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精校)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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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智怒道:“这案子东厂已接手了,用不着你们锦衣卫操心!给我滚出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刘千户,杜大人是不是被冤枉,话还两说着呢,你们把人接走,万一对他用了刑,杜大人有个三长两短,这口黑锅你们东厂让咱们锦衣卫背怎么办?毕竟人是我们锦衣卫拿的,说句直言千户大人勿怪,这种腌臜事儿你们东厂可不是头一回干了,咱们锦衣卫不得不防呀。”
  憋了一下午的怒气,又被李二这番不阴不阳的怪话一刺激,刘智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气得吐血。
  “我若不让你瞧杜宏,你当如何?”刘智咬着牙,眼中杀机迸现。
  李二懒洋洋地垂头瞧着自己的手指甲,悠悠道:“你是千户,我是百户,我当然不能如何,不过呢,雷镇抚使他老人家可是个暴脾气,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再说……这满城的公侯伯勋贵公子们都等着我回去禀报呢,你若不让我瞧,我二话不说扭头便走,不过我走了你可别后悔……嗯,徐老国公爷也是个暴脾气呢。”
  刘智身躯摇晃几下,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如纸。
  勋贵们软中带硬的威胁,徐老国公暗含杀机的只言片语,武靖伯赵承庆在门外的声声叫骂,巨大的压力已让刘智接近崩溃,李二领人上门的举动终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把……把杜宏送进京师,派人代我,代我向厂公赔罪,我……对不起厂公!快,即刻启程!”刘智向身后的番子们说完这句话后已然汗出如浆,浑身一阵虚脱无力,顿了顿,刘智不得不补充道:“卸了杜宏的重枷镣铐,……对他客气点儿。”
  李二咧嘴乐了:“呵呵,真巧了,我正好要领着手下去京师公干,正愁路上寂寞呢,各位东厂兄弟,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吧。”
  刘智绝望地叹了口气,从杜宏进南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处于女婿秦堪的重重保护之下,可以肯定,这种保护将一直伴随着杜宏踏进京师城门。
  厂公想拿他的岳父出口恶气,便不该让他进南京,厂公这一步委实失算了。
  那个千里之外的年轻人……好重的心机啊。
  ※※※
  二十余名东厂番子押着杜宏北上,李二带着上百名锦衣校尉亦步亦趋,如此怪异别扭的一行队伍就这样浩荡出了南京城。
  不得不说,这是番子们有生以来最难受的一桩差事,锦衣校尉们一路上虎视眈眈的目光,仿若一把利刃高悬在番子们头上,怕它落下来,该死的是它偏偏不落下来。
  番子们强打着精神,夜里露宿时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抹眼泪,他们感到很担心,很惶恐,而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怕那些校尉们忽然一时兴起,把他们这二十余人杀个精光,最后抢了杜宏跑到某个深山老林避避风头,往上一报便说路遇盗匪,毕竟这事儿他们东厂番子们经常干,相信锦衣卫对此手法也绝不陌生,推己及人,番子们反省自己劣迹斑斑的人生的同时,也本着多活一天赚一天的绝望心情,开始了南京至京师之旅……
  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番子们自然不敢对杜宏稍加折磨,不但不敢折磨,一路上对他比对自己的爹娘还孝敬,实可谓嘘寒问暖,宾至如归。
  很无奈的唯一选择,背后那个叫李二的杀才一路盯着他们呢,那阴恻恻的目光,瞅一眼便觉得浑身发毛,生无可恋。
  那绝不是人类的目光,是畜生!
第172章
奔走求援(上)
  杜宏的性命保住了,可根本的问题仍未解决,事实真相如何,秦堪到现在仍一头雾水,他只能等,等着李二护送杜宏来京师,再当面将此事问个清楚,这件事里,秦堪只信杜宏。
  老爷的岳父被陷囹圄,秦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爽朗活泼的杜嫣彻底蔫了,整日揪着秦堪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论秦堪如何安慰宽心,她仍哭哭啼啼不肯歇,虽然她对大明的官场不熟,毕竟有个当官的老爹,多少也识得几分利害,但凡官员犯事被拿,被大理寺甚至刑部拿了都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官员被厂卫拿了,事情肯定严重,不可能全身而退,家里的老仆郑伯说了,锦衣卫拿杜宏的时候是正式给绍兴知府衙门下的驾帖,事情还小得了吗?
