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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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是以前,现在有功名在身,怎能像以前那么破落?再说你家两代都对我家有恩,你要过得粗糙,岂不是让别人说我家的不是?”顾氏慢条理丝的说道,“我们这次从京师带来的丫鬟、婆子也够用了,我看就让肖家娘子照料你去。”
  “呃!”林缚下意识就错谔的看向顾悟尘,顾悟尘也是一脸的错谔。
  “老爷,你说妾身这么安排妥不妥当?”顾氏笑盈盈的看着顾悟尘,“总不能让别人说顾家不念恩情,你说对不对?”
  不管顾悟尘心里苦不苦涩,林缚想着以后诸多事要依仗顾悟尘、依仗顾家,肖家娘子这烫手山竽绝不能接,再说他带着美艳厨娘回江宁,还不是要给苏湄跟小蛮看了笑话,说道:“林缚谢夫人关心,只是林缚到江宁也是寄身飘萍,不知道谋食之所,手下又是三个粗鄙不堪的汉子,哪里敢劳肖家娘子伺候?”
  “什么寄身飘萍不飘萍的,你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寒酸,难道老爷还能看着你继续寒酸下去?”顾氏笑盈盈的说道,“你也不要忙着拒绝,你也听听老爷是什么意思?”
  林缚心想这姓汤的老娘们也许年轻时是个官宦家的娇小姐,但是跟着顾悟尘过了近十年流军的生涯,总不可能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娇小姐,她哪里会轻易容忍自己的地位给一个乡里抛头露面的女厨娘给威胁,林缚心里悲叹,这顾氏平时看上去温言悦色好脾气,得罪了她只怕是更没有好果子吃。
  “咳……”顾悟尘咳嗽了两声,咳嗽声很干,大概能想象出他要开口劝林缚心里很苦涩,“林缚啊,夫人也是为你考虑,你不拒绝夫人的好意……这个…这个,毕竟还是要看肖家娘子自己的意思……”
  最后这句话倒是暴露了顾悟尘真正的心意,却见他话音未落眉头先皱了起来,林缚心想大概他桌下子的脚背给谁踩了,林缚心里几乎是哀求肖家娘子了,千万不要把自己当成烫手山竽让他怀里钻,又怕肖家娘子一时给迷糊了心智,忙补说了一句:“林缚也谢顾大人好意,只是林缚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请得起肖家娘子当厨娘啊?”
  “这个倒不用你担心,即使石梁县不给肖家娘子月银,也有我替你担下这个。”顾氏不容林缚分说的堵住他的退路。
  “要是林举人吃了奴家的饭菜当上大官,妾身到别家当厨娘还可以抬高价钱呢,”肖家娘子说着话就朝林缚敛身施礼,细声细气的说,“只希望林老爷不要嫌奴家的饭菜做得粗淡。”称呼都换了。
  林缚心里纠结,这祸水总还是泼到他头上,就听见顾氏在那里自言自语:“那就这么定下来,反正还没有下船,包裹也没有打散,林举人既然在江城家有朋友能找到寄身的地方,也就不用我再操心这个了……”
卷三
江宁风月
第3章
柳月儿
  从花厅退出来,林缚愁眉苦脸,没想到摊上这事,明知道肖家娘子是烫手山竽,但是顾夫人硬要他接下来,他也丢手不得。
  林缚想着还有半碗饭没吃饭,又绕回尾舱去,其他人都已吃完饭散走,只有周普坐在那里等他,林缚朝他苦笑道:“摊上一件苦差事,顾夫人家防甚严,肖家娘子在顾家没有容身的地,我得领她回去做厨娘……”
  “可帮忙洗衣裳?”周普没心没有肺的笑起来,没人时他习惯蹲在条凳上。
