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校对)第2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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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韶华一向与银行界关系不错,她一打听就打听出周公子通过唐家从通商银行拿的款子。褚韶华心里给唐家记上一笔,闻言办好与席家的地皮交割后,褚韶华请上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新家图纸。
  新房一定要宽敞,尤其书房,要有三个,一个大的书房盛放褚韶华与闻知秋的藏书,以后孩子们也可以在这个书房做功课,另外还要有两间夫妻二人的私人书房。主人家的居所外,要多预备出几个孩子的房间,这个是闻太太特别要求。起码留出五个房间做以后孩子长大的单独房间,闻太太说,“暂时可以做客房,以后阿韶结婚,有了儿孙,也可以用。
  中国人对土地有着极深的眷恋之情,盖房什么的更是做了子孙万代的考量。
  尤其是褚韶华生了闻韶之后,用闻太太的话说,眼瞅就儿孙兴旺了。现在闻韶都是闻太太专门照顾,闻家也没有请奶妈,褚韶华奶水充盈,也愿意亲自哺乳。闻太太都没有请时下南方大户人家专门请的照孩子的女佣,都是闻太太和钱嫂子专门照料,下人人手不够,再多招了两个佣人罢了。
  家里有褚韶华在美国的朋友寄过来乳胶奶嘴儿的玻璃奶瓶,褚韶华有事出门会提前把奶水备下,待闻韶饿了热给闻韶吃,还有给孩子吃的高级奶粉,样样周全。
  上海的战事却不大好,先是陆家受到江苏军阀与福建军阀的双重夹击,败退离开上海。北方的战事则是关外胡家一举入关,捷报不断。
  战火并没有波及上海城区,上海却在小闻韶的周岁礼前迎来了另一位福建军阀方将军,现在得称新任的浙江督军了。
  战时不论官员还是百姓都有极强的适应性,对于上海政府,陆督军在时,他们听从陆督军的领导。方将军驻扎上海,那自然要听方将军的。
  这位方将军甫一入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上海周市长的职,委任自己心腹为上海市长。
  褚韶华顿觉不妙,褚韶华虽不喜周市长,可这位市长任职以来,虽无大功亦无过错。或者周市长执政过于保守,可是,在三类市政机关、三个司法体系,四种司法机构、三个警察系统的上海,周市长能做的无过,也不能说是无能了。
  方将军撤他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市长是陆家的姻亲。
  褚韶华并非为周市长可惜,只是想到自己曾认陆四太太做干妈,彼时觉着行动便宜,只怕要连累到闻知秋了。何况,她一直与陆家走动颇近。闻知秋偏又任警察局长,这么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暴力机关。若是有人这时候给闻知秋上眼药,再容易不过,怕是闻知秋的警察局长之位也难保。
  转而思量,褚韶华还得庆幸,方将军只是撤了周市长的职,并没有拿周家开刀。那么,闻知秋这里顶多也就是撤职,自身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褚韶华心里盘算着丈夫的仕途前程,就有陆家电话打过来。阿双过来问褚韶华的意思,是接,还是不接?
  陆督军打仗,家小老娘都没法带在身边,几个儿子倒是都带着,一家子女眷安置在租界。方将军入驻上海,不由分说就撤了与陆家有姻亲关系的周市长,这就是一个信号。此时,谁还敢近陆家。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接陆家的电话吗?
  不。
  褚韶华左手轻轻在书桌上叩了几下,心绪犹豫。陆家在上海相熟的人极多,陆四太太为什么会打电话到闻家来,怕是在别处碰了壁,只得来闻家试一试。
  在上海,闻家绝不是消息最灵通的人家。
  陆四太太把电话打到闻家来,可知陆督军的战事是真的不大好了。
  我要不要随波逐流的避开失势的陆家?
  陆家虽与她没什么恩义,可陆家在上海时,也没对不起她褚韶华。褚韶华不是遇事缩头的人,只是,周市长被革职,若这时不能与陆家分割,岂不是给丈夫的仕途再添坎坷。
  褚韶华再添气闷,忍不住有几分躁意,松一松领间的扣子,说,“汀水烧的太热了。”起身踱步到书房窗前,拉开厚料遮光的窗帘,登时一室阳光洒入,晃得褚韶华凤眼微眯。阳光的明亮似乎能照亮心中的每一个角落,褚韶华打开窗户锁扣,推开两扇朱红玻璃窗,深秋的寒意夹着晚桂香迎面扑来,冰凉中带着一丝馥郁幽香。
  阳光照耀的庭院中,闻太太正带着小小学迈步的闻韶玩耍,这孩子被祖母惯的有些小脾气,大冷的天必要在院子里玩儿。刚会迈步就爱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路,你扶他,他就要打开你的手。小孩子都这样,待走结实了,反是喜欢让人抱了。
  望着嘴里叽哩呱啦说外星语的儿子,闻太太的笑声传到屋内,钱嫂子玉嫂等几个佣人也都在庭院里陪着小家伙玩儿。褚韶华唇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繁乱的心绪渐渐归于宁静,躁动的思绪回归理性。
  不。
  这个电话,她要接。
  不论丈夫的官位能不能保住,这个电话,都要接。
  说不定,这还是一个既能赚到名声,还能帮助闻知秋助度过这次仕途险关的机会。
第277章
胆量,算计
  褚韶华的眼神逐渐坚定,她再看庭院里玩儿的正欢的长子一眼,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身同阿双去客厅接电话。
  陆四太太声音发颤,“韶华,你知不知道督军他们怎么样了?”
