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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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时将晚,当地雇佣的青壮劳力也都散工而去,要不是今日杨释带来一百多户将编入军户的流民,篱墙内到这时就要比往日清静许多。但是各处的忙碌都还没有稍停,林缚不可能事事亲历躬为,他将赵舒翰、葛司虞等人送走,就回到草堂这边来歇息。
  赵舒翰、葛司虞也有来河口定居的心思,他们在江宁城里本来就是闲差,平时十天半个月不去衙门应卯也没有人理会他们,再说这边车马便道筑好之后,到衙门也就二十里路,坐马车而行都无需半个时辰。
  就算在江宁城里的士子文人中间,赵舒翰、葛司虞也非主流、不受欢迎。与其住在喧嚣轻浮的城中,还不如到河口来图个清静。
  对于赵舒翰、葛司虞的愿意,林缚当然不会拒绝,他想着在河口替他们还有武延清、赵醉鬼儿等人建几座院子定居,有机会多骗几个人去长山岛去定居才叫合他的心意。林缚正乱想着,这时候看见乌鸦吴齐与一名密探驾着一乘马车从篱墙南门飞驰而入,林缚心里一惊,吴齐最擅隐踪匿迹,平时在篱墙里低调得跟普通看院家丁似的,要不是紧急情况绝不可能如此张扬、引人瞩目的与手下密探驾着马车驰入篱墙。
  林缚忙与周普迎过去,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吴齐如此匆忙。
卷三
江宁风月
第97章
又见刺客
  乌鸦吴齐看着林缚与周普从草堂走来,勒缰停住马。林缚看着马车下有血迹滴出,登上马车,掀起车帘子一看,里间躺着三个血人,当中一人恰是东华门外行刺奢飞虎后又给林缚所救的那个髯须汉子,他肩胛上中了数箭,手臂上鲜血犹自在流,他看见林缚登车来,惨然一笑:“又麻烦你相救了……”
  “奢飞虎等人今日出城踏青,明里随身只有十余骑护卫,实际上有上百个影子护卫相随,他们在摄山动手行刺之前,就已经给奢家人缀上了,我们在曲阳镇东首贸然将他们救下,很可能也露了行藏……”吴齐说道。
  “连累你们了……你们要是怕与奢家交恶,可将我们一刀杀了交给奢家,敖某人做了鬼也绝不会怨恨你们。”那髯须汉子忍痛笑道,一点都不在乎生死。
  “将码头清了,立即上岛。”林缚低声吩咐,他看髯须汉子与另两人伤势太重,他就没有下马车,见髯须汉子还算振作,就着手替另两人检查伤势,也不顾身上穿着官袍就替他们止血施救。
  马车直接从滑道下了码头拖上渡船,抵达狱岛码头,林缚与周普安排人将伤者直接送到武延清的竹舍里,让人到江岛大牢将伤药取来,今日才到狱岛刚刚安顿下来的武延清也不多问什么,让林缚帮着尽一切可能救治三人的性命。
  当世的外科手术十分的简陋,几乎没有什么辅助设备,无法输液、输血,在如此简陋的条件,武延清在止血敷伤以及用药吊命方面做到极好,即使如此,在救治中还是有一人伤重不治而亡,那髯须汉子与另外一人也支持不住陷入昏迷之中。
  河口那边派人来通报,奢飞虎率领随扈到河口来求见。
  乌鸦吴齐在曲阳镇东首救人,又在天黑之前用马车将人载到河口这边来,没有给截杀已经算是幸运了,很难瞒过奢家。林缚拿干布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也顾不得袍子上的血迹,将医徒都遣出去,跟忙碌了一个时辰未曾稍停、略有些疲惫的武延清说道:“这三人是行刺晋安侯江宁进奏使的刺客,狱岛有人去曲阳镇采办货物,适逢其会将他们救下,大概奢家知道人给我们救下了,这时赶过来要人了……”
  “老朽只负责救死扶伤,其他事不关心的,只是医术有限,也无法肯定能保全另两人的性命。”武延清说道。
  “请武老先生尽力而为,”林缚朝武延清作揖答谢,又跟周普回头说道,“我们回河口见奢飞虎去……”
  “要不要多带些人去河口?”周普问道。
  “不用,”林缚摇了摇头,“奢家在江宁比我们的根基还要不稳,李卓就要来江宁赴任,其他人不大敢惹奢家,难道奢飞虎还真以为李卓就怕了奢家不成,难道不怕有把柄给李卓抓住?他们不敢闹事的……”
  林缚也不怕给奢飞虎知道自己这次又出手救了刺杀他们的刺客,当初在摄山私放了髯须汉子谎说在山林里将人杀了,奢家自然不会轻易就信了他这些鬼话——奢家不信又如何?