  “指定要另加钱,”林缚将他剩饭碗端起来,就着残羹冷炙吃起来,边吃边跟周普商量事情,“看这行程,顾家会在江宁城外的驿馆住上几天,择个良辰吉日进城。我们总不能跟他们在驿馆里耗着,你与恩泽先骑马去江宁,要是能找到四娘子、苏姑娘就言语一声。等船到驿馆之后,我才能跟顾家告别,那时天应已黑,我跟赵虎进不了城,会在驿馆住一宿,明日进城再跟你们汇合……”
  “成,我跟恩泽先离开……”周普点头应道。
  林缚将桌上的残羹冷炙跟剩下席卷下肚,有仆役进来收拾,他与周普走出船舱。
  一般仆役只能在船尾活动等候使唤,杨朴、马朝不见踪影,想来是进去听候顾悟尘的吩咐,柳西林上了岸,跟他手下骑卒在一起来,林缚眯眼看着这些个东阳府兵马司下属的骑卒,看上去纪律散漫,却不似一般府军那般暮气沉沉,这三天来行程颇为艰苦,却不见那些兵卒抱怨、士气低落,林缚跟周普说道:“看上去殊为难得……”
  “这个东阳府知府沈戎颇有些名望,秦先生说起过他,”周普说道,他眼睛老辣,知道柳西林带的这支骑兵算是纪律严明、颇有战力的精锐,“秦先生说朝中有人呼吁朝廷重振地方府军,南边便以东阳府知府沈戎与维扬府知府董原为代表,便是缉盗司衙门,听说也是李卓听取董原建议后跟朝廷上奏实行的……就沈戎与董原两人现在也喊不了多响,不过治下总应该有些成绩。”
  林缚望着岸上古柳之间的骑兵身影,心想所谓沉疴难起,大越王朝行将朽木,内忧外患不绝、天灾人祸不断,不是一两个忠心能臣能够匡扶的。
  便说这府军,乃地方各府兵马司所属,督粮、督税、督漕以及官员私人所需各种力役,悉来差使,实际与杂役兵无二,战力如何不羸弱?稍有整饬所部也只能勉强维持城里治安,那乡野间的盗匪纵横,只能交给乡兵压制、清剿,这也造成地方强豪崛起。
  林缚这些日子也注意研究时务,知道沈戎与董原的重振府军方略,是想收编地方乡兵以填各府兵马司,让战力较强的乡兵替代掉原先羸弱老疲的府军,但是各地豪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又岂会轻易将有着私兵性质的乡兵乡勇交给官府控制?
  此时边疆战乱不休,中原民众举事者纷起,大股流寇也纵横地方,若是各地官府强制收编乡兵,势必激化矛盾再添纷乱,这恰恰是朝廷此时不敢冒险的。
  林缚微微摇头,即使沈戎有重振府军的雄心壮志,寻来的这柳西林也算是将才,但是时不予他,怕是成就有限。
  “林举人在这里观望什么?”顾嗣明从后面走过来,亲切搭过林缚的肩膀,说道,“林举人,我找你商量件事情,你要答应我。”
  乡间消息闭塞,顾嗣明不知道前些日子上林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只当林缚还是之前听到的林缚,他仗着是顾悟尘关系颇近的族侄,平时里颇不把林缚放在眼里,林缚见他态度突然热切起来,想不到他有什么事情会求到自己头上来,问道:“什么事情?”看见肖家娘子在船舱里探出头看向这边,如花玉容上有些忧色,心想莫非跟她有关。
  “我们到边上说话,”顾嗣明揽过林缚的肩膀,拉到船舷边,“听说我婶娘将肖家娘子遣给你,我与你打个商量,我到江宁后,也无人照料,能否将肖家娘子让给我?我从石梁县出来,身边带着四十两银子,给你一半。”
  林缚看着顾嗣明的三角细眼,年纪不大,面有腊色,尖下巴猴腮脸,还真是打起肖家梁小娘子的心思来,说道:“堂少爷,你看我像是不知好歹的人吗?”
  “我就知道你够意思……”顾嗣明高兴了笑起来,“你不就是想去江宁之后谋个好出身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在我叔面前多美言几句的。”
  林缚耐心等顾嗣明将话许诺完,才笑着道:“你以为我会不知好歹的将夫人对我的恩情换你这二十两银子?”
