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记(校对)第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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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木香过去挑选丫环,还真似裴如玉说的,不大好挑。不是太小的还需要这里妇人照顾的,能干活的女孩子则有些残疾或是相貌不雅观,想也是,倘是样样俱全的,也不会落到孤独园来。
  孤独园的事是司书在管,因裴如玉也时常过来,倒没有苛待孩子的事。白木香问这里的管事的妇人,那妇人姓严,天生脸也生的端严,听说是个心肠好的苦命人。严阿婆一头花白头发梳的整齐,身上衣裳还带着一二补丁,也缝的细致,打理的干净,思维亦较寻常妇人清楚请多,她先问,“不知太太这次要挑几人?”
  “暂时想着先挑两个使唤。”白木香坐在擦拭的很干净的炕沿儿上说。
  严阿婆倒了茶,用砖红色的陶碗端上来,窈窈上前一步接了,放在白木香手边儿。严阿婆想了想,“这里的女孩子里,最出挑的就是阿圆阿雀,两人都做活俐落能干,身体也好,只是阿圆一腿一手有些不便,阿雀脸上有些胎记。”
  好在裴如玉提前跟白木香说过孤独园里女孩子的情形,白木香心里有所准备,道,“叫她们出来,我看一看。”
  严阿婆出去叫人,一时,跟着严阿婆进来两个女孩子,她们自外而入,有些逆光看不清相貌,却能看到一个女孩子走路的确一拐一拐的,却不需旁人搀扶,过门槛时也很俐落。另一个女孩子与她一起跟在严阿婆身后,俩人进屋就对着炕沿儿深深的福了一福。
  “不用多礼。”光自窗而入,勾勒出两个女孩子的身形相貌。两人都是穿着一样的灰色粗布棉衣,都半垂着头不敢说话。严阿婆指着其中一个略矮些的说,“这个是阿圆。阿圆,你抬头给县尊太太看看。”
  阿圆有一双大眼睛,鼻梁高挺,只是嘴角有些歪斜,与站立时半个肩子歪斜下去的感觉一样,看得出是因一条腿站不直的缘故,想她刚刚进门时的模样,并不影响走路,她一手也与另一只手不一样,要枯瘦一些。白木香翻看着上头女孩子们做活的记录,说,“我听说你做活很好,连这上头的账也是你帮着严阿婆一起记的。”
  “我们每个人每天做多少活,都心里有数,每天报到阿婆这里,我帮阿婆算一算,数目是不是核得上。我挑棉桃挑的好,阿雀挑干货比我快。”阿圆起初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就很平稳了,她还给阿雀递了个眼色,阿雀半低着头,估计没看到。
  阿雀抬头都不大敢,待严阿婆说着,阿雀抬起头,白木香看她大半张脸被褐色胎记覆盖,乍然一见,很有些害怕。白木香胆子大,倒是窈窈吓一跳,好在她在裴家大门大户的呆过好些年,只是目露惊容,并未惊叫出声。白木香说,“乍一见有些不惯,看熟了并没什么事。不用总低着头,我听严阿婆说了,你是个能干的丫头。”
  白木香问,“我看你们也十二三岁的年纪,是怎么到孤独园来的?”
  阿圆回答说,“我自小跟阿婆长大,阿婆到这里干活,我就一起来了。”
  白木香看严阿婆一眼:呃,阿圆这还是个小关系户来着。
  严阿婆很严肃的挺了挺板直的腰板,“老话说的好,举贤不避亲,这俩孩子的确是最好的。”
  白木香看向阿雀,阿雀自白木香说不要总低头,她就战战兢兢的一直抬着脸,闻言很自卑的说,“我,我吃的多,饭量大,说了三个婆家,男人都在成亲前死了,萨满说我命不好。我阿爹给了我一袋干粮,让我自己过活。我到县里,想找活干,找不到,别人都怕我的长相。没吃的,我在县里乞讨,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白木香不可思议,“你才多大就给你找婆家?”
  瘦瘦小小的阿雀不好意思的说,“十二了。”她为自己辩解一句,“其实男人死不怪我,一个四十多岁,两个五十多岁,在我们草原上,活的不算短了的。”
  白木香:……
  白木香带她们回县衙,让裴七叔给诊了诊身体,两人的确没什么问题。窈窈找出两身旧衣给她们换了,虽是旧衣也是细棉布的,比她们身上的要好,又给她们指了屋子安排住处,告诉她们去哪里拿炭烧炕,还有给她们两人提前准备出来的两套被褥。
  李红梅叫阿雀的相貌吓了一跳,细端量阿雀一回说,“眉眼都不错,就是这胎记可惜了的。”至于阿圆,李红梅到底年纪大,见识广,说,“这必是小时候生病落下的,以前我在州府见过,也是个好端端的女孩子,高烧不褪,烧到最后抽疯吐白沫,后来就落下了残疾。”
  白木香嗑着瓜子,“七叔也这样说。”
  “怎么挑了这么两个丫头,一个残废一个丑。”
  “看人哪能光看外表,她俩都是特能干的。她俩都不容易,现成买人往哪儿买去,倒是孤独园里现成一些,还不用花钱。”
  想到能省钱,李红梅也就不说什么,继续缝起手里的针线。白木香拉过石青色的衣料子,说,“又给裴如玉做衣裳哪?你也给我做一件。”
  “去去,什么都要有你。”李红梅悄悄告诉闺女,“这件是给七叔做的。我看他的衣裳都是鸦青绀青墨灰类的颜色,死沉沉的不鲜活,给他做件儿鲜活的,开春穿。”
  “娘,你俩怎么样了?”