  奢家在东南兴兵作乱十载,东南子弟死于东南战事数以十万计,离丧之民又数以十万计,奢家虽然归顺又裂土封侯,但是改变不了奢家在东南诸郡竖敌无数的事实,奢飞虎在江宁立足未稳,甚至比林缚更没有嚣张的资格。
  两个月前,林缚不怕奢家明里来,但是担心奢家利用庆丰行在江宁的潜在势力暗中对他们下手,此时他们在河口已经初步扎下根基,反正也要防备王学善派出来的刺客对赵勤民不利,秃子头上虱子多了不怕咬,林缚也不怎么担心奢家现在会暗中对他们不利。
  此时碍于形势,朝廷才被迫接受奢家裂土封侯的归顺,暗中绝不可能放松对奢家的警惕。顾悟尘代表在中枢渐掌大权的楚党来江东出任按察副使,跟作战东南十载最终又割据晋安为侯的奢家也不可能有妥协的可能,林缚对天下局势的这点认识还是有的,平时敷衍奢飞虎可以,总之不会真正的跟奢家尿到一把尿壶里去。再说,就算顾悟尘知道这边暗中收留对奢家不利的刺客,只要不给奢家抓住明证、抓住痛脚,顾悟尘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奢飞虎要敢乱来,恰恰给将到江宁赴任的李卓以及顾悟尘一个将奢家在东南诸郡隐势力连根拔除的借口。
  林缚就带着周普与四名护卫武卒乘船回到河口,河口这边也没有下令警戒,也没有将今日才选出的四十名武卫调到草堂来以壮声势。
  大小鳅爷带人去了龙江船场,曹子昂要暗中警戒,林景中在竹堤码头等候林缚过来。连日来,事情不断,林景中的胆色也锻炼出来了,将这边情况跟林缚简说了一遍,就陪他上岸来。
  林缚拾阶上了河堤,看见奢飞虎在二十余骑的簇拥下守在草堂前,皆披甲执锐,连奢飞虎也穿了一身玄色犀甲,显得英武非凡。奢家叛乱十年间,奢飞虎便以武勇著称,说实话,奢家让他来江宁担任进奏使刺探情报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只见阴沉着脸肃穆的等林缚从狱岛归来,倒是宋佳一袭红装站在诸披甲武士中间,显得红颜娇媚——围拢屋角楼拿青铜镜将火光反射到草堂前,使得这边明亮如昼。
  “乌鸦爷亲自守在角楼上,窥得奢家还有上百名武士散在篱墙外伺命。”林景中跟林缚汇报说道。
  “你怕不怕?”林缚笑着问林景中,“奢家精锐可跟东城尉的那些杂兵游勇不同,要是奢飞虎真有胆子乱来,我就算将守狱武卒都调到河口来,也挡不住奢家百余精锐将这里屠杀个干净……”
  “……”林景中微微一愣,他对兵卒战力没有多么清晰的概念,前些天他看到这边将流民壮勇组织起来声势极壮,成功的将东城尉五百余兵马吓退,还将五百多市井儿来了个瓮中捉鳖,自然也自信心爆棚,只当这边兵勇如神,谁来了也不怕。这边流民壮勇组织起来有二三百人之多,将守狱武卒调来,人手比篱墙外的奢家武士要多两三倍,没想到在林缚心里还是如此的不堪,林景中只得心虚的说了一句,“你不怕,我当然也不怕。”
  “……”林缚轻轻一笑,具备胆气才是训练精锐之卒的第一步,严格刻苦的训练以及大量的实战经验都是精锐之卒必不可缺的条件,秦承祖一系人以在淮上纵横十载,自然堪称精锐,奢家在东南兴战十载,裂土封侯之后还能保留万余兵马,这万余兵卒自然都是百战精锐,奢飞虎带来江宁的护卫自然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守狱武卒才有两个多月的训练,河口这边的壮勇也只是稍加操练罢了,要是能在正面接战中将奢家精锐杀退,那只能说是奇迹发生了。
  “看他夫妇带着二十余骑护卫就敢来到篱墙内兴师问罪,就知道他们也有这个自信啊……”周普笑着说道,“他大概不知道我们这边当真要撕破脸,将他们夫妇杀掉还是有把握的。”
  大小鳅爷带来江宁避难的三十多个淮上抗捐渔民,在淮上跟官府明争暗斗了好些年,都精习拳术,朝廷将东南精锐抽调到中部以及西北清匪,才迫于形势从淮上撤出投靠了长山岛。虽然其中大部分人编入船工、水手给大小鳅爷带去龙江船场,但也有十名精锐编入武卫,有这支骑兵在手,此时真要在篱墙内杀奢飞虎夫妇,差不多有八九成的把握让奢家在篱墙外的百多精锐救护不及。
  “何苦要如此血腥?”林缚摇头笑道,昂道阔步朝奢飞虎那边走过去,嘴里朗声说道,“少侯爷与少夫人踏青而返,领略春光可佳?”