  顾嗣明微微一怔,看着林缚脸上戏谑的笑容,变脸道:“你这叫知好歹!你等着看,我叔婶是待我这个侄子亲还是待你这个跟我顾家斗了几十年的林家子弟亲!”受羞辱的拂袖而去。
  林缚微微摇头,心想漂亮女人就是祸水。
  看着顾嗣明钻进船舱,肖家娘子才走过来,敛身施礼,细声细气说道:“多谢林公子收留奴家……”
  “你既然不高兴做这厨娘,为何还要上船来?”林缚不解的问道。
  “哪有什么事情都能由得了自己?”肖家娘子忧怨道,“我给赶回娘家住,所幸还有些用处,在茶酒店帮上忙,所以爹娘兄嫂还会温言悦色的收留——知县大人派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说每年还会送二十两银子,只要我给顾家当厨娘,林公子以为我还能留在石梁县吗?”
  林缚微微一叹,原来月银三两只是梁左任信口开河增加他在顾悟尘心目中的筹码,这年头二十两银子能买个容颜不错的丫头,何况逼着小寡妇给人家当小妾?想着顾悟尘将肖家小娘子纳入房中之后,梁左任也无需再每年给肖家娘子娘家送银子了。
  “肖家娘子,既然梁左任愿意出这冤枉钱就让他出这冤枉钱,”林缚说道,“这样吧,等去江宁后,我给你再备间小院子,你跟我们四个人住也不方便,那以后平日烧饭做菜这些杂务就要麻烦你……”
  “早知道林公子是正人君子,奴家再谢林公子大义收留,洗衣做饭这些杂活都是奴家分内的事情,”肖家娘子心事落下,漂亮的脸上容光焕发,更添秀色,她犹豫了片刻,又细声细语的说道,“奴家娘家姓柳,贱名月儿,林公子唤奴家贱名就可以了……”
  “想不到你跟柳副尉算本家呢……”林缚笑道,一千年后男女同租的也不见得有什么,他打算专门给柳月儿准备一间院子倒不为别的,只是做给顾悟尘看的。林缚能看出顾悟尘对柳月儿的心思未断,也知道有顾夫人在,顾悟尘今生不要想纳妾,但不管怎么说,他瓜田李下摆出一个清者自清的姿态,能让顾悟尘心里喜欢些,还有个念想。在江宁能依仗到顾悟尘这棵大树,许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柳月儿站在船头跟林缚说话,这会儿工夫,许多人都晓得这漂亮的小寡妇要跟林缚去当厨娘,一个个心里都羡慕得紧,看林缚的眼神又羡又妨。
  这会儿,北面驶过来一支船队,船装满货物吃水很深,领航的船首插着旗杆,挂着武锋镖局的三角旗帜,船队也注意这边是艘官船,将镖旗从旗杆上降下一半以示尊重。
  为首的船头甲板相对开阔些,站着两列腰间挎刀的劲装武士,煞是威风。
  周普呶嘴朝着镖旗说道:“这便是江淮四郡最大的镖行,不仅江宁府尹的家宅都请武锋的武师当护院,甚至江东、两湖等郡解往燕京的官银、税银也请武锋代运……”
  林缚笑了起来,心想周普他们多半打过武锋镖局的心思受过挫。江东乃是燕京漕粮的主要输出地,但是偶尔因淮水、河水秋季决堤,造成河运淤堵,抑或大旱使河道水浅,漕粮无法及时北上,江东为免延期之责,常常以银代粮解往京师,一趟通常都是几十万两的银锭解往京师。林缚心想周普他们胆子也真大,要是几十万两的代税银都给劫了,断了江东往燕京的漕路,官府能专门调上万军队去围剿他们。
  这时候镖局护卫的船队驶近,领航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个锦衣青年,他大概看到这边船头的描金乌头漆牌,朝这边喊道:“船上可是江东按察副使顾大人?”