  褚韶华的声音很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坚定,“干妈不要急,也不要让老太太急,暂时是方将军进驻上海,并没有听到督军和许叔叔他们的消息。这个时候,就是好消息了。干妈要是有空,我过去商量。”
  电话里,能听到陆四太太松一口气的声音,再次说话时却带着让人心酸与无助的哽咽,“我只担心你这个时候过来要连累你。”
  “干妈别这么说,我现在就过去。”褚韶华立刻让人备了几样礼品,她坐车去陆家在英租界的宅子。
  自袁大总统去逝,北洋军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内战不是打过一次两次,杀俘的事都不多,何况是杀彼此亲眷,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事。
  褚韶华出门前换下颜色鲜艳的旗袍,换了身行动更加方便的细针羊毛衫配呢料长裤,外面套一件深色及脚踝的长大衣。待到陆家宅邸时,陆家四太太与许太太正愁绪满面的坐在待客厅里,一见褚韶华这来,不禁齐齐站起身来上前迎了两步,褚韶华也急走几步,握住四太太的手,叫了声“干妈”。又如往常那般同许太太打招呼,依旧唤许婶婶。
  陆四太太点头,美丽的面容写满憔悴,不复往昔雍容贵气,见到褚韶华,忍不住有些激动,不禁感慨,“傻孩子,你不访这时过来。”以往她身边何尝少了人奉承,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唯褚韶华一人接到电话立刻上门。
  许太太也是目含关切,担心连累了褚韶华。
  褚韶华神色和缓,“咱们本就是母女,我什么时候不能来。您和婶婶都别急,我那里消息也不是很真切,并未听到督军和许叔叔的事。”
  陆四太太长叹,她本就是个精明人,挽着褚韶华的手坐下,低声道,“你也别安慰我,方将军带军进城,督军那里怕是战事不大好。”
  “干妈可是担心老太太这里的安危?”
  陆四太太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褚韶华说话委婉,借着老太太的由头,无非就是问她们的意思。陆四太太妇道人家,她虽精明,在见识上却不比褚韶华。在得知方将军带兵入城时,已是方寸大乱。半晌道,“周市长的职已经撤了,我们在租界,一时是无虞的。我们这些人倒没什么,跟着督军这些年,该享的福也享了,就是督军有个好歹,我们一起随了他去,也是我们各人的情义。督军临出征前,把老太太托付给我们几个,倘老太太有个好歹,就是到了地下也无颜见督军的面。”
  褚韶华想了想,安慰道,“干妈,不至于此,周市长也只是撤职。我听说方将军原也是北洋先大总统袁先生麾下,督军亦是北洋出身。两军对垒,于女眷何干?倘是干妈不放心,我去方将军那里问问?”
