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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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公还不知道吧?”公孙珣见状愈发嘲讽起来。“我从东郡来颍川时,朝中就已经议定了太原王允王子师为豫州刺史,巡查豫州各处。我与那王子师有些来往,知晓他的强傲脾气……你若不趁他动身前主动请辞,怕是要被槛车入洛的。”
  听到最后一句,文太守当即失措跌坐,幸亏后面有两个郡吏慌忙上前扶住,才不至于让他出丑到极点。
  话说,公孙珣刚刚下马和皇甫嵩暗中说定了推功朱儁一事时,众人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然而转眼间他便连续出言讽刺当场身份最重的二人,倒是让城门处军中、郡中各处人物纷纷侧目。
  当然了,在所谓明白人眼里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包括皇甫嵩在内,很多人都觉的公孙珣这种小脾气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年轻而又位高,还主动让了这么大的功劳,发点小脾气又如何?
  譬如钟瑜,也只是忍不住对自己侄子低声笑了一下:“终究是边郡人物,喜怒形于色……”
  “非也!”钟繇当即否定。“如此大的功劳说让便让了,这是何等气魄,又怎会因此而郁郁?”
  “那是何意?”钟瑜茫然不解。
  钟繇也是深深低头答道:“只怕是在先推功于右中郎将,复推德于左中郎将……皇甫公先进言解党锢,复恩德显于左右,将来怕是要出事!”
  “你说谁要出事啊?”
  就在这时,正低头说话鈡元常忽然听得身前有人出声询问,抬头一看,居然正是那白马将军,无虑亭侯,持节五官中郎将公孙珣!
  西面喊杀声越来越远,而城门处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登时便汗流不止。
  “也罢!”公孙珣居然就此轻轻放过。“足下便是鈡元常吗?”
  “正是在下。”钟繇从大汗淋漓中醒悟过来,也是赶紧恭敬行礼。“不想将军也知道在下薄名。”
  “颍川多英杰,元常却是英杰中的英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公孙珣微笑言道。“更不要说,刚刚还有人跟我说你是相国之才呢!”
  阎忠一时尴尬赔笑,却旋即肃然……皇甫嵩被冷不丁嘲讽了一下,虽然包括皇甫义真在内的众人多不在意吗,但作为其人幕僚,他总不好再装作之前那种热脸吧?
  而公孙珣似乎也不在意那阎忠了,只是复又对身后一名文士言道:“子伯,之前在战场见孙文台英姿豪迈,已然觉得今日有所见识了,不想此时复又见到了鈡元常,一日而识两英杰,你说,这难道不是我的运气吗?”
  那随着公孙珣而来的年轻文士闻言也是当场大笑,然后忽然肃容拱手称贺:“君侯今日确实运气了得!”
  一番姿态下来,众人自然能察觉到公孙珣此时言语之中居然多有礼貌与和气,而他对一个闲居在家的前郡中功曹如此高看,比之刚才对上持节将军皇甫嵩的暗讽、两千石文太守的明嘲,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让人愈发啧啧称奇。
  然而,成为众人焦点的钟繇俯身拱手作揖称谢之余,却又忍不住再度汗流不止起来。
  ……
  “钟繇字元常,颖川长社人也。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然当厄于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堕水几死。瑜以相者言中,益贵繇,而供给资费,使得专学。”——《世说新语》·识鉴篇
第六章
堂舍内钟繇狼狈荐英雄
  这一天注定漫长而无聊。
  长社的战事当然是这一天的主旋律,然而从火攻成功后整个战事就陷入到了一种完全可以预料的境况中。
  几乎可以想象,六万汉军会在朱儁的指挥下一路向西沿途追杀,而十万黄巾军的大部也应该会折损在长社城西面的旷野中……这种情况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汉军追到西面的淇水畔为止。
  实际上,位于长社城西侧几十里外的淇水,似乎注定是这场战役的分界线。这不仅仅是因为淇水的天然阻碍作用,更是因为汉军追到淇水时天色就应该会晦暗下来,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过了淇水再往西几十里处便是颍水,而颍川郡治阳翟城就挨着颍水,位于颍水西边。
  总之,阳翟城城墙坚固高大,而十万黄巾军根本不可能全被汉军剿杀殆尽,一定会有核心头目领着数万残兵趁着夜幕成功渡过淇水、颍水的。故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汉军今日追到淇水以后,战役将会告一段落,并在数日内迅速进入第二阶段,那就是围城攻坚!
  无聊的不仅是战场,长社城中也显得有些乏味。
  公孙珣没有和皇甫嵩来一段洧水会师,共叙革命友谊的佳话,他从城门处便冷嘲热讽个不停,进城后更是直接拒绝了和对方一起屯驻官寺的邀请,反而领着自己的数百白马义从,带着自己的节杖、伞盖住进了人家长社钟氏的大宅院中……据说,这位白马将军和钟氏核心子弟钟繇鈡元常一见如故,当天便要登堂见妻的!
