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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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说了,杨典尉过来就直接进去。”赵虎帮杨释推开前厅的门。
  杨释探头往里看了看,林缚正与林梦得、林景中坐在案前商议事情,书办长孙庚也坐在一旁。
  “你过来了,有什么事情也别站着,先进来坐。”林缚招呼杨释进去坐下,不忙着跟他说事情,继续跟林梦得、林景中还有长孙庚商议。
  杨释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林缚找林梦得、林景中还有书办长孙庚过来是在商量置办棉纺车的事情。
  杨释对纺车也不陌生,他家跟顾家在塞北流军时,日子过得穷,他娘跟顾夫人两个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就请手艺师傅做了两辆手摇纺车纺棉、纺麻补贴家用,除了吃饭睡觉,两人一天不停息能纺两斤棉,一天辛苦能换两三斤糙米。
  杨释想着狱中有近五十名女囚,添置五十辆纺车,役使来劳作,每日总共大概能得两三百钱,倒是能折抵她们在狱中的吃食,心里想这种求财做法虽然保险,却未免太笨拙了些;难怪前司狱葛祖信与书办周师德等人要跟外界秘密勾连起来迫囚为妓,稍有姿色的女囚强迫到妓馆卖身一夜就能拿到两三百钱。对于求财的人来说,这种做法虽然卑劣,却是更有效,要是别人知道林缚役使女囚纺纱从中牟财,大概会讥笑他迂腐、迂气吧。
  林缚不知道杨释坐在旁边在胡思乱想什么,事实上杨释才听到他们的商谈一部分。
  林缚的案头摆着永瞻帝时期的工部侍郎张世祯所著的一部《农书注》。林缚找林梦得了解情况,知道江宁周边农家多用手摇单锭纺车,一个农家妇女昼夜辛劳能纺一斤棉纱,倒是在张世祯所著的《农书注》介绍四十多年前平江府就有人改进了剥棉、弹棉以及纺车技术,使妇人昼夜能纺棉纺三斤有余。
  这都让林缚对当世的技术推广速度都快绝望了,平江府就跟江宁府挨着,平江府在四十多年前就有人大幅改进了纺棉技术,将棉纺工作效率提高了三倍多,竟然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推广到江宁府来?
  张世祯也是十足的文人脾气,《农书注》的用笔十分简练,几段卖弄文句的介绍,根本让人看不出平江府纺棉工艺到底比江宁府先进在哪里。
  狱中女囚有平江府织户出身,林缚刚才使书办长孙庚将女囚从狱中提来询问,才知道平江府不仅有脚踏纺车,还有工场作坊甚至采用一种两到三人同时协作的大纺车。
  集云社没有什么人手,林缚想请林梦得派人帮忙去平江府了解情况,最好能聘请两名师傅过来,实在不行,买两件纺车实物回来找江宁的木作仿制。
  林景中在旁边倒会算账,想着要是真像那名织户出身的女囚所说,一架大纺车三人协作,每天能纺二十斤纱,平摊下来,一人辛劳产出足足比江宁城郊的普通农户高出七倍。狱中五十名女囚每日纺棉纱就能有两千钱的收入,一年差不多能挣七百多银。乖乖,便是在城中开一家生意红火的大酒楼,都未必有这么好收入。
  再说了,谁说只有女人能役使来纺纱的?那些男的在外面可以摆谱,不干女人活计,在这监牢之中,还能自己做选择?两百多个囚犯,要都役使来纺棉纱,每年从中摸两千两银子来是少说的。
  想想集云社通过顾悟尘的关系垄断顾家茶货的行销,满打满算每年顶多能净得两千两银,谁能想到狱中藏着这么大的财源?林景中此时才明白林缚为什么之前如此重视杂学匠术,对商贾来说,钱财完全能从杂学匠术中来。
  林缚心里叹息,从女囚口中得知,便是这种用来甚便的大纺车在平江府也不普及。这段时间来,林缚对周遭世界也有深刻的了解,倒是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大纺车在当世仍然要算相当复杂的器械,当世的匠户制度、工场主被官府盘剥的现状以及传统的小户经营习俗,都严重限制了这种复杂器械的推广。即使有能力去推广这种先进生产器械的人或者势力,又嫌这么做来钱太慢了。