  “这事不好让你去,有风险不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我更不能连累你。”
  褚韶华深谙居中调节之度,“若干妈去,有些话反而不好说。不如我去,干妈给我写个帖子,倘能转寰,那是再好不过。便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也能回来跟干妈说一说,咱们另想法子。”
  陆四太太见褚韶华说的实诚,且如今上海恨不能人人当陆家是陌路人,家中虽有管事,总不能派管事去。陆四太太无奈,褚韶华又打听了一些方将军的为人,还有陆方两家以往可有渊源。同僚之谊自不必提,现在都是北洋自己打自己,让褚韶华有些意外的是,方将军陆督军同是山东人不说,还都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褚韶华心下思量怕是陆家被方将军入城的消息惊吓住了,当局者迷,反是看不清。
  有这样的交情,方将军应不会为难陆家女眷。
  褚韶华递上拜帖,亲自登门。
  原应拜访的是方夫人,如今打仗,方将军刚到上海,也不可能把家里女眷接来。于是,就是拜访方将军。
  倘不是带着陆家拜帖,褚韶华的身份,是见不到方将军的。
  原本,褚韶华拿着拜帖只是试探,倘是方将军对陆家怀有善意,应该会见她。如果不想饶过陆家,自会打发了褚韶华。
  方将军门下显然也颇有精明强干之人,见褚韶华拿着陆家的拜帖登门,立刻请褚韶华里面小厅招待。茶水点心呈上,颇是周到。
  褚韶华心说,端看方将军手下人做事,这必是个细致人。
  于是,她心愈安。
  方将军初到上海,自是千头百绪事务极多。褚韶华等了半小时左右才见到方将军。在褚韶华进门时,陆家的拜帖就放在方将军手边的桌案上,这位将军不知在思量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沉肃。副将一通报,方将军抬眼望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脸上却是绽开爽郎笑意,“我正说安顿好后就去拜见伯母,倒是有劳闻太太带着伯母的帖子先到了。”
  褚韶华身量笔直,对方将军深鞠一躬,“听到将军这么说,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就能放心了。将军莫怪,妇道人家见识浅,心思窄,难免多思多虑。将军念及当年同窗之情同僚之谊,今日上海得将军入驻,亦是上海之幸。”
  方将军看这小小妇人倒是很会说话,笑着一摆手,“坐。”未与褚韶华寒暄,方将军道,“难得你一个小小妇人,在此时敢为陆家说话。”
  “将军当我不怕?我以前认四太太做干妈的,坊间都说我八面玲珑、谄媚逢迎,今天四太太的电话打到我家,我也犹豫要不要接。可我想着,倘将军不容人,我纵不接陆家电话,也落不了好。倘将军宽宏大量,正好叫我捡个义薄云天的便宜。”这位方将军一张笑脸,褚韶华不敢有分毫大意,却也并露出紧张胆怯,“今将军高义,我知将军必然公务冗繁,不敢多扰,这就告辞了。”
  方将军笑,“我这里正有些时下的果品,你一并带给陆家婶子,同陆婶子说,我择日就过去请安。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请她老人家只管安心过日子,我与老陆兄弟一般,今我在上海,当代老陆尽孝。”
  褚韶华松一口气,再次拜谢,告辞而去。
  褚韶华这种胆量,晚间闻知秋回家后险吓出一头冷汗。褚韶华问闻知秋,“你那里怎么样?”
  闻知秋,“我这里有什么关系,就是不做官,也没什么要紧。你才叫我担惊受怕。”
  “虽是兵行险招,可我想着,自方将军入城,并未听闻有什么不好的风评。他们同属北洋系,我是在四太太那里打听了些方将军的情况才去的。”褚韶华说,“与其做那些与陆家划清界限的缩头鳖,倒不如出头一搏,起码得个好名声。”
  “万一方将军不讲旧情呢?”
  “你听说过哪位军阀入城后杀前任军阀家小的事?只要不是冤仇似海,都不会这样的。何况,哪怕做个牌坊,陆家现在在租界,方将军也动不了陆家女眷,何不顺情做好事,也能搏个好名声。”
  闻知秋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正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并立有决断的,寥寥无几。他把妻子的手握在掌心,似是在传递自己的担忧,轻声说,“我是担心你。”
  “我也担心你。我不想你像周市长那样被撤职。”褚韶华反握住丈夫的手,意志坚定,眼睛明亮,“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只要有七成把握,就值得一做。”
  闻知秋眼神柔软,“跟我说说你同方将军是怎么说的,咱俩先通个气。”
  ——
  方将军把上海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后,亲自带着礼物到陆老太太那里问好,并且将陆督军平安的消息告诉陆老太太。方将军在将军府大宴宾客,上海名流都收到将军府请柬,连陆家女眷也收到了请柬,好在,陆家女眷很委婉的拒绝,并没有露面。
  褚韶华却是与闻知秋一起过去,参加了这次将军府的酒会。
  方将军对上海工商界、文化界人士都颇为礼遇,褚韶华都得庆幸平素做人谨慎,她与这两处名声都不错,现下还兼任震旦大学的英文老师。
  这次酒会,褚韶华第一次在方将军身边见到了那位斯文谦和的日本人冈村先生。
  冈村先生的英文很流俐,并不似一般日本人那拗口生硬的英文。在褚韶华与罗素先生几句交谈后,冈村先生主动与褚韶华打招呼,褚韶华在冈村先生身上看到与方将军陆督军徐次长隐隐相近的气质,不禁问,“您是军人吗?”
  冈村先生眼中闪过赞叹,“上海许多人都说您眼光如炬,您比我所听到的传闻中的更加美丽智慧。”
  “您过奖了。冈村先生这样优秀的人,我以往竟未相识,才是遗憾。”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相识了,夫人。”冈村先生道,“我是陆和许在东京时的教官,听闻他们的妻子和母亲都在上海,我想过去拜望,又担心唐突。闻夫人,您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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