  这边船停着,那船队要骤然停下来却不可能,听着外面有人喊顾悟尘的名讳,杨朴之子杨释钻出船舱来看究竟。那边船头已经超过半个船身,那锦衣青年从船舷探出半个身子大声招呼:“杨释,是我,还以为你们早到江宁了呢!嗣元、君薰可也在船上?算了,我这边船不便停下来,我们到江宁再会吧。”
  林缚心想这青年或许是顾家的世交,不然不会直呼顾家小姐的闺名。
  这锦衣青年大概也是哪个官宦子弟吧。这江宁本是众宦云集、富贵齐聚之地,别地知府是从四品的中层官员,江宁府尹却是正三品的高官,与江东宣抚使、江东按察使以及江东提督平级,实际上使江宁府脱离了江东宣抚使司的统辖,其民政、刑狱、监察等事务都直接向江宁六部三院等中央机构负责。这大概也是给排挤到江宁当守陵官的失势官员唯一能在燕京政敌面前保留一些颜面的地方。另外,江宁府的军事守备也不归江东提督府管辖,另设从二品的江宁守备将军。要说镇军在江淮地区还有些精锐,大概也就是江宁守备将军所辖的三万卫戍军。另外,江宁守备将军通常又会加江宁兵部尚书衔,反过来对江东提督府有节制之权,通常说来也只有江宁兵部尚书兼江宁守备将军才被视为江东群臣之首。朝野都传闻朝廷极可能让收附晋安奢家有功的东闽总督李卓坐镇江宁,担任江宁守备将军加江宁兵部尚书衔。
  江东的官场可要比其他地方复杂多了。
卷三
江宁风月
第4章
朝天湖
  周普带着陈恩泽骑快马先走,林缚午后没有上岸去,就闲坐在船舱里看书。
  不处于这个年代,不会知道书籍或者说断文识字对普通人来说有多么难得。
  林家下面也有家造纸作坊,一刀纸七十张,单纸价就要三百钱,抵身强体壮的赵虎在上林渡码头当半个月的挑夫——那些由印书行雕版印刷的书册子更非小户人家能狠下心解囊。林缚他们离开石梁县,除了随身携带的两百两银子与四匹马外,大概就这一木箧子的书最为值钱。
  天擦黑官船驶入朝天湖的湖口。
  林缚骑在马上,远远看见江宁城在暮色下青黑色的城池轮廓与断断续续的青黑色的山脊融为一体,似乎就横亘在朝天湖水天的尽头,仿佛大越王朝的天上人间。朝江湖中也散落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沙洲,近处湖滩大片的芦苇荡不知何时燃起野火,给烧得焦黑一片,也可能是为防江匪藏匿估计纵火,还能看见野鸭水鸟给烧熟烧焦的尸体。
  从石梁县过来两百里水路满目都是疏林田野散落几家村舍的寂寥乡野,大越王朝的南都名城江宁横亘江天尽处、视野之间,心里没来由的涌出一股子豪气来。
  林缚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这个年代的城池再庞大壮丽、即使眼前这座拥有十五万户人口的江宁城,也远远无法跟千年之后的钢筋混凝土森林相比,但是一旦适应了这个世界,就会觉得这个时代能出现六七十万人口的城市真是一个奇迹。
  事实上,高祖时江宁人丁一度超越二十万户,太宗迁都燕京,江宁权贵富户被勒令迁往燕京者多达六万户,后又迁三万户填云南,如此大规模的强制迁徙导致江宁城急剧衰退,人口曾降到十万户以下。然后江宁作为王朝留京,集江东富庶之精华,近百年来人丁又渐渐恢复到十五万户左右,仅城中居住的人口就有六万户之多。
  林缚坐在马上,很难想象在这个运输主要依靠人力、畜力及水路转输的时代,要维持一座有着十五万户人口的城市要耗废多大的心血跟气力。
  赵虎也是初次到江宁来,骑马跟在林缚身侧,看着眼前的朝天湖,感慨道:“还以为洪泽浦就是天下第一大湖内,朝天湖倒是没怎么听人说过,水面比洪泽浦要大许多啊。”
  前头就是朝天驿,朝天湖事实上就是与扬子江直接相通的广袤水荡,由于水面寥廓,与江宁城北的水门相隔有近三十里,烟波浩渺,原名古天荡,高祖定都江宁后,北方官员进京都要经过古天荡,遂更名为朝天湖,一直沿用至今。
  洪泽浦也就是千年之后的洪泽湖,整个洪泽浦的面积比眼前的朝天湖要大得多,但是洪泽浦是由一系列的小湖组成,特别是秋冬春浅时,看那些小湖的水面,的确不比眼前的朝天湖开阔,林缚笑着赵虎解释这其中的区别。
  虽说让赵虎跟着周普学拳脚功夫,但是林缚并不希望赵虎成为单纯的武夫,有机会总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情详细的解释给他听,让他多些见识。
  “事实上,这时的水面还是小的,夏秋汛期,这朝天荡的湖面广及百里……”林缚说道,“我们刚才午后路过的土堤,那才是朝天荡的遥堤。”
  赵虎看着身处周围都是田地,说道:“夏秋时朝天荡广及百里,那这里不都成了水泽?为何要将江堤修那么远,不修在此处?”
