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货(校对)第3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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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刑仁举擅自做了一个决定,他修改了张墨鹿给他安排的最后一条路,他决定死在监狱中,永远将自己知道的那一切用黑土给掩盖住。
  第二天晚上,刑仁举又回到了坐上黄包车的那个街口,将那张纸交给了那名车夫,然后转身离开,将纸交出去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无比轻松,他终于启动了张墨鹿的计划——如果昨晚他就将那张纸交出去,那些人是不会相信他的,只有隔一天一夜,让他们监视个一天一夜,那些掌戎逐货师们才会更加重视那张纸,重视张墨鹿设下的那个局,而不知道自己已经缓慢地陷入局中,就如双脚踩进了流沙中一样。
  办完这一切之后,刑仁举直接坐火车离开了上海,回到了孝城老家,准备在开始死亡之路之前,最后一次去坟头上拜祭一下父亲刑伯秋。
第四章
死神的火焰
  孝城城郊乱坟岗。
  刑仁举跪在那块连碑都没有立,还长满野草的坟包前,磕下头去。在他身后的那座山岗,就是当年刑伯秋和张墨鹿下跪的地方。
  这也是刑伯秋死前,要求自己葬在这个地方,并且不立碑的原因——那场他引来的洪水,一共害死了孝城两百六十七人,其中很多人尸体被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只知男女,不知道姓名,于是这里就多了几十座无名坟。
  刑伯秋自知没资格葬在风水宝地,只能让自己的尸身与那些他害死的人一起葬在这个乱坟岗中,算是一种赎罪,虽然在生前,他也尽力去弥补,但到最后因孝金而死的人,已经数不胜数。
  “爹,你临终前说过,人死前,才会明白,人一辈子为了什么,就为了无知的来到人世间,又踏踏实实地离开人世间,最好也是带着无知死去,那样在咽气前,自己才不会留下遗憾。”刑仁举看着那座坟包轻声道,“我已经按照您生前所吩咐的去做了,如您所料,张墨鹿根本没有发现,其他那些掌戎逐货师们也没有发现,您说过,只要逐货师们都死了,就不会再有这些悲剧发生了,所以,我会让我的子孙们谨记这一点。”
  说完,刑仁举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来,站在那环视着整个乱坟岗,在他眼中,周围的那些坟包开始成倍数的增加,仿佛每一座坟墓的墓碑上都写着一个逐货师的名字。
  想到这,刑仁举终于笑了,转身大步离开,走向乱坟岗外的树林之中,在那里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站在那等待着。
  刑仁举走到那妇人跟前,掏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递过去:“阿悦,这是我的遗物,收好,传下去。”
  被称为阿悦的妇人摇头:“我不要什么遗物,我要的是你的人,我要你活着,要你当以前那个人,那个警察。”
  刑仁举没有多解释,只是蹲下来,蹲在自己儿子跟前,将日志递了过去:“云志,拿着,好好保管,除了你的儿子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爹的这本日志,明白了吗?”
  刑云志接过来,想了很久,才点头道:“爹,云志知道了,云志一定照办。”
  “好孩子。”刑仁举有了笑容,“还有,就算以后你的后爹对你再好,你也不能让他知道这本日志的存在,爹什么都替你安排好了,等你到了十岁之后,自然会有人领你去拜师,你牢牢记住,在你师父跟前,也不要提起爹的这本日志。”
  刑云志使劲点头:“爹,云志明白了,爹,你为什么要走呀?你留下来陪我和娘多好,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人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一家团聚。”
  刑仁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摸了摸刑云志的脑袋,起身对自己的妻子道:“阿悦,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走之后十天,就会有人帮你们办我的丧事,两年后,省城会来一个亲戚,给你介绍一个好男人,你带着云志嫁过去,那家人我看过了,是做买卖的,很有钱,你和云志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那个男的人品也不错。”
  阿悦抬起手来,朝着刑仁举脸上狠狠地扇了过去:“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当初怎么会爱上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抛下我和云志,还让我改嫁他人?你是不是和你爹一样,都是疯子!”
