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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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下,说话横了点,揽权独了一些,行事作风超出所谓‘限度’一些……你又待如何呢?
  “方伯,方伯!”公孙珣连声呼喊了起来。
  “哦,”刘焉恍然应声,却是郁气顿消,甚至还和气的举杯示意。“文琪有话直说。”
  “冒昧问一句,”公孙珣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方才一本正经的问道。“方伯,本州茂才你是否已有决断?”
  筵席上再度愕然。
  刘焉也干咽了一口口水,复又把酒杯放了回去:“文琪,慎言!”
  公孙珣一脸不以为然:“明公是冀州方伯,我是冀州治下一县令,茂才固然是由明公决断,可我等下吏难道没有举荐的权责吗?!”
  这话说的……要是有就怪了!
  冀州一州九郡,大县小县上百,一年才出一个的茂才,凭啥一个县令一张口一闭嘴的就要‘举荐’一个?
  想当初公孙珣自己柳城立下殊勋,又得到了自己岳父辽西太守和右北平王太守二人的联手举荐,还有他本人的家世、恩师等等背景……那刘虞都犹豫了很久才勉强许下了一个茂才,何况是人更多,官位更少的冀州呢?
  “文琪。”刘焉无语至极,他还指望用这个茂才拉拢州中几个大族呢,但偏偏又实在是不想得罪对方,便只能勉力撒谎。“今年王刺史走的太急,我匆匆而来,日期临近,所以惶急之下便已经把茂才许出去了……”
  公孙珣愈发闷闷不乐:“魏公之子魏畅明公也是亲眼所见,如此人物,明公竟然如此瞧不上眼吗?”
  魏松目瞪口呆,刘焉更是尴尬,席间众人也是完全不知所措起来。
  但事到如此,刘君郎也只能腆着脸继续说自己确实将茂才定了下来,而由于魏畅刚刚已经随那些士子一同离开,所以魏松也只好起身连连推辞。而公孙珣却依旧一脸愤然,就好像这双方都欠了他一个茂才似的。
  只能说,得亏席间还有安平乐隐等河北名士,还有州中別驾、治中,还有诸如吕范、审配、娄圭、王修等人……众人一起上阵,连番劝说,公孙珣面色方才有所转圜。
  “非是在下无端生事,”公孙珣长叹一声。“实在是觉得方伯有些小看我们赵国英杰人物。”
  “绝无此意。”刘焉无可奈何。“文琪眼光出众,我哪里不知道,实在是茂才只有一个,却已经定下了人选……”
  “那州中从事可已经满员?”公孙珣忽然冷不丁的一问。
  刘焉微微一怔,却不怒反喜:“座中英杰,文琪想要向我荐谁?!”
  汉制,州中从事,乃是一州刺史的佐吏,位阶很低,和督邮一样,只有区区百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州刺史才六百石!但是,另一个和督邮一样的特点是,这个职务的权责极重,一般而言,从事就是州中事物的常规处理者!
  至于从事这个职务的来源,乃是说一州刺史巡查到某个郡国的时候,经常都会从当地选一位能力出众的低级吏员为自己的从事,理论上是每郡一个,然后就由此人负责这个郡的日常事物……冀州九郡国,那一般就是九个州从事。
  然而,真正到了现实中,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直接的。
  首先,随着州刺史的常设和州治的常设,从事这个职务也变得制度化和常设化了,所以很多刺史离任时都会留下不少从事,新任的刺史也不可能说一上任就把前任的从事全都换光,也不大可能一郡一从事的那样重新提拔一圈。
  其次,这个职务权责很重,原本从各地低级吏员中选拔的制度就渐渐变的不合时宜了起来……实际上,一州从事一般是能和一个县长谈笑风生的,也经常出现千石县令卸任回家后被州刺史征辟为从事的情形。
  到了后来,这个职务连本土化的特色都丧失了,渐渐变成了州刺史任用私人的所在。
  当然了,话还得说回来,公孙珣公开索求一个从事之位,刘焉反而是格外惊喜的……毕竟,现如今早不是刘刺史一个儿子一头驴直入邯郸的时候了,更不是公孙珣领着两百骑兵轻骑上任的时候了,双方距离区区几十里路,知根知底,公孙珣手下的这些得力之人,他刘君郎哪里会不晓得呢?
