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罪(精校)第1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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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戴着墨镜,卷起长裤的裤管,西装的袖子也撩了起来,这看上去倒不像游客的打扮,更像是本地的居民忙里偷闲,来此一游。
  时近中午,一名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蓝发青年,身着一身休闲的打扮,不声不响地来到了他的旁边,坐在了另一张躺椅上。
  克劳泽看了看天一身旁的水桶,里面除了半桶海水,空无一物。
  “你没挂鱼饵吗?”克劳泽开口第一句,就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无所谓,你这不是上钩了吗?”天一回道。
  “上钩?难道你在周围埋伏了一堆手下?”克劳泽道。
  “哼……”天一笑道:“你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吧。”
  “我知道,你不怕被抓,甚至也不怕会死。”克劳泽道:“所以我也不做那些无用功。”
  天一回道:“是从杰弗逊那里得到了关于我的一些情报吧。”
  “即便没有他的情报,我也不会贸然对一个可以独战七名天卫的人动手。”克劳泽道。
  “真有意思,就在一年前,你还满世界地追踪我的足迹,试图将我逮捕,难道你多年来的理想,就这么轻易地舍弃了吗?”
  “人的理想是会变的。”克劳泽回道:“何况,我也没说过会放过你。终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看到你仍然被道德、良心之类的东西桎梏着,让我非常失望。”天一道:“当你杀死维克多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如今看来,你内心深处还是那套三观与准则。”
  “即便我是个眼光不怎么高远的人,也会懂得,我们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放到这世上来讲,就不值一提了。”克劳泽道:“你期待我用和你一样的‘游戏’态度来干涉并决定这个星球上数以亿计人类的性命,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游戏是一种方式,不能代表我的态度或者目的。”天一望着头顶的蓝天:“若是天下的人全都安于故俗,溺于旧闻,与世无争,知足常乐,我又能跟谁去玩儿呢?”
  “你想用人性本恶之类的说辞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吗?如果‘世人皆有罪’可以成为你所作所为的依据,那这个世界就不用再谈什么秩序了。”克劳泽语气中透出轻蔑之意:“你口中人人都知礼明义的社会,在人类历史中任何一个盛世王朝中都不存在,而且今后也不可能存在。
  朝中吏不容奸,人怀自厉,佥忘其身;君王恢崇德度,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即便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终会有不满的人存在。又何况是如今这世道,百年来王宫贵胄们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早就该出事了。在我看来,你若是十年之前动手,恐怕今日已成大业。那时候的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现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天一懒洋洋地回道:“看什么看,不爽啊?”
  克劳泽把脸转开,看着前方的海水:“哼……你确实令人很难捉摸,换做别的反抗组织头领,我难以想象他们会这样说话。”
  “将我和他们相提并论,你这是持蠡测海。”天一道:“这些家伙的名字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都是种侮辱。”
  “是啊,他们都是打破‘常规’的人,每一个都可称为英雄。”克劳泽笑道:“但你没有打破常规,你无视常规。一般来说,像你这种人,应该被划分到‘疯子’那一类。可你很清醒,并且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尽管这个目的,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的话令人很不安啊,呵呵……难道逆十字里有你安插的卧底吗?”天一笑里藏刀,语气轻松地问道。
  “彼此彼此,姜筠虽不是你派来的卧底,但你从此以后,多了一本心之书,可以随时去看不是吗?”克劳泽回道。
