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1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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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剧腾再度一愣。“城中局势……”
  “我早已经派了先锋入城搅乱局势,”公孙珣终于显得有些不耐的解开了谜底。“如今城中虚实虽然称不上尽知,却也有所预料。”
  中军账内,公孙珣和剧腾二人的身份远远超出其他所有人,所以二人在上首胡扯八道的时候,其余众人都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马扎上不敢动弹……然而此言一出,所有人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因为,实在是没人知道公孙珣派出了谁率先潜入城内……军中并没有少人啊?!
  “你派了前锋潜入城中?”剧腾倒也是一时惊喜莫名。“派了多少人?”
  “两人!”公孙珣昂然答道。
  “莫要开玩笑!”剧腾立即气急败坏了起来。“公孙县君,我自知道这大军是你一手拉起来的,也知道军中因为之前坐原一战都尊崇于你,可你也须知道,我也是堂堂国朝两千石,军中更是足足有五六千人是我玄菟郡军士……我好意问你战策,你就算是不耐烦,又何须辱我?”
  “我并未辱及剧公。”公孙珣坦然应道。“确实只派了两人做先锋!一人乃是哑哑可虑之弟,贯那部如今领袖,昔日坐原守将弥儒,此人在我开拔前三日便已经出发;而等到开拔前,我又将降将于畀留,就是高句丽前左相、桓那部领袖,给放了回来……我听说从坐原一战后,剧公在这边来的路上便寻人细细做了高句丽国内还有此战的功课。那您以为,我这两个先锋可当多少兵?”
  剧腾愕然当场。
  ……
  “珣伐高句丽……(高句丽)素以六部为尊,六族共政,虽王位亦可更替。及椽那部渐起,其族长(明临)答夫行废立之事,王族多有覆灭,名存而实亡,乃去其一;后贯那部族长可虑行坐原之谋,事败,为椽那部答夫、桓那部于畀留所诛;及军败,答夫为汉军所斩,于畀留与可虑弟弥儒乞降而归,弥儒先行三日,入王城,聚众尽杀椽那部老幼,以慰杀兄之仇,乃去其二;于畀留再归,弥儒复欲杀之,畀留大惧,遂引本部兵反攻,二者接连朋党,连日白刃战于王城,以至各部十死七八,而汉军至于王城下,竟如入无人之境,乃去其四。珣于军中闻之,悲而大叹:‘本以只诛首恶而释二将,然国之将亡,而兄弟阋于墙,安至于此乎?’”——《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三十四章
国破
  年关将至,公孙珣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光和元年年内结束这场一波三折的‘冬狩’了。
  实际上,当天空越来越阴沉,甚至开始响起少见的冬雷以后,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场最后的战斗是拖不得了,否则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恶劣天气来袭,届时一个不小心搞出大规模非战斗减员可不是什么玩笑话。
  不过,所有人也都对及时结束这场战争保持了乐观心态……因为就在大军团团围住四座城门然后建造攻城器材的时候,高句丽的国都中的情形也是随着少许人员的逃离变得暴露无遗。
  原来,公孙珣的‘先锋’计策起了奇效。
  弥儒先三日回来,兄长当面惨死在面前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性,再加上明临答夫已经被公孙珣处决,所以他几乎是刚一回到城内就毫不犹豫的动员起了本部的贯那部族人,然后对群龙无首的椽那部进行了毫无心理负担的攻击。
  而且,由于有战后追责的大义在,再加上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对明临答夫的压制感到不满,所以这种时候,很多贯那部以外的人都参与到了对椽那部的围攻中。
  椽那部几乎是在短短的两三日内就被灭族,人头滚滚,连婴儿都没放过的那种。
  但这还没完,先行控制住了局面的弥儒到底是杀红了眼,眼见着于畀留回来后,他又把目光对准了后者……毕竟此人也应该要为可虑之死负部分责任的。而于畀留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气度,希望能够团结弥儒一起对抗汉军,但随着入城当晚的一次不成功袭杀,他还是迅速抛弃了幻想,并转而连结旧部意图反扑。
  要知道,于畀留虽然回来的晚一些,可毕竟是做过左相的,本就是可虑和答夫死后国家政权理所当然的执掌者,根基深厚根本不是弥儒能相比的。只不过,弥儒毕竟早来三日,对椽那部的清算也起到了极大的震动效果,再加上贯那部同仇敌忾,所以倒也不怕他。
  于是乎,二人数日间攻杀不断,却始终不相上下。到最后,城中几乎是一分为二,于畀留占据东城,弥儒占据西城,各自控制一半,甚至连仅存的一千多宫廷戍卫军也是一分为二,王宫同样是一分为二。
  至于失去了宗族势力的高句丽大王,明明是躲在自己的王宫中,却瑟瑟发抖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了。
  这个时候,两拨人还能记得分出一些城内民夫和奴隶上城头装个样子,已经算是他们心忧国事了。
  “下雪了!”