  甚至可以说,刘焉对审配、娄圭、王修等人早已经眼馋至极了。
  “奉先!”公孙珣缓缓点头,然后抬手示意坐在角落一人出列。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激动之情,便起身出列。
  “此乃州伯刘公。”公孙珣正色介绍道。“刘公,此乃蔡伯喈弟子五原吕布吕奉先……其人善琴,有伯牙之能,又精通武艺,如飞将再世!文武双全,莫过于此了!以州从事相辟,已经很委屈他了!”
  吕布当堂大拜,执礼甚恭。
  刘焉怔了半晌,方才无奈点头:“既然是蔡伯喈的弟子,又是文琪一力举荐,且州中从事正好缺员,便请他来做一任从事吧,以后赵国的事物便由你来替州中处置!”
  吕布大喜过望……他真没想到,当日连县吏都求不得,如今成了蔡邕弟子,又有了公孙珣的举荐,居然能成为一州从事,而且还是冀州这种大州从事。
  辛苦数年,居然时来运转了吗?!
  惊喜之下,他连刘焉的语气都没听明白,更不要说公孙珣此时与娄圭微微对视颔首了。
  没错,这便是娄子伯的建议了——施恩、举荐、用于他处。
  这个建议是考量了程普、高顺、成廉、徐荣这四人的处置……大汉朝煌煌在立,不可能说把这些有职司的武将全都一直带在身边,但是公孙珣却很少担心这四个人将来会如何如何。
  首先,程普是乡党,又几乎是公孙氏一手提拔起来的,从出任公孙昭的佐吏,到公孙珣的两次举荐,便是前一阵子他的假司马转为正职别部司马都是公孙珣托的人情,堪称公孙氏的门生故吏兼乡党……这种人,除非是公孙珣日后无能无德到了极点,否则真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其次,高顺这个人,一个自然是看中了此人的忠诚清白,另一个却是公孙珣自问也对他有莫大恩情……从一个军中陪隶,一举提拔为曲军侯,这份恩德,够他高素卿还两辈子的!
  至于徐荣,其实是介于两者之间。
  安利号东迁辽东,让他们有一些乡党的感觉,却没有程普这么近;父子皆出身公孙域的提拔,又在公孙珣手下立功,也是标准的公孙氏门生故吏,只不过公孙域终究是辽东分支,还是没程普那么牢固而已;除此之外,征伐高句丽之时徐荣几次无知闯祸,也是公孙珣一力保下来的,算是也有些恩德,却也是不如高顺那么深重……但加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而成廉……说白了,公孙珣不在乎,他一开始就是当猎犬养的,不差这一个两个!
  那么吕布的处置便是从这些人的处置得到的灵感了,所谓距离、恩德、个人观感的综合处置:
  首先是举荐,大汉朝最讲究的就是这个,无须再多言了,一旦吕布的仕途从此处开始,那吕奉先就要承公孙珣和刘焉一辈子的情……就好像理论上他需要感激丁原、董卓一辈子一样。
  其次,这个处置使得二人处于一个不远不近便于观察的距离。
  毕竟,吕布这个州从事虽然理论上是刘焉的部下,但却要负责赵国事物,再加上邺城距离邯郸实在是太近了,州从事也不需要固定在邺城不动,这就意味着他实际上是在为公孙珣和刘焉同时工作。
  除此之外,州刺史任期较短,刘焉本人是天子看中的‘宗室长者’,随时可能高升离任,而据公孙珣对自己那位老师的猜度,恐怕对方不会让自己轻易去边郡,宦官们也不大乐意自己回中枢,那么继续在河北打转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换言之,刘焉随时可能滚蛋,而吕布一个并州来的边郡人,想要在河北继续维持下去,就必须要依附于公孙珣。
  届时,如果公孙珣真的观察够了,完全可以纳为己用的。
  最后,假如吕布蹬鼻子上脸,一攀上刘焉便看不上自己,反而要忠心耿耿的跟着刘君郎一辈子,刘君郎又觉得奉先这人不错,认个干儿子什么的一路带到成都……那就让他跟着吧,正好省心了!
