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3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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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些话说完,兄弟二人各自坐在榻上,隔着一个几案,居然同时沉默了片刻,俄而,复又齐齐欲言又止。
  “兄长请说。”公孙范赶紧退让。
  “你先说吧!”公孙珣抱着猫仰头看着屋顶茫然应道。
  “我想问下,兄长之前见到卢公,可有什么说法?”公孙范小心问道。
  “不要说卢师了,便是董公见到我都有些不是滋味。”公孙珣闻言再度失笑。“昔日我为白身学生,卢师便是两千石了;我为别部司马,董公便是并州方伯了;而如今我为卫将军,两位却是刚才狱中出来……能给好脸色吗?故此,我礼仪做到,便没有太靠近了,只是与王子师同桌喝了不少酒。”
  “不是这个意思。”公孙范勉力听完,方才无奈言道。“我是想问兄长,你知不知道,之前你让我送给卢师的妾室……如今已然明显有孕?说不定便是年后年末,就要为卢公舔一幼子或幼女了。”
  公孙珣登时无语,半晌方才将怀中瘦猫扔出去,并坐起身来勉强干笑一声:“这是好事。”
  “是,这是好事。”公孙范尴尬答道。“那兄长刚才又想说什么?”
  “是刘师那里。”公孙珣赶紧改容正色言道。“我看他身体越发不行了,我们做学生的应该尽心尽力才对……但我后日改元后便要出洛赴任,你这边,还有婚后便要急忙来赴任的阿越,要一起好好替我照顾他才对。”
  公孙范自然无话可说。
  “不要信那些巫医的,多让他喝些热水,酒不是不能饮,也务必要温酒……最好寻些安眠的手段和方子,而且冬日间,既要保证他居处炕热不断,又要常常通风散气……多备些人参……这个年纪的人,多半难在冬天上面,熬过这一冬,或许便能好很多。”
  公孙珣说的非常散乱,公孙范则听得非常认真,然而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后,却终究是无话再可说,便是公孙珣自己都觉的无趣起来,只是一声长叹。
  于是乎,兄弟二人就此作别,做弟弟的去了侧院,而公孙珣则堂而皇之的抱着猫去后院寻自己妾室和儿子去了。
  升官加爵,幼子爱宠,更兼美妾曲意侍奉,一夜自不必多言。
  第二日,公孙珣正式拜韩当为卫将军属司马;吕范为卫将军长史;娄圭、戏忠为卫将军从事中郎,王修、枣祗为卫将军令吏,魏越为领官骑,尚屯驻在河内的杨开也同样预定了一个领官骑……并从白马义从中选出二十名资历、能力、来由都有说法的人物,分别为将军掾属、御属。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些人跟了公孙珣这么多年,如今能公私兼顾,有名有份,自然不可能再亏待他们。
  当然,除此之外,按照规制,公孙珣还可以再征召十九名掾属和二十一名御属,甚至还有三十员仪仗官骑……这些位置,尤其是掾属和御属,全都是公私并行,有正经官身待遇的位置。而且,在现行察举制度下是受到认可的正式入仕途径,是很受欢迎的。
  所以,与其说是用来招人办公,倒不如说是朝廷赏给你的正式举用名额……不过很显然,这些全都要等到去了河内以后,再慢慢填充了。
  又隔了一日,中枢下诏,以黄巾平定,改元中平,是为中平元年。
  同日,允左车骑将军、冀州牧皇甫嵩所请,免冀州算赋一年。
  同日,中枢再发旨意,以平叛有功,兼各处匪乱尚存,故凡战功为官者,无须入洛,免捐官钱,直接赴任。
  同日,复董卓为议郎,复卢植为尚书,复王允为豫州刺史。
  如此光景,只能说,这天下大约、可能,真的要中平了。
  而就在同一日,匆匆辞别了刘宽,并让公孙范代替自己去与卢植告辞的公孙珣轻车熟路,渡过孟津,又一次来到了河内郡。
  不过,这片不知道来往了多少次的地方,已然成为了公孙珣的治下之地。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的缘故,公孙珣这一次就走的比较留意了。过河后,从孟津往东面往治所怀县而去,一路上查查看看个不停不说,到了半路上的温县还专门停了下来。
  这是理所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面对着一个百万人口、十几个县的大郡,必须也只能选择当地世族大户作为突破口。
  唯一的区别是,有能耐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能掌握主动权,把这些世族压制的服服帖帖,而蠢货会在这个过程中被世族牵着鼻子走。
  实际上,当日在中山,公孙珣也是从甄氏切入,逐渐掌握整个中山的。
  “告诉司马朗,他父亲司马防的同僚,前来拜会司马氏,让他出来领路。”温县郊外,司马氏聚居的里门之外,公孙珣带着极大的恶意朝有些慌乱的里门监喊出了司马朗亲爹的名。
  他倒想看看,昔日因为自己说了亲爹字而跳出来装模作样的小孩子,如今面对自己更进一步的调戏,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有意思的一幕登时便出现了,面对着多达五百骑威风凛凛的白马骑兵,面对着全副仪仗紫绶金印的贵人。这个区区不入流的里门监,四五十岁的老苍头,在咬牙颤抖着躬身下拜的同时,居然也小心翼翼的言道:
  “贵人,我这就为你去寻西面司马家大郎来,但有一言,不得不告……君为贵人,更该尊礼,临子名父,着实失态。”
  不要说公孙珣了,便是随行的吕范、娄圭等人都目瞪口呆……感情,这司马家看门的都这么有骨气?