  奢飞虎不知道河口用什么手段竟然将远处角楼上的灯火投射到草堂前照得这边明亮如昼,他看着林缚脸上虚伪之极的笑容,偏偏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出半点的惊惶失措,心里恨得要命。他当然不敢下令这河口给屠了,带着人过来,只是给林缚心里增加些压力,增加些说话的筹码好将刺客讨过来,但是看林缚如此镇定,就知道自己落在下风。
  “可准备好宴席?”林缚将躲在草堂里探头看的柳月儿、小蛮招手喊过来问她们,“中午未能将少侯爷与少夫人留下来用餐,此时不能马虎了,你们快去准备,河口这边晚间也难得有贵客过来……”
  柳月儿、小蛮应声施礼,至少在外人面前,两女识得大体相处也是融洽,默契的回草堂去。
  “林大人当真是客气了,”宋佳嫣然笑道,“上回在摄山给林大人杀掉的刺客,今日给奢家暗卫发现又欲对我与飞虎不利,不料给他们逃脱,不过我家护卫发现他们在曲阳镇东头给人所救逃到河口这边来,敢问林大人可有发现?”
  “难道上回没有杀干净?”林缚故作糊涂的侧头问周普,又笑道,“我说刚才三个血人里怎么有一张脸这么熟悉?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得到,早知道他们敢跟奢家作对,就留下来交给少侯爷、少夫人。少侯爷、少夫人也知道,这边要是出现死人,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我派去曲阳镇采办的人将他们带回来就咽了气,刚才也实在不小心,失手让他们就掉下朝天荡里去了,只怕这时候给江水冲到十几二十里外了,少夫人若是要人,我立即派人去下游捞尸去……”
  宋佳一张俏脸也气得惨白,林缚说三人给他抢先灭了口,难道他们还能真将河口以及狱岛翻过来查找?偏偏这无赖吃住奢家不敢在河口乱来,一点也不否认人就是给他们救了回来。
卷三
江宁风月
第98章
夜谈形势
  奢飞虎、宋佳终究没有好脾气留下来吃酒,带着人撤出河口。
  “那些财物买肉喂一只狗,也晓得对我奢家摇几下尾巴,这厮也恁可恶,总有一天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可!”奢飞虎骑在马上,恶狠狠的鞭抽坐骑,又勒着缰绳不让坐骑奔走。
  “……”宋佳骑着马背上,长长的吁着气,似要将心里的郁闷吐出来,天时已晚,城门落下,他们也回不了城,只能去城南龙藏浦的庄子暂住,见奢飞虎心里愤恨难忍,好言劝告他,“林缚这人唯利是图,皮厚心黑又有手段,小恩小惠要能笼络得了他,他也就不值得多么重视了……李卓即将来江宁,防备我奢家的心思昭然若揭,林缚随顾悟尘在江宁如冉冉之星,虽说受限举人功名晋升很难,但是毕竟有董原可鉴,此时天下还未大乱,我奢家又偏安东南一隅,实在没有太多的资源笼络其心啊。”
  “董原这厮也端的可恶!”奢飞虎恨恨的说道,当初奢家兵马北上的道路就是给当时这个小小的仙霞县主簿所阻,这些年来,奢家也不知道有多少男儿丧命董原算计之下,李卓迫于形势,建议朝廷接受奢家的议和。董原却不容奢家,甚至不惜跟李卓翻脸,偏偏李卓能容得下董原,即使将董原赶出军营,还先后推荐董原担任江宁兵部员外郎以及维扬府知府等要职。
  宋佳俏眉微皱,董原与李卓之间只怕不像外界所盛传的翻脸那么简单。
  奢家议和之后,朝廷会用李卓镇守东南,但也会防止李卓弄权。这大半年来,东南战场锤炼出来的精兵强将陆续给分散抽调到北方,留在东闽的两万精锐也都归入东闽提督府统领,朝中估计也会派出新的使臣到东闽担任总督一职,较为彻底的削弱李卓对东闽军的影响,事实上李卓到江宁担任江宁兵部尚书以及江宁守备将军之后,手下并无大将可用,这时候再回头来看担任维扬府知府董原,事实上就可以成为李卓掌握江东郡局势的强助。
