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4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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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逢元图死前有言……”许攸握着手中马鞭,竟然也带着哭腔了。“要剩余三拨尽数发出,这时候你让我怎么退?”
  “只有你一人在意逢元图吗?”辛评双目泛泪,勉力反问。“子远……我知道这些年袁公起势后咱们生分不少,可你莫忘了,我是颍川人不错,早年在洛阳却与你还有元图一并早早追随明公,我现在都记得之前与元图在蔡伯喈府上见到公孙文琪时的情形,彼时我二人目送他走,我便私下与元图说此人能杀人……却不料一语成谶,这辽西子今日杀的是竟然是元图!”
  许攸泪流难抑。
  “走吧!”辛评继续勉力劝道。“元图之前虽然有决死之意,但他的本意是要不计生死突到敌阵中,怎么会想到地下沟渠上盖着盾,盾下有人呢?”
  “再冲一次!”许攸忽然抹掉眼泪,咬牙答道。“事到如此,我不能负元图,也不能负本初,还不能负陈公台与沮公与,更不要说还有吕翔与他的一万兖州兵了……等后面弓弩手上来,再让我冲一次,成就成,不成咱们就走!”
  辛评欲言而无言,只是抹掉眼泪,赶紧回身上马去了。
  然而这一次败军太多,郭图花了极大力气才镇压下来,但军中失败的气氛却几乎已经不可抑制了。为此,郭图再度动用了督战队,方才将第三拨兵马聚集好,而这一波干脆直接用了剩余的五千安平兵马与三千清河弓弩手,正面三千,两侧各一千,弓弩手随后压制……值得一提的是,与逢纪同事数月的安平太守刘延倒是主动请缨,全程没有什么犹疑之色,倒也让人一时慨然敬服。
  两侧先发,各就各位,然后鼓声忽然咋起于身侧,连许攸都有些茫然,回头才发现,竟然是袁绍亲自下车擂鼓去了。
  众军见到如此,难得激起了一番士气,于是在军官带领下,奋起余勇,举盾直扑向前!
  但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起’声,然后公孙军竟然反冲了出来!盾矛手随高字大旗在前,举盾冲锋,弓弩手在后,一边奔跑一边勉力向上射出一箭,却又各自弃弓拔刀,试图白刃交战!
  立在车上的许攸本能的看向了两翼,却望见两侧白马如林,竟然是白马义从一分为二,从左右两边一起包抄践踏而来!非只如此,白马之后,竟然隐约有其他骑兵身影,俨然是部分骑兵支援到场……而几乎是就是这一瞬间,之前勉强鼓起勇气的兵马便从两翼开始,尚未交战,便直接溃散倒卷向后了,而他们这股兵马身后,赫然是对骑兵毫无抵抗力的数千弓弩手。
  一时间,立在车上许子远不哀反笑……辛苦计划设伏,却被对方以千余盾矛手伏盾反伏,五万之众,尽起余勇,势在必得,却竟然被五六千兵马给反过来包抄!
  仗打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随着辛评的命令,数名甲士抱住袁绍,将其人奋力扔到车上,然后许攸亲自驾车掉头逃窜!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数万大军,竟然因为高顺在彼方气势最盛之时反压一头,以至于节节丧气,然后在公孙珣大股骑兵回援之前便率先崩溃。
  然而,许攸也好,辛评也罢,却都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这一点在全军乱哄哄往东南面甘陵方向撤退途中,行不过数里之时,便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审配所部在浮桥被烧的情况下,竟然强行弃甲泅渡,等到袁军撤退时,其人已经在河东聚集了一支两千人的轻装步卒,而正是这支兵马从腰部给了撤退中袁军最后致命一击……到此为止,袁军彻底失去最后一丝组织能力。
  一开始虽然因为敌军在后不得不纷纷向南走,但走到一半,平原、清河以及青州人马便不由自主转向东南,安平残兵却干脆顺河转向西南,试图渡河归乡,至于兖州兵则一路向正南奔跑,丝毫不敢有其他偏颇……未到天黑,全军便已经事实上崩溃了。
  当日夜中,公孙军的骑兵竟然集中起来,多向正南面追索,这使得其他方向的袁军得以于荒野中稍作喘息,而此时,袁军高层只能感谢天意,让甘陵城正在西南,所以青州、清河、平原兵大多在这条路上了。
  “本初!”黑漆漆的夜幕之中,道旁一辆歪歪扭扭的驷马车中,缩着身子躲避初春寒风的许攸忽然开口,却是对着身侧正在缓缓喝着凉水的袁绍而言。
  “何事?”一口冷水下肚后,袁绍头疼的眼睛都睁不开。
  “有件事情,一定要与你说。”许攸喘着粗气言道。“梁期城下一策,邺城一策,今日一策,我都尽心尽力了,而且这三策皆是上品,甚至有些堪称妙极,你让其他人来想,恐怕并不会如我这般出色,让我自己再想,也未必就比如今的好……”
  “我心中并未曾疑你……”袁绍勉力答道。
  “不是这个意思。”许攸仰头苦笑道。“你疑不疑我并不值一提,反正你面上未曾负我……我只是想说,这三策我都是尽全力施展的,事到如今,不敢说油尽灯枯,却也是智力煎熬,实在是无能为了!”