  “放屁!”就在公孙珣等人无言以对的时候,那魏越忽然自后面跳出来,直接拔刀呵斥。“我家君候乃是朝廷钦命卫将军、河内太守、蓟侯……你们这些人能够此时安居,全靠他在前方掌握军事,扫荡黄巾,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如何就要被你一个区区里监门羞辱?”
  里监门从对方拔刀时起便惊慌倒栽于地,然而,面对着魏越如此放肆的举动,公孙珣也好,吕范、韩当也好,居然无人阻止。
  ……
  “太祖以功至卫将军、蓟侯、领河内太守。时河内屡遭匪患,闻太祖至,盗贼逃匿,士民鼓舞,沿途见白马辙箪瓢迎之。”——《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三章
豪杰如土士如铁(下)
  里监门从地上慌乱而逃,再加上里门内围观之人纷纷四散,不一会功夫,已经十四岁的司马朗便匆匆而来。
  公孙珣也不下马,便直接在马上嗤笑起来:“你这小子数年不见,如何长得如此高大?完全不像你父亲啊!”
  司马朗脸憋得通红,只是昂首以对:“卫将军此言差矣,两年前我年方十二,便已经身形高大,被选为童子郎的时候,洛中太学之人还以为我是冒名顶替。其实,我们族中人向来都身材高大……”
  “原来如此。”公孙珣恍然大悟。“居然是你父亲跟你族人不像!”
  司马大郎被欺负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且不说此事啊。”公孙珣大概也是觉得欺负小孩子不合适,于是便轻轻放过了对方。“我只问你,我身为本郡太守,为何连一个治下里门都进不得呢?久闻司马氏乃温县冠族,却不意如此强横不法,连郡君都要拒之门外了……你说说看,你们司马氏平日里欺压过多少次乡邻,抗拒过多少次朝廷令吏,不然何至于跋扈到这种地步呢?”
  “临子名父,本就……”话题转了回来,司马朗迎头被盖了这种大帽子,说着说着眼圈便不由一红,尤其他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一个布衣中年男子自身后姗姗来迟的时候,就更是直接落泪了。
  “见过卫将军。”中年布衣男子年约四旬,却迎面而笑,然后躬身行礼。“见过诸位将军门下贤达,小儿辈和族中人皆是东施效颦,卫将军何必逗弄他们呢?他们可不禁吓。”
  公孙珣眼见着此人虽然衣着极为朴素,但从其人还算打理得当的胡子、干净的衣服,还有不卑不亢的礼仪来看,俨然是个有来头的,便当即率众下马,微笑着与对方拱手相对:
  “先生客气了,我与司马建公乃是当日诛杀王甫、对抗曹节时生死交情。”公孙珣大笑言道。“而且我妾室冯氏,也是司马建公给做的媒,如今儿子都三岁了……如此交往,开什么玩笑想来都不至于过火的。”
  饶是来人自问有些心理准备,也被这两句话给绕晕了……莫非自己那位族兄司马防真的跟这位一起干过这种泼天的事情?就司马防那为人,不像啊!但是人家堂堂卫将军言之凿凿,也没理由不信啊?
  不管如何了,此人虽然心中疑惑不堪,面上却依旧从容,便赶紧颔首,口称原来如此。而公孙珣眼见着有正经能做主的人出来了,便也扔下司马朗,悉心问了一下此人来历。
  原来,这人唤做司马直,字叔异,虽然是司马氏族人,但却跟司马防家中是早已经出了五服的关系。按照他们乡中说法,因为如今京兆尹司马防和他族人居住在这个里的西面,所以乡中素来称这一支为西司马;而司马直和他族中则由于一直居住在里中东侧,则被称之为东司马。
  当然了,两族毕竟祖上是一家,而且还同居一里,关系自然格外紧密,说是一族也无妨,到底是不必再问东西的。
  除此之外,这司马直本人也是个有说法的人物。其人早年举过孝廉、当过县令、做过议郎,即将转任两千石的时候却是家母突然去世,便干脆回乡服孝,而且还和袁绍一样是一服六年,连早死的亲父一起连带着服了孝。今年才算是刚刚出了丧期,又恰巧遇到了黄巾之乱,才没有出仕而已。
  公孙珣与对方在里门前稍微寒暄,问清了情况后自然是更显尊重……平心而论,就凭司马直这种出身、这种资历,还有这种一养六年的清望,恐怕随时都有可能接到诏书,一跃成为两千石主政一方的,自然要予以必要的尊重。
  更不要说,此番接触下来,这个司马直谈吐和气,作风简朴,想来应该是个务实的正经高德士人,而非是虚妄之辈。
  “卫将军以郡君的身份来到乡中,确实该好好招待,可惜我族兄(司马防)正在京兆任内,小儿辈又尚未束发……不妨去我家中稍坐,虽无酒水,却也有干净热汤可以避寒。”一番客套以后,司马直当仁不让,替此间司马氏做了接待主人。
  公孙珣自然无话可说,他来这里本就要趁着司马防不在,然后用二人的‘交情’哄骗几个司马家的明白人给他透透河内郡中底细的……现在有司马直这么一个更随和更有水平的人当面,如何不愿?