  董原与李卓的翻脸,未尝不可能是李卓事先下的一手妙棋。
  虽说大越朝暮气沉沉,又时逢多事之秋,却不乏中兴之臣,朝中要是能善用这些人,说不定能扭转颓势,林缚要真是将帅之才,看天下局势的眼力也不会差,怎么可能会给奢家拿些财物就轻易笼络去?关键他此时跟随顾悟尘在江宁正混得风声水起,要真笼络他、使他背叛顾悟尘给奢家所用,必须下重招!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宋佳拉着缰绳,跟夫君奢飞虎说道。
  “你何时在我面前畏首畏尾、不敢说话起来了?”奢飞虎奇怪的问道。
  “李卓将来江宁,对我们的戒备心定会很深,我们还想在江宁搞什么小动作,就千难万难,河口及狱岛地处险要,对我们在江宁行事太重要了,林缚此人虽说让人恨,却也端真值得笼络,但是要笼络他为我奢家所用,必用重手,些微银钱他不会看在眼里……”宋佳说道。
  “我也知道这道理,谁晓得河口之地给他抢先一步拿走?”奢飞虎说道,“他要能归顺我奢家,前仇不计,也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但是此时我们拿什么去笼络他?你倒是不要将话只说一半。”
  “林缚尚未婚娶,明月也尚未许人家……”宋佳说道。
  “不行,”奢飞虎断然说道,“狗奴才再厉害也是狗奴才,怎么能配得上明月?他硬要跟我奢家作对,我自有让他硬骨头折断的法子,你怎么想到这馊主意,要是让明月知道,你叫她如何想你?”
  宋佳轻叹一口气,她只是跟飞虎一说,就算飞虎同意,侯爷那边多半也不肯拿爱女明月的婚事去笼络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司狱官,虽然宋佳心里相信自己的提议是正确的。
  眼见到了城南龙藏浦三汊口附近,看见前头数十骑举着火把而来。
  “哥哥、嫂子,有没有将刺客捉来?”奢明月虽说年少,却也是一手好骑术,窥着火光逶迤而来,知道兄嫂率众归来,就先策马迎过来,杜荣与一名青年文士及庆丰行的武卫骑马跟在后面。
  庆丰行在城南龙藏浦三汊河口的东侧有一座大庄子,围墙如堡,西院与一座坞港直接相连,奢飞虎在这里暗藏了许多人手与不少船只。
  龙藏浦的上游是西南的茅山,没有重要支流汇进来,还要下行数十里从江宁城西绕过才能进入朝天荡,城西的藏兵桥横亘在龙藏浦外河上,龙藏浦多年来积淤不浚,使得主桅高过五丈、吃水深过十二尺的中大型帆船都不得进入。海船都要借风力行进,要是在茫茫大海划桨或者摇橹,只怕能将船工、水手活活累死,受这些条件限制,东海寇的海船根无法混进龙藏浦来。
  奢飞虎阴沉着脸,有几分是为妻子刚才的大胆提议而生气,看着骑马而来的妹妹在火把的映照下英气中带着少女的柔美,越发觉得林缚此人可恨可憎,如此身份低贱之人,半点都配不上他的同胞妹妹。
  杜荣与青年文士过来给奢飞虎及宋佳见礼,他们看奢飞虎夫妇的神色,也知道追去河口没有什么结果。
  “林缚那厮倒不否认人给他们救走,却又暗示说逃脱的三人已经被他们灭了口丢进江里去了……”奢飞虎愤恨的将情报说给杜荣跟那个青年文士听。
  “这林缚当真是江宁一个需要重视的人物,藩家与江宁府尹大概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要是能轻易折服,他也不会让藩家跟王学善如此头疼了……”青年文士剑眉微蹙,对这样的结果倒是有预料。
  “藩家背后的永昌侯态度暧昧不明,也是各家都想骑墙观虎斗,才让顾悟尘与王学善相争时占了上风,”杜荣总不愿将林缚看得多高,“当真哪家要下手将林缚除掉,我就不信此子能保住性命?”