  “阁下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天一笑道。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呢……”天一接着刚才的话道:“姜筠会在你那里住下,我事先倒是没有想到。所以,在那之后,我只看过一次她的心之书,当我读到她对你产生了好感那段,就再也没有看过了。毕竟我是一个尊重对手的人,我可不想看到什么限制级内容,然后让某些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灼伤我的视网膜。”
  这二人之间的对话,还是第一次将“心之书”这三个字摆到台面上来讲,当克劳泽率先说出这个他本不该知道的秘密时,天一的神情没有任何特殊反应,而且他还立即道出了刚刚那番话,反过来试探克劳泽。
  克劳泽也没有什么反应,无论是对于心之书,还是天一口中无法验证的所谓“姜筠的好感”,都没让他的神色起半点变化。
  “你准备聊到何时,才开始谈正题。”
  “哦?什么正题?我以为你很享受这种互相否定和讽刺挖苦为主的谈话呢,反正我是可以一直奉陪下去的,毕竟自尊心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才是稀罕货。对了,你要不要听听我在角色扮演主题的脱衣舞俱乐部里写对联的故事。”
  “没有兴趣。”
  “上联是静若处女。”
  “你适可而止……”
  “你文学底子太差了吧,下联怎么会是适可而止呢,应该是动如‘脱兔’啊。”
  克劳泽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儿头疼,他无视天一各种刷新下限的行径,自顾自地开始谈今天这次秘密会面的正题之一:“克莱斯家族一倒,我可以在两个月内将朝野上下收拾干净,接着就是登基。”
  天一道:“你要搞定的人,不仅仅是那些朝廷大员吧。”他掰着手指头道:“立嫡,立长,立贤,立爱。按照这个优先级来说,你属于第三种情况,反正第四种基本就是扯淡,所以,你其实排在最后的顺位,还有五个健在的哥哥要搞定呢。”
  “我自有打算。”克劳泽道。
  这次换天一无视克劳泽的话了,这家伙摘下墨镜,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七皇子,说了一句:“全部杀掉如何。”
  第三十二章
论英雄(中)
  克劳泽的回答,丝毫没有体现出他对那些兄长们的关切或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他只是冷静而客观地说道:“就算死因掩饰得再完美,他们在短时间内死光,我随即就登基,看上去像个什么样子?”
  天一接道:“像是你杀光了挡路的兄弟,然后逼着自己老爹退位的样子。”
  克劳泽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应该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一旦我这样做了,无论在事后官方对外公布的消息如何,我都会背上弑兄的骂名,而且不是一两个,是五个。”他顿了一下:“还有先前维克多的死,恐怕也会被人拿出来旧事重提,那就是六名皇兄,六条性命,一人不落地算在了我的头上。朝中那些并不服我的人,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到时候……”
  天一打断了他:“到时候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们能把你赶下皇位,自己坐上去吗?”
  克劳泽忽然沉默了,在这个点上,他的思考和天一出现了分歧,说得简单一些,他想得不如天一深远。但此刻经天一的点拨,克劳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天一对对方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道:“让我来告诉你,现在那些朝中大员们的‘心声’吧。
  一部分意识到了巨厦将倾的人,心里终日在悲鸣着:‘这是帝国成立以来唯一一次大规模战争,而我们偏偏站在了错的那边,我们的财产会被瓜分,而我们则会被剁成肉排。老天保佑,谁来救救我们!’很不幸的是,这一部分人,就是目前的朝廷里最具有话语权和主导能力的人了,至少他们还懂得居安思危。
  而剩下那帮家伙的脑子就不太好使了,要么就是抱着鸵鸟心态,敷衍塞责,遇见什么问题便从众而为;要么就是对形势估计过分悲观,被吓破了胆,终日托病府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还有自暴自弃的,加倍地纵情玩乐,声色犬马,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你自己也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脑子会想。我说的这些事,你不可能注意不到。你觉得以这帮人而言,裂冠毁冕这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者才能做得出、做得成的事情,他们行吗?”
  克劳泽道:“你是要让我赌吗?拿这个王朝做赌注?”
  “呵呵呵……哈哈哈哈……”天一病态地笑着:“你的赌注就像我在街边摊吃的小馄饨,明明是小馄饨,却用大馄饨的皮来包,叠两层,里面才包着鼻屎那么大点儿的馅儿,有时我怀疑里面真的是鼻屎,但这馄饨偏偏还他喵的不咸!”
  克劳泽对这粗俗的比喻不予置评,只是回道:“即便帝国确实已成了一个定时炸弹,但争夺权力是人的本性,你又怎知,他们不反?”
