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3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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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其实辽西事罢后,朕本就有让卫将军领冀州牧去打扫太行的想法,不过其人如今既然持节,便有武事专制之效,何必以州郡分隔其权?”天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何进绞尽脑汁,也只能又想起一事来。“清河都尉审配、赵国中尉董昭,渤海都尉公孙瓒,俱有才名,且履任多年,不妨有所调任,为太行山事,或为幽州事……”
  “清河都尉审配可迁赵相,赵国中尉可迁常山都尉,这样方便监视太行,至于渤海都尉……”天子犹豫了一下。“青徐黄巾为祸泰山,屡屡有北上之意,渤海为青幽要冲,他在彼处是有大用处的,而公孙瓒虽然是卫将军族兄,但其人资历,尚不好为渤海这种大郡太守。”
  何进愈发无话可说。
  “卫将军专属幽州塞内诸郡武事,本该让他领幽州牧行事,但其人本就是幽州人,法度不能废,所以还须遣一重臣为幽州事,替他督办后勤。”天子眼见到何进闭嘴,也是松了一口气,却又赶紧将自己刚刚思索得来的重大人事任命给抛了出来。“宗正何在?”
  刘虞茫然向前。
  “你去领幽州牧,与卫将军好生配合平乱,乱平后再归洛阳。”天子图穷匕见。
  何进在旁,本能的想说话,却居然无话可说……是真的无话可说。
  首先,刘伯安是宗室重臣,是天子选定的宗室托孤之臣,这种人的安排即便是何进也不好干涉的。
  其次,从政治利益上来讲,刘虞若在此间必然要参与尚书台政事,与他这个大将军分权,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去幽州帮公孙珣稳定政治局势,似乎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最后,就事论事,公孙珣威望日著,此番平叛又是在幽州老家持节而为,也确实需要一位真正重臣做必要的牵制……这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而脾气公认极好,又与公孙珣有私交,还做过幽州刺史的刘伯安,还真就是一个极佳的幽州牧人选。
  说到底,天子也好、大将军也罢,还有此时嘉德殿上所谓诸多中枢精英,没有一个人认为,这种地方任职会有什么长远影响。黄琬的豫州牧,刘焉的益州牧,不都做的很好吗?难道做两年州牧就会造反不成?又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分封!
  实际上,便是天子此番意图钳制公孙珣,也没指望这个有效期有多长……在他看来,能把公孙珣这把吓死人的利刃锁在幽州不帮着自己大舅子插手洛阳乱局就好。
  “要辛苦宗正了!”天子眼见着刘虞似乎是有些犹疑,便不免催促了一声。“到了彼处,一定要与卫将军好生配合,速速剿灭叛乱,等叛乱之后,卫将军或许还要为太行山匪事,但宗正你就要赶紧回洛阳扶持朝政了。”
  “臣领旨。”刘虞也是立即想明白了里面的道道,瞬间犹豫全无,毕竟,可能只是一年半载的平乱,最多错过新皇登基,但彼时人在外,未必就不如人在内。
  “少府何在?”天子见到第一道锁落下,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便继续兀自在御座上问道。
  少府赵苞当即上前。
  “赵卿。”天子看着此人认真言道。“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忠孝,今日朕也要借你的忠孝稳定地方……辽西通断隔断,则辽东数郡皆断通讯,你昔日为辽西太守,久知边情,今日朕拜你为右将军,持节浮海出镇辽东,领辽东太守,兼管塞外辽东、玄菟、乐浪、辽东属国诸郡武事,与卫将军、幽州牧共同平叛。”
  赵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躬身推辞:“依国家计,无论是安抚人心,还是要合力平乌桓、鲜卑之乱,辽东都确当有方面之任……可,卫将军公孙珣与臣有婚姻直亲,翁婿并为方面之事,恐怕会遭闲言碎语。”
  “国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必计较这等小事?”天子恳切言道。“若非三互法明言在先,朕说不得要让卫将军领幽州牧的……赵卿,你自己看看,满朝重臣,可有一人能代你为辽东事吗?”
  赵苞回头看过堂上诸位大臣,居然无言以对……便是立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卢植,也最多适合在塞内为将,塞外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有经验、有地位、有威信。
  实际上,便是大将军何进此时居然也觉得天子对公孙珣足够信任了,居然能将被叛军隔绝成两半的幽州一半交给公孙珣为之,一半交给他的岳父为之。
  而再往深了想,何进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位天子妹夫人之将死,还能为国家大计考虑,自己却还总是想着私心。
  单以幽州事而言,谁敢说公孙珣、赵苞、刘虞这三个人的任命做的不好?
  而果然,稍一思索,赵苞便不再犹豫,立即俯身应命:“臣万死不辞,但有臣在辽东一日,辽东便一日为汉家天下!”