  这日中午,眼见着天空开始飘起的白絮落在自己鼻尖上后变得冰凉起来,胡子拉碴且双目通红的于畀留终于是有些清醒了……他刚刚失去了王宫,正在去夺回的路上。“汉军不会再等了,马上应该就要攻城了!”
  “那该怎么办?”一旁于畀留的庶弟不禁茫然问道。
  “告诉弥儒,我受不了这种敌人立在门前,自家人却相互残杀的局面了。”于畀留忽然觉得全身酸软,然后他当着上百武士的面脱掉了自己身上满是暗红色污垢的铁甲,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我也没力气了。他不就是想杀了我给可虑报仇吗?跟他说,我把命给他,让他领着所有人去城头好不好?!”
  “兄长在说什么胡话?”此言一出,旁边于畀留的弟弟当即跪地反斥。“连日攻杀,两族早已经成了生死仇敌,若是你白白死了,那弥儒还不放过我们又如何?便是他放过我们,弥儒都知道为自己兄长报仇,我就会甘心在他手下效命吗?再说了,弥儒这么早被俘,又这么早被放回,回来后又如此疯狂,谁知道他有没有在汉营中投奔了汉人将军?兄长你不要忘了,弥儒的哥哥可虑本就和城外汉人将军家中有交往,天知道贯那部到底是不是真的汉人奸细?!”
  一连串的反问,让于畀留不由黯然起来,而左右无法且前后无能为力的现状则让他越想越无奈,最后居然只能是当街痛哭起来。
  “剧公!”就在此时的城外,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下,公孙珣却是笑吟吟的后退一步,对着身旁的剧腾做了个手势。“攻城在即,正该激励士气,要不您先来一段?”
  “哎,行吗?”剧腾闻言也是惊喜莫名。
  讲实话,剧太守虽然之前总是乱蹦乱跳,但那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他根本夺不了公孙珣兵权,所以才希望藉此刷存在感,从而在洛阳那边尽量的露脸。
  然而,公孙珣屡屡把他怼回去不说,还确实是胸有成竹,之前一仗足堪载入史册不说,此番征讨高句丽国都他更是早有秒策,两个降将放回去,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高句丽人最后的防御力量给泯灭的无影无踪。
  这种时候,我们剧太守其实已经很服气了,所以也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临到最后居然这么愿意给他面子!要知道,此时阵前率先鼓励一番,回去写奏折的时候,照实话一说,指不定尚书台就把这最后攻城的功劳给按在自己头上了呢。
  早知如此,何必之前闹得那么僵硬?
  “剧公随意。”公孙珣果然是真的不以为意。“快下雪了,你我不要耽搁为好,今日务必拔城。”
  “那就多谢了。”心情大好的剧腾当即鹖冠束甲,然后昂然上台,而全军将士有认得有不认得的,全都好奇观望。
  “诸位将士!”剧腾昂首挺胸,扶刀立身于台上,然后扬声喊道。“攻城在即,望诸君努力向前,奋勇杀敌,我必将诸位功劳详细记载,一一向洛阳天子汇报……”
  台下众人闻言反应不一,但多是保持了对剧腾的尊重,几句话讲下来,还在公孙珣的带领下热烈鼓掌了一番,然后议论纷纷……讲实话,这种怪异的表达方式让剧太守很是有些不适应,没有欢呼声也让他颇为失望。
  但不管如此,该露脸的还是露脸了。
  接下来,剧腾走下高台,公孙珣则扶刀拾级而上,却也是站在了白马旗下的高台之上。而等他甫一站稳,刚才还一片嘈杂的军阵却是陡然鸦雀无声,看的一旁的剧腾眼皮直跳——一将之威,焉至于此?
  “自月初出兵算起,已历近月,”公孙珣一开始倒是没有刻意大声,只是随口道来。“辛苦诸君奋勇作战了。不过,凡此种种辛苦,过了今日也就有个了断了,因为我等身前正是立国近两百载的高句丽国都,打下它,万事皆休。而且,城中高句丽百余年积攒来珍宝财货,也足够让诸位不枉此行!”
  此言一出,军阵中不免轰然,自上至下,皆不能免俗。
  头上飘雪渐渐明显,公孙珣却静静等着全军安稳下来才继续言道,而这一次,他的口音未免响亮了不少:“诸君,昔日在坐原,尔等应该从自己官长那里听过,我曾与军中诸将敷血为誓,此次出战,我公孙珣分文不取,所获尽归于诸君,今日,此言依旧历历在目,也绝不反悔!”