  这种操作,也就是公孙珣这个年纪的人能使出来,皇甫嵩想使都没脸使,而钟氏上下更是无言以对。人家毕竟是堂堂持节将军,两任太守,配紫挂金的,你总不能因为现在党锢大开自家前途无忧,便腆着脸把人家标准的‘礼贤下士’说成‘刻意奉迎’吧?
  该刻意奉迎的只能是长社钟氏!
  更不要说,颍川这个地方的士族,一方面以学术上偏法家闻名,一边却同样以善于存身存家而闻名天下了。
  连张让亲爹的葬礼他们都不敢缺席,何况是来自于一位刚刚解救了他们乡梓的将军的如此善意呢?
  于是到了晚间,钟氏在舍中大摆宴席,几乎是阖族俱出,来招待五官中郎将公孙珣。而此时城西数十里间,此时依然是刀兵火种,血沃劲草……倒是让人心生感慨。
  公孙珣不会因此心生惭愧,毕竟战场搏杀,生死相对,胜败由天。他现在在意的,乃是一些别的事情。
  “君侯若是问起别人,我还未必清楚,但是荀文若嘛……”坐在左侧下手的钟繇一时停杯失笑。“上任太守阴公任内,我为郡功曹,文若便是郡中主簿,而且当时荀氏的荀攸荀公达虽然碍于党锢难以出仕,可阴公却依然举他为孝廉,只是未曾被洛中取为郎官而已。这叔侄二人,一个王佐之才,一个内秀经达,堪称郡中翘楚。”
  公孙珣缓缓颔首,孝廉是入仕的正途,但却只是途径而不是官身,荀攸碍于党锢难以出仕,跟他能不能举为孝廉没本质关系。
  但反过来说,这也能说明一些问题,那就是荀氏确实是颍川人望所在……哪怕是明知道荀攸做不了官,那阴太守照样也要给人荀公达一个价值连城的孝廉名额;明知道荀彧不能再往上走,也要给他一个主簿这样亲信吏职,以示恩宠。
  这样的人物,拿不下就是拿不下,没什么好讲的。而且,本来公孙珣就没指望荀氏这两位天下顶尖的人物能轻松到手。
  “荀文若王佐之才,荀公达亦是非常之人。”公孙珣一时叹气道。“可党锢既开,以荀氏高门,这样的人物终究是要一飞冲天的,我也不好搅扰……贵郡人才济济,除了荀文若、荀公达,以及荀氏其他才俊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人物了吗?”
  话到此处,钟繇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意思,于是他低头思索一番,却又说出了一个人来:“其实不瞒君侯,当日阴公为太守时,大加简拔我郡中青年才俊,非只是二荀,还有一人也颇的信重,且其人之才智,亦是我郡中翘楚……将军听说过郭图郭公则吗?他当日在阴公手下做计吏。”
  公孙珣居然一时无言以对……这位他怎么可能没听过呢?
  然而,就是因为听过,所以更不可能招揽这种人啊!这种人,还有许攸,公孙珣巴不得他们全都跑到袁本初账下才好。如此才智之士,跟袁本初四世三公的门第简直绝配好不好?
  “哎呀。”一念至此,公孙珣赶紧摇头。“我对这位郭公则虽然也是久仰大名,可人家毕竟也是高门世族,想来不缺前途,如何就能看得上我呢?元常,你且认真一些,想你之前做过数年的郡功曹,这颍川英才哪个逃得你手?何不坦诚一些?”
  听得此言,娄圭和韩当这边倒也罢了,可钟繇的叔叔钟瑜,还有一些族叔之类的,却几乎是本能的看向了自家当家的大侄子,而钟繇也是再度流汗不止,倒是弄的公孙珣莫名其妙。
  停了片刻后,鈡元常咬了咬牙,却是放下手中酒杯豁然起身,并来到自家大堂正中朝着公孙珣大礼参拜:“若君侯不弃,繇愿为君侯奔走!”
  公孙珣先是怔在当场,但旋即醒悟,继而居然有些愠怒起来:“元常兄莫非以为我是边郡武人,若不能得人便要族人吗?!”
  钟繇心中一惊,马上再度躬身下拜:“君侯想哪里去了,您诛杀王甫,鞭死赵忠索贿家人,名震天下,在下早已经拜服……而如今,长社之围虽有推功于右中郎将之意,可我等难道看不清楚吗?此战俱是君侯妙策安天下!故此,在下对将军是既敬且服,实在是想为将军出一份力,绝非是出于畏惧!”
  这一番话说的极快,可见钟繇心里也是真急了。然而,话说完以后,坐在上首的公孙珣却是许久未言。这让低着头的鈡元常一时汗如雨下……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流的汗都没有这个夏天流的多。
  “哈!”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孙珣才在娄圭的眼色、韩当等人的沉默中猛地笑了出来。“是我想多了,也是元常误会了……我此番非是要征召高门名士,乃是听说颍川为天下文气所在,故此趁机寻些私人幕属,如元常这般大才,迟早要为国之栋梁的,就不必叨扰了!否则,用上个两年,眼见我都离不开元常了,朝中却来一纸诏书让你入朝为尚书郎、黄门侍郎,到时候你说我是放人呢还是不放?”