  “等着瞧好吧。”
  李红梅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白木香抓一把山芋干放到炭盆的铁丝网上烤,烤出一层子山芋甜香。
第64章
智慧
  初八衙门开工后,
裴如玉叫着余主簿就开始商量修城墙的事。
  修城墙自是好事,余主簿担心的是县里银粮不够,
“去岁有一笔县尊太太那里的商税入账,
填补了衙役班另外赏赐的月钱,
还有衙门里伙食、衣物、平常等琐碎开锁,
孤独园那里的账,
算下来衙门依旧是入不敷出,
修城墙征徭役便是,倘是县里出钱,
实难支撑啊,大人。何况,
咱们再供应伙食,每天粮食上千斤,
这一笔钱也无出处。”
  “我那里还有一些钱,
可以顶一段时日。再有不足,我向太太借贷一些。先撑过一段时日,再有县里士绅,
不知他们可愿捐一段城墙,我先请太太捐十丈。”
  余主簿哭笑不得,
“大人您这有用钱的事先叫太太出钱,
小心太太生气。”
  “咱们这并不是修筑城墙,说到底,
是修补。别的我还不担心,
城南有一段是坍塌了的,
这一段勿必先补好。老余,咱们县一日较一日的热闹人多,大家伙儿日子好了,咱就要操心县里安危的事。北疆地广人稀,沙漠里悍匪出没不是稀奇事,先把城墙修好,以后大家伙睡觉也踏实。”
  “不如征徭役。”
  “一则征徭役没有开春正春忙的时候征,二则徭役征上来,百姓们磨洋工,咱们这里管严了落个凶暴名声,管松了谁认真干活。倒不如募工,给些钱粮,按工入账,咱们监管严些,有些刁民不愿意干就换老实的来看,也不缺他们那一两个。”
  余主簿看县尊大人心意已定,他无甚背景,才会在月湾县做官,思量自县尊大人到任后,县里的确是越发热闹,何况,县尊大人状元出身,比自己有见识有才学是一定的。余主簿便和裴县尊具体前几天起修城墙的事宜,先贴出告示。
  以往县衙的告示无非就是征粮征丁,现在则是五花八门,县衙的告示用大红纸贴正中,每天早中晚有人念三遍,这是因时下大部分人不识字的缘故,倘不念出来,许多人便是见着告示也不知上头写的什么。
  其他的告示有诸如县里收粮食,县尊太太的织坊招女工,收棉花的事,也有裴大夫收药材的事,再有县里哪家大户要买什么东西,也会贴到上面,还有人想出售什么,一样会贴上去。红红绿绿、热热闹闹的告示们,挤了一堆。
  由此县里还衍生出了一个职业,念告示的人。
  县衙的告示有衙役一天三顿出来念,旁的告示可没人主动念,就有县里一户落魄秀才,说是秀才,这人不是秀才,他死了的爹曾是月湾县唯一的秀才。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平生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爹一死家就落败了,现在家里全靠媳妇撑着。
  如今倒是有个新差使,这人识字,就每天到衙门口告示牌那里一蹲,有人过来打听告示是什么,他就给人挨齐挨板的念一遍,别人也不让他白念,总要给点东西的。他这差使与衙门念告示的还不冲突,衙门念告示的就是余主簿的一个儿子,现在他身边做文书,每天念告示是兼职,这人是全天侯的都在。
  从以前的无所事事,到现在每天起码能拎回二斤羊肉一把干果回去,媳妇都不骂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了。
  最火爆的还是县尊太太招织工的活儿,县里的女孩子都很踊跃报名,去岁头一回招人,其实来的人不多,但也招够了,那时大家想的是,冬天没事,让女孩子去干活挣几个钱也好,便是挣不来钱,一天三顿包伙食,也给家里省饭。结果,没想到,手巧学的快的女孩子,一月挣的委实比家里壮劳力都多,织纺里吃的也实诚,虽然肉多干粮少,可听说每顿都有浓茶吃,冬天给升火灶,屋里暖和,不受一点儿罪。过年时除了当月工钱,还额外一人发了一丈二的细布,每人一块茶砖,说是过年给的东西。
  我的个老天爷,比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发的也不少。
  自此,大方豪气的县尊太太轰动了整个县城,这回招工,外县消息灵通的也有过来的。还有去岁县尊太太雇的三个木匠,在家过完年就早早的过来上工了,县尊太太还要继续造纺车,他们带着徒弟,其实多是子侄一起来的,因为今年的事情更多,新的纺车得开始造了。