  “只是家中狭小简陋,将军如此多的随从,怕是招待不暇。”刚要动身,这司马叔异复又无奈言道。“不妨且随我这族侄去他家中安顿。”
  “无妨,只让我的长史吕子衡、属司马韩义公随我去叔异先生家中就是,其余人自有去处。”公孙珣完全不以为意。
  就这样,司马直在前面引路,公孙珣自与吕范、韩当二人前往,其余人等却是一拥而入进了这个全都姓司马的里中……有人确实疲惫,自然跟着强打精神的司马朗去他家中喝汤歇息;有的则不顾冬日风寒,四处乱窜打探了起来;还有人官瘾发作,干脆唤来里长和闻讯赶来的乡啬夫、亭长,正儿八经的问起了本地讯息。
  且不提其余人等,公孙珣和吕范、韩当随着司马直来到后者舍内,却也不禁面面相觑……原来,之前这司马直自称家中狭小简陋,众人还以为他是推辞,担心军士来的太多踩踏了院落、菜园之类的东西,毕竟嘛,此人是做过县令的,又是世族出身,房舍自有规制,如何能称狭小?
  然而,真的来到跟前以后才发现,这司马直家中果然朴素不说,院中房舍内更是已经挤满了幼童、少年,前者抱着《孝经》之类的启蒙事物在那里大声诵读,后者则已经抱着《诗经》、《论语》之类在那里研习了。
  委实没有多少落脚之处。
  此情此景,也就难怪之前司马朗看到司马直如见了亲爹一般了。
  当然,抛开玩笑话,公孙珣也好,吕范、韩当也罢,到底是肃然起敬的。
  实际上,随着加了姜片的热汤端上,言语中,坐在上首一张旧榻上的公孙珣对此人多少敬重了三分:
  “初来乍到,履任贵郡,叔异兄本是栋梁之才,又是乡中深孚名望的长者,如今司马建公远在京兆,该如何行政,还请你一定要教我!”
  司马直,也就是司马叔异了,闻言居然不做任何推辞,直接便放下汤碗,一口答应:“事关乡梓,卫将军有惑,我自然有问必答。”
  公孙珣愈发觉得对方顺眼了,便也立即询问:“请问叔异兄,战乱方平,此时接手河内,该以哪件事为先?”
  “若是别人问。”对面的司马直捻须笑道。“我一定说是剿匪,然而此事于卫将军而言,想来却不需要我来置喙。”
  公孙珣和身后的吕范、韩当俱皆失笑,倒是没有什么自谦的言语。
  “叔异先生此言甚是。”笑完以后,吕范便昂然顺势替自己主公言道。“且不说刚刚归乡解散的河内骑士久在我家君候帐下听令,一旦需要便可随时启用调度以清廓乡里,便是这五百义从亦足可以维持河内治安……而且,来时我家君候还另有安排,如今新履任的朝歌令关羽关云长,乃是我家君候帐下最得用的奋勇之将;还有一个牵招牵子经,其为人清淡而行事忠烈,如今被我家君候表为波县长……二者一东一西,河内腹心之地断然无忧。”
  司马直闻言更加感慨,也是连连称赞。
  一番客套以后,公孙珣放下姜汤,干脆问了下去:“那匪乱之外呢,叔异兄觉得又该以何事为先?”
  “我以为应当以流民事为先。”听到对方再问,司马直也是面色一肃。
  而对面的公孙珣听到这两个字也是心中一紧:“请司马公指教。”
  “黄巾乱起,波及海内,河内也不能幸免。不过,因为此地渠帅马元义是被直接逮捕的,马元义残部也在此处为将军急速所破,所以并不至于沦落到冀州那边十室五空的地步。”司马直娓娓道来,宛如早有腹稿,俨然是对此事有过细致思量。“但依我观察询问,十室一空、两空总是有的。”
  公孙珣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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