  刑仁举低下头,只是淡淡地说:“再打我一下吧,因为再不打,以后就打不到了。”
  阿悦又抬起手,但始终没有挥下去,而刑云志只是上前,抱住了刑仁举的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闭眼抱着。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树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刑仁举才推开刑云志,大步离开。当他走出十来步之后,他停了下来,紧紧抓着自己的包袱,不断地深呼吸着,在眼泪掉下来的同时,最后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们,我更对不起我自己。”
  说完,刑仁举离开了,从此之后孝城再没有刑仁举这个人。
  他走后十天,如他安排的一样,有人上门告知阿悦刑仁举死了,醉酒掉入河中淹死了,让阿悦认尸,阿悦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具尸体与刑仁举一模一样,她又有些怀疑刑仁举是不是真的死了,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真的像死了丈夫一样嚎啕大哭。
  而刑云志则皱眉站在那,呆呆地看着那具尸体。
  两年后,省城来了一个自称是刑仁举远房亲戚的人,将母子俩带走,带到省城,改头换面,又介绍给了一个做生意,但死了老婆的鳏夫。
  阿悦在成亲的头一天,那个男人走进了刑云志的书房当中,手中还拿着一本残破的古书。
  刑云志放下父亲留下来的日志,紧张地看着那个男人,紧接着穿着华贵的阿悦也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看着刑云志道:“云志,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你爹,叫爹。”
  刑云志看着阿悦,又看着那个戴着眼镜,满脸温柔笑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男子,张开嘴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阿悦又要说什么的时候,那男子却主动上前,将那本残破的古书递给刑云志:“我听你娘说,你喜欢看书,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没什么好礼物送给你,这是一本民间人士做著的《中华杂事记》,上面所写的全都是民间异事,也许你会喜欢。”
  刑云志迟疑了一下,接过那本书,低声道了谢谢。
  男子笑道,回头看了一眼阿悦,又道:“我叫钱文山,以后就是你爹了。”
  刑云志皱眉:“我也要改姓吗?”
  “是的。”钱文山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规矩,说来也巧,我们钱家,我这一辈是文字辈,我的下一辈恰好是云字辈,你名字中带个云,所以,你只需要改姓,不需要改名,以后,你就要叫钱云志了。”
  刑云志缓慢地点了点头:“钱云志……”
  “对。”钱文山笑看着他,“钱云志。”
  ……
  钱修业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一震,手中那本残破的日志掉落在了地上,他慌忙俯身捡起来,轻轻吹去表面上其实并没有沾上的灰尘,随后抬眼看着旁边神龛中所放的那块牌位。
  牌位上写着“先严钱公老大人之灵位”,坐下侧还写着“讳云志”。
  这块钱云志的灵位,钱修业走哪儿都带着,也是走哪儿都藏着,他怕被人知道自己与刑仁举的关系,更怕人知道他手中有刑仁举所留下的那本日志,在日志中清清楚楚记录了刑仁举所知奇门的一切,也正是因为这本日志,钱修业才得以花几十年的时间布下了这样一个惊天大局。
  钱修业站在那,紧握着手中那本日志,喃喃道:“爹,爷爷和您的遗愿,我一定会完成的,他们都得死。”
  说着,钱修业转身,看着一直跪在那的凡孟道:“怎么样?名册上剩下的逐货师还有多少?”
  凡孟翻看着手机上的花名录:“不算失踪的那些,剩下有记录的逐货师有郑苍穹、陈泰东、马归远、伍自安……”
  “马归远和伍自安就不要算了,他们已经算是死人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钱修业拿着日志坐回椅子上,“你继续说。”
  凡孟在删除“马归远”和“伍自安”之后,又道:“刑术、郑苍穹、陈泰东、元震八、柳松云、关满山、叶玄通、齐观、连九棋、唐倩柔、一共十人。”
  钱修业睁眼:“只剩下十个人了?不对吧?”
  凡孟道:“实际上还剩下三十个人,但那二十个人,名义上是逐货师,但不少只是传的名号而已,实际上根本不算,师父,如果要除掉逐货师,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我们找人把他们一一做掉就行了。”
  钱修业冷冷道:“做掉?你真以为逐货师那么不堪一击?你说的那二十个人,也许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但郑苍穹、陈泰东、刑术、元震八这些呢?你认为他们就能那么轻松做掉?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再者说了,警察已经成立了文物侦缉部,一旦发现死者与我们这个行当内有关系,那就是连环凶杀案,到时候,事情可就大了。”
  凡孟顿了顿:“师父,您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在那十个人身上?另外那二十个不用管了?”
  钱修业道:“既然他们不算是真正的逐货师,那对我们也没有威胁,只要查清楚了,就别管那二十个人了,专心致志对付郑苍穹他们十个,只要这十个人一死,天下就再也没有逐货师了。”
  钱修业说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我也终于得偿所愿。”
  凡孟道:“那徒弟就提前恭喜师父了。”
  钱修业抬手道:“先别恭喜,喜字不要说那么早,这件事做完之后,库斯科公司也得消声匿迹,所以,掌握公司主要机密的那些人,都得一个个消失,这些事,我已经安排眼镜猴去做了,他已经基本上做妥当了。”
  凡孟又问:“师父,那眼镜猴怎么处理?”
