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精校)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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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玉莲听到张问那声带着伤感失落的叹气,忍不住问道:“张大人何故叹气?”
  张问作出一副装笔的神态,伤感地说道:“我很想感受到爱,但是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秦玉莲愣了愣,歪头寻思了一会,说道:“人怎么会没有感觉?比如遇见一个人,他的相貌、举止、言谈很合自己的心意,就会产生爱慕之情……”秦玉莲说道这里脸上一红,继续道,“比如张大人在上灯节的时候,看见那座院子里的女子,就去猜灯谜、想接近她,这不就是爱慕之情了吗?”
  张问摇摇头,很坦诚地说道:“当时我只想到床。”说罢看向秦玉莲那高耸的酥胸。秦玉莲皮肤不太白,大手大脚的长得有点粗枝大叶,但是她浑身泛出的活力,无疑具有自然的诱惑力。
  秦玉莲见罢张问的眼神,不禁抬起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膀子,轻描淡写地用手臂遮住胸部。张问见罢她的动作,顿觉有趣可爱,心情好了不少。
  秦玉莲听到张问说他心中无爱、只有欲望,皱眉问道:“大人既然毫无感觉,那为何……为何对人很好?”她的目光转向案上的那盏五百两银子的花灯。
  张问便把目光从秦玉莲的胸前移开,说道:“我现在感觉不到,但是以前能感觉到,所以我知道爱应该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他其实很想找个人倾述,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别人听不听的懂,于是只得作罢。
  他从窗户里看出去,院子里漆黑一片。但是他知道那里有一口枯井,现在已经用石板盖上了,他的表妹小绾就是死在那口井里面。
  张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默然无语,心里没啥感觉,伤心、心痛等等都离他远去了。
  秦玉莲见张问煞白的一张脸,很深沉的样子,就忍不住问道:“张大人是不是有辅佐明君、澄清海内的大抱负?”
  秦玉莲听戏文里,说到名垂青史的人物,比如诸葛孔明那些人,都是以辅佐明君成就功业为己任;所以秦玉莲认为张问也是这样的抱负。
  却不料张问说道:“没有。”
  秦玉莲不解地说道:“可玉莲总觉得张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大人何以……”
  张问又想起那本《大明日记》上记录的大明终被蛮夷统治的事,他就说道:“海内无法澄清……如果硬说有什么政治抱负的话,我想看到汉家礼乐长远流传;想让这个世道,不再是权最大、而是理最大。”
  后面那一条,是因为小绾张问才加上去的。如果理最大,小绾有什么道理被人强夺逼死?但是,现实是权势比理大,所以小绾死得很合理。
  张问道:“可是,我找不到实现这两个抱负的方法,所以就无从做起,只能明则保身,费尽心思,只为了权势利禄。”
  秦玉莲听罢一笑,红红的瓜子脸蛋上露出两个酒窝,说道:“大人一定能找到办法的。玉莲知道张大人是最厉害的。”
  张问看了秦玉莲的胸部一眼,心道:我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她又不懂。
  张问的政治理想、也就是目的,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就是刚才他无意间说出来的两条:一是光大华夏文明,避免被蛮夷统治;二是实现理比权大的社会体制。
  但是他无法找到方法。别说是实现长远政治抱负的方法,就连怎么渡过眼前难关的方法他都没有找到。
  张问从秦玉莲房里出来,寻到那口枯井,坐在上面的石板上,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井上的石板冰冷,就像周围的空气一样冷。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关于理和权的飘渺问题,又回到眼前的事。显然现在权比理大,所以在辽东的功过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谁能为自己说话?朝中目前大致有东林党和阉党两个派系,东林党张问不愿意加入,就剩下阉党,偏生得罪了魏忠贤,这不是左右无路了么?
  就在这时,张问突然想起,客氏和魏忠贤不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八
花灯
  没有在冬天一动不动地坐过整个晚上的人,不会知道冬天的夜晚有多寒冷。张问就一动不动地在井盖石板上坐了整个晚上,直到公鸡打鸣的时候,他才觉察过来,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刺骨,他现在只想到温暖的被窝,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只想到食物。
  整个晚上,他在半醒半梦之间,恍惚、失神。他想了很多事,有往事的甜蜜、也有沉重。想得最多的,还是政治理想,或者说是梦想、目的。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梦想;荣华富贵都已经尝到了、欲望也感受了,只剩一颗麻木的心、又不甘心混日子,他要一个支撑点。
  其实他更愿意回忆过去和小绾的日子,只是有些东西,一旦过去,就只剩下回忆。
  他的内心很寂寞、很孤单,这种孤单让他精神恍惚、几欲疯狂,甚至畸形。他找不到出口,所以需要一件东西沉迷,沉迷在里面,很美、很虚幻。这样一件可以刺激起麻木之心的东西,除了梦想,还能有什么呢?理想主义者,常常就是在精神的折磨中诞生的。
  张问默默站起身,径直从内院的月洞门进去,门口站着刚个穿着黑色武服的侍卫。张问从门里进去时,对那两个侍卫说道:“叫人看看我房里的火盆熄了没有,熄了的话叫人升火。”
  侍卫拱手道:“是,东家。”她们也是在这里站了半个晚上,不过可以左右走动,却比一动不动坐着要耐冻一些。
  张问进了内院,就在这时,淡妆正巧到门口,门口的侍卫就说道:“淡妆姐姐,东家要找人加火盆,你进去看看吧。”
  淡妆是从沈碧瑶那边过来的婢女,她的眉毛很浓、睫毛很长,头发的青丝也很浓密,毛发很发达的样子;皮肤紧致,泛着着朝阳的流光,身体看起来很健康。淡妆听到女侍卫的话,就点点头嗯了一声,走进院子去干活儿。
  这时她听见后面那两个女侍卫的侍卫的声音,只听其中一个道:“东家在井盖上坐一晚上了,这会儿总算是知道天冷。”
  另一个道:“东家为什么会在井盖上坐一晚上?”
  刚才那个声音又道:“听曹管家说,东家的表妹就死在里面。”
  “你可别吓我,咱们这个月都是值夜班的。”
  “有什么好吓人,你不觉得东家其实很痴情么?”
  淡妆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怔了怔。她原本对以前张问毫无征兆就夺走了她的贞操有些怨恨,这会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她们都不能理解张问。
  淡妆走到东厢房,见张问正坐在火盆旁边烤火,里面还有火星子,淡妆就急忙拿了铲子加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张问身上发抖,他的手伸在火盆上方,正低头想着什么事。
  过了许久,张问突然抬起头来,吓了淡妆一跳。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把木炭撒得满地都是,她想道歉、以为张问会责骂她,但是张问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只说道:“若花,你去把曹安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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