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4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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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沮授坦然颔首。
  “那……”辛评忽然也有些迫不及待。
  “这其实便是卫将军为何一定要盯着董卓不放的缘故了。”沮授赶紧又言,俨然不愿意给辛、郭二人发挥的余地。“他此行讨董,一来是要取并州以扩充根据地;二来,他终究是边郡出身,比董卓要强,却比袁公差的太远,所以他可以不求把握朝政,却是万万不能让天子落于他人之手的……这是他的劣势!”
  拿热巾敷了半日面的袁绍忽然一声叹气,却终于是扔掉热巾,用嘶哑的嗓音开了口:“公与先生……你的这番道理,我与我身边的这些人,其实一直都知道一些,却一直都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将这件事说的这么透彻,让我心中清明,再无疑虑……所以先生此来,莫非是天助于我吗?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唯独一件事……”
  “卫将军不会撤兵的!”沮授不等对方说完,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他有他的苦衷,也有他为人的秉性……不下关中,握有天子,那他虽然强横,却不足以在将来与袁公久持!”
  “这就好,这就好!”郭图大喜过望。“如此,主公自可放心为关东事了!”
  袁绍微微颔首,刚要压着咳嗽准备再开口,刚刚还倾心相对的沮授却猛地起身相辞……而袁本初原本还想恳切挽留,却忽然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挽留不说,反而亲自抱着病体,送对方出门去了。
  “我意已决!”河东安邑,顿挫一月而无从下手的公孙珣在看完了虎牢、成皋、洛阳一系列战事的汇报,又听完了董卓在关中的肆意妄为后,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破关中!”
  “从何处破?如何破?”田丰冷眼相对。“关东联军破了虎牢,然后呢,于大局何关?”
  “元皓问的好。”公孙珣等司马朗将军报收起后,却是霍然起身。“关东联军所行,其实与我等无关。而如何破,我也是真不知道。唯独一事,也是从何处破?却反而早有定论……不就是那两个地方吗?咱们就此分兵好了,元皓与子伯在此窥视蒲津,我自引兵渡河,以临潼关!不然呢,还有第三条路吗?”
  田丰抱怀而立,欲言而竟无所言。
  ……
  “初平元年,诸侯讨董,绍为盟主,联军十万以临虎牢。董卓遣大将华雄临虎牢,耀武扬威,连战连胜,众莫能抗。独刘备不以兵弱,自请为先锋击之。其部张飞望见雄麾盖,策马剌雄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卓诸将莫能当者,震慑三军。入夜,备以虎牢丧主将,当无所备,复亲引千众渡船跳于关后,先破成皋,再取虎牢,诸侯复震。然,绍明喜,而以备、飞皆太祖故旧而心忧,至于病疴。”——《旧燕书》·世家第一
第三十五章
禾生陇亩无东西
  公孙珣亲自动身去叩潼关,从军事角度来说无疑是个绝对愚蠢的做法。这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之前,中国军事史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次陷入两面夹击状态却能取胜的明文战例,更不要说是主动进入了。
  当然了,第一次明文战例倒也不是很远,历史上就是在汉末三国时期,诸葛亮在卤城面对着司马懿、张颌、郭淮等人的时候以绝对劣势兵力做出了这样的操作,从此彻底奠定了他本人的军事地位,并将后三者的军事格局永远置于自己身下。
  不过,这个时候的公孙珣和其麾下所有谋臣武将都不知道有这个战例,公孙大娘也不知道……但是公孙珣却依旧选择了渡河去叩潼关,而他的属下也无一人反对。
  为什么?
  因为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
  一个潼关,一个蒲津,就是这两个去处,想入关中,想破董卓,想夺回天子和中枢,你只能选择去尝试攻击这两个点。
  而以公孙珣如今的政治处境来看,他不取关中,不破董,不控制天子,可以吗?
  理论上当然可以,他毕竟有地盘、有兵马,有一个通晓历史前进方向的母亲从制度建设上、科技发展、经济民生等等各处引导他,时间久了、地盘大了,量变引起质变,或许并不耽误他鞭挞天下,称孤道寡。
  但是问题在于,就这么转身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是关中朝廷手里大量还在茫然且无所依靠的人才;是关中沃野千里的形胜之地;是刚刚投效他公孙珣的山西四郡上下的失望,甚至于离心离德;更是回身之后,面对必然要面对的袁绍时,可能存在的长久对峙的风险!