  “夏秋时洪水凶猛啊,这两边的江堤越窄,给束缚在江堤里的洪水越是凶猛,北岸江堤给冲塌了还能忍受,要是南岸给冲塌了,那可是大灾难——即使要在这里筑堤,也只许筑沙堤。这里是滩田,开荒种的野田,那些个庄稼户将粮食种在这里,就是赌天时啊,只有在汛季来临之前能有一季的收成,日子就宽裕多了……”林缚说道,心想不比千年后可以拿钢筋混凝土修筑坚固的江堤,这个时代,江堤多为土筑,石堤虽然也相当坚固,但是代价极为高昂,为防止汛期洪水对江堤的威胁,江堤会尽可能筑得宽些。到江宁段,特别为了保护南岸的江宁城不被洪水威胁,朝天湖可以说是故意留下的洪水缓冲区,朝天湖北岸除了极少数的河堤外,其他堤段就算有钱有人也都禁止用石筑堤,这也是江宁北面江口远比千年之后寥廓得多的缘故。
  “呵呵,想不到你诗文不熟,却识河务……”穿着便袍的顾悟尘与杨朴从后面走过来,顾家小姐顾君薰又换了一身男装就像小厮似的跟在顾悟尘的身后,暮色里,看她躲躲闪闪的眼神甚是有趣,林西林带着手下远远的缀在后面。
  “顾大人怎么也上岸来?”林缚下马来给顾悟尘拱手施礼。
  “进了江宁城,还有机会出来看这江天寥廓?”顾悟尘反问道,“离前头渡口不远,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回京师近一年,筋骨倒不如流军时硬健了。”
  林缚将马交给赵虎牵着,他陪顾悟尘往前方渡口走去,官船还沿着近岸的水路航行。
  顾悟尘一开始在顾家旧宅与林缚谈诗文经学、有意提点他时,见林缚拙于应答,只当他水平有限,便淡了这分心思,此时无意间听他跟身边的家仆谈河务谈得头头是道,倒觉得奇怪,心想他在科举之前怎么将心思放在这些经世杂术上?
  顾悟尘流军近十载,不会故步自封地认为除诗文经学之外的一切杂术就一无是处,恰恰相反,他认为身为辅臣为君分忧,恰恰要精通经世之术,便饶有兴趣的在路上与林缚谈起河务来:“我对河务不甚了解,薰娘外祖汤公曾担任过河道总督一职,这窄堤、宽堤以及遥堤之论,我还只从他那里听说过,没想到再次听到却在你这里……扬子江水患还不算严重,黄河水患已经危害国家根本了,对治河之术,朝中也争议不下,你有什么高见没有?”
  “我这点浅薄见识哪里敢拿出来买弄?”林缚谦虚道,“闲暇时,我倒是读过汤公的以固堤束水冲沙之论,皆是珠玉,顾大人问我有什么高见,我也是将汤公之语贩卖给你。”
  “……”顾悟尘哈哈大笑起来,对林缚的回答甚是满意,这才觉得眼前这青年还是有些才华,一路缓行往驿馆前的渡口走过,又饶有兴趣的跟林缚讨论刑名、钱粮、输供等杂术来,见林缚所知虽然算不上特别精深,却多有涉及,见解又颇为新颖,顾悟尘才收敛起提点后进的姿态,说道:“以你之才,放之一县也绰绰有余;若只以举子谋出身入仕,怕是要年过半百才能施展你的才华,”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我也不提倡死读书文,然而不跃过龙门,如何能将满腹才华示于天子辇前?”这一番话倒是言真意切。
  林缚见顾悟尘劝导自己参加会试之心不息,苦笑着说道:“林缚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人有所专,也有其惰,这些旁门杂术读得津津有味,偏偏圣贤文章如药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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