  林缚知道当世主流视杂学匠术为奇巧淫技加以鄙夷与后世唯生产力论加以推崇两者所形成的巨大落差在哪里。林景中、林梦得还好一些,长孙庚眼里就有许多疑惑,坐在一旁的杨释眼神都有些不屑了,林缚才不跟他们长篇大论的解释什么,他一力行之,旁人看得明白,心里自然就明白了,不然费再大的口舌,也很难去改变别人顽固的想法。
  说完纺车的事情,又说菜园子、牲口棚子的事情。这天气马上就要回暖,这些事马上就要做起来,狱岛上不愁劳力,但是建菜园子、牲口棚子的竹木砖石等营造原料,还有菜籽、菜苗、鸡鸭羊猪崽等等,都要岸上提供,集云社没有什么人手,要林记货栈派人先帮忙做这些杂事,林缚跟林梦得说道:“梦得叔,这些什么的,都照市价结算,你毕竟是替林家在江宁主事,我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子弟,狱岛上有几分好处,断不能少了林家的一分……”说这些话,也不避杨释,这些事情说完,林缚也没有让长孙庚他们回避,侧过身跟杨释说道:“今天在武卒院,你挑选出来那五个精通拳术的武卒,你要他们明天一早到我院中找周普报道,我要用他们当护卫……”
  杨释脸有些红,他刚才选出五个精通拳术的武卒给林缚检验,却给赵虎一人打得人仰马翻,想来更不是林缚身边那个周普的敌手。按照惯例,林缚从九品司狱,顶多用两名护卫随身,但是惯例也好、规矩也好,从来都是给强势者破坏、践踏的,林缚开口就要五名武卒给他去当护卫,杨释只是觉得尴尬,没觉得有其他不妥,点头说道:“好,这五人从今之后只听大人一人命令。”
  林缚从案头翻出一叠书稿来,推到杨释面前,说道:“关于练兵之法,我写了一些文字,我希望你看一看……”
  杨释将书稿接过来,粗略翻看了几页,正襟危坐的说道:“卑职一定会认真体悟。”
  “也许跟你在军营里所学有很大不同,你未必能接受,”林缚听杨释话说得言不由衷,也不介意,直接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这样好了,除了给我当护卫的武卒外,其他人分成两队,一队你来负责训练,一队就交给赵虎来训练,期限三个月,到时候看谁更有成效,你觉得这样如何?”
  “……”杨释满肚子委屈,林缚这么做明明是将他的兵权分掉一半,虽说手下才五六十个武卒,这兵权也没有什么争头的,只是心里憋得慌,但是武卒院里现在还有十多个武卒腰酸背疼站不起来,他就是有满腹的委屈也抱怨不出来。另外,林缚对他不藏私,与长孙庚、林梦得、林景中他们议事也不避着他,训兵之法的书稿也抄录一份给他看,杨释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将一队武卒训得比赵虎更强、更精悍才能扬眉吐气。
  杨释与长孙庚离去,赵虎入了武职,夜里要去监房当值,周普与吴齐以家仆的名义,林梦得、林景中是客人,都随林缚住在中院。
  林梦得也是上岛之后,才真正感受到林缚在狱岛之上只手遮天,不要说书办长孙庚了,被顾悟尘视为子侄的杨释在林缚面前也完全露不出锐气来。
  ※※※
  次日清晨,听着外面说话声,林缚穿衣推门出来,昨天给赵虎打得鼻青眼肿的五个武卒都站在院子里等候训示,他们的身体素质在这批武卒中算是强的,身手相当灵活,不然昨晚杨释也不会将他们挑出来,但是真正的实战技击是普通军营训练不出来的。
  林缚并不想让杨释掌握狱岛上的武卒,一方面林缚也不知道自己会跟顾家走到何时就分道扬镳,一方面杨释并不是统领狱岛武卒的合适人选,但是这时候不能将给顾悟尘视作子侄的杨释排挤在外,所以要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将武卒分化成几部分。除了护卫武卒之外,将守狱武卒也分成两队分别由杨释、赵虎负责训练,日后有机会,林缚还会在身边再多增加些人手。
  “我用你们当护卫,不是你们很强,但是你们有可能变强,我不管你们能不能吃得下这苦,在我身边做事,你们就是心里再苦也给我先忍着,”林缚厉声训示道,又侧头吩咐周普,“你帮我去拿几把木刀来,这些人暂时没有其他用处,拿来练习劈击术却是有用的。在他们给我练刀之前,你将劈击术的要点给他们讲解一下……”
卷三
江宁风月
第55章
夹藏私带