  当然了,娄圭原本其实提供了两个方案,一个举荐给州中,另一个则是让赵平出面给吕布在赵王的属吏中寻个出处……但是,后者其实跟直接任用没什么区别,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公孙珣到底是尊重吕布这两个字的分量,州从事是权责极重的职务,而赵王属吏,如果不是千石以上的朝廷命官,那基本上是废职,只怕反而让吕布心生怨望。
  不过就眼前而言……吕布大礼拜过刘焉以后,又赶紧朝公孙珣致谢行礼……倒是依旧彬彬有礼,且显得真诚可靠,好像确实是对公孙珣感激不尽。
  只能说,天长日久,且观之了。
  此事既了,宴席也就再无事端。
  众人散去以后,公孙珣又亲自带着吕布送刘焉去歇息……后者倒还是依旧给面子,居然宿在了公孙珣府上。
  不过,就在公孙珣以为今日各事皆有了断之时,刘焉却主动拽住了他,并屏退了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所有人,就在当日相谈甚欢的那个小院中重新坦诚以对。
  “文琪。”刘焉正色言道。“你我也算是有了交往,我问你一事,你须向我直言……”
  “明公有话便说好了。”公孙珣倒是不以为意。
  “你剿抚并用,招纳流民;清查户口,清理田亩;如今更是兴建学校,推举孝廉、从事……将来还要做什么?”刘焉认真询问道。
  “明公看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公孙珣不以为然道。“莫非是魏公告诉你的?”
  “那么传言是真,你接下来真要兴修水利,治理圪芦河吗?”
  “正是!”公孙珣毫不犹豫地答道。
  “文琪。”刘焉一声叹气。“我这几个月去了钜鹿、安平、常山、渤海,算是大开眼界……渤海乃是河北第一大郡,人口逾百万,兼有鱼盐之利,却吏治崩坏,青天白日流民不断;常山左山右原,山贼流窜,你清理了黑山不过数月,那边就重新变成了贼窝;安平是天子龙兴之地,但也正因为如此,彼处与宫中联络的不法之徒多之又多,实在是难制;至于钜鹿,就在你身边,我不信你不知道太平道的事情,一个造过反的人,四处勾连豪强、收徒惑众,难道赵国没受影响?”
  “明公到底想说什么?”公孙珣有些无奈道。
  “赵国你治理的很好。”刘焉认真言道。“若是接下来水利能修成,那就更不要多言了。但是你之前在这个院中对我的警告却更是正理……一国之勃勃,哪里能抵得上天下一起崩坏呢?便是天下没有崩坏,只以赵国而言,钜鹿太平道在侧,一旦出事,你这辛苦所为难道就不怕化为泡影吗?”
  公孙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刘焉这个一时的悲观主义者……他总不能说,我知道天下要崩坏,而且比你更坚信天下的崩坏很快就要到来,但是我需要为解决乱世积累政治经验,需要让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有那个重建秩序的能力,从而在这个天下崩坏以后让更多的人选择自己。
  所以,哪怕到时候乱起,自己的努力会化为乌有,那也是值得的。
  肯定不能这么说。
  但是,不这么说,又该怎么回复对方?
  “既然是对的事情,那就应该去做,”公孙珣微微蹙眉,用一种自己都不是很肯定的语气敷衍到。“大丈夫生于世间,见大厦将倾,总不能坐视不理吗?”
  刘焉一时默然,良久方才言道:“其实,我上月巡视四郡回来,山贼、流民什么的没提,却已经向朝廷直言太平道一事,但却石沉大海……天子只是西园享乐,不问政事,倒是杨公(杨赐)写信与我,说今年春日,太平道趁着时疫扩张之时,他和令师刘公就曾经一起上书说过此事,但奏疏奉上,天子恐怕根本就没看。”
  公孙珣反倒一时无言了。
  “我观你万事妥当,唯独没有处置赵国境内的太平道,”刘焉低声提醒道。“还是要提防些好……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能存多久是多久。”
  公孙珣缓缓颔首……他之前一直没有处置太平道,一来是赵国此地太平道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二来却是觉得钜鹿就在身旁,处置了也没有。
  两个矛盾心理,这才漏过了这个问题……实际上,据跟随韩当、娄圭回来的王宪王道人当日坦诚披露,太平道张角兄弟的野心其实在太平道内部已经是路人皆知了。而王道人之所以选择托庇于公孙珣,正是因为出身太原王氏,不愿做个反贼而已。
  “就这样吧!”刘焉无奈摆手。“私下相论,言止于此,你我皆好自为之。”
  公孙珣当即回过神来失笑道:“私下相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屋内有份重礼,权当是件雅事,刘公不必推辞。”
  言罢,却是直接告辞离开了。
  刘焉不明所以,但喊了儿子、侍从入院,再回到早已经点燃灯火的那间曾经住过的卧房以后,却是陡然怔住!
  原来,床上整整齐齐,居然摞有无数书卷,上面更是压着一张纸,刘焉匆忙伸手拿下,却见到上面清晰写有一句话:
  ‘遗人一经,如赠千金,今方伯受我千万贿赂,依律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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