  钟繇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却依旧俯身不起:“既如此,不知道君侯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呢?还请君侯直言,我一定为君侯寻到。”
  “高门世族我是不敢高攀的。”公孙珣自嘲一声道。“但是贵郡中难道只有高门世族才出人才?就没有出身寒门单家却有才智的人物?没有任劳任怨且能做事的人物?没有德行昭彰却又很少对外宣扬,故此名声不显的人物?”
  钟繇再度长吸了一口气,依旧低头,而良久后他方在公孙珣的期待目光中抬起头来:“回禀将军……有!”
  “愿闻其详!”
  “阳翟有一人,姓枣名祗,字文恭,向来有才德。”
  “哦,可枣氏不是颍川望族吗?”
  “回禀君候,枣氏虽然算是郡中望族,但却称不上是郡望所在,而枣祗更只是家中偏枝所在,故其人在郡府中数年,却只是个户曹小吏,始终难得显职。君侯去招揽他,应该不难……当然,得是他躲过此番兵灾才行。”
  公孙珣缓缓颔首:“你说他有才德,那其人到底有何称道之处?”
  “回禀君候,枣文恭虽然只是个户曹小吏,可郡中户曹实际上的运作却都是他所为。”话到此处,钟繇不由在堂下苦笑。“这中间有些事情我想君候也懂得……但关键是,枣祗这人无论功劳怎么被剥夺却从来没有生气过,也从来没有跟人抱怨过,而且户曹的事情从来没被耽搁过,真真是任劳任怨,吃得了苦,做得了事。若非我是郡中功曹,怕是也不知道他本事与德行的。”
  公孙珣大为赞叹,虽然他未曾听过此人名字,可钟繇的这个描述几乎让他本能的想到了王叔治,这种人拉过来给王修做个副手难道不好吗?
  此人虽然不是原定目标,但人才,尤其是这种才德兼备的人才总是不嫌多的!
  堂下钟繇窥的公孙珣面色舒缓,也是愈发松了一口气,故而继续了下去:“还有一人,姓戏名忠,字志才,也是阳翟人。”
  “此人有何本事?”又是个没听过名字的,公孙珣自然要问个清楚。
  “此人可以论谋算策!”钟繇正色言道。“戏志才此人学的乃是地道的法家学问,所谓人心诡谲之术,律政修势之法……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颍川是战国韩氏故地,法家起源之处,所以像他这种人其实不少,而戏志才其人便是公认的其中佼佼者,正适合为人幕属。”
  公孙珣缓缓点头:“这种人物确实值得一用,不过你也说了,你们郡中法家学问不少,如郭氏还有你们钟氏,都是以家传律法学问闻名当世的,而此人又是其中佼佼者。既如此,为何你以为我能轻易延揽,而且能长久使用呢?”
  “回禀将军。”钟繇叹了口气。“一来,此人虽然是士族出身,却家族败落,比之枣氏都要差很多;二来,郡中俱知,此人有负俗之讥。”
  公孙珣当即一怔。
  所谓负俗之讥,就是不被俗世、俗人所容纳,反而被他们看不起的意思,换言之,戏忠这个人是被人广泛排斥的……然而,这就有意思了,因为之前多次提起过,法家的学问在颍川算是半公开的显学,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嘲讽戏志才的,那么他为何被排斥呢?
  果然,钟繇稍微顿了顿,便拱手解释了一下:“回禀将军,戏志才这个人好酒喜赌,以前是玩骰子、樗蒲,后来动物牌出来后他更是沉迷此道,经常一玩起来便通宵达旦……”
  娄圭忍不住看了公孙珣一眼,而公孙珣却面无表情,依旧静听。
  钟繇越说越无奈:“偏偏此人家道中落,他又不治产业,所以只是坐吃山空。能撑到现在,基本上全靠我们这些昔日的同学接济……我也好,文若也好,都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也常常接济他,并劝他正经一些,可他却总是说自己修不得道德文章,终无前途,不如不做理会……还说,若是我们借钱时再说这种话就要跟我们绝交。不瞒将军,我现在倒不担忧他在阳翟遭了兵祸,就怕他心怀忧愤,直接从了贼!”
  娄圭又看了一眼公孙珣,而公孙珣这次终于微微一笑:“无妨,我身边也多浪荡子,子伯当年在南阳做的事情比这位出格多了,如今不也是我的腹心?如此人物,若是能躲过此番兵灾,请他来为子伯做个辅弼,岂不正好?”
  娄圭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堂中气氛,终究只能无奈点头。
  “除了枣祗、戏忠,元常还有没有别人可荐?”公孙珣继续问道。
  钟繇又流汗了:“私人幕属而已,两人将军还不足吗?”
  “我听说……”公孙珣终于忍耐不住了。“贵郡有个叫郭嘉的,也是负俗世之讥,不知道是不是郭氏族人?”
  钟繇面色古怪了起来。
  公孙珣登时也跟着无奈了起来:“只是听说年岁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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