  杨释心里不愿,还是按照林缚的吩咐,将余下武卒分作两队,分由他跟赵虎两人统领,轮流当值跟训练。清晨是赵虎当值,杨释也是发了狠心,要在三个月内训练一支精锐出来好扬眉吐气,大清早的就赶着武卒披甲到高墙外的空地上操练。
  长孙庚及史、毛两班头从没有看到以往守狱武卒如此勤奋操练的,那些个不当值的差役都好奇的出来站在一旁围观。
  林缚先让停在岛上的乌蓬船将林梦得送回南岸去,等乌蓬船回来,他才带着周普、吴齐、林景中还有五名早上练习劈击术给打得鼻更青眼更肿的护卫武卒出司狱厅,打算坐船到朝天荡北面的朝天驿渡口去。
  走出大牢的辕门,岛上的差役嘻嘻哈哈的站在一旁看着杨释在空地里操练武卒,林缚让一名护卫武卒留下来,指着站在一旁嬉笑的众差役,说道:“你留下来,以军营之法操练他们,谁要是不听话,棍棒加之……”
  那个护卫武卒昨天之前还只是普通小卒,只因身体精壮、粗习拳术给杨释挑出来,又给赵虎饱揍了一顿,夜里就接到通知说给司狱官当护卫,说是当护卫,今天清晨却给司狱大人拿木刀劈得人仰马翻,这时候浑身酸疼还要一起护送司狱大人去北岸办事,却突然给指定留下来训练这些差役……那个护卫武卒愣在那里,茫然不知所从,想要跟司狱大人说他哪知道什么是军营训练之术,看着司狱大人已经率众人朝码头走去,完全都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朝眼前八九名差役喝斥道:“都给站好了……”
  倒是清狱带来的惶恐以及对新司狱官的畏惧,让诸差役不敢忽视这名武卒的命令,虽然都不知道要怎么站才算好,还是不敢耽搁的迅速在这名护卫武卒身前立正站直。这世间的自信来得也简单,看着诸差役神情紧张,神色恭敬,这名护卫武卒心里就放松下来,心里想操练这些龟蛋儿子也简单啊,哪个不听话,抽他丫的一棍子,极力回忆起自己刚进军营是怎么给操练的来……
  林缚不管身后如何,与周普、林景中还有四名护卫武卒上了船,上船后跟周普、林景中说道:“不要说要操练差役,以后狱中的囚犯也要进行一定程度操练,要做的事情很多,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
  从狱岛到北岸朝天驿有近四十里的水路,船到朝天驿渡口,才真切的感受到今年的流民要多于往年。沿江府县都严防流民过江,大量流民淹留在江北岸,年轻力壮的汉子不甘愿乞食为生,大多到渡口码头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气活可做,渡口上涌动着都是出来找活干的力棒子,春寒天气,都衣裳褴褛。林缚他们的船靠岸来,力棒子们就涌过来,没等他们开口讨活干,四名护卫武卒就先跳上码头将他们驱赶开。
  朝天驿渡口的戒备也紧于往时,林缚身高眼尖,看见秣陵县户房书办跟两名皂衣衙役站在渡口一头等候,招手唤道:“陈书办,让你久候了……”
  “谈不上,陈大人吩咐的事情,陈某哪敢怠慢?”陈书办与衙役走过来给林缚施礼。
  林缚与秣陵知县陈元亮说妥,他与林景中来北岸从流民中挑选身强力壮者进集云社当力夫,秣陵县将这些流民及其实属编入县黄册算是给他们落户。约好时间,陈元亮特意让县户房书办领着衙差到北岸听林缚的安排,陈书办与两名衙役午前从摄山渡口直接坐船到北岸来的。
  “景中,你陪陈书办还有两名衙役大哥先去用餐休息一下,其他事情下午再说,”林缚拍了拍陈书办的肩膀,说道,“我还有些小事要办,中午这顿饭恕失礼不能陪了……”
  “林大人有要紧事先忙,不用管我们。”陈书办说道。
  林缚让四名护卫武卒跟着林景中他们一起走,吴齐上岸后就先行离开了。
  林缚与周普在朝天驿渡口北面找了个茶棚子里喝茶,茶棚子甚是简陋,几根毛竹竿子插地上支起一个茅草屋顶,东北西三面拿漆布围着挡风,但还是有风漏进来。
  春寒料峭,除了林缚跟周普,没有其他人在茶棚子里吹冷风,喝过一碗茶,吴齐就带着曹子昂、胡乔中过来。
  “林大哥……”胡乔中很长时间没看到林缚,热情的唤道。
  “又瘦了,又黑了,”林缚手搭着胡乔中的肩膀,打算着他,说道,“恩泽在南岸,等过了江,你们就能相聚了。”
  崇州肉票少年中,胡乔中还有他的堂兄弟胡乔冠跟陈恩泽三名少年是最有胆色也最知权变的,林缚将陈恩泽带在身边,长山岛那边这次也让胡乔中跟曹子昂离岛办事。
  林缚请曹子昂坐下说话:“曹爷什么到的?”