  “话是这么说不假,”青年文士轻叹一口气,“但是哪家会毫无顾忌的出手呢?林缚此人不简单就在此处,他知道自己的嚣张跋扈会得罪很多人,但是江宁形势复杂,各家牵制,他越是借着顾悟尘的依仗强势出头,各家越加对他生出更多的顾忌,他则利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先声夺人、既造势又蓄势。不要看他年轻,我看其心计只怕还在顾悟尘之上。换作别人,年纪轻轻考中举子,自然会进京参加春闱以搏进士功名,进士功名却难入他的眼,难不成真以为小小的从九品司狱官就能满足他的野心不成?看来他对天下局势自有一番认识,若是给他时日,指不定就是一方枭雄啊!”
  “子檀你可是很少这么夸人啊,要说进士功名,你还不手到擒来?”宋佳也为丈夫不肯对林缚下足本钱笼络而暗暗苦恼,这时听到有人附和自己的看法,心里苦恼也减轻了许多。
  “要说搏科考功名,还是等大越朝能中兴再说,此时去博功名,实智者不为也。”青年文士哂然笑道。
  “子檀,你倒是说说我们眼下怎么做才好?”奢飞虎将马交给随扈,领着众人往庄子走去,今日用计将刺客引出,因为林缚不能全歼,心里凿实不快,关键他来江宁这么长时间,江东的局势并没有对奢家有利多少,偏偏同样在江东没有根基的顾悟尘却打开了局面,也让他有些心急。
  “林缚要能给少侯爷所用,就好了……”青年文士轻轻叹道,金川河口地理优势太重要了,外面就是广阔的朝天荡水域,只要在朝天荡南岸有一个据点,奢家在东海笼络的海盗势力就能悄无声息的潜来江宁而不用担惊动各方,这样奢飞虎坐镇江宁才有大用处,能进一步将扬子江中下游的水寨势力都笼络到奢家旗下,将扬子江以南诸郡的漕路给断掉,就能防止朝廷借东南诸郡的财力回复元气。
  奢飞虎听了青年文士这话,心里略有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李卓即将来江宁,顾悟尘又在江宁掌握主动,不但迫使王学善让出东城区域的治安权,还迫使王学善同意增加往燕京的漕粮供给,局面的确对奢家不能算有利。
  “天下大势不在一地一时之争,”杜荣说道,“只要将李卓的牙齿拔掉,他来江宁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等东南精锐在北面消耗干净,我就不信他还能将江宁三万守备镇军也练成精锐之师!”
  奢飞虎倒觉得杜荣的话合他的胃口,点头说道:“中部以及北部的局势丝毫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即使朝廷加大清匪的力度,汉中、秦西、淮上、中州、晋南等地相续竖起的杆子也不少四五十家。我奢家当下要做的,一方面是在晋安府养精蓄锐,另一方面就是整合并加强东海寇势力破袭明州、嘉杭以及平江、海陵、淮安、维扬等东部沿海的膏腴之地。即使在东南战事正酣的十年间,这六府每年向燕京提供的漕粮依旧在一百五十万石之上,其中又以江东郡的海陵、淮安、平江三府尤其重要,这三府除了漕粮输供外,每年向大越朝廷输供的盐铁茶丝及其他商税收入也高近两百万两银之巨,只要将这三府的经济破袭干净,差不多就等同于打断朝廷的一只胳膊。”他这番话说得豪气万丈,仿佛江山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宋佳微微一叹,奢家能看出这点,李卓以及朝中其他有识之士难道就看不到这点?李卓若能给别人轻易拨光所有的牙齿,奢家也不可能这几年来给李卓压制数年出不了东闽。要有可能将李卓干净利落的刺杀掉,才叫人放心,不然李卓一日在江宁坐镇,就一日是扎进奢家心头的骨刺。
  董原到维扬出任知府真的很有可能是李卓下的一步妙棋。海陵、平江、维扬三府中以维扬尤其的重要,不仅盐铁使衙门设在维扬府,维扬府同时又是漕路的核心中枢之一。关键宁海镇的主驻地在平江府不在维扬府,李卓让知民事又知军事又极力提倡整顿地方府军的董原去维扬,李卓担心控制不了镇军,即使他能控制江宁守备镇军,也无法驱使江宁守备镇军出击控制江东郡东部的局势,但很可能支持董原在镇军体系外训练出一支精锐府军出来。
  就算天下大乱,天下英豪辈出,北方又有东胡人觊觎,奢家偏于东南一隅,顶多也只有两三分把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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