  “如此就好!”天子瘦削到极致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在他看来,赵苞乃是朝中少有可以真正压住公孙珣的人物。“咱们接着说关中一战的封赏吧……北军诸将校自归洛阳封赏,其余兵马以左将军皇甫卿持节,领兵暂驻关中,可有人有异议?”
  嘉德殿内难得意见一致。
  “以前将军董卿入洛,代赵卿为少府如何?”天子继续询问。
  这下子,殿中诸人倒是有不少人犹疑起来,但大多数人都表达了赞同,天子也是愈发开怀。
  立在殿门内的张让见到如此情形,便不再多待,而是干脆独自退出了嘉德殿,趁机回到了自己在北宫的居所,然后才让人喊来了自己的干儿子,也就是娶了何进另一个妹妹的太医令张直。
  “天子已然缚虎在山,”张让见到自己儿子后,表情淡然,只说了一句话。“而大将军在洛中之势实在是不可轻易动摇……从今往后,天子再想喝水,便给他蜜水好了!”
  张直会意叩首而退。
  ……
  “中平六年,正月,初十日,卫将军公孙珣覆凉州叛军于渭水;十五日,中军校尉袁本初募兵归洛;十六日,出宗正刘虞为幽州牧、少府赵苞为右将军领辽东太守;十七日,遣使致关西,以兵马属左将军皇甫嵩,拜前将军董卓为少府;十八日,遣使致幽州,追授卫将军节杖,督幽州武事,同日,转清河都尉审配为赵相,赵国中尉董昭为常山中尉……”——《三辅决录》·赵歧
第二十三章
纷纷塞上行
  洛阳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说白了就一句话……那就是公孙珣迫不得已在渭水畔上演的那场华丽至极的军事表演,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现在天子害怕他入局,宦官更害怕他入局,然后袁氏也害怕他入局,甚至董卓都害怕他入局。唯一一个不怕的,乃是大将军,但是大将军现在因为公孙珣打了这么一场仗,反而腰杆子挺硬,不需要公孙珣入局了。
  按何大将军的想法,等公孙珣幽州平叛回来,无论是做冀州牧还是入朝为骠骑将军参政,他都能一力保证。再加上大将军本人的政治智慧实在是没法跟天子、宦官、袁氏那些人精相提并论,所以才放任了这一切。
  当然了,一直在飞速赶路的公孙珣并不知道这些,甚至连幽州哪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直到正月三十日这天,在并州腹心内赶了足足二十日路的公孙珣一行人终于穿越了太行八径之一的井径,来到了常山国,这才通过安利号在本地的商栈接触了一些讯息,但还是那些隔断交通的老话。
  不过,从这里开始,非只是道路变得通畅,旧部、故吏、旧交也随处可见,讯息终究是聚拢了起来,而等到二月初七日,公孙珣一行人疾驰到了范阳,遇到了在此处为县令的公孙范,也遇到了主动奉命来此相迎的韩浩韩元嗣,甚至还接到了自家母亲通过海路送来的一封信,这才算是知道了此次叛乱的重要内情。
  首先,按照公孙大娘的说法,乌桓人这次叛乱确实是她疏忽了……因为按照她马后炮的观察来看,乌桓人的叛乱是必然的,是应该早就有所预料的!
  因为,问题的根本在于经济。
  要知道,辽西乌桓的社会经济模式很特殊,他们被大汉豢养在塞外,却居于柳城、管子城这些要塞身后,本身是没有多少独立经济能力的,而长久以来,大汉朝每年都要让青州、冀州支援幽州大量的、数以亿计的金钱,其中绝大部分都用在了乌桓人和边郡的军事建设上去了。
  但是,这不是大汉朝要完了吗?
  这不是从黄巾之乱后,冀州、青州,乃至于中原腹地自己都经济破产了吗?
  这不是凉州需要平叛,然后花钱如流水吗?
  所以,乌桓人的经济援助就停了,然后它就自己崩溃了。
  其实非只是乌桓,去年开始,并州西河一代崛起的带着大量杂胡的白波匪与匈奴人内乱,也是同样的道理,没有大汉朝这个中央政权给他们输血,当地本土经济基础又太差,那自然要经济崩溃。
  放在后世,那就叫大汉朝经济下行波及到了周边,导致了乌桓人、匈奴人,甚至鲜卑人的经济破产……而破产了,穿不起衣服、吃不上饭,以这些人的脑子,他不造反能干吗?!本来就是祖宗八代的强盗出身嘛!
  而辽西乌桓这边,能等到公孙珣走后再造反,已经很给安利号和公孙珣面子了!