  “我知道子远尽全力了,其实自梁期战后,我便已经无能为了,你比我强多了……”袁绍仰头而答,却是直喘粗气,不再多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夜色之中,匆匆建起的大帐中,公孙珣拔出手中项羽之断刃,一时感慨顾。“我以为袁本初还能再撑一撑的,却不料其人这波反扑反而尽了余勇……既如此,便就在河北解决掉他吧!不要耽搁了!”
  “君侯放心!”徐荣见状赶紧出声。“南面我已经遣人封住……袁绍绝对逃不到兖州的!请君侯现在便让我去,我连夜兜住……”
  “随意吧,无所谓了。”坐在上首位置把玩手中断刃的公孙珣不以为意道。“反正清水往东,多是小乡小寨,最近的甘陵城也有七八十里,咱们有骑兵,袁军主力无论如何逃不出去了,所以,我才敢耽误大家一点时间,稍作安排……不瞒诸位,我不准备亲自追击了,春耕在即,我要去一趟许久未仔细看过的北面,巡视地方,兼视察春耕,军事上的事情,只要袁绍被解决河北平定,别的什么一城一地,一国一郡的小事就不要跟我说了,以免误了正事。”
  除了吕范、韩当、娄圭三人早有些心理准备外,其余众人各自有些惊愕。
  ……
  “太祖尝困于清河,身侧唯高顺数千众,而贼众五万。时太宗仁皇帝年十一,亦在军中。左右以险,劝走,太祖乃抱太宗置于膝上,遥指敌阵而言:‘且观诸长辈破贼!’众慑服,亦奋起……及战后,仁皇帝右臂被握青紫,而终不敢言也。”——《新燕书》·太宗仁皇帝纪
第十六章
三面终成围
  “闲话少说,我定几件事情和任命,羲伯(王象字)记录下,然后就连夜带阿定回河西到广宗城落脚,再不理会战事。”公孙珣斜坐在太尉椅上,继续把玩着手中断刃,随口而言。“你们有什么想说想做的,也都趁此时道来……不要耽搁。”
  王象闻言赶紧取出纸笔,伏在了一旁案上,而周围人也纷纷借机让开位置,分立两侧,屏息静听。
  “其一,天下纷乱,州牧刺史多有空置,即便有任命,也多囿于地方广大而盗匪、叛贼、宗族林立,难以实治,而我身为卫将军,替天子行政,既然已经驱除伪车骑将军袁绍,暂时清理了河北诸地,那别的地方暂且不提,河北与三辅是不敢不尽心尽力的……所以要表奏长安,请以昔日圣王大禹旧例,整合幽、冀、司、并、青五州,改为幽、平、冀、营、青、雍、司、并、陕九州,分而治之……”
  全场雅雀无声如旧,而公认的军中文笔第一王象王羲伯一笔落下却先抖出了一个黑点,惊得他赶紧醒过神来,换纸重新写过。
  其实,以在场众人的角度而言,这第一件事情并没有任何可以讨论的余地……大部分军中将领对此基本上是茫茫然,而真正理解这件事情含义的却又分外明白,公孙珣此举无疑是要借这种改制强化他个人的统治,那么谁又会对此持反对意见呢?
