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5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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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晏看着皇上倒似恢复些理智,低头跟左手边的元翰成对看了一眼,心想皇上能将所有失败的责任都推到王学善的头上,心里大概能轻松一些,不再暴躁、能恢复理智,什么事情都还方便一些。
卷十
权倾
第148章
崇国公
  王学善父子叛投奢家、遣家臣行刺刘直一事,飞舟渡江经弋江快马传回江宁,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从十七日起,江宁又持续下了两天大雪,墙头屋面的积雪厚如床褥,站在陈园北苑的亭楼下,远望去白皑皑一片,鳞次栉比的屋舍,都给积雪盖住,留下纵横交错、密如织线的街巷。
  林缚在陈园北苑亭楼之上,邀亲近之人赏雪为乐。从林续文往下,黄锦年、秦承祖、林梦得、高宗庭、宋浮、孙敬堂等人,皆为淮东核心人物,陈华章也给邀来赏雪,以示亲近。
  “皇上弃江宁西逃之前,陈相与皇上在文华殿里就弃不弃都事曾发生激烈的争执,还未有正式的决议之前,消息就传得满城都是。当时就基本能断定要么是随侍大臣出了问题,要么是内侍省宦臣出了问题,没想到问题最后竟真是出在王学善的身上……”高宗庭感慨道。
  “如此也好,”宋浮说道,“徽州兵败以及皇上弃都西逃之事,都能推到王学善的头上,大家也都有个台阶好下……”
  林缚点点头,说道:“居巢来函仍余、左、程、王及楚王所合署,皇上也亲笔拟诏,要我们抓捕王党遗孽,看来皇上也真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王学善头上去。这么看来,也只能如此,不宜再深究下去。那就等皇上的罪己诏下来,这活就算齐全了……”
  中央官员都跑了一空,三省六部九寺监,就剩下三五人在撑场面,根本无法维持中央政府的运转——永兴帝回不回来,关系都不大,那随行百官不回来,中央政府就难以马上恢复运转。
  为了迟快让朝堂恢复运转,林缚都不可能搞血腥清洗;只要随行百官都回江宁,以后可以慢慢的温水煮青蛙。
  “楚王这时节去居巢,不会安什么好心;刘直在居巢又生死不明,皇上还朝总有许多事情要商议妥协——要不,我走一遭?”林续文说道。
  “那就让宗庭陪你走一趟吧,”林缚说道,这次去居巢,要把能定的事情都定下来,也尽可能在年关前后将永兴帝迎回来,来年诸多事情,才能有条不絮的进行下去,由高宗庭陪林续文过来,还分担些耗脑力的事情,又说道,“只要他们愿意回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二十日,林续文、高宗庭携太后懿旨乘马车西行,由赵豹率一营骑卒护送,经弋江渡江进入居巢。
  绝大部分罪责都可以推到王学善头上,淮东及太后也予以默认,左承幕、程余谦、余心源、王添等人也就心安许多,又有前车之鉴,也就不再阻止淮东派兵护送林续文、高宗庭进入居巢。
  他们也担心防卫再出问题,再闹出一起刺杀事件来,整个场面就难以控制了。
  徽州兵败及帝京失陷的黑锅都由王学善来背,西逃官员心里最大的担忧也就随之而解。永兴帝将他的那些昏政都归咎为奸侫蒙蔽,归咎到王学善头上,将他父子二人提来用过几次刑,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永兴帝在左余张王等人的劝说,能接受眼前不堪的现实,谈判的最大阻碍也就扫除了。
  除了解散御营司、新设枢密院执掌军政外,林缚也无意在大局未稳之前,就对国体及官制动大手术。
  王学善父子押回江宁,也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进行正式的会审,以定其罪;其他诸部诸监诸寺官员都将安于其位,不作大的变动。