  这又是一批不小的活计。
  故,十五尚未过,小小县城便重新热闹起来。
  还有县里募工修城墙的事,非但发钱管饭,还能抵徭役,大家伙儿但凡知道没有不打听的。
  刘牛带着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婿早早的在衙门前支起大帐做吃食,这是白木香跟他说的,算是三家合伙,县里外来人渐多,刘牛这里白木香跟他商量的,他要忙不过来,只管顾县衙的饭食就好。白木香另找人,刘牛哪里能忙不过来,家里有的是人。
  如此,白木香算一份,县衙算一份,刘牛这里算一份。刘牛和他的长子都是县衙的衙役,本身拿着县里的月钱,如今对外经营,不用他出本钱,到时赚多少大家分红利。
  白木香现在倒不拿这个食摊子当回事了,她今年收棉花扩大经营的事都忙不过来,用刘牛主要是另有考量,想卖菜谱方子。
  白木香说,“你自己的手艺,是你自己的,放心,没人打这个主意。你们大人和我商量着,咱们县开春就多有来往于关内的行商经过,往年总有些吃食住宿的生意,可咱们县的百姓,我瞧着也就是会做些煮羊肉烧羊肉的饭菜,这样怎么能留得住人呢。”
  刘牛说,“可太太,要是咱们把手艺教给旁人,岂不是叫旁人抢了咱们的生意。”
  白木香端起手边儿的半碗砖红色奶茶,问刘牛,“这是多少?”
  刘牛不解,还是回答,“一碗奶茶。”
  白木香又指了指热在炉火上的铜壶,问,“那个呢?”
  “一壶。”
  “若有一碗水,一个人解渴都不够。有一壶,够一人喝。一缸,够一家子喝。以后会有月湾河那么多的水,比那还要多,仅一家一户是喝不完的,老刘。”白木香下巴点点桌上的碗,笑笑,“倘一县就这一碗水,喝着也没意思。”
  刘牛听的云里雾里不大明白,还是点头应了。
  ——
  晚间两人泡脚时,裴如玉问起卖菜谱的事,白木香说,“你现在不都在忙修城墙的事,怎么还记挂着这点小事。”
  “这事可不小,打算卖几个菜?”
  “一样炖猪肉,一样焖羊肉,一样烧牛肉,烤鸡、炖鱼,也差不多了吧?”
  “主食没有?”
  “这里的主食都是烤饼烤包子。”
  “烤饼是因为干,好存放,一般商贾路上带了吃,顶时候。烤包子可没路上带着吃的,我看你打的烧饼不错,还有馒头蒸的也好。这两样也写在食谱单子上。待夏天有了菜蔬,再教一两样拌菜也就差不离了。”裴如玉问,“食谱写出来没,我瞧瞧。”
  裴如玉在这上头更有见识,告诉白木香,多少肉用多少调料,一样样标记清楚,哪怕来学做菜的学不大会,只要背熟怎么配料,一来二去也能做个差不离。
  裴如玉主要做的事情是给菜谱命名,炖猪肉取名月湾炖肉,焖羊肉也是月湾焖羊肉,烧牛肉自然是月湾烧牛肉,烧鸡炖鱼连烧饼也命名为月湾芝麻烧饼、月湾开花大馒头。
  白木香不可思议的盯着裴如玉,裴如玉矜持淡定的表示,“这样大家说起吃食,就能带一带咱们月湾的名声。”顺便问媳妇,“你那次一等的布,要不要叫月湾布?月湾,月色下的水湾,清雅美丽,着实是个好名字。”
  白木香庆幸:幸亏裴如玉这厮不是做生意的,不然真是平生大敌。
  ——
  第二天,李红梅问裴七叔辣椒馅儿的元宵怎么做,裴七叔很热心的进行指点。李红梅划拉着袋里的江米,不时抓出一小把瞅一瞅闻一闻,顺嘴问一句,“他七叔,我看你要开始收药材了,药堂就设在县衙么?”
  裴七叔还没想这事,李红梅说,“药堂出出进进的,眼下收药材无妨,待以后病人多了,在县衙里不大便宜吧。”
  “这倒是,我没想这事。咱们县也不大,能有几个病人?”
  “你可别这样说,我们老家,县城也不大,一个县城也就一家药堂,村里人小病自己用土方了治,倘自己治不了的,都是去县里药堂。咱们县以前都没药堂,你这开起来,不要说村里的病人,怕是旁的县的病人也要来的,人肯定少不了。”李红梅舀出些江米,递给小福拿到前头磨粉。
  裴七叔于这些事不大上心,“那就在县衙外的街上寻处房子,离县衙近些就成。”
  “正好,木香要在县里开家布铺,就挨着县衙的,不如开到一处,以后有个照应,回来吃饭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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