  田丰?
  别看田元皓整日与公孙珣摆着一张臭脸,可当日正是他第一个喊出了‘汉室不可复兴’这句话,他选择公孙珣,就是看中了公孙珣强大的先发武力,希望这位卫将军能以尽快收拾乱世,他凭什么反对?!
  荀攸?
  荀公达可能是在场诸多聪明人中内心真正有概率反感这种行为的人,但他是荀公达,不是荀文若,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绝不会流露出来的。
  至于吕范、娄圭、董昭、审配等人,恐怕是有些暗暗激动的居多。
  实际上,沉默只是没有反对的意思,不代表他们内心真的毫无波澜,看王象就知道,大多数人内心还是震动到无以复加的,这是因为作为今晚的开篇之言,这个‘其一’不免稍显宏大了一些……四百年汉家制度,十三州而治天下,虽然屡次有郡国调整,但如此大规模分割州治,而且如此轻而易举,恐怕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但细细想来,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
  “具体而言。”公孙珣坐在太尉椅上,安静的等候王象记录完毕,方才继续说道。“乃是以辽西及塞外四郡国为平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等塞内五郡为幽州;发代郡出幽州,与雁门、上党、太原、定襄,共五郡为并州;并州其余西面五郡为陕州;原司隶以潼关为界,一分为二,三辅为雍州,其余三河与弘农依旧为司隶;最后,割青州平原、乐安,冀州渤海、河间为营州……其余冀州、青州不变。”
  众人这下子稍微有了一些反应,但大多数思索与赞同,并多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因为这个分州比想象中的要合理的多了,基本上是兼顾了地理、风俗以及时局问题,而且的确是如公孙珣所言,是考虑到治理上的方便,而非像是为了夺取汉室人事,刻意为之。
  就好像幽州分塞内塞外,以前是汉室为了确保对塞外诸郡的控制,所以一直保持了幽州一个巨大而狭长的行政分划,但如今战乱流离,塞外辽地涌入大量汉民,高句丽也没了,以襄平为核心的辽地怎么看都不可能有文化离心倾向,那么这么分开就显得极为合理了。
  同样的道理还存在于并州沿着黄河一分为二,旧的司隶沿着潼关一分为二,这本就是大家心里早就能接受了的东西。
  至于代郡,前汉的时候还真就属于并州,而所谓营州的概念,也就是黄河下游渤海地区,根本就是大禹分九州再定十二州时的旧制,汉家经典里有过背书的。
  “其二。”公孙珣依旧未做多余言语,等到王象健笔如飞,众人议论平息,这才继续抚刀而言。“收回公孙越所有过往任命,表其为镇西将军,领并州牧,此番暂且总统并、陕两州各郡、国、部兵马南下讨伐河内张杨,兼清理旧都洛阳……上党都尉牵招迁为上党太守,与军师戏忠副之,原上党太守乐隐,回长安为议郎,另有任命……匈奴兵再不回去也要废掉了,让于夫罗带着跟过去,从属公孙越。”
  这下子,终于有人有了一些反应。
  “将军。”等公孙珣说完,田丰立即忍不住正色而对。“既然分州,公孙镇西未免过于权重了,此番实际上是领了并州、陕州二州之事,兼清理司隶,好像一口气管了三州州事一般……还请稍作调整。”
  “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孙珣摇头应声道。“陕州虽大,却残破空虚,除了匈奴人值得一看外,几乎沦为白地;至于司隶,迁都之时也是战乱流离,其实只剩河东、河内足堪一用,而且我马上还会对司隶有所任命,战后对陕州心中也有计划……元皓不妨稍待。”
  田丰当即束手。
  “其三,”公孙珣瞥了一眼帐中众人,继续言道。“上表长安,以右将军赵讳苞领平州牧,总揽塞外五郡,兼协理三韩、扶余事。”
  这个倒是更无话可说了。