  陈西言为朝廷捐躯,封诰待归江宁再议,程余谦资历最厚,之前又是次相,升授首辅,左承幕两度劝谏有功,升授次相,王添因病辞相,许为告老还乡,由余心源补任副相;王学善所空出来的户部尚书一位,由副相林续文兼领。
  张晏则继续执掌铁盐司及内侍省。
  原先的御营军解散、御马监禁卫解散,兵马皆由池州及淮西分别接收;在关键头上没有能沉住气的谢诞,自然也给岳冷秋抛弃,他手里仅万余兵马,不敢反抗,只能接受率部到淮西接受董原整编的命运。
  御营军解散之后,京畿防备将组建新的京营军负责,隶于枢密院,但细节都还要天子还朝之后才细议。
  大体框架议定之后,二十四日,岳冷秋遣邓愈、董原遣部将公孙齐过来接受解散的御营军,元归政也于二十五日赶来居巢,永兴帝于二十六日在居巢下诏罪己。
  诏称受奸侫蒙蔽,亲小人而远忠良,以致徽州兵败、江宁沦陷,害国害民,特诏罪己以示反省,以请太后临朝督政——罪己诏的实质就永兴帝以自行下诏的形式放弃亲政大权。
  永兴帝怕归江宁后会给淮东及太后鸩杀,在拟罪己诏之前,册立皇长子元希泯为寿王,由楚王元翰成护送去寿州就藩——有心将夺回大权的最后一线希望都寄托在淮西的身上。
  林续文、高宗庭代表淮东也无意节外生枝,再刺激永兴帝,同意册立寿王之事。
  帝颁罪己诏的同一天,葛存信、张苟等人即率淮东水步军进入居巢。
  葛存信率大量的战船及商民船过来接人;张苟率部过来则是要接管庐州府的防务。
  除去解散的御营军及御马监禁卫兵外,随永兴帝西逃的后宫妃嫔、内侍、宫女以及百官及家小、仆役等,约六七万人,林缚也无意叫他们一起回江宁去,加重江宁的粮荒。
  后宫妃嫔以及有品轶在身的内侍、女吏,诸官亲族以及有身契的仆役及家小,可以随行归京外,其余由庐州府地方接收、就地安置。
  如此一来,最终能随行归京的还不到三万人,特别内侍、宫女这一块,有品轶在身的内侍、女吏不足六百人,一下子就给削掉五千人。
  居巢离江宁也就三四百里水路,而且还是沿江而下,昼夜能还,但诸多事千头万绪,倒是楚王元翰成护送寿王先去寿州,淮西及池州方面又分别先将御营军解散的水步军带走,永兴帝才与诸官还朝,一直拖到永兴四年元月初六才成行。
  拖到初六,刘直伤势渐愈,倒是逃过一劫。
  ※※※
  从闽东战事算起,这场乱事前期也就经历三个月的时间,整个江淮大地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又由于发生时间之急促,叫燕虏、流匪也无机可趁。
  元月初八,永兴帝携百官经金川东水门进江宁,林缚率江宁留后诸官,午时在东水门内迎驾,护送永兴帝进皇城面见太后梁氏。
  在文华殿前,元鉴武从车撵上走下来,望着巍峨的宫阙,泪眼朦胧,身子微微颤抖,控制不去看身侧执刀而行的新任枢密使林缚。
  宫阙内外的禁卫,虽然都换上宫廷猩红色的衣甲,但都是淮东甲卒所充任,那寒光凛冽的刃口,叫人看了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脖子——这樊笼终究是要钻进来的,张晏看着与程余谦并行的林缚,再看皇上两鬃已有霜发,心里悲叹不已。
  枢密使位同解裁之前的御营使,林缚又得太后所赐“剑履登殿、参拜不名”特殊,故而朝班之上是与首辅程余谦同列,但照林续文兼领户部尚书来看,这朝堂之后,也许以后会六部而轻政事堂。
  永兴帝进文华殿之前,又在犀台之上面对百官宣读罪己诏,这才给太后宣进殿去训问。接下来,百官入殿朝拜。只见高殿之上、龙椅之旁,又添一凤撵,太后穿凤冠朝服,坐凤撵之上,从这一刻起,就正式开始督政,连一道帘子都懒得挂上,永兴帝脸色有如死灰,坐在龙椅之上,有如枯木,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叫彭城公上前来听旨……”太后梁氏居高望下,浑浊的眼睛看向林缚这边,神色里倒有许多的不情愿。
  周远乔随刘直西去居巢,受刘直所荐,担任黄门内侍,太后声音小,他照着规矩唱旨:“太后有旨,彭城郡公、金紫光禄大夫、淮东、徐州、浙东制置司林缚上前听旨!”
