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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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些无奈都只是从张泽的角度来看而已,从在座的郡中官吏们角度来说,这厮却是个十成十的出卖者!不仅是张府君的出卖者,更是郡府上下的出卖者!而这种事情,无论在哪个年头,可都是大忌讳!
  所以,这张泽的名声根本就是有点馊了的意思。
  甚至,这厮之所以要放弃官职,跑过去陪着那张太守去洛阳一起待罪,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尽量洗刷一下身上的馊味,顺便躲避一下同僚们而已。
  而这,也恰恰是公孙珣要举荐他族弟接替他职务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能把人当夜壶一样用过就扔了啊,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再当你夜……再跟你合作?而且再说了,如果这件事情做成了,这马邑张氏就算是心情复杂,那除了抱紧自己大腿外,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原因……话说,这张泛不是别人,按照张泽之前所言,恰恰是那万虫不当之勇张辽的亲兄长。而公孙珣经过娄圭一事后,对半成品之类的东西愈发深恶痛绝,所以也不准备学草原上风俗认个义弟、义子之类的。
  但是,提前与这种虎将栓跟绳子,总是没错的吧?
  “如何?”公孙珣捧起了案板上的书状,从容问道。“若是这个事情也无大碍,我便可以将此案托付于诸位,一起查办了!而若是有所不妥的话,那我就只好忘掉今晚之前的那些话,从头再议了!只是,有一言提醒诸位……多年辛苦,化为乌有,值得吗?”
  这便是最后条件了,所以此言一出,自郡丞以下,这满堂高阶郡吏纷纷窃窃私语,各自讨论……然而,终究还是达成了一致。
  “公孙将军!”那郡丞来到堂中,正儿八经的躬身下拜。“此事可行!”
  “待新太守上任后,”公孙珣并未叫起对方,反而趁机加码。“还请郡丞与郡中功曹,尽量推荐这张泛从属吏正式接任兵曹椽一职。”
  九十九拜都有了,何必差这一哆嗦?于是,根本没和身后众人商量,这郡丞便直接把脑袋压得更低了:“一切皆如公孙将军所言!”
  公孙珣终于展颜大笑。
  ……
  “(太祖)既屯平城,数月,察太守之恶,遂单骑往谒刺史董卓。得专署,衣不解带,彻夜而返,一日而发其罪,便槛车洛阳。盖势如雷霆,乃郡中惊怖,上下惶恐,以至官吏不署。太祖于府中观郡中文书,察事业凋敝,民生艰难,乃叹曰:‘天下汹汹,皆此僚也!’乃奋不顾名而亲执郡政。凡数月,督理吏治,清察弊端,劝行农桑,举荐贤才,待新府履任,已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也。”——《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四卷
第一章
霜降
  秋末冬初,霜花已降,公孙珣带着出营列操的所部数百军士回营,正准备用饭。
  “司马。”已经提前穿上夹袄的吕范远远地在自己公房门前招呼了一声,虽然二人私下关系亲密,但当着军士的面,这位主管大营庶务的属吏却总是尽量用官称或尊称。
  “不必等我,给我盛饭就好,我去去就来。”公孙珣随口对身旁的一名什长吩咐了一句,便立即迎了上去。“子衡,我刚才在外面场地上行操时忽然想到一事,正好问你,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让人缝制一面挂旗,平日里就挂在营门上,出征时找个力士举在我身后,上面就书‘汉平城别部司马公孙’九个字……”
  “文琪这些日子倒是精神了不少。”眼看着对方来到身前,吕范束手站在那里,满脸哭笑不得。“但是九个字的挂旗,不免……不免字数太多了吧?”
  “谁让我姓公孙呢?”公孙珣连连摇头。“所以显得字数多了些。”
  吕范愈发无语,只能说了实话:“一个别部司马,制作这种旗帜还是稍显逾越了些。”
  “哎,”公孙珣当即反驳道。“一个挂旗而已,子衡要是想要也可以制一面。”
  “上面写什么?”吕范是真有点怒了。“汉平城别部司马公孙属吏吕?你倒是做个校尉、将军之类的两千石,给我个佐军司马,我还能勉强像你这样腆着脸挂起来。”
  公孙珣尴尬失笑:“将来一定努力做官,给子衡一个好名头。”
  就这样,二人开了个玩笑,然后终于凑在吕范的公房前低声说起了正事。
  “还是那件事情。”吕范正色道。“臧中郎将那里既然遣人送来的一屯精锐,总得做个整编,你不能一直拖着……粮草好说,雁门郡中愿意承担,可我们毕竟只有两曲一屯的编制,并无多余官职分发。”
  公孙珣忍不住叹道:“这臧旻哪里是好心给我兵马?根本就是听说我和董卓联手做掉了雁门太守后又惊又怒,用这种法子警告我呢。我这边都编制好了,他却才把这一屯人送来……”
  “也是有安抚你的意思。”吕范向来说话直接。“总是从西边抽调的百战精锐,战力必然比此处新兵强横。”
  “子衡来找我,是不是有了些想法?”