  安利号毕竟拉拽着辽西乌桓部分参与到了渤海经济圈,然后大规模缓解了这些人的困境,公孙珣毕竟是威望卓著,领着百万人口的广阳、渔阳、涿郡一屁股坐在昌平那里……娘俩都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信的最后,公孙大娘进一步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按她老人家的话说,应该早一年使出相应经济手段,让乌桓人彻底没活路走的,逼得他们哪怕是公孙珣在侧也不得不反,然后早有准备的卫将军再从容出兵,提前废掉乌桓人。
  到时候,非只是北地天下太平,经济建设如火如荼的辽东数郡也能多一些劳力,她儿子也能多一些如家奴一般的精锐骑兵,何至于让这些人抢了那么多东西,还逼的自己儿子去而复返……
  最后,大娘还不忘提醒自己儿子,一定要小心局势动荡,引发广阳三郡内部不稳,因为公孙珣的‘井田制’严重侵袭了某个阶级的利益……
  总之,整封信看下来,给人的感觉就一句话,大娘似乎很自责!
  而自家母亲很自责,公孙珣却感觉很怪异。
  没错,就是怪异。
  要知道,公孙珣这次离开幽州虽然短促,但经历的东西却很多。
  洛中那里,是大汉朝百余年来外戚、士人、宦官围绕着皇权斗争的矛盾总爆发,是所有人围绕着那点注定要崩塌的皇权争夺不休,所谓阴谋诡计,朝政皇权。
  而关中那里,则是凉州叛军全军而来,而汉室朝廷倾尽全力,双方铁马冰河,生死男儿,一战定乾坤。
  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东西,公孙珣难免被那些人带着有了些对时代的真实触感,也跟着之乎者也起来……可现在回到幽州,还没见到自家母亲,甚至还没到昌平呢,上来就是什么经济危机是什么意思?
  好像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但更可怕的是,怪异归怪异,公孙珣骨子却觉得这个解释好像比什么阴谋诡计、天命野心都更有道理的样子。
  问题的根源,就是经济问题嘛。
  “战局如何?”范阳城官寺后院,坐在舍内榻上的公孙珣收起信来的同时也收起了多余的心思,此刻,他正认真朝韩浩询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至于旁边的娄圭、戏忠、韩当、田豫等人,甚至包括侍立的义从也都纷纷盯住了韩浩……刚才公孙珣看信,他们虽然心忧如焚,却不敢直接开口询问的。
  “回禀君候,战局……到一个月前都很顺利!”韩元嗣当即拱手答道,但却有些面色古怪。“叛乱后,彼辈一度攻陷了卢龙塞,进入塞内劫掠,但往东却没有攻下令支城,只是在城外劫掠了不少货物,往西也只是在右北平破了两座小城。然后程都尉便奉吕长史之命即刻动员兵马,并连同各郡郡卒,直接越境迎战。两军先是战于无终,又战于徐无,最后战于卢龙塞……我军三战三捷,以至于叛军不得不退出卢龙,逃亡塞外,如今更是已经一月没动静了。”
  众人纷纷面色一松,这根本就连广阳三郡的根据地都没摸到好不好?怪不得一路上问谁叛乱的事情,就都只是‘隔断交通’四个字。
  而公孙珣听得此言,又想起信中自家母亲对此事的剖析,也是彻底放松下来:“既重新夺回了卢龙塞,程德谋何必如此小心,他手中既然有兵,又有卢龙塞一夫当关,为何不试着乘胜追击,继续出塞用兵?”
  “因为这次叛乱有些奇怪的地方。”韩浩无奈答道。“以至于吕长史与程都尉不知道该打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公孙珣微微一怔:“这话倒有意思了,你们不是已经打了三仗吗?而且所叙之论明显是以乌桓人为主,此时居然不知道该打谁?”
  娄圭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君侯。”韩浩立即应声道。“乌桓人发起了此次叛乱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我军三次交战,对面之敌的主力也都是典型的辽西白衣乌桓与辽西所属的塞外杂胡,这也是没问题的,但眼前局势着实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戏忠终于忍耐不住韩浩这个闷性子了。
  “赶紧说。”公孙珣也有些受不了了。
  “回禀君候。”韩浩见状立即直接跳到了关键之处。“叛军中有渔阳大族张氏参与,丘力居聚兵反叛前曾拜会过前泰山太守张举,此次叛军能攻破卢龙塞,并攻破右北平两座小邑,全是此獠举族作为内应……”
  公孙珣和娄圭忍不住对视一眼,却并无什么惊异之处……当年常山相张纯在滹沱河畔死的不明不白,别人不清楚,可当时赶着去娶如今公孙越妻子的张举心里就没有疑虑?说不定,其人这些年已经担惊受怕许久了,唯恐人在广阳的公孙珣来个斩草除根,趁机逃窜也是合情合理。
  “除此之外,”韩浩继续言道。“此獠半月前逃出卢龙塞之时,居然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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