  所谓“驾帖”,是锦衣卫缉拿犯官时的一种正式手续,相当于前世的公安局逮捕证,比逮捕证更具威慑力,收到驾帖的官员们一般有两种应付方式,一是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惶惶坐在家里等着锦衣校尉上门,二是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然后扯根绳子自挂房梁,一了百了,省得进了诏狱被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弄得生不如死。
  至于那些星夜出逃的官员不是没有,可惜成功率太低,几乎等于零,被抓住后刑罚更残忍,死相更难看,收到驾帖的官员只要脑子没出问题,一般不会选择这种找死的办法。
  杜嫣的感觉很灵敏,秦堪也预感到事情小不了,案子从锦衣卫转到东厂,可见有人在幕后运作,他对杜宏的底细很清楚,秦堪可以肯定这人必然清楚杜宏有个锦衣卫千户女婿,若欲置杜宏于死地,只有跟秦堪结过怨的东厂才能办到。
  “相公,我爹他……是不是救不得了?”杜嫣眼睛哭得像两只红桃子,眼眶都肿起来了。
  秦堪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别瞎想,岳父一定没事的,他为人做官谨慎,出不了大纰漏,这次定是奸人构陷,等他来了京师,相公保他周全。”
  “真的保得我爹周全吗?”杜嫣抽噎着注视他:“相公莫欺我不懂官场,被厂卫拿下的人,有几个能得周全的?”
  “你别忘了,相公我也是厂卫中人,厂卫有的手段,我也有,他们能变白为黑,我也能变黑为白。”
  杜嫣闻言这才心头稍松,期待地盯着秦堪,泣道:“真的吗?相公你可不能骗我。”
  “相公何时骗过你?论机谋,论手段,我何时吃过亏?我的岳父不是谁都能构陷欺负的。”秦堪笑得温和,笑容里却透出一股阴森的意味。
  杜嫣感激地瞧着秦堪,道:“爹对你一直瞧不顺眼,这回落了难,我还以为相公……你会袖手旁观或者将秦家撇清,没想到相公竟以德报怨,愿为爹爹出力奔走,爹若有知,一定会对以前的行为羞愧的……”
  秦堪义正词严道:“娘子小觑我了,你爹瞧我不顺眼,我又何尝不祈祷你爹一头栽进茅房里呢?大家虽然彼此瞧不顺眼,但终究是一家人,家人落难,我怎能袖手旁观?男儿大丈夫怎能连这点胸襟气度都没有?”
  顿了顿,秦堪又补充道:“此事过后,岳父得出生天,该瞧不顺眼还是瞧不顺眼,我也会一如往常般每晚焚香祷告,求老天让你爹上茅房的时候一脚踩空,这与救你爹出狱完全不相干,二者不相冲突……”
  杜嫣眨巴着泪光盈盈的清澈大眼,怔怔许久,终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一边笑一边狠狠地捶着他,薄嗔道:“你这张嘴怎么这么毒辣!挺好一件记你人情的事情,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全变了味道,非要我爹记你的恶不成么?”
  秦堪叹道:“娘子,我这叫性情爽直,有一说一,你爹有我这么一位诚实的好女婿,实在应该拜祭杜家先祖,感谢杜家祖坟冒了青烟才是。”
  ※※※
  安慰杜嫣的话很轻松,秦堪说得仿佛杜宏入狱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挥挥手便能解决似的。
  然而毕竟只是安慰,杜嫣不识其中利害,又对秦堪百分百完全信任,她的心情倒宽松了,秦堪的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人在东厂手里,想保杜宏周全谈何容易,苏州织造局背后站着内务府,直接负责江南丝绸贡品,油水丰足的衙门里,与其有关联的权势人物不知多少,浙江布政使司监管着整个浙江的府县大小事宜,与朝堂诸多大佬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杜宏想揭这个盖子,说句难听的话,根本是在找死,秦堪甚至很不厚道的怀疑,是不是岳母管他管得太死,不能纳妾也不敢喝花酒,以至于令岳父大人有了轻生的念头……
  秦堪很佩服杜宏的一腔正气,同时也很鄙视这种炮筒子般直来直去的粗暴处事方法,不论为了正义还是利益,要想解决某件事情,阴谋诡计才是王道,谋定而后动,凡事发动以前安排好退路,进可攻退可守,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能除掉敌人。
  做人正直没什么不好,方式方法有待商榷,一道奏本看似伸张了人间正义,可惜事情不但没解决,反而激得敌人起了杀心,害妻儿为他担惊受怕,这样的男人只配打一辈子光棍,免得害了妻儿。
  ※※※
  杜宏还在被押解来京的路上,秦堪不得不开始为他活动。
  刺客事件跟吏部马文升尚书结下了善缘,秦堪厚着脸皮以千户武官的身份向马府门房递了名帖,门房倒也客气,知道秦堪曾经护过自家老爷的性命,而且老爷对其颇为欣赏,甚至连从不让外人涉足半步的书房也让他进去过,门房自然乐意通传。
  换了别的武官敢这样做,门房早就把名帖从门缝里扔出老远了,一个区区五品武官竟好意思觍着脸向当朝二品天官递名帖,脑子肯定被驴踢过。