  “唤我名字便可,”曹子昂说道,“约好今日在朝天驿见面,差点没赶上趟,洪泽浦那边封渔了,差点闹事,我们多绕了一天的路!”
  “封渔?洪泽浦封渔是怎么回事?”林缚问道。
  “怕你们在江宁的官员也不知道这些消息,”刚从北方转了一大圈才到江宁来的曹子昂说道,“奢家归顺后,去年初冬,朝廷就秘密将李卓所部陈芝虎一万精锐调入晋中。陈芝虎手段狠毒,他率部过晋中武县时,恰逢武县乡民聚众抗捐,他先命令三百骑卫冲击封堵官道抗捐民众,杀人血满沟壑,后以叛乱大罪将附近几个村寨近千人屠了干净。乡民畏其如蛇蝎,乡豪却视如甘霖。北地连年灾荒,有多少人没干过抗捐、抗租、吃大户的事情?只是北地民风彪悍,加上晋中、西秦等地的精兵都给抽调到加强北方防线,所以乡民因灾闹事,地方上都是隐忍、安抚。如今有精兵强将从东南战场调出来,地方上就不再隐忍,非但不再隐忍,还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翻出来。闹过事的村子也不问首罪、从罪,过去抓人,稍遇抵抗就格杀勿论……去年初冬到年节,东南战场共有四万精锐调往北线,这四万精锐并没有急着去加强燕山一带的防线,都是先去西秦、晋中清匪,特别是举过旗闹事的府县,军队清匪更是雷霆火爆。什么匪不匪,北地的土围子特别多,乡民建土围子本来就是防匪防盗的,这次听说只要有人参与抗捐的土围子,多半要给当成匪寨拨掉。去年秋冬,我们幸好没去中州,中州那边捕杀得更厉害,几乎成年男子都逃出界避难。”
  “蠢,蠢不可及,”林缚说道,“难怪塘报里最近不怎么有北线战局的消息,想来策划此事的人也知道消息泄漏出来,会给天下人唾骂,哪有跟治下子民翻旧账的道理?攘外先安内也没有这种安法的!”
  “嘿嘿,”曹子昂冷笑两声,说道,“流民南涌,淮河沿岸府县治安压力大增,缉盗营大肆扩张。扩张无非是增加兵力,要养兵的钱,不单洪泽浦,淮河中上游府县都默许缉盗营在各自辖区内封渔收河捐……河捐之事本是李卓在东南为筹措军饷在江东、两浙、江西所行的权宜之计,从未在洪泽浦以北地区实行过。此次封渔收捐,一下子要跟江东等地看齐,洪泽浦、淮河里的渔船自然承受不了,我们这次过来时,在石梁县北面,就有大量渔民聚集不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林缚没想到北边的情势会如此严峻,有些事情他知道,知道的也没有曹子昂亲自从北地走一趟了解得更清楚;有些事情塘报里没有记载,但想必顾悟尘是知道的,也想必顾悟尘认为有些中枢机密没有必要让自己知晓。想着朝中从东南战场抽出精锐之后没有立时加强燕山战场,而是先分散到西北清匪,说不定也是担心从东南战场调出来的精锐继续抱成团,所以才先分之清匪,再散入北部防线之中,那些人在中枢做决策的人却不知道精锐唯有抱成团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要是燕山防线再给东胡人突破,朝廷再防备权臣拥兵自重又有什么意义?
  林缚微微一叹,说道:“这些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子昂此行可有收获?”