  “我确实有个主意。”吕范这人的建议永远是那么干脆直接,这也是公孙珣最喜欢的一点。“我晓得你不舍得这些兵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雁门这边招募的大户子弟中挑选出一二百人来,放到你身边作为直属的骑兵义从呢?这样既可以不占用编制,又可以将他们留下来。而这群大户子弟,既有雁门郡供给,又不在乎区区什长、伍长之类的职务,只要文琪你能善加拉拢,让他们以亲兵自居,他们自然也会心满意足。”
  公孙珣登时眼前一亮,然后继续请教道:“那人事上子衡可有什么建议吗?”
  “此事我虽然有想法。”吕范坦然答道。“但却不适合说出来,应该文琪你自己考虑为主。”
  “如果抽出一二百义从来置换臧旻送来的一屯兵。”公孙珣笑道。“那统领这队义从的只能是义公,别人我真信不过……”
  “这是自然。”吕范禁不住低笑道。
  “但是当初义公一箭射死柯最坦,却又主动辞去曲军侯的前程跟随我,所以今日若不能与他一个曲军侯的位置,我是万万过意不去的。”公孙珣继续一边思索一边言道。“所以就让他以骑兵曲军侯的身份统领义从,然后骑兵曲的两屯骑兵干脆越过曲这一级直属于我,一屯以成廉、魏越二人领五原移民为主,一屯以这臧旻送来的精锐老兵为主。然后步兵曲依旧以程普为主……德谋是个大将之材,有用当用,便是那屯材官(弓弩手)也不妨交与他调配。最后子衡依旧替我执掌大营庶务,陪隶、粮草、兵甲……那屯陪隶虽然不好配铁甲,但总归是可以与些皮甲、弓矛,也一并交与子衡处置了。”
  “我就知道文琪心中自有一番认识。”吕范难得鼓掌道。“条理分明,安排得当,如此甚佳!”
  “对了,既说到……”
  “还有一事……”
  二人同时开口,却不禁齐齐摇头。
  “文琪是主将,你且说。”吕范干脆利索。
  “昨日我母亲来信。”公孙珣点头道。“又说了一件事情,她建议我练兵要缓急得当,除了逢十休一日外,还要逢五要再休一日,并在那日让士卒蹴鞠、比箭、赛马,甚至每隔半月、一月最好还要带着兵士远行到白狼山射猎……当然,每次都还要主动掏出钱来做赏。”
  “我以为可行。”吕范低头思索片刻后当即回复道。“我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当年王翦伐楚的故事,这种名将看到军中士卒投石做戏,便认为士气充沛,想来是有一番道理的。而且用这种方法施加赏赐也足够公平,众人都能看在眼里,是不会有人不服的。”
  公孙珣当即再度颔首:“正是如此,此事还请子衡多加操办,待会我将我母亲所书的蹴鞠、射箭、赛马的规则与场地规划都给你……”
  “这种事情,令堂也都懂吗?”吕范难得惊讶了起来。
  公孙珣喟然道:“不瞒你说,我母亲总是感叹,说她若是个男儿身,那我家的安利号早就能从辽西一路铺到日南了。但我却晓得,若我母亲真是个男儿身,只怕这天下早就被她一路从辽西乱到日南了……不过也幸亏不是,否则便没我了!”