  马文升很客气地接待了秦堪,表情丝毫不见倨傲之气,也不摆当朝天官的架子,言语间不称官职,隐隐以长辈自居,令秦堪心中多少有些感激,当初保护马文升是职责所在,却想不到马文升领情若斯,委实是位忠厚长者。
  秦堪在前堂没等多久,马文升便穿着常服从堂后屏风内走了出来,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脚步略显蹒跚老迈,却稳重厚实。
  见秦堪起身给他施礼,马文升呵呵笑着制止了他:“免了免了,前些日子老夫跟西涯先生念叨你呢,今日你这后生倒登门了。”
  听得马文升以“后生”称之,秦堪当然不会拒绝话里的亲密之意,急忙作揖道:“晚辈陋名能入当朝李阁老和马天官之耳,实是三生有幸。”
  马文升眼睛眯了眯,打量秦堪的目光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
  “你跟旁人不同,说是读书人,做人做事没有半点儒家弟子的影子,却能写出《菜根谭》这部连博学鸿儒都无法写出的圣贤著作,写完了著作转过身又跟光禄寺卿扭打一起,丧尽儒家斯文,秦堪,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唯独对你却看不通透,越看越迷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秦堪听得冷汗潸潸,金手指不是那么好开的,忽悠普通人或许没问题,可落在朝堂打滚数十年的马文升眼里,却如同穿了渔网丝袜般处处破绽,处处漏风。
  见秦堪讷讷不能言,马文升哈哈一笑,很大方的放过了他。
  “老夫不夸你写的《菜根谭》,倒想夸夸你创的五子棋,哈哈,是个好东西。”
  秦堪小心翼翼道:“您老以前跟晚辈下五子棋的时候不是破口大骂此乃奇淫巧技,不上台面,而且好几回气得掀了棋盘么?今日为何又改了口风?”
  马文升捋须自得地一笑:“让老夫输得精光的玩意儿,当然上不得台面,不过老夫从别人那里找补回损失后,又觉得此物端的妙不可言……”
  秦堪陪笑道:“谁这么倒霉被您大杀四方?”
  “自然是西涯先生,与他下了十局,输得他连随身的玉佩都搭上了,后来听说他的老妻在内院用擀面杖打得他抱头鼠窜,害他好几天无法提笔写字,连奏章批蓝都只能让儿子代笔……”
  秦堪眼皮跳了跳,强笑道:“您老该不会告诉他,这五子棋是晚辈所创吧?”
  马文升老神在在道:“当然说了,不然你以为老夫为何和西涯先生说起你?秦堪啊,这几日最好莫跟李东阳照面,据说他气得每日在府里破口大骂,说你一个读书人不好好求功名,创这种奇淫巧技的东西,上不得台面,侮辱斯文,撺掇手下烧李府房子在前,创五子棋害他输光银子不说,还挨老妻的打骂,旧怨新仇算在一起,如今他对你的怨气颇深,你当小心提防……”
  秦堪脸都绿了:“……”
  真想长身而起,抽起身下的椅子朝着死老头儿的脑袋抡过去啊……
第173章
奔走求援(下)
  两世为人,秦堪早已明白,跟老头儿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谨慎,这种人活的年岁比他长,玩的阴谋诡计比他多,碰上一两个老得快进棺材还坑年轻后辈的缺德家伙,很可能会被他玩死,比如眼前这位马尚书。
  用椅子抡马尚书的脑袋是不理智的,秦堪呆了半晌,苦笑拱手:“刚过完年马老大人便送晚辈如此厚重的大礼,实在感激莫名,看来老大人是想给晚辈过清明节了……”
  马文升捋须哈哈大笑:“你这后生好不晓事,你以为李东阳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宰相肚里就算跑不了马,至少也撑得了船的……”
  顿了顿,马文升笑道:“李东阳托老夫转告你,有闲暇时不妨去李府坐坐,他在老夫这里输掉的银子,必要在你这里找补回来,去时莫带礼物,带够本钱就好。”
  秦堪愣了一下,接着心中对马文升真正生出感激之意。
  老马原来是在提携他,能堂皇出入当朝李阁老府上与李东阳赌银子的,遍数天下文官武将,获此殊荣者能有几人?
  身在官场,很多时候别人并不看你的官职大小,而是看你的资历,与李东阳赌博也是一种政治资本,这种资本甚至比官职更重要。
  秦堪急忙起身朝马文升长长一揖:“多谢马老抬爱,晚辈铭记于心。”
  马文升看着秦堪的目光充满了深意:“明年我便要向陛下告老,朝堂的事老夫也管不着了,不过你是东宫近臣,老夫不得不啰嗦几句,你终日伴驾之人,是我大明未来的国君,你当小心谨慎,勿使行差踏错,更勿使东宫殿下行差踏错,否则你罪莫大焉。”
  秦堪明白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马文升提携并非单纯欣赏他,而是秦堪目前身处的位置,太子年幼,容易受奸人蛊惑,整个朝堂都对太子身边的人非常关注,朱厚照将来是仁君还是暴君,跟如今的东宫近臣的为人品性有直接关系,从马文升的语气里,秦堪能感觉到他对未来的大明皇帝很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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