  张晏、程余谦、余心源、左承幕等人听到这里,心头仍然是下意识的一惊。虽说对林缚的封官赏爵,林续文、高宗庭去居巢时就跟他们商议好,但心里仍然有太多的不情愿。
  林缚以眼观鼻,走到殿中,执手而揖,说道:“臣在……”
  “秋后国难,皇上受奸邪蒙蔽,屡失国政,致徽州兵败、御营崩解、帝京失陷,林卿率军马独挽狂澜,连战叛寇,收复帝京,以安宗庙,功绩堪比再造,赐爵崇国公,封地崇州,特授开府仪同三司、左光禄大夫,加侍中、少傅,以左都御史御衔兼领卫尉、枢密使、京营都督……”太后那黯哑的声音在大殿之内传荡,一连串的爵赏官名,直叫张晏、程余谦等人心惊胆颤。在进江宁之前,他们多少还有些跟淮东抗衡的信心,这一刻才觉得之前的信心有如冬天的太阳,是那么苍白无力。
卷十
权倾
第149章
裂土分封
  有越以来,就有着“外姓不封王、封爵不裂土”的传统,便是宗室诸王就藩,也是不裂土、不临民。两百余年来,这个传统就破过两例,一是封曹氏外姓为固原郡王,造成曹氏割据关中的事实;一是封奢文庄为晋安侯,割晋安府以自立,终在东南大患——这时候又迫于形势以实封以赏林缚“造社稷、安宗庙”的功绩。
  殷商时有封国名崇,大体在西秦郡境内,林缚以再造社稷之功,裂土实封崇国,当然不能从曹家手里占地盘去,而是要将崇州、鹤城、江门、虞东、泗嵊五县以及蛮荒之地夷州割出来以为崇国封邑。
  林缚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分别掌握江宁跟淮东两套班子,淮东所辖的徐泗、淮海、浙东、浙南、闽东等地,其财政、民政、军政、监察等诸多事务,都要跟江宁进行融合,淮东诸人也都要逐步的掌握江宁的核心权力,又怎么可能有心思跟精力去搞两套班子?
  但是眼下,林缚对江宁还不能谈得上完全的掌握。
  融合的好处就是效率提高,节约人手,不利之处,就是难免要受张晏等对抗淮东的外系官员制肘。
  江宁的财政,除了供养淮东兵马外,还要供养淮西、池州、荆湖、湘潭等军。
  一旦让淮东完全融入江宁,其他势力必然也会理直气壮的要跟淮东平分江宁财赋——所以林缚一面要将淮东融进到江宁来,另一方面还要保留一块自留地,以保证将来能灵活自如的调整财赋军资。
  崇州是淮东真正崛起的根基之地,鹤城、江门、虞东、泗嵊等地,都是林缚在经营崇州之后,新置的四县,实际也是崇州的外延——这五县之地,大体只有淮东目前控制区域的十分之一不到,但实实在在是淮东的精华之所。
  崇州五县大约直接掌握了江宁此时所控制区域的八成造船及海贸规模,江宁给摧毁了一番,兵械打造也就几乎都集中在崇州五县。此外,崇州五县年产精铁达到两百万斤,糙铁八百万斤,也差不多占了江宁控制区域的五成以上;崇州五县各织染工场的用工规模达到两万余人,黑水洋船社以及淮东钱庄总号都在崇州,淮东水营的主驻军港都在崇州五县范围以内——多年来,淮东军的军养,崇州五县直接供给比例差不多达七成。
  崇州五县是实施土地新政最彻底的区域,拥有耕地达四百余万亩,土地开发及沟渠堤塘等建设,已然超过江南五府,以稻麦棉桐种植为主。虽说从崇州五县直接征收的税粮只维持在五十万石左右,但五县民间每年能征购的米粮也在百万石规模左右。
  崇州五县约有人丁百万,受林缚的影响也最深,也最为忠诚,兵户约占其半,有丁壮从军,是淮东军的中坚骨干。
  通过裂土实封,将淮东这一块精华区域割出来,将崇州五县控制在手里,就意味着在江宁财政体系之外,林缚每年就还能直接掌握价值三百多万两银的资源用于兵备,而不受别人制肘。
  夷州虽然目前还仅是只投入、无产出,但夷州岛的潜力极大;实际上,林缚此时就削减对夷州岛的投入,每年还是能抽出二三十万石粮以相当的煤铁来。
  只是林缚更注重夷州岛开发后的后期潜力,没有此时就杀鸡取卵。
  将崇州五县及夷州单独割出去,列在江宁财政之外,而将淮东其他区域事融入江宁来,淮东就可以堂而皇之按照兵额比数,跟淮西、池州、湘潭、荆湖分享江宁财政,省得到时候在朝堂之上,张晏、程余谦等老臣跟淮东炒作一团。
  外人又怎么知道淮东的虚实?
