桅撤掉,船板上抹泥浆,防止江东左军冲阵里纵火烧船阵,又在船阵两侧各结一座营垒,犹觉得如此还不够,连夜派人去找溶铁炉开火打锁河铁链。
  除了防止江东左军从沭水河去接应沭阳城外,还要将江东左军赶下淮河去,不能使步战曾四败东虏铁骑的江东左军在北岸站稳脚步!
  没有看到江东左军有在沭水河东岸登岸的迹象,孙壮在破晓后将他在东岸的两千步骑也接到西岸去,收拢溃兵也有三千多兵力。
  陈韩三的兵力则更多,从沭阳外围一共抽出六千兵力,都是他的本部精锐,远不是孙壮多为杂兵的三千步骑能比。
  ※※※
  天亮得能看清地,孙壮就催促陈韩三与他一起发兵南逼淮河北岸,就隔着二十多里地,暖阳升上树梢时,骑在马上高坡便能看到江东左军在沭水河东、淮水河北结的营阵。
  连夜登岸的江东左军分作三处,两处居前,利用带短矛的盾车结成车营。
  这两座车营周三四百步,细数去,仅盾车就用去近五六百辆。
  每辆盾车前又有十数根短矛刺出来,使盾车形成可冲可守的战车。
  甲卒列阵车营之中,层层叠叠的,每座车营之后中怕不下一千甲卒。
  孙壮肚子里大骂,江东左军强个屁,五六百辆战车仅短矛就用去上万支,要是他麾下儿郎能装备这五六百辆战车,一两千东虏儿又有何惧?却不得不承认这如刺猬一样的盾车营阵的确让他感到头痛。
  除去居前的两座盾车营阵,更让孙壮头痛的是居后的那一处靠淮水岸的江东左军正筑栅营。
  大凡筑营,结车营多为临时驻扎性质。
  盾车营阵就算跟刺猬一样,他们这边只要在兵力上有决对优势,兵卒又敢战,不怕死,十几人抬根大木头,也能将盾车营阵捅一个窟窿出来,直接拿骑兵去冲,拿命去填,也能将盾车营阵冲散一片——战车就算结在一起,也单薄得很。
  结栅营则为长期坚守做准备的。
  木栅墙加拒马、铁蒺藜,外挖壕沟,甚至筑两道木栅墙中间夯土,可坚固塞堡,强攻起来就困难多了。
  立木栅营需砍木为栅,江东左军昨夜才登岸,这左近又没有大片的树林,想来这些木栅是江东左军过来时就预先备下——正面的木栅墙已经建成,仅正面就长近四百步,栅营好大的规模啊!筑成之后不亚于一座城池——孙壮心想江东左军的准备好充分啊!
  看到拒马前的草丛里寒光闪烁,孙壮心想那应该是散发出来的铁蒺藜,木栅墙后竟也有数百骑兵,江东左军竟然奢侈到拿战船来运战马——也只有昨夜看到那种大型海战才有这么大空间,拿洪泽浦的乌梢船,一艘船能长程装运两三马就顶天了!
  看江东左军在淮水北岸列阵如此,又有结栅营长期坚固的意图,孙壮顿时觉得十分的棘手,不由得看向陈韩三,暗道:这战怎么打法?
  陈韩三也暗感后悔,昨夜接到信报就先派两千骑兵过来封锁沿岸,就不用看到眼前这么棘手的问题了。不能将沭阳攻下或彻底封住,岳冷秋还有从临沂南下的通道不失,如今看来,不将江东左军赶下淮河,很难放手去攻沭阳,但是阵列如此严密的江东左军,要怎么去啃?
  栅营筑成一半,两座盾车营阵互为犄角居前庇护,车营与栅营之间还有少量甲卒列阵,他们要将这两座盾车营阵打散,才能威胁之后的栅营,还要防备栅营后的江东左军的骑兵突然出击。
  江东左军以步卒胜东虏、水战胜东海寇而闻名,骑战怕也未必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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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伯这时候与淮安知府刘庭州渡淮来见林缚,渡河时就看到大股流寇从沭阳方向而来,铺天盖地,怕不下万人,不知道沭阳什么状况,心里有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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