  “其四。去公孙范一应旧职,加镇北将军,领幽州牧,此番率幽州众南下讨袁。”
  “其五,”公孙珣稍微一顿,忽然抬起抚刀之手,指向帐中一人。“表济阴董昭为冀州牧,领冀州军政,参与讨袁。”
  “臣万死不辞!”董昭毫不迟疑,俯身大礼参拜受命,而帐中众人却各自心中乱跳起来。
  “其六,废司隶校尉,改建威将军程普为镇南将军,领司州牧,战后归洛阳屯驻……钟繇改任御史中丞,暂领雍州牧,权责不变。”
  程普激动难忍,之前种种被搁置、被打压的那种所谓忍耐心理彻底全无,干脆伏地叩首称恩。
  “其七,改振武将军关羽为镇东将军,领青州牧,此番战后屯济南,安抚泰山……营州牧另有任命,过些时候你们自知。至于其余将军军官,譬如徐荣之前梁期突进之功,高顺今日伏盾之勇,我都是记在心里的,但战事尚在,袁绍尚存,这时候不适合论功行赏,你们的封赏等战后再论,唯独益德……可加一个正经将军号,以示尊重,你们和益德仔细商议下,论一个好的名号上表。”
  徐荣、高顺还有军中诸多军官立即俯身称是,口称不敢,张飞微微一怔,也没有多少言语,便俯身称是。
  “其八,免审配赵相一职……发为白身……”公孙珣从诸多军官身上收回目光,却是望着审配笑了起来。“义公也是,夺将军号,改为黒绶铜印。”
  韩当早有准备不提,而审配情知还有任命,却依旧一丝不苟,严肃俯身称命。
  公孙珣见状放下手中刀子,上前扶住审配:“再请辟正南于卫将军府,为从事中郎……可否?”
  审配终于抬起头,却是干脆应声:“自洛阳相随,凡十三载,臣名为大臣,实为主公私属,此番方为名正言顺。”
  公孙珣缓缓颔首,扶着身前之人一声感叹:“确实如此……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言罢,其人撒开手,回到位中,扬声而言:“此番我北归,凡河北军国重事,无论公孙镇北、镇西,河北、河南七州州牧,尽数统于卫将军府……仿关中故事,以长史吕范为主,从事中郎审配、娄圭,司马韩当三人为副,总统一切!袁绍生死,地方军管民生,临阵进退赏黜,皆四人为之,若有见解分歧,子衡一人可当二,帐中自定!”
  饶是吕范等人早有预料,却只以为是负责追击袁绍,实在未曾想到会是如此大的权责,所以个个慌乱……
  韩当最是不堪,其人干脆俯身请辞:“臣一边鄙匹夫,不得当此命!”
  “我亦一边鄙匹夫!”公孙珣巍然不动,凛然呵斥。“素来为中原士人不值,可值此国家昏乱之际,我这个匹夫若不提刀廓清河北,使半个天下重归正轨,难道要放任他战乱纷纷,瘟疫饥馁横行吗?而你从我少年时便负刀相从,实为元勋,我既理事,无论大小宽窄,身侧岂能无你一席之地?!你们其余人,皆是如此!”
  韩当叩首于地,不敢再言,周围人也纷纷出列,凛然拱手。
  “同样的道理,”公孙珣环视左右,从容言道。“今日既然定分,便干脆一些……娄圭,还有在长安的王修,既然是我卫将军府臣,便不可越矩,三人皆如正南去赵相一般,去将军号!”
  娄圭不敢多言,赶紧与韩当一起俯身称命,口称主公。
  “其余诸军师中郎将……”公孙珣目光扫过田丰与荀攸,放缓语气道。“亦当如此,我当表奏朝廷,加军师部为将军府直属,诸军师改六百石,直属于幕府,但可上表朝廷,以诸军师大功,额外加侍中衔,以示尊重!”
  荀攸缓缓称命,田丰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和所有军师一样,身上都早就有卫将军府的曹掾职司,早就算是公孙珣私臣了,于是也只好俯身称命。
  “事情就到这里。”公孙珣望着帐中乌压压的人头,复又看向辛苦记录完毕的王象,不由悠悠一叹。“羲伯不要停,最后一段肺腑之言,无不可示于天下……你们也都起来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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