  吕范为之愕然。
  “我且去同士卒一起用饭。”公孙珣交代完事情,直接摆手离去。“子衡近日就辛苦一下这些事情。”
  吕范微微颔首,转过身来方才想到自己好像忘了与对方说一事,但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家主公那位母亲的各种奇思妙想的来信与匪夷所思的传言,一时间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刚才要说些什么来了,只好就此按下不管。
  另一边,公孙珣去和士卒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复又亲自去分发本月军饷……当然,这个就不用公孙大娘来信专门提醒了,早不知道多少年,他就被自家老娘耳濡目染,把这些惠而不费的手段学了个干净。
  甚至可以说,什么士卒不食则不食,什么士卒不寝则不寝,还有对于表现出色和显出辛苦的军士动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些手段,在他驱走那张歧、整备好军中编制,心意平复后,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然呢,这样做能少自己身上一块肉?反而是公孙珣隐约对那些保持清高姿态的名士感到有些不解……明明对自己没有坏处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放下身段去做呢?
  搞得自己像个另类一样!
  “少君!”就在公孙珣发放完一屯士卒的军饷,准备稍作休息之时,贾超却突然喘着粗气捧着一封书信送到。“洛中范公子的书信,锦囊装的,红线封口,刚刚送到。”
  公孙珣微微颔首,却是有些好奇的赶紧接过信来,因为按照约定,只有重大事件才会用到锦囊,只有紧急事件才会用到红线……然而,就在上个月,公孙范却已经送来了一封如此制式的书信,当时信上告知自己,朝廷刚刚指认了太原郡名门郭氏的嫡传,前光禄大夫郭遵之孙、前大司农郭全之子,阳曲郭缊为雁门太守。自己也因为得到这个消息主动收敛一二,一直窝在平城没敢造次。
  而既如此的话,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急事会从洛阳那边送来的呢?
  不过,甫一打开放在缝锦囊中的信纸,看不过数行,之前还有些疑虑的公孙珣就当即面色大变!
  ……
  “时太祖行平城别部司马,依制,为五百主。(吕)范行营中庶务,以并州豪杰多附,营中充盈,故多有裁撤。然,彼辈既撤,皆不愿去,乃哀求言:‘原自备弓马,不为职饷,但求留侍营中。’范大惑:‘何至此乎?’对曰:‘天下失措,人心不定,司马在军,多行仁义,吾等以德附焉!’范感其言,乃谏太祖建制义从,并举韩当将之。”——《旧燕书》·卷六十八·列传第十八
第二章
表文
  洛阳出大事了。
  事情的起始点其实是在公孙珣接受任命离开洛阳的第二月,那是一个闰月,伴随着朝廷下令益州郡剿匪的命令到达彩云之南的时候,同在彩云之南的永昌郡太守曹鸾的一封上书也来到了洛阳朝中。
  上书的内容格外简单,就是直截了当的说党人都是大好人,而现在天下这么乱全都因为天子你把好人都禁锢的缘故,所以正式上书请求开放党锢!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虽然有些惊悚,但也不是不能想象。
  从曹鸾的角度来说,他在永昌郡,也就是益州郡的边上,同处于大汉朝的最西南角,穷乡僻壤的,然后看到隔壁益州郡太守动辄被蛮族绑架那架势,估计宁可罢官回家也不想在那地方继续呆着了。
  说不定,还有人许诺了点什么呢。
  而从党人这边来说,眼看着天子成年,开始有了一些主见以及‘明君之相’……比如修建石经,尊师重道了,也难免产生了一些幻想。或者说就算是没有‘明君之相’,那也该试探一二吧?
  因此,曹鸾的上书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甚至公孙珣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却不以为意。
  但是,天子的反应就没让人这么淡定了。
  一开始只是要槛车入洛,这当然可以理解,本来党锢就是个极度敏感而且也是朝中核心矛盾所在的问题,主导朝政的宦官不让他钻进槛车就怪了。至于来洛阳,不来洛阳的话怎么能在政治中心引发讨论呢?不引发大讨论怎么能看清楚天子的真正态度继而作出下一步行动呢?
  然而,从闰月到九月,从彩云之南到洛阳,刚从槛车里出来的曹鸾面对的却赫然是年轻天子的雷霆之怒!
  天子根本没有见曹鸾,也没让他说话,最起码没有让他直接说话……这厮刚一下槛车就押送到了狱中,然后严刑拷打是否背后有人指使?拷打的结果没人知道,唯一确定的是这位前永昌太守直接在狱中被活活打死了。
  然后,天子就发布诏书,下令重新清查党锢,严防漏网之鱼,凡是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做官的一并罢官,未做官的不许出仕。甚至,这一次还进一步扩大了党锢的范畴,连五服之内的族人都不许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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