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精校)第242部分在线阅读
两个家丁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顿时就被张问的侍卫拦住,用刀指着他们冷冷道:“不怕死上来试试!”
方敏中瞪着张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她是老夫的女儿,你凭什么扣留她!”
张问哼了一声冷冷道:“凭我是大明的官员,凭她是大明的子民,却被不公正地对待。来人,把此女看押回府暂行照料,立刻报知官府!”
张问说罢便上了轿子,准备回家。一个户部主事,想拦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
回到家中,张问命人除去女子的锁链,又命玄月问她发生的状况。至于报知官府,现在各衙门早都散班了,又没发生人命案,估计最早得明天才有回应。
张问吃了一些莲子羹做夜宵、醒醒酒,过了许久,玄月才来到张问的房里。张问问道:“问出什么话来了?”
玄月拱手道:“她叫方素宛,是方敏中的次女。究竟是不是属下还需要时间查实……对于她手脚锁上链条、晚上出现在外面。属下觉得很不可思议,软硬皆施之后,才让她说出了原因。”
张问很是好奇道:“她为何大晚上的这副模样在黑漆漆的胡同里走?”
玄月的脸红了红,低声道:“据她说,这样做心里会很舒服……”
张问愕然地指着脑袋,“她这里有问题?方敏中生了个疯女儿?”
“方素宛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个疯子,但做得事儿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说链条是她自己锁的……属下还从她的那地方拔出了个带绳子的长玩意,她先塞进那东西,塞得满满的,然后把手脚锁住,走动的时候就会带动里面的东西乱动。由于手脚被锁又没法子拿出来,便一直这样磨蹭……以前她都是在家里这样做,后来被她哥哥发现了,又遭强暴,她被虐待时还说很有意思。”
“这家子真是乱得一团糟,她父亲方敏中后来得知了此事,便把她关在屋子里,不留任何可以让她自虐的东西。她今天晚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因为机会难得,想玩点更刺激的,便直接锁了自己到外面来走,链条的钥匙也丢在家里,她忍受不住也没法子取出那跟木头。属下刚刚发现,她的皮都被磨破了。”
张问目瞪口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连听也没听过,看着玄月道:“这样糟践自己很爽?”
玄月尴尬道:“属下不知道,恐怕对方素宛来说是这样,她的手臂上有许多伤痕,都是她自己划的,此人有这样少见的嗜好。”
张问踱了几步,说道:“现在方敏中肯定够急的,自家的儿子和女儿乱伦,传将出去,他的官恐怕也别想当了。”
“东家是不是应该把人还给方敏中,这样的小官咱们落井下石也没什么好处。”
张问摇摇头,冷笑道:“方敏中是魏忠贤的人,他的女儿和家丑都在我的手上,还不得急得鸡飞狗跳?方敏中一定会抱着银子去求助于魏忠贤。我们急什么,这种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魏忠贤想反栽也好、想息事宁人也罢,都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无凭无据的栽赃最多就是扣一个屎盆子,让人不痛快而已。我正好借此事试探一下魏忠贤……”
现在方敏中的女儿在我手上,而且留在府上一晚。如果魏忠贤只想一个劲和我直来直去,肯定会叫人栽赃我污人清白、强抢官宦妻女之类的。他要是真这么干,我还真放心了,他在怀我名声,自然不会想着提拔我去负责大局。我就乐得旁观,静待下文。
“如果魏忠贤欲用以退为进的招数,就会设法为捧我上位创造声势,这样的烂事现在肯定不能往我身上栽赃,他会息事宁人,把这事儿先行压下。”
张问仰望窗外的明月,喃喃道:“一叶落而天下秋,大局总是会在小事上反应出来啊。”
玄月听罢恍然大悟道:“东家高瞻远瞩、不及眼前虚名得失,令属下佩服,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日官府来提人,属下就把方素宛交出去,随他们怎么处理。”
张问点点头,又叹了一气道:“人到一定位置,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有人成为牺牲品。这个方素宛就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玄月冷冷道:“勾引亲兄,做出这样淫浪之事的女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张问回头道:“上位者宣扬的东西,不过是为了控制百姓保持稳定,并不就一定是真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先查查那方素宛是否真是方敏中的女儿,如果她说的是实话,你觉得她是善还是恶?她要是真觉得这样糟践自己很快乐,那是她的事,人不都会忍不住想让自己好过吗。你觉得她是大恶之人?不过她少不更事,这下连累了她的父亲,确实是没办法了。”
玄月被张问这番论道弄得有些茫然,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问因为动了恻隐之心,便让玄月带着自己去看看那女人。方素宛正被看押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玄月说道:“属下并没有拿她怎么样,只是新近得了一种迷药,把她给灌晕了,才好问话。一会就能恢复过来。”
只见她正昏睡在一张竹塌上,手脚上的链条已经被斩断除去,丢在墙角里。她长得倒还可以,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虽说不算很漂亮,却多少有几分姿色,年龄大概只有十多岁。
玄月让旁边的侍卫用毛巾沾了冷水给她洗脸,又拍了拍了她的脸,将她弄醒。她的眼神迷离无神,软软地歪在塌上,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过了许久,她才渐渐恢复神智。张问又命人拿了一些莲子羹过来让她吃点东西。
玄月问她好点了吗,方素宛把手捂在额头上,说道:“有点头疼。”
玄月回头对张问说道:“正常的药性反应,没有什么事。”玄月又走到方素宛的身边,抹起她的袖子,让张问看。只见手腕和小手臂上果然有许多伤疤,张问愕然道:“都是你自己弄的?”
方素宛突然哭了起来,“家父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死了……”
张问从容道:“每个人都应该有活着的权利,虽然很容易被人夺取。”
方素宛抽动着肩膀掩面而哭,一边喃喃道:“我害了家父,惹他生气伤心……家父说我这样的人嫁出去都是丢方家的脸……可我不想一个人被关在什么也没有的屋子里,我是不是早就应该去死了……我试过很多次,可快死的时候的感觉又很好,我又舍不得死了,想多感受几次快死的感觉……”
张问看着从她的指间流出的眼泪,他认为眼泪应该都是真实感受的流露,所以心里已经相信了方素宛一半,但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伪装的眼泪也可以。
张问让玄月送床厚些的棉被过来,好生照看她一晚,他本想说几句宽慰她的话,可一想这女人可能真要死了,说什么都是枉然。
第二天,来提人的既不是顺天府的官差,也不是刑部的人,而是东厂的人。张问明白已经惊动魏忠贤了。东厂的人说:这件事已经牵涉到了官员,顺天府管不了,让刑部的人管也不好,应该交由东厂锦衣卫处理。
交给人谁都是一样,张问又不是想去算计一个户部主事方敏中,遂把人交了出去。张问挺为方敏中感到悲哀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能量越小越无奈。
东厂的人把方素宛装进一辆马车里带走,走出胡同的时候,正遇着方敏中。方敏中一大把年纪了,头发花白,遇到这样的急事,他的头发估计又多白了许多,眼睛里全是血丝,估计一夜没睡着。这事关系整个方家声誉和厉害,方敏中肯定愁到了极点。
方敏中见马车过来,忙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带头的太监手里。那太监骑着马,一看手里的银票,忙从马上翻身下来,说道:“哟,方大人,您老在这儿做什么呢?”
方敏中低声道:“人已经带出来了吗?就不劳烦公公了,交给下官,下官自己管教去,以后再不会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