  台下将士刚要欢呼,却被公孙珣抬手制止:“我今日直言好了,高句丽国中青壮一战而尽丧,国运尽系于一城,而此城如此松怠,岂不是天命在我?岂不是天要我等等覆灭此国?”
  “事到如今,我直言不讳,此战得胜,当亡其国,灭其种,俘其王,并毁其社稷,废其城垣,断其传承!”
  “届时,高句丽人口,当尽发于塞外各郡士民为奴,所以不许擅自杀戮!”
  “届时,非只此城,凡高句丽国中财货一分为三,一与天子,一与军官,一与士卒,我与剧太守则分文不取!所以,入城后大宗财货当取之共分,不可私藏!而我与剧公若违此誓,当以天雷共噬!”
  听到此处,台下汉军胡骑俱皆按捺不住,齐齐欢呼雀跃,而真正懂事的军官、吏员却早在那句亡国灭种之言时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剧腾,根本就没听到后面自己被立誓的荒唐之言,因为早在亡国灭种之言时他就已经面色煞白,不敢多言半句,不敢轻动半步,宛如见了真龙的叶公一般!
  “天雷若不噬我,当作鼓扬威!”欢呼嘈杂之中,公孙珣轻轻拔出自己的断刃,然后也是轻轻吩咐了一句。“开战!”
  随即,各级军官恍然若惊,也是各自催促攻城。
  “塌顿头人,该走了!”莫户袧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压抑着乱蹦的心跳去催促手下进军,然而甫一回头,却发现身旁还有一人未动,就顺便催促了半句。
  “大丈夫当如是!”塌顿恍惚间回国头来,看着莫户袧失态言道。“就该一言而毁一国,一令而废一族!”
  莫户袧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乌桓单于的侄子,却是不禁摇头……虽然分属两族,但都在辽西,他哪里不知道辽西乌桓单于丘力居是个有威望有本事的人,但人家是有儿子的,除非丘力居死得早,这塌顿有何资本说这种话?
  而且便是塌顿有朝一日真能成为乌桓单于,那以辽西乌桓的实力和那种被汉人圈养的现实而言,他说这话也是徒惹人笑。
  鼓声隆隆,雷声隆隆,上万汉军围住四面八座城门,开始强攻高句丽国都,不少大段城墙上面,原本就很零星的高句丽民夫、奴隶,几乎是转身就走。而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就在此时,好像约好了一般,城中王宫居然冒起了青烟,这使得高句丽城头上的逃窜行为愈发不可控制。
  所谓的攻城战,一开始就陷入到了摧城拔寨的节奏之中!
  一刻钟前……
  “叔父!”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高句丽贵族满头大汗的奔到王宫前面,然后将弓弩扔到一旁,并立即跪倒在台阶上的弥儒身侧。“我犯了大错!”
  “何事?”瘫倒在地的弥儒疲惫至极,嗓音也有些嘶哑。
  “刚才我领人把桓那部的人撵出王宫时,结果于畀留家的小子劫持了大王……”
  “然后呢?”
  “我一箭射过去,那小子跑了,大王却被他推过来挡了箭……”
  饶是弥儒早已经有些神经质,此时也不免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亲侄子:“可檀,你是想说大王被你射死了?”
  “还没死。”哑哑可虑亲子,哑哑可檀当即摇头。“但现在止不住血,宫中的巫医早已经逃了!”
  “咱们自己的巫医呢?”
  “两日前他说攻打王宫不吉利的时候就被叔父你砍了!”
  “那就不救了。”弥儒忽然放松了下来,然后低头失笑道。“一个傀儡大王,举族男丁都被明临答夫杀了,两个妹妹也都被答夫给霸占了。给人当了几十年傀儡,前后生了七八个儿子也全都被答夫杀了,十几个女儿则像东庙里卖身的巫女一样被答夫送给这个送给那个……这种大王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指不定还想谢谢你呢!”
  “可是,马上于畀留就该引兵回来了,若是被他揪住此事把那些宫廷戍卫再拉过去又该如何?”可檀不由大急。“那些人还是很看重大王的。”
  “来不及了。”弥儒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勉力站起身来接住了一片雪花。“下雪了,汉军要攻城了,于畀留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那……”跟着起身的可檀稚嫩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期待。“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开城门?”
  弥儒当即一怔,手居然不自觉的握住了他腰间的刀把,但旋即就主动松开了:“可檀你以为我是汉人的奸细?还是说你以为我和你父亲都是汉人的奸细?”
  可檀喏喏不敢言。
  “说话!”弥儒厉声追问。
  “叔父大人。”可檀咬牙应道。“我听父亲说过的,他确实是和城外将军家中长辈有交情。”
  “交情归交情。”弥儒当即没好气的应道。“国事是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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