  “我离开长山岛时,秦先生跟乌鸦还没有回来,没能说上话,不过与我预先所想相差不远,”曹子昂说道,“刚才听吴齐说,你此次能安排百户流民到南岸秣陵县落户,那安插三十人进去应该没有问题吧?”
  “只要身家清白,都没有问题。”林缚笑着说道。
  秦承祖这一股流马寇去年给官府诱杀,损失惨重,全部撤到长山岛后,精锐战力就剩下四十余人,想要在长山岛海域长久立足很困难,但是秦承祖他们在淮上纵横十载,在民风彪悍的淮上影响极大,曹子昂此次北上是竖竿子拉人马的。
  “凑巧赶上北地又是清匪又是荒年,早早的就形成流民潮,”曹子昂说道,“路上十个铜子、两升白面就能换一个货真价实的牙牌,这三十人或扮成父子、或扮成叔侄、或扮成兄弟,共凑成九户。他们的家眷都从清江浦直接出海上岛,不过真正知道林爷身份也只有两三人,到江南岸自会拜见林爷你,其他人都不知细情,只会当你身边有人是我们收买的内线,等会儿在渡口林爷看着记号挑选人就是,我以后也算是投靠林爷你了……”
  “说哪里话?拜不拜见我都无所谓,家眷上岛,基本上就可靠了,”林缚说道,“到南岸后先用小船操练,一个月内,我给子昂你们备条三桅船……”
  现在每两个月就要直接运送一批物资上长山岛,倒不是怕水路给盘查,而是担心船太小扛不住风浪,但是船大了,又没有这么足够守口如瓶的押运人手,现如今曹子昂亲自率领三十人进来,一条三桅千石载重的货船水手、护卫、杂工就都齐全了,而且这条船在江宁就能作为集云社的秘密战船使用。
  “子昂让人将嫂子跟龙仔子从岛上接过来了。”乌鸦吴齐说道。
  “啊,”林缚看着曹子昂,“江宁危机四伏啊,怎能让嫂子跟侄子涉险?”
  “豹子没有根脚,乌鸦没有根脚——这两个光棍,让他们找婆娘都嫌累赘——我再没有根脚露给别人看,怎么行?”曹子昂说道。
卷三
江宁风月
第56章
募工(一)
  与曹子昂约好之后,林缚便与周普、吴齐再回到朝天驿渡口。这边的渡口是南渡到江宁城的主渡口,石梁河也从此处汇入朝天荡,另有南北东西驿道交错着横穿过去,即使没有南涌的流民也是热闹非凡。林缚三人就在渡口随便买了几张肉饼裹腹,等林景中将秣陵县的陈书办跟两名衙役招待好再领过来。
  “刚在酒楼那边看到藩家的人,”林景中过来跟林缚说道,“他们在路那头挑人,听陈书办说藩家在上元县有好几座田庄,他们从流民中雇佣庄客,说是找庄客,不如说是找武夫,百十斤的石锁就搁在路边,双手都提一只走上百十步气不喘,当场就发一斗米……”
  “随他们去,”林缚说道,“跟我们不搭界。”
  永昌侯世袭封地在江西永昌县,本朝对世袭王侯爵的限制甚严,府邸与封地分开,封地也由地方官府代征租银,严禁封爵子孙插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限制条件,但此时法弛禁废,已经极少有人再恪守本分了,按说藩家即使从永昌侯府脱了奴籍买地买田庄养庄客也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却无人再会去细究这些旁枝末节;再说也不是只有集云社跟藩楼两家来北岸募人。
  “林大人,是否可以开始挑人了,要不要我让他们帮着吆喝两声?”秣陵县户房陈书办问林缚,希望带过来的衙差也能帮上忙。
  “吆喝的粗活,我们来做就行了——”林缚看着曹子昂他们的身影出在码头那头,笑着跟秣陵县户房陈书办说道,“我们选人,陈书办将他们的名字、乡籍录下,还要烦陈书办明天带他们过江去,就要耽搁陈书办跟两位衙役大哥夜里不能回秣陵县了……”
  “林大人真是客气,你这边事情要紧,要是可以,我还想到你林大人手下当差呢,耽搁两三天算什么——不过,这话可不能跟陈知县说啊!”陈书办笑道,本来知县陈元亮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与两名衙役都不敢马虎,刚才在酒楼吃酒,林景中给他们三人每人送了一粒银锞子说是这两天的酬劳银子,心里更是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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