  钱修业笑道:“后续的计划还需要他和他的人,暂时不动他,有人在看着他。”
  凡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着他”这句话中,那个“人”指的就是墨暮桥。
  ……
  蒙古国,无人区,达达湖畔。
  眼镜猴带着自己五十多名手下,开车缓慢地驶进了乌拉尔汗部落的营地,坐在车上的墨暮桥不敢睁眼,也不敢闭眼,只能低着头看着双腿上放着的那支突击步枪。
  他睁眼,会看到部落营地中那些被毒杀的男女老少。而闭眼,则能清楚地感觉到汽车从那些个尸体的身上碾压过去。
  终于,汽车停下,眼镜猴打开车门站起来,环视着周围四下躺着的尸体,发现不少人还在那里挣扎。
  眼镜猴叹了口气:“这种毒药也不怎么管用嘛,我还以为都死干净了呢。”
  墨暮桥低着头在那擦枪:“用风带着毒药吹向这里,又在河道上游下毒,双管齐下,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也容易牵连到其他人或者动物。”
  “呵——”眼镜猴扒着车门,看着墨暮桥,“你心软呀?马库斯先生会心软?你是在开玩笑吧?老板下了命令,说要除掉这个部落中的所有人,至于山上那个什么金雕部落,早就已经全完蛋了,是不是你做的?”
  墨暮桥没回答,不过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之所以渤海遗民要突然间大规模下毒袭击金雕部落,也是在山上的伍自安按照钱修业的吩咐做的,他想抹去一切关于铸铁仙的痕迹,至于忽汗城内的那些渤海遗民,他却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那些人千百年来都住在那里,根本不与外界接触,对他的计划毫无威胁。
  而且,伍自安也已经心灰意冷,他与在水潭洞中的马归远一样,都只是在懊悔中等死而已,但金雕部落和乌拉尔汗部落却不一样,他们有机会与外界接触,所以,必须要全数消灭。
  这一切都在钱修业周密的计划当中一步步实施了。
  眼镜猴见墨暮桥没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一转身,发现自己其中一名手下,正踩着某个正在挣扎的人要补枪,立即上前道:“喂,你在干什么?我让你开枪了吗?”
  眼镜猴上前抽了那名手下一巴掌,然后笑着从他的背包中取出了消声器:“在草原上枪声会传很远的,要装上这个。”
  眼镜猴将消音器递给那名手下的同时,其他手下也立即给自己的武器装上消音器,开始寻找那些还没有死去的人挨个补枪,同时汽车开始碾压着帐篷,将尸体和帐篷等东西慢慢堆积在一起。
  忙活了一天一夜之后,眼镜猴的人终于将乌拉尔汗部落的人和物品全部堆成了五座小山,然后淋上早已准备好的汽油。
  一切办妥当之后,眼镜猴站在远处,掏出一颗白磷弹递给墨暮桥:“你来?”
  墨暮桥拿过白磷弹,拉开后直接扔了过去,白磷弹爆开的瞬间,汽油被点燃,瞬时间那座“小山”变成了火山,一座连一座开始燃烧着。
  当五座堆满尸体的小山都燃起火焰的时候,眼镜猴像个疯子一样在那跳舞欢呼着,还对墨暮桥说自己仿佛找回了多年前的那种感觉,那种看着别人生命逐渐在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觉。
  墨暮桥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那五座火山持续燃烧了一天之后,才逐渐熄灭,烧焦的尸体混杂着其他的东西发出的怪味散开来,让人作呕。
  当墨暮桥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看到了远处山脊背上立着的一个白影,他掏出望远镜来,发现那是魂烙,正在他吃惊,下意识去摸枪的时候,却发现魂烙只是呆呆地看着,并没有带其他狼牧前来,也似乎没有要下来复仇的意思。
  对呀,它为什么要复仇呢?眼下,他们不正是在帮魂烙复仇吗?但是,如果魂烙知道,托尔烈已经被眼镜猴杀掉了,它会怎么做?会付出整个狼族生命的代价杀掉眼镜猴和他的手下,还是置之不理?
  没有答案,墨暮桥也不想知道答案,只是将枪收好,坐上汽车,和眼镜猴一起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恶臭和阴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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