  “他们当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天一道:“关键得看你。”他把墨镜重新戴好:“我刚才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那些是他们的‘心声’,他们根本不管谁当皇帝,他们从头到尾只是在考虑自己而已。
  只要你让这些人足够惧怕你,同时又相信你是不可战胜的,并且可以拯救这个王朝,保全他们的性命和利益。那他们就会跟狗一样爬到你的脚边,舔你的脚趾,你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把老婆送到你床上都行。
  到那时,甭管什么弑兄弑弟了,你在朝上把那五个排成一列,当着满朝文武,一刀一个,杀给他们看,又怎么样?
  这是乱世,乱世自当行非常之手段。头上安头,如何得休。杀佛杀祖,方得按堵。所谓的忠诚、秩序、道德、礼法……呵呵……官不与民讲,人不与狗争的东西。有闲又有钱的时候,你可以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谈谈,当作是笑话。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的年头。
  你所在的阵营,说实在的,已经无所谓了。防民之口?哈!二十年前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防的。那些贵族也好,平民也罢,甚至是立场分明的王族和反抗组织成员,都是人罢了。人,终究会臣服于胜利者,至于这个胜利者是残暴还是仁慈,是宵小还是英雄,都是历史的选择,后人可以肆意评价你的所作所为,但不变的是,历史会刻下你的胜利,直到永远。”
  克劳泽转过脸,看着天一:“哼……你想让我变成你这种人吗?你想说,变成你这种人,便可成就大业?”
  “你变成什么样的人由你决定,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星球上的物种还没有进化到足以明白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他们在世上为所欲为……满足于幻想,尽情放纵,动机不纯地用荒诞无稽的政治手段,野蛮地自相残杀,只有漫画和宗教中的英雄与圣人才会仁慈到给他们自由成长和领悟的时间,并保护、宽恕他们。”天一回道。
  “看来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克劳泽道:“所以,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自有打算。”
  “也罢,那我们来谈谈交易吧。”天一应道,他大致已经想到了克劳泽的“打算”,那也是可行的,只是略为麻烦,不过既然对方坚持要这样做,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刚才的谈话过后,天一想要传达的东西,都已然植在克劳泽脑海中了。
  “和事先说好的一样,把塞尔茨·艾恩交给我,我会立即下令将北欧的军队撤走。”克劳泽接过了交易的话题道。
  “他在我们身后两条街外那辆红色敞篷车的后备箱里。”天一道:“史大夫给他打了一针,跑不了。”
  克劳泽道:“看来你真是想助钢铁戒律一臂之力啊。”
  “啊?”天一用疑问的语气道:“何以见得?”
  “你不惜用交易的方式,让我将欧洲地区最后可以抵抗的军事力量撤走,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稳固西欧的控制权,继而剑指东南?”克劳泽回道。
  “笑话,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否认有意义吗?你帮的可不止是钢铁戒律,几乎所有大型抵抗组织的行动背后,都有逆十字的影子。炎武联合的军力比数年前六军乱战时强出十倍不止,即便是几路诸侯合军,也不可能有这种翻天覆地的战力变化,想必又是你给过他们什么。”克劳泽逐一点道:“刑天在你的安排下获得了那批神雾,从而才有了斗神酒;越狱事件,让自由前线得到了地狱岛逃走的大批能力者;而钢铁戒律,或者说,切萨雷·巴蒙德,更是直接在你的帮助下得到了天空法典……”
  “你觉得,这是在帮助他们吗?”天一打断道。
  “什么意思?”克劳泽略微迟疑了一下,“你连已经发生的事实都要歪曲?”
  天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你之前说过,这些人都是英雄?”
  “我说了。”
  “你错了。”
  “哼……”克劳泽冷笑。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天一说道。
  “这是曹操说的。”
  “他说得对。”
  “而我说得不对?”
  “你的想法不对。”天一回道:“你被那些人所表现出的假象蒙蔽了双眼,他们之中,实无一人可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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