  袁本初姓袁,是天下仲姓,他不需要这个朝廷大义,其人醒悟过来以后登高一呼,关东的地盘他随便占;董卓姓董,是个西凉边鄙,没有中枢在手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了中枢在手也注定要失败;公孙珣复姓公孙,也养了不少望,所谓不上不下,他可以接受没有中枢在手的局面,却要担忧天子与中枢落于他人手后自己的政治失分!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争就可以不争的,别人就会拿走……历史上袁绍犯的错误正在于此,公孙珣不可能于这种战略级别的问题上重蹈覆辙。
  再说了,公孙珣许诺过贾文和,许诺过鈡元常,许诺过河东、太原的那些人,甚至在孟津许诺过自己、许诺过刘宽,一定是要回来的!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更不要说,百万士民迁入关中,此时或许尚能生存,可若他公孙珣转身而走,天下大局动荡不安,等腾出手再回来的时候,还能剩多少人?
  讨董是大义……这句话一开始是口号,现在则是事实!
  四月初十,初夏时分,卫将军公孙珣留镇军中郎将王修驻守安邑,统揽河东全局,以娄圭、田丰、韩当三人率军进驻蒲津,然后便在风陵渡东十五里处的河东郡河北县集中船只,并立即着手渡河。
  前后数日,骑兵一万,步卒五千,外加万余辅兵,全数渡过了黄河,等到四月十五,公孙珣本人的白马旗也进入了河对岸弘农郡所属的湖县县城,就此驻扎。
  此地,距离西面潼关十五里,距离东面弘农郡郡治二十里,距离更东面陕县与茅津六十里,距离洛阳与弘农分界处的函谷关一百几十里……换言之,不止是潼关的吕布、贾诩二人的五千兵马,包括陕县的牛辅、李儒一万余主力在内,董卓军是完全可以在一两日内赶到湖县,左右夹击的。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即便是河南方向函谷关东的另外两三万董卓军,也是能在三四日内赶到湖县的。
  毕竟,本就是在不怎么正经的渡口处临时登岸的嘛。
  然而整个渡河过程,幽州军小心翼翼,前后持续了五日,却并没有遭受任何骚扰,更不要说是军事打击了。
  这倒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很显然,董卓军明显是想让公孙珣在潼关之前撞个头破血流,或者等到幽州军全军疲敝之时再行夹击,那时候效果更佳。
  这当然是非常正确的。
  四月十七日,刚刚到达弘农的第三日,稍作休整,将湖县交与高顺、焦触防守后,公孙珣便亲自引众出现在了潼关之下,而面对着如此雄关,很多第一次到达此处的人不免失神。
  “这便是潼关吗?”有如田豫这种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发问。“确实雄壮,而且地势极佳,可为何不见潼关字样,且似乎有些陈旧?”
  “此地官家正名唤做桃林塞,本朝虽有屯兵,却无专属都尉。”戏忠在旁抱怀从容讲解,倒显得有些好整以暇。“乃是得名于我们脚下这片唤做桃林的地方,据说是周武王牧牛之地……不过,桃林这个名字早就弃用,而民间反而因为一旁大河千里冲击华山不成转而向东,称之为冲关亦或是潼关。”
  “换言之,此地并不是常设关卡,只是因为天然成关,才唤做潼关?”田豫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天然成关方才可怕!”戏忠愈发摇头叹气。“关在塬(高台地)上,身前有深沟,居高临下,然后南依华山,北牵黄河。其实,虎牢关、函谷关、潼关三关都是一样的姿态……如虎牢关,是依着嵩山牵着黄河,外加关前一条汜水;再如函谷关,是依着秦岭牵着黄河,外加位于山谷之中,自带一条绝涧;而潼关,便是眼前这个样子了!”
  “虽未亲见,但想来潼关应该比其余两关更险。”一旁的田畴稍微正色道。“如虎牢关之前被破,便是刘玄德沿着水道跳到关后,而函谷关想来也没有隔绝水道,唯独潼关,北面的黄河在此转向,水流湍急,沿岸陡峭,想要跳到关后……”
  “想要跳到关后不就正是要从蒲津上岸吗?”魏越在旁嗤笑一声。“河东两位军师引着那么多人在蒲津是摆设?”
  田畴被嘲讽了一句,却竟然无法反驳。
  “难啊!”成廉也是赶紧一声感慨,算是岔开了话题。“这种关卡,怕是只能拿命来堆吧?别的我不知道,可即便是攻下了塬地下方这一小段平原上的城墙,可只要塬地上有三千骑兵,当先冲下,那也能须臾夺回吧?”
  “不然呢?”戏忠嗤笑应道。“诸君,此地便是可以用两万抵挡百万雄兵的百二秦关!按照这个算法,城中五千人,我等需要二十五万大军方可破关!”