  淮东兵马实际已经控制淮东、徐泗、江南、两浙、闽东等区域,淮西、池州、荆湖、湘潭等四镇控制区域加起来,也只能跟淮东相当,财政实力远弱之。
  在这种情况下,林缚这时候愿意将淮东的其他地区都交出来“共治”,而仅仅只割崇州五县封治,实在也算不上过分。
  想当年汉末曹贼奉天下以令诸侯,直接就割半个山东为封邑。相比较而言,林缚胃口还是小的,才五个县而已,实际上四个县还是新置的。鹤城、江门在五六年前还是荒草地,虞东倒是太后的宫庄所在,奈何林缚也没有归还的意思,嵊泗县根本就是以前东海寇占据的海岛,夷州岛更是蛮荒瘴疬之所。
  ※※※
  卫尉为九卿之一,加到林缚的头上,实为虚衔,以示林缚有执掌宫禁之权,将京营都督与枢密使两职合起来,也就将禁卫、京畿防务以及枢密院三个层次的兵权都集中到林缚一人身上。
  枢密院与六部并列,其下辖监令丞吏等辅官,也都由林缚设立并推荐任命,淮东诸人暂时不会大规模的分散到六部去,主要还是集在枢密院以佐林缚执掌军政。
  除了林续文以副相兼领户部、黄锦年执掌兵部外,黄锦年之子黄承恩进入刑部任员外郎,葛司虞将入工部侍郎,主持工部所辖的水利营造;林庭立将调江宁入都察院任左副都御史。林续禄本有功名在身,林庭立进中枢,他便回东阳出任东阳知府,继续代表林氏控制东阳府,陈华文交卸兵权之后,林缚荐他出任庐州知府,也是对陈氏投附的回报。
  崇州五县单列出来,海陵府就剩下海陵、兴化、皋城、建陵四县,林缚荐吴梅久出知海陵,;除此之外,其他诸人,基本都进入枢密院体系。
  林缚也是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不希望在军政上给外人制肘,淮东诸人也应主要团结在枢密院周围,也不应给分散开。
  这边大义名份定下来,林缚就大张旗鼓的组建枢密院。
  依照淮东军司之前的架构,枢密院仍旧设水军、步军、马军三司以及粮械、战训、教习、律纪、军情、军医等监,曹子昂都将调回江宁来,以补充人手的不足,与秦承祖、高宗庭、宋浮、林梦得、孙敬轩、孙敬堂、王成服、孙文炳、胡致诚、朱艾、武继业等人一起,又将虞万杲的子侄虞文澄、虞文备征入枢密院任将职,将枢密院的体系撑起来。
  崇州五县裂为崇国,林缚委任李书义为崇国相,阶同知府,以掌民政;但海贸、厘金局、工坊、军械、铁作、船场等事务,有专人分管的,依旧由孙丰毅、周广东等人分管,没人分管的,由枢密院直领,最终还是归属到枢密院诸监司体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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