  言罢,其人转身而去,却是离了前线,往公孙珣所在的伞盖之下而走,引得一众将领纷纷摇头,却也纷纷跟上。
  “如何,诸君可有破关之法?”远远见到一众将领归来,公孙珣却是率先失笑开口,原来,让将领们去前面观察地形正是出自他的军令。
  “回禀君候。”戏忠当仁不让,只是微微一拱手,便坦诚相告。“并无。”
  “你们都是如此言语吗?”公孙珣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在马上微笑相询。
  其余诸将面面想觑,从田畴到魏越,从沉默寡言的赵云到投降的杨奉,几乎人人摇头。
  公孙珣也是微微颔首:“其实我也不瞒诸位,对着如此雄关,我同样没有丝毫战意……”
  “不如劝降?”就在这时,成廉忽然在众人稍显惊愕的目光中开口。“城中守将吕奉先乃是君侯旧将,也是我与魏越并州旧识,属下愿意入关一问,为君侯说服吕布献出关卡。”
  “居正(成廉字)你这是做说客做上瘾了吗?”公孙珣不由失笑。“也罢……若能说降吕布,我必有厚赏,只是他爵位已经到了头,也只能许他一个事后的九卿之位,外加些许财货了……也应该只能如此了吧?”
  众将面面相觑,依旧是已经翻身上马的戏忠干脆应声:“还能如何呢,许他自领本部兵马?这话君侯说了,吕奉先也不敢信啊!”
  不过,成廉倒是已经大喜:“如此想来已经足够了……我这就入关!”
  公孙珣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挥手,任其而为。
  其实,就在同一时刻,吕布和贾诩还有魏续、黄渊等将又何尝不正在关上议论关外的兵马呢?只是潼关地形实在是太过分了,此时正在塬上城门楼上的他们居高临下,下面的动静一清二楚,而关外的幽州军却很难看得清他们的身影。
  “照理说,卫将军本于你我有知遇之恩,不该与之为敌的。”全服披挂的吕布望着关下遥遥可见的白马旗,也是不由感慨。“但时事如此,又能如何呢?董公何尝不是有恩于你我?”
  贾诩默然不语。
  “何止是与君侯还有贾校尉有知遇之恩?”旁边黄渊倒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君侯有所不知,我从并州来的时候,一伙人便有所议论,说是当时在雁门的高司马离得最近,也是并州老乡,投了他也便是投了卫将军……未成想后来高司马忽然随程都尉去了幽州,我等才下了决心来洛阳寻君侯。”
  “是啊。”便是吕布小舅子魏续也叹了口气。“卫将军在并州多有名望,当日一起从九原出来的兄弟,成廉还有我那偏支族兄魏越,不也都跟了卫将军吗?”
  吕布若有所思,却是微微瞥了眼贾诩,但后者依旧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城外的白马旗发呆而已。
  而正在塬上众将闲谈之际,忽然间,有军吏来报,说是城外有使者自称是吕布乡人故交,特来求见。吕布等人不用想都知道,不是成廉便是魏越……一问也果然如此……但是这位世之虓虎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请成廉回去吧!”吕布直接在城楼上感慨作答。“告诉他,两军交战,本不该禁止使者,但我与他确实是乡情浓厚,而且又屡受卫将军恩德,若真见了,怕是真要忍不住有所迟疑,以至于作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我吕奉先被人当做背主之人倒也罢了,唯独不想连累军中将佐士卒在关中的家眷!再告诉他,我恩师蔡伯喈一家也在长安,我那小师妹今年尚在幼冲之龄,敢问我于心何忍?”
  黄渊与魏续面面相觑无言,而那军吏得了命令倒是连连颔首。
  “贾校尉。”吕布复又回身看向身侧之人。“你以为如何?”
  “再加上几句话吧!”贾诩拢着袖子在旁随意言道。“请温侯那位同乡代为转告卫将军,就说我们虽处两方,却是因为时势所驱,着实没有不敬之意……只是相国哪里恩情更厚重罢了!”
  吕布连连颔首,那郡吏记住这话之余也是赶紧转身,准备去执行命令。
  “还有一件事情。”贾诩忽然又喊住对方言道。“一件小事,顺便也说给卫将军听……之前相国曾一度准备烧掉洛阳,以绝关东联军之意,但念及百年古都,终究是没下手,唯独搬迁实在是太急,我与温侯最后赶来,却是将兰台的一些书籍沿途扔掉了不少,若他有心不妨往东面收拾一下。”
  “是有此事。”吕布恍然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既如此。”眼见着军吏告辞而走,贾诩却是干脆转身而走。“咱们闭关不出就是……安心静候相国军令。”
  吕布再度颔首,却又微微摇头。
  “是这样吗?”关城之外,公孙珣闻得此言倒是不由大笑。
  “是这样。”成廉早已经面色羞红难耐。“实在是不想对方连见都不愿一见。”
  “无妨。”公孙珣不以为意道。“董相国让吕奉先做了县侯,当了将军,我最多与他加一个区区空头九卿的职务,还有剥夺其人兵权的隐患……他更信重董仲颖也是正常……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在此处留一曲骑兵前哨,其余全军回转。”
  言罢,其人直接勒马回转,居然是要转身撤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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